看寧香這麽支持自己的想法,林建東頓時更覺信心滿滿。於是接下來兩個人一邊吃飯,一邊又就著這個話題深入聊了一下時代的發展,眼下的社會狀態,還有可能的發展方向。


    既然林建東主動聊這些,寧香便也沒再過分藏著掖著。她用一種推斷和展望未來的口吻,用現在落實的政策往後推,和林建東說了說以後社會會往什麽樣的方向發展。


    其實說的都是她前世所經曆過的一些社會大變革。


    寧香用探討的語氣說這些話的時候,林建東聽得極其認真,深覺寧香說的這些全都有理有據,並不是幻想出來的,於是下意識便把寧香說的每句話都記住了腦子裏。


    聊完這些,他發現寧香比自己有見識多了,自己瞅準這點時機擺攤掙點錢,真不是什麽了不得的大見識。寧香比他看得更長遠,眼界更寬廣,莫名給他一種引路燈塔的感覺。


    “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一學期的時間悄然而過,假期在盛夏炎炎中來臨。許多學生收拾了行李回家,林建東也在這批人流裏。寧香則拿著行李、被褥,以及一些日用洗漱用具,搬去了新宿舍。


    新宿舍裏仍然是八個女生,有她認識的,有她不認識的,有她們曆史係的,也有中文係和哲學係的。這三個係算是這些年高考中最熱門的文科專業,錄取分數都比較高。


    寧香對室友沒什麽要求,也沒辦法有要求,能被安排住到一起就是緣分。如果合得來就多處一處當朋友,如果不是很能處得到一起,客氣一點平常對待就好了,不鬧矛盾就行。


    況且她決定暑期留校,也不是為了來交朋友的,她平時的大部分時間,還得用在刺繡上麵。做累了刺繡就活動活動脖頸筋骨,讓眼睛放鬆放鬆休息休息。


    寒假時候從放繡站領的繡品還沒有做完,寧香暫時也都擱置沒再繼續繡了。她先把時間用在蘇香飯店要的那幅雙麵繡上,每天沉下心一針一線地仔仔細細繡製。


    白天宿舍太熱待不住的時候,她會帶著繡布花線,還有剪刀繡繃之類的工具出去。這個繡品麵幅很小,不需要大的繃架,隻需要一個圓形繡繃拿在手裏就可以繡製。


    出去以後找個園子避暑,在午後享受一份清淨,做累了繡活就抬起頭看看風景,也很愜意。


    不過半個多月,寧香就把這幅桃花熊貓雙麵繡給繡了出來。繡好後的第二天,她沒有給韓學明的辦公室打電話過去,而是自己坐車過去,親自把繡品送上了門。


    聽說她來了,韓學明親自出來迎接了她。把她帶到自己的辦公室,坐下看了她繡製的雙麵繡以後,一直點頭稱讚,說他不是很精通刺繡,都看得出來寧香繡得比別人好。


    對寧香的手藝沒有任何懷疑,這一幅繡品韓學明也十分滿意,收下繡品後他自然是十分痛快地給寧香付了說好了一千塊錢。


    寧香伸手接那一千塊錢的時候,下意識把呼吸繃得特別緊。這個年代物價很低,一千塊可以算是發了一筆小財了,她倒是想淡定一點想不緊張,但是根本做不到。


    把錢接下來裝進書包的時候,寧香還繃著呼吸和表情。韓學明自然是看出了她的緊張,料想她一個鄉下姑娘,應該是沒見過這麽多錢,所以一時間沒辦法平常心對待。


    不過他也沒說什麽,隻笑一下說:“今天還有沒有時間,要不帶你看看我們的飯店。我們這可是蘇城最大的飯店,住過不少的大人物呢。”


    寧香知道他們酒店很大很厲害,不然禮品部怎麽會出一千買她的繡品。這裏一般都是接待一些國內國外特別人士的,並不是單純為普通民眾住宿吃飯而開的飯店。


    禮品部的禮品,也必須都是非常高端能拿得出手的東西才行。


    寧香很願意多長長見識,自然沒有拒絕,連忙就點頭應下來了。然後她就跟著韓學明在飯店裏逛了逛,裏麵的設施都是其他地方不能比的,住宿條件極好。


    除了規格不一的住宿房間,還有會議室等各種配套設施,明顯就不是給一般人住的地方。


    寬闊的天鵝絨草坪,假山池塘,粉牆黛瓦處處都透著古風古韻。


    快到中午的時候,韓學明熱情好客地還留寧香吃了頓午飯。寧香沒有拒絕掉,也便留下嚐了這個大飯店的飯菜。大部分都是蘇邦菜,做得很好吃,很合她的胃口。


    吃完飯和韓學明說謝謝離開飯店的時候,韓學明還笑著和寧香說了句:“合作愉快,以後我們禮品部有需要的話,再去找你。”


    寧香衝他點點頭,“好的。”


    坐著車從蘇香飯店回學校,寧香看著車窗外的風景,吹著車窗裏的風,即便風不涼,心情也是好到不行。她把手一直按在書包上,仔細感受著“嘭嘭嘭”的心跳。


    本來她想直接回學校,但在路過商業街的時候,她又臨時下決定,在前兩站的站台下車,去商業街逛了一圈。給自己買了兩套時興漂亮的連衣裙,也給王麗珍買了兩套合適的衣服。


    買完衣服又獎勵了自己一盒冰激淩,吃著冰激淩回到學校,再找涼快的地方看小半天的書,愉快的一天也就差不多接近尾聲了。


    晚上寧香躺在床上睡覺,心裏也還是雀躍得不行。她和室友不熟,自然沒有將賺了一千塊的喜悅與她們分享。一夜好夢之後,她爬起來寫信,在信裏跟王麗珍說了這事。


    把信寄出去以後,寧香又在學校呆了一個多月的時間,把手裏剩下的繡品全部做完。然後她拿上這些繡品,獨自一個人回了木湖,直奔公社的放繡站。


    陳站長這番再看到她來交繡品,對她越發是熱情得不得了,好像她是什麽了不得的大人物,把她帶進辦公室又是端茶又是倒水,絮絮叨叨和她把這半年的事情都說了一通。


    果然與韓學明說的一樣,自從市場放寬了以後,不少刺繡商人都來木湖買她的作品。原來她前兩年中做的作品,銷到申海、平城和港城,都有了不小的名氣。


    尤其是在港城,不少人都買了她的作品回去收藏。有了這個熱度,隻要刺繡商人想炒,價格那是分分鍾就炒上去了。價格賣得越高,商人從中獲利就越多。


    而高端刺繡這種藝術品,不能吃不能喝也不能穿,最大的價值就是觀賞和收藏,會花錢買這東西的人,那純粹都是因為喜歡,因為手裏有這個閑錢可以把玩。


    所以像在這個年代的大陸,能花大價錢買繡品的個人不多,畢竟大部分人全都還在為生計奔波,物質需求沒有得到滿足,精神需求暫時還談不到。


    內地會花大價錢買這些東西的個人很少,那就是規格比較高的各地方大飯店,各種高規格場合和商店,或者一些涉外機構,會需要這些高端繡品。


    比如,蘇香飯店就是這類的。


    寧香聽陳站長更細致地講那些商人來木湖買刺繡的事情,不再覺得像是在做夢一樣,而是真實地感受到了自己這三年多日日夜夜辛苦下來的成果。


    她心裏一直是抱著修煉的心態在完成作品的,她一直都相信,所有的努力和沉澱都不會白費。今天的這一切,或早一天或晚一天,一定都會到來的。


    因為寧香的繡品價格在市場上被抬高了,這次陳站長再給寧香發工錢,便沒再按照以往的工錢給,而是按照她本人繡品的價值,給她發了差不多的報酬。


    寧香收錢的時候一樣還是忍不住嘴角的弧度,開心得不行,想著自己現在總算是吃喝不愁,再也不用憂慮錢的問題了。


    再自信一點說,她已經算得上是小富了。


    陳站長也為她感到高興,隻覺得她這些年的埋頭努力沒有白費。她做的繡品質量之高,是他一直都看在眼裏的,連周雯潔繡師都是非常喜歡非常肯定的。


    要不是她天賦高,做的繡品質量好,周雯潔繡師當年又怎麽會親自來找她,並教授刺繡的技法給她呢。現在的一切也都很好地說明了,周雯潔繡師的眼光之好。


    寧香被陳站長誇得忍不住隻是笑,覺得自己這一輩子怎麽也活得值了。不過,她當然也並不會滿足於此,她還要再努力,繼續做出更多更好的作品。


    陳站長也最喜歡她這種不驕不躁也不飄,不管在什麽情況下都能認清自己,都能沉得下心來的心態。因為她追求的一直是技藝和藝術,而不是這一時的名氣。


    寧香坐在辦公室和陳站長說了很長時間的話,說得口幹喝光了好幾杯涼茶。說到最後,陳站長也就說到了以後的合作與發展上麵。


    他從來都不是喜歡綁架人的人,之前因為市場沒開放,寧香不管給哪個放繡站做繡活,都沒有什麽差別。陳站長留她在木湖放繡站,就是為了給木湖繡娘長臉。


    現在市場環境開始變化了,她如果還是把寧香綁在木湖放繡站,讓她領物料做繡品,自己給她發錢,他自己也覺得過意不去,也怕寧香會有意見。


    所以他對寧香說:“你現在名氣這麽大,如果你直接和那些刺繡商人合作,肯定會比給我們放繡站做活賺得多,所以我不能綁著你。以後你自己做出了好作品,如果有門路的話,想賣就賣,不用顧慮我這邊。如果物料不好買的話,直接來我們放繡站拿,頂多我收你點材料費。你要是還記著我們木湖這個放繡站呢,沒事也給我們做兩件,帶帶我們木湖的名氣,我這個站長就很開心了。”


    寧香沒想到陳站長會主動跟她說這樣的話,她之前確實想過這樣的事情,但是因為陳站長一直以來對她很好,她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現在陳站長自己直接說出來了,寧香聽完這些話,心裏更多的是感動和溫暖。陳站長既然這麽為她考慮,那她當然也不能做忘恩負義的人。


    她是木湖放繡站培養出來的繡娘,不會真有了名氣就徹底飛了的。之前不會,現在也一樣不會,所以她衝陳站長點頭,“站長你放心吧。”


    陳站長笑了,“不愧是我一直著力培養的人,有良心。”


    寧香也笑,“您也是個好站長啊。”


    人與人之間所有的好,不都是相互的嗎?


    和陳站長聊完天走的時候,寧香這次拿了更多的物料。但這一次拿的所有物料,她全部都如數給了材料費。等拿回學校做出了刺繡成品,她會看著拿一兩件回來。


    拿回來的繡品,價錢就隨陳站長出,她不會太過於計較。


    拿完物料從放繡站出來,寧香心頭更是一片輕鬆,感覺自己的人生又開啟了新的篇章。從此以後,她將踏上新的征程,往更高更遠的地方走上去。


    外麵天已經黑了,寧香趁著夜色趕回甜水大隊,還是避開所有人,悄悄去到王麗珍家中。打算陪王麗珍一晚,明天早上就趕回學校裏去。


    跟特務一樣,又是這樣悄悄潛回甜水大隊,王麗珍自然又是被她給驚喜到了。看到她回來,王麗珍拉了她進屋連忙關上門,笑得合不攏嘴道:“又搞偷襲。”


    寧香也笑,“不偷襲,怕有些人看到我眼珠子發紅。”


    王麗珍當然知道她是在說誰,現在村子裏早都傳開了,聽說寧香做的繡品在幾個大城市出了名,很多商人跑來鎮上買,價錢也比以前高多了。


    聽到這種消息,最憋悶的當然還是寧家人。心裏懊悔是肯定的,仍然是後悔當初寧香和江家鬧離婚的時候,他們把寧香趕出去,丟了這麽一株大大的搖錢樹。


    當然,因為這株搖錢樹現在掛滿了金子他們卻碰都碰不到,所以心裏也充滿了怨恨。怨恨寧香心狠沒良心,罵她能罵一天,說她血都是冷的。


    這麽開心的時候,寧香不想多提寧家,於是沒讓王麗珍把話接下去。她直接把自己在蘇城商業街給她買的衣服拿出來,讓王麗珍穿上看看喜不喜歡。


    王麗珍看她又買衣服又買吃的,隻覺得受用不起,說她:“你給我花這麽多錢做什麽呀?以後可別在我身上亂花錢啊,我一個老婆子不需要。”


    寧香直接拿衣服往她身上套,對她說:“你以為我今天的這一切哪來的,就是因為碰到你才有的。如果不是阿婆你教我技法,我還是個做日用品的小繡娘呢。”


    王麗珍還是說:“那是你悟性好。”


    寧香笑著跟她強:“就是你教得好呀!”


    王麗珍和她爭了一氣說不過她,隻好說:“好好好,都是我教得好。”


    寧香笑笑,又說:“您再多忍兩年,等我攢到了足夠多的錢,我看看在城裏買套房子,我就把您接過去,以後咱倆就在城裏過日子,不回這裏了。”


    反正這地方也沒有她們兩個牽掛的人,走了一點都不會舍不得。要不是還有王麗珍在這裏,寧香根本都不會每次放假還偷偷趁夜回來。


    王麗珍也不知道自己是撞上什麽大運了,遇到寧香這麽個哪哪都好的丫頭,在她晚年的時候,還能擁有這種被人惦記著的溫暖,死也能安心閉眼了。


    曾經,她一度以為自己會一個人死在她這兩間茅草屋裏,死了也不會有人發現她。大概隻有林建東過來看她,才會發現她已經斷氣了,把她給埋了。


    結果沒想到,她遇到了寧香。


    作者有話要說:有點累,腦子昏,湊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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