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繡莊紅紅火火地開張了。按照流水線的生產方式把金大娘那批貨趕完,的確改善了生產效益,我節省下來一個半月的時間,生產自己的產品。我的構想是用卡通娃娃打開市場,再接成人和其它繡品生意,繡莊主要是接達官貴人的生意,窮人穿不起綢緞,更勿說在緞子上繡花了,而卡通娃娃這些供人玩樂的產品,正好適合富貴人家的獵奇心理。


    於是,上街發印著卡通娃娃圖案的傳單,到大戶人家派送繡著玫瑰、鬱金香、波斯菊等圖案的絲絹,鋪子裏的櫥窗裏擺著身著漂亮繡品服飾的木頭模特,錦繡莊滄都分店的生意,出乎意料地火暴,錦繡莊的名氣,在短短三個月的時間裏,傳遍滄都,成為富家女眷添製新衣及繡品的首選商鋪。生意源源不斷,雖然都是些小數量的單子,但每筆單子賺的錢可不少,最近又新請了不少跳槽來的繡工,安遠兮這個總管,也做得越來越似模似樣了。


    我依舊做著一個舒舒服服的蹺腳老板,有幾個能幹的左右手真是好啊。我隻需要每天去鋪子裏循例逛一圈,便可以開開心心地去逛街、吃飯、遊山玩水了,這些日子,實在逍遙得有點忘乎所以。我放下手中每日循例檢查的賬冊,拿起桌上的鹽水花生剝起來,扔了一顆放去嘴裏,嗯,好香,這才叫過日子啊!


    舒服地把身子靠到椅背上,我閉上眼睛,正準備眯一會兒,小紅急急忙忙地跑進來:“姑娘……”


    “什麽事慌慌張張的?”我睜開眼,懶洋洋地道。


    “安總管和一個女客吵起來了……”小紅吐了吐舌頭,趕緊道。


    “讓玉蝶兒去擺平。”我毫不在意地道。玉蝶兒如今是我鋪子裏的大堂經理,店子開張的時候,我還怕拉不到生意,沒想到那家夥拉生意絕對有一套。本來繡莊麵對的顧客群就是女客,玉蝶兒是采花賊出身,對付女人是他的拿手絕活。現代人力資源管理是怎麽說的?要充揮發揮每個員工的長處,物盡其用。果然,不管是上門服務還是在鋪子裏,遇到難纏的女客,隻要派玉蝶兒這個花叢老手出去應戰,幾句甜言蜜語下來就把女客哄得服服帖帖。


    “那個,那女客已經氣走了,現在他正和玉公子在貴賓房吵……”小紅不安地看了我一眼,道。


    “呃?”我愣了愣,安遠兮和玉蝶兒吵什麽?自從玉蝶兒來了鋪子,雖然安遠兮有時候也表現出看不慣玉蝶兒哄女客的伎倆,倒也沒有與他有過正麵衝突。我站了起來,轉出我辦公的內室,向貴賓房走去,那是提供給有身份的客人呆的小廂,還未走近,就聽到玉蝶兒隱含怒氣的聲間從廂內傳來:“我怎麽不知羞恥了?我也是想給繡莊拉生意!”


    “我們繡莊不接青樓女子的生意!”安遠兮也怒氣衝衝地道,“我們是做正經生意的,總是出入青樓,會降低我們繡莊的身價……”


    “你這個迂腐書生……”聽聲音就知道玉蝶兒被氣壞了。我拉開門,沉著臉看著吵得臉紅脖子粗的兩個人,低聲怒道:“吵什麽?有什麽不能好好說,你們兩個吵成這樣,讓其他員工看到成什麽樣子?”


    “花花……”玉蝶兒衝到我麵前,委屈地道,“這書生太迂腐了,我今天接了一單生意,他幾句話就把人家的客人罵走了。”


    “葉姑娘,我們繡莊現在的口碑很好,如果讓那些大戶人家知道自己穿的綢緞,青樓的姑娘也一樣穿得起,會影響繡莊的聲譽的。”安遠兮毫不賣賬,看到玉蝶兒親昵地湊到我身邊,眼中閃過一絲厭惡。


    “青樓女子怎麽了?上門就是客人。”玉蝶兒臉上浮出一聲怪笑,“我們錦繡莊京城總店,還不是一樣接青樓的生意,當初豔名大熾的倚紅樓豔妓卡門姑娘,登台的舞衣還是京城總店縫製的呢……”


    說著,眼睛向我瞟過來,得意地一笑,我氣結地瞪他一眼,卻聽到安遠兮嫌惡地道:“京城總店給那不知廉恥的豔妓卡門製作如此傷風敗俗的服飾,簡直是自砸招牌、自毀聲譽,我絕不能讓這種事發生在滄都分店裏!”


    我拉長了臉,牙咬得“吱吱”作響,安遠兮啊安遠兮,我招你惹你了?還想把我罵得狗血淋頭不成?玉蝶兒聽了安遠兮憤憤的語氣,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這家夥,故意惹安遠兮罵我,好讓我收拾他?兩個都不是好東西!


    我沉著臉,寒聲道:“你們兩個到我的房間來。”說著轉身向我的辦公室走去,我大致明白是怎麽回事了,多半是玉蝶兒接了青樓姑娘的生意,安遠兮那個迂腐書生堅決不同意,還把客人氣跑了。


    他們兩個都麵色難看地進來。我坐在辦公桌後的椅子上麵色不善地道:“你們兩個,一個是總管,一個是掌櫃,在其他夥計麵前吵得這麽難看,存心讓人笑話是不是?”


    兩個人雖然還是氣哼哼的,卻也知道理虧,一句話也不說。我緩了緩語氣:“安總管,不管客人是什麽身份,隻要他踏進我們綿繡莊的大門,他就是我們的客人,我一再跟你們強調‘顧客就是玉帝’,我們的服務理念是‘微笑服務’,你倒好,堂堂一個總管,帶頭把客人氣跑了,你自己都不能做表率,讓其他的夥計怎麽看?怎麽想?”


    安遠兮臉色難看得嚇人,玉蝶兒得意洋洋地輕哼道:“就是,也不想別人接生意有多麽辛苦……”


    “你閉嘴!”我轉過臉喝斥他,“你也好不到哪裏去!”


    “花花……”玉蝶兒苦著臉。我看了安遠兮一眼:“安總管說的也沒有錯,若是讓豪門富戶知道青樓女子跟他們一樣穿著咱們錦繡莊的衣服,肯定會心裏不舒服。”


    玉蝶兒和安遠兮都怔了怔,兩人大概都沒想到我居然會讚同安遠兮的觀點,我皺著眉,沉吟道:“但是顧客上了門,我們也不能把人家往外趕。玉蝶兒,你查一查我們的客人資料,把滄都城最顯貴的幾位選出來,去打幾塊鑄有錦繡莊字樣的金牌,編上號,給一戶送一塊,跟他們說,這是我們錦繡莊的貴賓金牌,持有這塊金牌的客人,可以第一時間享受我們錦繡莊最新款的產品、最優良的服務和八折價格的優惠。這件事交給你去辦,還有今兒被氣走的客人,你想辦法去安撫一下,你先出去吧。”


    玉蝶兒站起來,笑道:“花花,還是你聰明,想到這樣的解決辦法,我馬上去。”說完,急衝衝地走了出去。我轉過眼,見安遠兮怔怔地看著我,笑道:“我臉上有花兒啊?”


    他的臉一紅,微窘道:“葉姑娘的點子,令人佩服,我和玉掌櫃隻知道爭吵,卻沒有去想怎麽解決問題,實在是慚愧。”


    “所以我是老板。”我淡淡地笑了笑,道,“但是下一次,我希望是你們自己去解決問題。”


    “遠兮明白。”他點點頭。我望著他俊朗的臉,微微一笑:“安總管,你為何如此厭惡青樓女子?”


    除開第一次他對青樓女子的鄙夷,以及剛才莫名其妙的失態,他對青樓女子的迂腐觀念與平日的為人處事完全像是兩個人,我實在是有些好奇。他的臉微微一沉,我看他不太願意說的樣子,淡淡地道:“你不想說沒關係,沒事了,你出去吧。”


    “也不是……”他蹙了蹙眉,竟然開口道,“也不知是為何,我對青樓女子總是感覺很厭惡,一聽到就有些控製不住脾氣。”


    嗬,天生的衛道士?我笑了笑,看著他俊俏的臉,不知道讓他知道他的老板就曾是一個青樓女子,還是他罵過幾次的豔妓卡門,不知道會是什麽表情,不過我沒準備讓他知道,我可不想失去一個廉價勞動力。我淡淡地道:“以後再有類似的情況,我希望你能控製你的脾氣。你出去吧。”


    看他轉了出去,我閉上眼睛養了會兒神,站了起來,今天被這兩人一鬧,其他員工也不知道會有些什麽想法,還是去巡巡樓,四下看看。在鋪子看了看,又去樓上看了繡工,一切正常,我心中暗暗點頭,安遠兮管的人還是不錯的,沒有四處聚在一起嚼舌根。轉到後院,想去看一看貨倉,還沒到踏進院子,突然聽到有人在講話,似乎還提到了我的名字,我走快兩步,隱到牆角,從牆上的窗花看去,見安遠兮和繡工頭秀姐站在院裏說話。


    隻聽到秀姐問道:“安總管,葉姑娘沒有罵你吧……”


    我皺了皺眉,我很喜歡罵人嗎?看那秀姐滿懷關切的愛慕眼神,我微微一笑,看來我們的安總管已經把人家的芳心擄走了。


    安遠兮皺了皺眉,道:“秀姐,你說到哪裏去了,葉姑娘人很好,不會罵人的。”


    秀姐舒了口氣,笑道:“我剛剛看葉姑娘挺生氣,沒罵你就好。你以後,少和玉掌櫃吵嘴,玉掌櫃和葉姑娘的關係跟我們這些人不一樣……”


    “秀姐。”安遠兮忍耐地打斷她,“我不想聽這些與工作無關的話。”


    秀姐頓了頓,臉上有些尷尬,我搖頭一歎,這木頭,看不出人家姑娘關心你嗎?秀姐咬了咬唇:“以後玉掌櫃接生意,你少管些吧,到底不是你該管的事兒……”


    不等秀姐說完,安遠兮轉身道:“我還有事,秀姐你還是去樓上看著繡工吧!”說完也不理她,徑直走了,秀姐怔怔地看著他的纖長的背影,咬了咬唇,也低頭走了。


    我靠到牆上,微微一笑,抬頭懶洋洋地看向天空。天空一絲雲彩也沒有,白得涔人。不知道哪裏飛來兩隻小雀,停在屋頂上嘰嘰喳喳地呢喃,那喜悅親昵的聲音在冬天將過的蕭瑟日子裏,送來一陣暖風。


    ——2006、10、21(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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