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將決定催生之事告訴了老爺子,因為若得到了他的配合,這件事將會進行得順利一些,我還讓他幫我隱瞞雲崢。老爺子看我的眼神少了些探究,多了幾分震動,想必是心中有愧,語氣帶上有兩分不安和小心翼翼,慎重允諾道:“丫頭,你放心,就算是遠兮回來,也不會動搖崢兒的世子之位,以後你的兒子也一定會是小世子。”


    我衣袖底下的雙手有些抖,拳頭握得死緊,如果他不是雲崢的爺爺,我真的想抽他幾嘴巴。他以為我做的這一切,隻是想保住雲崢的世子之位,保住我的榮華富貴麽?這些所謂的豪門貴族,腦子裏原來真的隻會想這些,隻能想這些?我早該意識到,他當初既然會以南疆蠻夷粗鄙不堪未通教化的理由反對綺羅進門,又怎麽會讓我這樣淪落風塵的女人嫁進侯府?他表麵上對我讚不絕口,隻怕心中仍然存有芥蒂,如果不是因為我有黑龍玉,他怎會讓我這種出身的女人嫁給雲崢?


    我的唇角浮上一抹輕嘲。老爺子當初,恐怕僅僅是想得到這塊黑龍玉吧?什麽考驗我能否成為雲家的當家主母,設下那個讓我失貨的圈套,其實他最初的目的,隻是要這塊黑龍玉,怪不得那個林老板要讓我用玉抵債。連那滄都府衙大牢內的龍婆,恐怕也是老爺子安排的,就是聽我說那玉施過咒根本拿不下來,所以才讓龍婆去拿吧?隻是他沒想龍婆竟然被嚇瘋了。他想了這麽多辦法,設了這麽多計,仍是不能拿到我脖子上的黑龍玉,所以最後隻得妥協,讓雲崢娶我。


    不是不悲涼的。對於一個努力在困境中掙紮生存的人來說,我剛剛意識到的這些事,無異於在嘲笑我所做的一切是沒有意義的,無論你怎麽努力,你的出身、你的過去,是抹煞不了的,這世上,誰都輕賤你,誰都可以!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控製住雙手的顫抖。好在,好在我有雲崢,無論如何,這世上終還是有一個愛我知我懂我憐我惜我的人,為了這個人,就算要我付出我的生命,我也願意。


    “我倒希望雲崢不做這個什麽世子,隻要他身子健康,比什麽都好。”我緩緩地平息心中的怒火,“爺爺既然又找回一個孫子,以後就讓他多承擔點雲家的生意,讓雲崢少勞點心。”


    老爺子聽我這樣說,眼中略微一詫,似笑非笑地道:“丫頭,你倒大方,哪家的長房不是死死抓著手中的權力,就怕被分割。”


    我冷冷一笑:“如果合適,把這侯位傳給小叔也行。”我隻要雲崢平安健康。


    “那怎麽行!”老爺子將手一揮,搖頭道,“永樂侯代代世襲,爵位隻傳給長子。遠兮雖然也是我的孫子,但到底是庶出,再加上他母親的事,我是絕不會將爵位傳給他的。再說崢兒這些年吃了這麽多苦,這個爵位也是對他的補償。”


    補償?雲崢真的稀罕這個爵位麽?從嬰孩時期便一直受著蠱毒之苦,雲崢其實對這些身外之物看得極淡吧?羈絆他的,不過是對雲家的一份責任,和對老爺子這份親情。一想到初遇雲崢,從他的琴音裏感受到的那份入骨的寂寞,我的心就忍不住抽痛。


    “安大娘有什麽事?”我有些想不通,簡單地問,“安遠兮怎麽成了父親的兒子?爺爺又是怎麽知道的?”以當初雲弈對綺羅的用心,怎麽還會背著嬌妻美妾又惹出一段情債?我想起安大娘身上那份從容的氣質,以前就料想到她的出身恐怕不簡單,沒想到竟然與雲崢的父親有感情糾葛。


    “安大娘?”老爺子看著我,笑了笑,“原來你還以為遠兮是安大娘的兒子?”


    我怔了怔,老爺子這話大有玄機:“難道不是?”


    “遠兮是綺羅的兒子。”老爺子拋出一個重磅炸彈,差點讓我震驚得從軟榻上站起來:“什麽?”


    “遠兮是綺羅的兒子,安大娘隻是遠兮的養母。”老爺子見我滿臉的不可置信,重複了一遍。我仍是沒從震驚中回過神來,懷疑地道:“可是,雲崢告訴我當初綺羅死時,還沒有臨盆呀。孩子不是已經死在腹中了麽?”


    “當初綺羅死時,的確沒有臨盆。”老爺子點點頭,“綺羅下葬後的次日,遇到安大娘去墳地拜祭亡夫,聽到新墳裏傳來嬰兒的哭聲,這安大娘也是膽大,請了幾個農夫刨開墳,開棺一看,棺內的女屍裙下,竟然有個活生生的嬰兒,安大娘見那孩子生得可愛,正好自己守寡無子,就把孩子抱回去,撫養成人。”


    “她對這麽詭異的事不感到奇怪麽?那孩子怎麽會在墳墓裏生下來?她不知道那墳裏埋的是侯府的如夫人?那孩子是侯府的小少爺麽?”我疑惑道,覺得這事不是那麽簡單,連珠炮似地發問,“安大娘既然有心敢刨墳,好奇心也應該很重才是,就這樣把孩子抱回去?也不幫忙問問這裏埋的是何人?那些農夫見到這種怪事也沒傳言?”


    老爺子聽到我一連串的發問,臉色有些尷尬,輕輕咳了一聲,倒也沒作隱瞞:“綺羅當初犯下這樣的罪行,是不可能葬入雲家的私人墓地的。玉瑾心裏怨恨綺羅和弈兒,打發人將綺羅隨便埋到郊外的亂葬崗,甚至不準立墓碑,就是不想讓弈兒找到綺羅的墓,所以外麵沒人知道那墓裏埋的是誰。再說家醜不可外揚,侯府發生這樣的事,也不會宣揚出去,安大娘就算想幫孩子找親人也不可能找到,何況她還存了些私心,想自己留下這孩子,就給了些錢給那些農夫,讓他們保密。”


    玉瑾隻怕是得了老爺子的默許,才敢如此做吧?否則雲弈怎麽可能會找不到綺羅埋在何處?若是老爺子插了手,這情況又不同了,想必當時,老爺子也是很氣恨綺羅的。我看著老爺子的神色,知道他不會細說當年那些內幕,笑了笑,道:“那老爺子是怎麽跟小叔相認的?”


    “認出他也不費什麽事。”老爺子端起茶,喝了一口,淡淡地道,“他與綺羅長得有九分相似。”


    怪不得白玉瑾一看到他就瘋了,我想起當初白玉瑾見到安遠兮時那恐懼的表情,若有所思。之前我對雲崢這位脾氣暴戾乖僻的母親,實在是沒有什麽好感,可是自從知道當年那些事以後,才知道真是“可恨之人也必有可憐之處”,如果不是被丈夫背叛,被綺羅害了自己的兒子,她也不會變成這樣吧?這些年眼見著兒子受苦,雲崢與她的母子關係又那麽淡漠,她心裏的苦我完全能夠想像。也許她心裏還很自責,她再乖僻,到底還是雲崢的母親,不可能不愛他的。如果不是她衝動地殺了綺羅,也許雲崢身上的蠱能解也說不定。她日日受著折磨,在眼到酷似綺羅的安遠兮時,終於忍不住爆發了。


    “安大娘怎麽會承認呢?”她既然隱瞞了這個秘密這麽多年,僅憑長相根本不可能讓她承認的。


    “遠兮身上有一塊玉,是當年弈兒親手雕刻,送給綺羅的,綺羅一直把它戴在身上。”老爺子淡淡地道,“安大娘也承認了,那塊玉是她從綺羅的屍身上取下來,想留給遠兮的。”


    我想起老爺子第一次到我鋪子裏來,見到安遠兮,就直愣愣地盯著他身上那塊玉瞧,原來那時候老爺子就知道安遠兮的身份了。隻聽到老爺子繼續道:“就算沒那玉,安大娘想否認也不可能,遠兮本身就是最好的證據,隻要滴血驗親,立即就能真相大白。”


    滴血驗親?黑線啊!這法子真的有用嗎?原來古人真的有用這法子來驗明血緣?突然想到皇帝不知道是不是用這個方法驗明了蔚相的正身?我心裏有些發怵,如果皇帝把我和蔚家大哥的血拿去驗一驗,不也就真相大白了?我的靈魂雖不是蔚藍血,可這身子是她的呀,我到時還否認得了麽?


    拋開這個令我心驚肉跳的想法,我強笑道:“小叔知道當年的事,不恨雲家麽?怎麽肯回來?”


    “恨?”老爺子看著我,古怪地笑了笑,“你呢?你知道是他母親害得崢兒這樣,你恨他麽?”


    我怔了怔,恨安遠兮?這基本上是我不會考慮的問題。搖了搖頭,我輕聲道:“稚子無辜,我為何要恨他?再說,雲崢現下也有救了。”


    “你能這麽想就最好了。”老爺子臉上浮出笑容,“其實有些事,告訴他也沒有什麽好處,遠兮不清楚當年的事,我隻說綺羅是得急病死了,你記住了。”老爺子慎重地交待。我點點頭,笑道:“那爺爺是何時與小叔相認的?他不是離開滄都,不知所蹤了麽?”


    應該是在安遠兮腦袋受傷之後吧,因為之前我整天與他在一起,不可能不知道這事。果然,老爺子臉上帶上幾分不以為然,輕哼道:“他的行蹤在我的監控之下,能失蹤到哪裏去?我是在你和崢兒婚後與他相認的,不過他最初也給我鬧了陣別扭,不肯認祖歸宗,我頗費了些力氣,才把他勸服了。如今遠兮回來了,你又有了身孕,咱們長房的人丁眼見著就要興旺起來了……”


    被老爺子盯上的人,自然跑不脫,何況老爺子還是那種不達目的誓不休的人,他當初那樣反對綺羅,但從我今天觀察他對安遠兮的態度,卻親善得不得了,不知道是真心疼他,還是另有目的。但老實說,老爺子最後那句話令我冒出一個讓人感到很不愉快的想法,雲崢當時能不能解蠱,還是未知之數,他與安遠兮相認,也許是怕雲崢命不久矣。一想到這裏,我就有些不快,起身道:“爺爺,我沒什麽事兒了,不擾你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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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可能要晚上才有更新,通告一下。(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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