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折夏一時間有點懵。


    易拉罐指環還孤零零地套在她手指上。


    主要是遲曜這一下,讓人毫無防備,跟突然襲擊似的。


    明明剛才還一副不想搭理她的樣子。


    於是等她反應過來,已經錯過了最佳回擊時機。


    她隻能回一句:“就你聰明,我又沒練過,不會開也很正常。”


    林折夏繼續慢吞吞地說:“而且誰知道,你是不是為了耍這個帥,私底下偷偷練了很久。”


    “……”


    說話間。


    遲曜已經把手收回去了,仍搭在膝蓋上,繼續看電影,收回剛才施舍般掃過她的眼神。


    隻扔下一句:“我看起來很閑?”


    電影後半段就是很常規的劇情,主角一行人找到了幕後反派,然後在殊死關頭和反派決鬥,伴著“突突突”的音效,幾個人都看得移不開眼。


    林折夏喝了一口手裏的檸檬汽水,也跟著繼續看。


    看完電影,何陽他們提議想玩桌遊。


    對於這群放暑假的學生來說,最不缺的就是時間。


    何陽自帶桌遊卡牌,從兜裏掏出來一疊黑色卡牌:“我給大家發,要玩的聚過來,我講一下遊戲規則。”


    “曜哥,”何陽發到他們這邊的時候把剩下那疊牌遞了過去,“抽一張?”


    遲曜看了眼他手裏的牌,沒接:“有點困,我睡會兒。”


    何陽轉向林折夏:“行,夏哥你抽。”


    林折夏跟複製黏貼似的,套了遲曜的模板:“你們玩,我寫作業。”


    “……”


    何陽把牌收了回去,習以為常:“你倆每次都搞特殊。”


    他們“南巷小分隊”裏的人雖然都一塊兒長大,但關係總有遠近,群裏所有人都默認一個事實:林折夏和遲曜,這兩個嘴上不對盤的人,實際上是他們所有人裏關係最近的一對。


    遲曜說有點困,還真睡了一會兒。


    林折夏猜想他昨天晚上趕回來,應該是折騰了一路。


    隻不過他沒回房間睡覺,可能是沒打算睡太久,直接就在林折夏邊上睡了。


    懶人沙發本就擱在地毯上,可以直接把頭枕在上麵睡地毯,但某個人腿太長,就是睡地毯都睡得有點擠。


    林折夏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腿,比了一下長度,然後默默翻開剛才沒寫完的作業。


    她作業寫到一半,遲曜睡醒了。


    林折夏正徜徉在學習的海洋裏,渾然不知。


    直到她聽見一句:


    “這題錯了。”


    過半分鍾,又是一句:


    “這題也不對。”


    “……”


    “你能擦線進二中,”遲曜最後點評說,“不容易。”


    林折夏筆尖在紙上頓了頓,回敬他道:“謝謝你的肯定,運氣確實是實力的一部分。”


    最後事情就發展成了何陽他們在邊上玩桌遊,一群人嘰嘰喳喳的鬧得不行,遲曜就在這片嘈雜聲裏給她講題。


    他剛睡醒。


    一隻手撐在地毯上,坐起來靠近她,另一隻手手指間圈著筆,三兩下在她書頁空白處寫著解題步驟。


    “這題是有點難的,”林折夏給自己找補,“綜合題,本來失分點就比較多。”


    遲曜的字和他的人很像。


    筆鋒灑脫,字很好看,隻是寫得太快,稍顯混亂。


    “難?”他勾著筆寫下最後一個字,“這題我都懶得解。”


    “……”


    冷靜。


    冷靜一點。


    拋開現象,看本質。


    怎麽說這人現在也是在給她講題。


    而且也不是頭一回了。


    認識那麽多年,他講題一向就是這風格。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


    所以,千萬要、冷、靜。


    林折夏在心裏給自己做疏導,很快調整好情緒:“真是辛苦你了,你居然願意動一動你高貴的手指頭,在我的作業本上留下你價值連城的字跡,我非常非常感動。”


    遲曜扔下筆,壓根不吃她這套。


    林折夏照著他給的步驟去對剛才的題。


    遲曜其實經常給她講題。


    經常到林折夏習以為常的程度。


    她一邊擦改原先的答案,一邊和遲曜聊起他前段時間去隔壁市探親的話題:“對了,你前幾天去哪兒探的親?”


    “隔壁市。”


    遲曜說:“一個親戚家的小孩,辦周歲宴。”


    林折夏一邊改一邊說:“那有沒有抓鬮什麽的?我小時候抓的……”


    她話還沒說話。


    遲曜就把她的話接上了:“你抓了桌布。”


    “我之前說過嗎?”林折夏沒什麽印象了,畢竟她和遲曜兩個人每天說那麽多話,什麽說過什麽沒說過,很難記住,“你記性真好。”


    遲曜說話語氣帶了點嘲諷:“哦,這跟記憶力沒關係,但凡一個人把她做過的蠢事對著你重複三遍以上,你也會記住。”


    “……”


    林折夏適時轉移話題:“你小時候抓的什麽?你應該沒抓東西吧。”


    遲曜確實是沒抓。


    “沒辦。”他說。


    “沒辦?”


    “周歲宴,”遲曜不怎麽在意地說,“那年家裏生意太忙。”


    林折夏想起來遲曜他媽那張有些冷淡的、氣場很強的臉,很早之前就聽林荷說過遲曜他媽當年剛生完孩子就複工了,像她這樣的女強人,沒辦周歲宴一點也不令人意外。


    半晌,林折夏說:“所以你果然沒抓東西。”


    “……?”


    她又一字一句地接著往下說:“難怪現在,那麽,不是個東西。”


    -


    遲曜回來之後,林折夏的作業就有著落了。


    從遲曜回來的第二天開始。


    林折夏就總帶著作業往遲曜家跑。


    “媽,”林折夏這天跑出去的時候風風火火地說,“我去遲曜家,中午可能不回來吃了,不用等我。”


    有時候林荷也會有點意見:“你現在是大姑娘了,別總跟小時候似的,整天往人家家裏跑。”


    林折夏:“沒事,在遲曜眼裏,我不算女的,能勉強算個靈長目人科人屬動物就已經很不錯了。”


    隻是除了林荷以外,還有一個人對她也有點意見。


    林折夏帶著作業敲開遲曜家的門,遲曜看見她就想關門。


    林折夏抱著作業,騰出一隻手,手按在門板上,試圖從門縫裏擠進去:“我來寫作業。”


    遲曜用“你有病”的語氣跟她說話:“你得了離開我家半步就寫不了作業的病?”


    林折夏說:“題有點難……”


    遲曜:“換地方估計沒用,可能得換個腦子。”


    林折夏繼續擠:“你就當日行一善。”


    一直在反複推拉的門在她說完這句話之後忽然靜止不動了。


    遲曜手搭在門把手上,沒有繼續使勁。


    於是那扇半開的門就像卡住了一樣。


    透過那道縫,剛好能看到遲曜的半張臉。


    林折夏看見他垂在眼前的碎發,削瘦的下顎,以及忽然扯出的一抹笑。


    他整個人給人感覺都太有距離感,哪怕笑起來,那股冷淡的囂張氣焰也依舊揮之不散。


    “抱歉。”


    “我從不行善,”遲曜皮笑肉不笑地說,“因為我,不是個東西。”


    林折夏:“……”


    林折夏懷疑他根本就是在借機報複。


    她那天不就!


    隨口!說了一句嗎!


    至於麽!


    幾秒鍾後。


    她眼睜睜看著遲曜家的門在自己眼前關上。


    林折夏帶著作業蹲在遲曜家門口賴著不走。


    一邊蹲一邊掏手機給遲曜發消息。


    -放我進去吧orz


    -外麵的風好大


    -我好冷


    半分鍾後。


    遲曜回複了,並提醒她:


    -你在樓道裏。


    -我是說我的心,漏風了。


    -……


    門裏。


    遲曜後背抵在門上,隻跟她隔著一扇門,看到這句,低聲罵了句“傻子”。


    然後他手指在屏幕上頓了頓,打下幾個字:自己開門進來。


    他還沒按下發送。


    就聽見門外有了新動靜。


    是隔壁鄰居開門的聲音。


    對門住了一對老人家,老人家應該是正好出門扔垃圾,大家在這居住多年,彼此都很熟絡,一看是林折夏,老爺子衝她打了個招呼:“小林啊,又來找遲曜?怎麽在門口蹲著?”


    “王爺爺。”


    林折夏說話聲音變大了不少,故意說給門裏那位聽:“我是來請教題目的,這個暑假,我一刻不敢鬆懈,每天都堅持寫練習題,我一心隻有學習。我會蹲在門口是因為——遲曜他這個人太小氣了,他擔心我變得比他聰明,在成績上超越他,所以不肯教我,把我拒之——”門外。


    但“門外”這兩個字沒能說出口。


    “哢”地一聲。


    門開了。


    林折夏感覺到身後有一股力量,那股力量拽著她的衣服後領,直接將她向後拽了進去。


    遲曜一邊拽她一邊說:“帶著你的作業,滾進來。”


    這年八月的蟬鳴從月初一路熱烈地延續到月末。


    林折夏對這年夏天的記憶,是遲曜家的空調冷氣,是桌上的滋滋冒泡的檸檬汽水,還有那疊寫著寫著逐漸變薄的作業。


    遲曜會在她寫作業的時候,在她邊上欠揍似的打遊戲。


    這人打遊戲的時候一如既往的不上心,手指隨意地在界麵上點著,林折夏有時候往他那瞥一眼,經常能瞥見一句醒目的“五殺”提示。


    遲曜家的書桌很寬敞。


    更多時候,他會在書桌另一頭睡覺。


    手垂在桌沿處,另一隻手搭在頸後,活像坐在教室後排的課堂上不聽課的學生。


    假期就這樣過去大半,轉眼到了快開學的日子。


    這天飯桌上。


    林荷提起開學的事情:“這馬上要開學了,收收心,調整一下狀態,高中是很重要的階段,知道嗎?”


    林折夏聽著,一邊戳碗裏的米飯一邊點頭。


    “對了,你魏叔還給你買了點新的筆記本。”


    林折夏忙道:“謝謝魏叔叔。”


    林荷補充:“還有新書包,吃完飯你看看喜不喜歡。新學年,新氣象。”


    飯後,林折夏坐在沙發上拆禮物。


    魏平也坐了過來。


    林荷不在的時候,她和魏平兩個人相處,多少有幾分尷尬。


    林折夏打破沉默:“謝謝叔叔,書包很好看,我很喜歡,您要……喝點水嗎?我去給您倒水。”


    魏平戴著個眼鏡,看起來老實且文雅:“啊不用,謝謝。那個,你喜歡就好。”


    魏平又說:“你要吃點水果麽,我去給你切個橙子。”


    林折夏剛吃完飯,拒絕道:“我也不用,謝謝叔叔,不用麻煩了。”


    一番寒暄後,話題很快告終。


    林折夏低頭玩起了手機,她習慣性點開和遲曜的聊天框。


    百無聊賴發過去幾句:


    -你在幹嘛


    -馬上開學了


    -我們這次一個學校!可以!一起去上學了哎!


    -我們倆會不會分在一個班啊


    遲曜沒回。


    她等了會兒,便退了出去。


    邊上,魏平輕“咳”了一聲,好不容易找了個話題:“馬上開學了,要去新學校,緊不緊張?”


    林折夏想了想,回答他:“還好,不怎麽緊張。”


    她是真不怎麽緊張。


    如果非要說緊張的話,緊張的不是去新學校這件事,而是她的成績確實有點尷尬。


    雖然考進了二中,但再怎麽說,也是超常發揮擦著分數線才進去的。


    林折夏一直是個很有自知之明的人。


    雖然感情上她不想寫林荷額外布置的任務,但理智上,她很清楚自己確實需要這些作業。


    她知道自己成績不行,是該更努力些。


    所以她每天都保質保量完成這二十頁作業。


    而這段時間因為有遲曜在——雖然這個人講題的風格不太友善,時常伴隨冷嘲熱諷和人生攻擊,但是也的的確確,因為他,她提前掌握了高一的很多知識內容。


    這些天在遲曜的“補習”下。


    她漸漸發現,開學所帶來的那一丁點緊張感,已經消失不見了。


    她說完,手機屏幕亮了一下。


    [您收到兩條新消息]


    遲狗:從分數上來說


    遲狗:不太可能


    隔了一會兒,屏幕又亮了下。


    -還有。


    -能和我一個學校已經是你的榮幸


    -別要求太多


    “……”


    林折夏對著這幾條消息,不禁反思,她是不是晚上吃飯吃太飽了。


    不然怎麽,吃飽沒事幹,給這個人發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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