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折夏注意力回籠:“哦。”


    遲曜把手放下,又說:“拉著我。”


    過道上人很多。


    林折夏知道他這話大概率沒有什麽別的意思,隻是怕她再跟著人流亂走。


    她慢吞吞抓上遲曜的衣袖:“我又不是不會走路。”


    遲曜走在前麵領著她:“原來你會走路,我還以為你在夢遊。”


    “……”


    周圍的情侶都是牽著手入場,她和遲曜夾在中間。


    走進觀影廳後,光線一下子暗下來,隻剩下前麵的大熒幕還亮著光。


    林折夏低下頭,借著光去看她抓著遲曜衣袖的手。


    遲曜穿衣服一向不太考慮保溫,今天穿的這件外套也不算厚,所以她甚至能感受到一絲若有若無的體溫,以及透過布料也能感受到的骨骼。


    她緊張地動了動手指。


    雖然她和遲曜沒有像周圍人那樣牽手。但是。這樣四舍五入,也算牽著了吧。


    -


    林折夏牽著遲曜的衣袖一路穿過側邊台階,找到他們三個人的位置坐下。


    何陽伸展了一下雙臂,說:“趁現在在放廣告,我先把圖p了。”


    “我不是迫不及待,”何陽解釋,“我是想早死早超生,我多想這張照片一秒,我就起雞皮疙瘩。”


    林折夏沒工夫管何陽在說什麽。


    她坐在遲曜邊上,感到局促。


    “你那個,”林折夏一隻手還塞在爆米花桶裏,試圖靠聊天緩解情緒,“要不要吃爆米花?”


    她覺得遲曜多半不會吃。


    但出乎她意料的,遲曜往後靠了靠,然後側過頭,不經意地伸了手。


    林折夏塞在桶裏的手還沒來得及抽出來,於是兩個人的手在爆米花桶裏,極其短暫地接觸了一秒。


    她手指貼著他的手背。


    在遲曜伸進來的時候很輕地蹭了一下。


    林折夏猛地把手抽出來,空氣裏彌漫著爆米花特有的甜味。


    她咳了一聲問:“是不是很脆。”


    “還湊合。”


    遲曜手肘撐在座位旁的扶手上,手背抵住下顎,咬著爆米花,半晌,在電影前奏響起之前,又忽然說:“挺甜的。”


    幸好電影院光線不好。


    不然她怕暴露自己此刻不太正常的反應。


    電影正式開場,林折夏紅著臉也抓了一個。


    今天的爆米花。


    好像是比平時甜。


    電影票是何陽買的,電影內容她完全不知道,來之前也沒問過何陽選的是什麽片。


    來電影院之後,看到節日海報,她大概能猜到是情人節愛情片。


    林折夏想到這裏,去看攥在掌心,已經皺成一團的電影票。


    電影票上寫的電影名是《好想和你在一起》。


    何陽在電影聲音增強之前收起手機,感慨:“總算p完了,別說,我曜哥這手,還挺好p的。隨便推一推,就更細了,就是推完感覺手指有點長得過分。”


    “不過沒關係,無傷大雅。”


    他用手肘推了遲曜一下:“謝了。”


    遲曜沒理他。


    電影時長一個多小時,起初因為遲曜在邊上的原因,林折夏很難看進去。


    大熒幕上播放的畫麵像是飛速略過的默片。


    明明在一幕幕放著,她也在盯著看,腦子裏卻什麽都沒記住,全是空白。


    過了會兒,她才漸漸看出內容。


    情人節青春劇,一對班級同桌在學生時代互相暗戀的故事,最後結局不太好,可能是想為了讓故事更有戲劇性一點,女生毫不意外地被查出癌症,最後兩個人擦肩而過。


    兩人學生時代有過一個稚嫩的約定,約定好要在十年後回來見一麵。


    影片結尾十年後,那個男生重回教室,沒有看到女生,看到的是女生臨別前寫的一封信:告訴你一個秘密吧,我很喜歡你,如果有平行時空,我好想和你在一起。


    林折夏淚點低,影片過半就開始掉眼淚。


    她起初還不想被人發現,偷偷吸鼻子。


    還沒吸幾下,邊上的人遞過來一張紙巾。遲曜沒在看電影,反而撐著下巴在看她,給她遞紙巾時說:“怎麽又哭了。”


    “你別叫膽小鬼,”他又說,“叫愛哭鬼算了。”


    林折夏接過,擦了擦眼淚鼻涕,聲音哽咽:“我本來就不叫膽小鬼。”


    “更不叫愛哭鬼。”


    “這電影這麽感人,”林折夏說,“我隻是共情能力比較強,和某個冷血無情的人不一樣。”


    遲曜靠著椅背,捏著手指骨節,隨口說:“癌症這種放在十年前都過時的劇情……”


    林折夏瞪了他一眼。


    遲曜冷冷淡淡改口:“是挺感人的。”


    林折夏不管他說什麽:“反正你就是冷血。”


    “我冷血,”遲曜冷笑一聲,“我能看到現在,已經很尊重這部電影。”


    說完,他側了側身,給她讓出一點視線空間,“這還有個更冷血的。”


    通過遲曜讓出來的間隙,林折夏看到邊上睡得東倒西歪的何陽。


    “……”


    “挺難為他的,”林折夏又擦了下鼻子說,“為了發個朋友圈,還得特意來電影院睡覺。”


    或許是半夢半醒間聽到有人議論他,何陽一下醒了,他坐直了,問:“誰喊我,這部無聊透頂的電影終於要結束了?”


    林折夏:“……”


    電影確實快結束了。


    雖然這部片子基調是悲劇,但還是點明了情人節主題。


    電影最後,熒幕忽然暗下去,然後一行文字浮現:


    希望所有不敢宣言的喜歡,都能開花結果。沒有平行世界,我們也會在一起。


    林折夏雖然之前因為劇情哭了,但是整場電影下來,最觸動她的卻是這句話。


    所有。


    不敢宣言的喜歡。


    她盯著這句話,該散場,卻忘了起身。


    何陽迫不及待:“夏哥,愣著幹嘛呢,走了啊。”


    何陽視線偏了下,發現就他一個人站起來了:“還有你,曜曜,你怎麽也不走!”


    林折夏順著何陽的話,去看邊上的人,可能是她的錯覺,遲曜似乎也在看那句話。


    少年靠著椅背,淺色瞳孔被熒幕燈光染得很深,然後他垂下眼,掩去晦暗不清的眼神,再抬眼時仿佛剛才的神情並不存在似的,他起身,雙手插兜,依舊是往日那副模樣:“走了。”


    三人走回大廳。


    林折夏:“等一下,我也想拍照。”


    她說完,其他兩個人都看向她。


    “我是說我們三個一起拍,紀念一下。”


    “畢竟人這一輩子,”她緩慢地說,“……很難再有今天這種精彩的遭遇。你們今天做的糗事,我忍不住想拍照留存。”


    她說要拍照,他們倆倒是沒說什麽。


    大部分時候這兩個人還是很順著她的。


    “快點拍,”何陽拿出票根,“我剛離場差點想扔掉。”


    林折夏抬眼去看遲曜。


    遲曜沒說什麽,但也把票根拿了出來。


    林折夏打開相機,很快拍完:“好了。”


    -


    回到家後,她坐在書桌前回看剛才在電影院拍的照片。


    她想拍照其實是因為像今天這種陰差陽錯的機會,以後可能都不會再有了。


    但她肯定不能像何陽那樣拍照,所以隻能拍三個人的。


    其實她這張完全可以發朋友圈。


    但她看了一會兒,還是小心翼翼地發了一個僅自己可見的朋友圈。


    照片上,遲曜骨節分明的手離她的手很近。


    兩人的票根緊挨在一起。


    何陽因為站得遠,加上急著離開這傷心地,所以和他們隔開了一點距離。


    哪怕這個僅自己可見的朋友圈發出去根本不會有人看到,林折夏還是在編輯文案的時候寫了又刪,最後隻留下今天的日期。


    2.14。


    [/圖片]


    -


    何陽沒回家,跟著遲曜一塊兒走。


    此刻正在遲曜家沙發上攤著,刷了會兒朋友圈,就開始編輯自己的朋友圈文案。


    “你說我文案寫什麽比較好?”


    何陽摸著下巴,“‘這個214不孤單’,‘和她一起’,還是‘好看的不是電影’。”


    “……”


    遲曜倚在廚房門口,手裏拎著兩瓶水。


    他忍了又忍,才沒在扔水的時候直接扔何陽頭上:“現在,立刻,從我家滾出去。”


    何陽接過水:“別這樣,我不想回去聽我媽叨叨。”


    “我覺得還是最後一個吧,”何陽繼續編輯文案,“比較有氣氛,而且欲言又止的感覺,很有神秘感。”


    何陽快速編輯完,然後勾選好可見分類[同學]之後,就把這條堪比詐騙的虛假朋友圈發了出去。


    完成這件心頭大事之後,他長舒一口氣,倒在沙發上說:“今天過得真是不容易。”


    何陽爆出一句靈魂質問:“情人節電影這麽能那麽無聊?我還是特意挑了個能看點的,當時選片的時候還有其他幾部,那預告片我都沒看下去。”


    何陽又說:“不過說起來,這部我看到一半睡著,但那一半也沒怎麽看明白。”


    遲曜:“你文盲?”


    何陽:“……不是,是它這個感情戲確實很難懂啊。”


    何陽又爬起來,打算跟他詳談:“就為什麽不說喜歡對方呢,為什麽不說呢,隻要一個人捅破窗戶紙,這事不就早成了麽,還需要等十年?很奇怪啊,反正我是不懂。”


    青春期。


    人難免開始偷偷探究起“喜歡”這個詞。


    何陽雖然整天到處裝逼,但也隻是虛榮心在作祟,隻是想顯現自己長大了而已。


    但他沒正兒八經談過戀愛,整天隻知道打遊戲,連個喜歡的女生都沒有。


    何陽實在百思不得其解。


    但他也沒指望過遲曜會回應他——畢竟遲曜這種人,對愛情片的忍耐度應該比他還低。


    他應該沒怎麽看吧。


    估計隨便看看,然後低頭玩手機去了。


    也隻有林折夏那種傻子會為這種電影淚流滿麵……


    何陽想到這裏,毫無防備地,聽見倚在廚房門口的那個人用一種很低的、幾乎是在自言自語的聲音說了一句:“……因為太重要了。”


    因為這個人在生命中的位置太特別,也太重要了。


    比喜歡重要,也比愛情更重。


    所以才慎之又慎。


    所以無法聲張,不能透風。


    “什麽?”何陽沒聽清。


    遲曜到家後脫了外套,說話時,喉結艱難地動著,他垂著手,搭在水瓶上的手指曲起,指節用力繃緊而泛白。


    但當何陽從沙發上坐起身去看他時,他鬆開動了動手指,仿佛剛才的情緒都是一場錯覺。


    “我說,”遲曜擰開水瓶,指了指門,“你什麽時候走。”


    何陽雖然沒聽清,但不至於一個字都沒聽見:“不是,你明明說的是因為什麽什麽,所以因為後麵是什麽?”


    遲曜直接動手趕人:“沒說過,你耳朵有問題。”


    何陽踉蹌著被推往門口:“我明明,明明聽見的……”


    回答他的是遲曜毫不留情的關門聲。


    “……”


    何陽站在門口撓頭,有點迷惑:“難道我真的聽錯了?”


    “算了,”他不再去想,搖搖頭,往家走,“……反正隻是一部無聊的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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