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折夏第一天正式上課。


    她們大一的專業上的都是大課,在階梯教室兩三個班級合並在一起上。


    她們寢室裏雖然人多,但是沒人和她同專業。


    所以她和遲曜約了一塊兒在食堂吃完早飯之後,帶著課本去階梯教室。


    她找了塊人少的區域坐下,在翻開課本等待老師進班的時候想到剛才和遲曜吃早餐的事兒。


    今早吃早餐的時候感受很奇妙。


    他們第一次以大學生的身份,在擠滿了人的學校食堂裏,麵對麵吃飯。


    林折夏還是要了一籠小籠包,遲曜也點了一份,但他其實不怎麽吃,林折夏吃完之後習慣性地又去偷他的。


    經過昨天,兩個人之間因為分別帶來的陌生感少了很多。


    她一邊偷,一邊觀察他的臉色:“你都不生氣的嗎。”


    遲曜今天上午沒課,不緊不慢地說:“生氣什麽。”


    “我在偷你東西吃,你以前都會罵我的。”


    “……”


    遲曜已經吃的差不多了,他往後靠了下,無視周圍那些暗暗打量的目光,說:“怎麽,我不罵你,你難受?”


    “……”林折夏把嘴裏的話咽下去,“我沒有這個意思。”


    她又說,“我又不是神經病,喜歡找罵。”


    遲曜也沒再多說。


    他在等她吃飯的同時,不動聲色地把那份小籠包往她那邊推。


    ……


    遲曜是真的有點變化。


    林折夏盯著課本想。


    但是為什麽呢。


    曾經那麽喜歡當狗的人,居然開始做人了。


    她百思不得其解。


    最後她想,難道,是一年多的磨難,讓他成長了。


    林折夏正在胡思亂想著,有個人影從餘光裏經過,然後她左邊的空位動了下,有個男生坐在了她邊上。


    林折夏扭頭看了對方一眼,發現是一個戴眼鏡的,長相挺斯文清秀的男孩子。


    那男生見她看過來,主動打招呼:“林同學你好。”


    “……”


    “你好,”林折夏說完反應過來不對,“你怎麽知道我姓林。”


    那男生沒有直麵回答:“我就是知道。”


    接下來他很自來熟地向她做自我介紹:“我叫方槐,很高興認識你。”


    林折夏不適應這種上來就很熱情的人,默默思考現在換位置的可能性,但是她在班裏也不認識其他人,而且這男生也沒說什麽奇怪的話,突然換位置會讓兩個人都很尷尬。


    於是她點點頭表示知道了,埋下頭繼續看書。


    第一節課老師來得很慢。


    上課五分鍾了,人還沒到。


    方槐打趣說:“可能是校區太大,所以晚了。”


    林折夏還是不知道說什麽,方槐察覺出她的緊張,笑了下:“你不用害怕,我和你一個班的,昨天新生報到的時候我就排在你後麵,不小心看到了你的名字和專業。”


    林折夏:“哦。”


    原來是這樣。


    林折夏想到昨晚藍小雪說的表白牆,懷疑可能是同一個人。


    在老師進教室之前,方槐也緊張地遲疑了一下,還是主動把話問出口:“……咱們都是一個班的,能加個好友嗎?我平時不會打擾你,就是想加下同學的聯係方式,之後可以交流一下學習上的問題。”


    林折夏不太想加。


    昨晚和遲曜打電話,留下的印象太深,導致她下意識脫口而出一句:“我沒有手機。”


    “我是貧困生。”


    “……”


    “這部手機,是我好朋友借給我用的。”


    “…………”


    她說完,方槐和她一起沉默了。


    死一樣的寂靜。


    林折夏安慰自己,反正本來就已經很尷尬了,就讓尷尬來得再猛烈一點吧。


    最後方槐失笑,打了圓場:“沒事。你很幽默。”


    老師正好進班,打斷了班裏人互相交談的聲音:“不好意思,老師的小黃車在路上壞了,隻能徒步跨越兩個校區……”


    大家誰都沒想到會是這個理由。


    頓時全班哄堂大笑。


    也正是這種輕鬆的氛圍,讓人意識到大學和高中的不同。


    林折夏低下頭,偷偷去戳遲曜的微信頭像發泄尷尬。


    她發過去一套暴打表情包。


    遲某:?


    林折夏:沒什麽。


    林折夏:我就是拳頭有點癢,隨便揍你一下。


    要是以前,遲曜肯定會反諷她幾句。


    但兩個人分別再重新見麵之後,遲曜對待她的態度不再像以前一樣,反而回過來一句:哦,打夠沒有,還要再多揍幾下麽。


    林折夏:……


    這種反應倒讓她不知道怎麽接。


    過了會兒,遲曜又發來四個字,提醒她:認真上課


    還沒正式上課,林折夏忍不住像以前一樣和他分享:還沒開始上課呢,而且我們老師遲到了,原因你肯定想不到,他居然因為小黃車遲到。


    -感覺他是個搞笑達人。


    -大學的課原來是這樣的啊,感覺比高中的時候輕鬆很多,以前上課,老徐總是很嚴厲。


    她越說越有傾訴欲,最後沒想太多,把方槐的事情也和他分享了。


    -哦對了,我邊上坐了一個很奇怪的男生,我有點尷尬。


    -等下節課,我要找個借口換位置。


    -我決定告訴他,這個位置的風水可能不太好,會影響我學習。


    發完,她收起手機,開始認真聽課。


    上午的課時間很長,兩節大課湊在一起上,中間有二十分鍾的休息時間。


    這二十分鍾裏,正準備對方槐說“這位置風水不好”的林折夏收到寢室群的消息。


    藍小雪:我筆沒墨了嗚嗚嗚


    藍小雪:我在a08,誰離我比較近的,救助一下我吧


    林折夏的班級在a12,離得很近。同教學樓不同層。


    她回複:我過來吧。


    藍小雪:謝謝謝謝!感激不盡。


    林折夏拿著手機和筆溜出去的時候鬆了一口氣,要不是藍小雪在群裏求助,不然她還要留在教室裏麵對那個方槐,或者還要鼓起勇氣和他提風水話題。


    藍小雪她們藝術生的教室比他們那邊更吵,她本來以為她那頂綠頭發肯定在人群中很顯眼,結果站到他們班班級門口,一眼望去,發現什麽顏色的頭發都有,還有一些奇裝異服的人。


    藍小雪那頭個性綠頭發居然被淹沒了。


    她忍不住感慨:“你們教室……好有個性。”


    藍小雪:“我也覺得,我畢業的時候去染頭發,我媽還罵我,說誰像你這樣——我今天拍照發給她看,告訴她我其實已經很低調了,她啞口無言。”


    “……”


    她送完筆,又跟藍小雪在教室外麵聊了十幾分鍾,再回到自己班級的時候,走到門口,隱約覺得不太對勁。


    ——這個不對勁源自於,方槐邊上,她的座位上好像坐了個人。


    一個她無比熟悉的人。


    那人個子很高,戴著銀色耳釘,正漫不經心地坐在她的座位上翻書。


    整間教室因為這個人的到來,仿佛安靜了不少。


    最安靜的人是方槐。


    方槐本來想在課間和林折夏拉近一下距離,多聊幾句,沒想到這個女孩子一下課就跑了,更沒想到,在她走之後沒多久,居然走進來一個人,那個人堂而皇之地在林折夏位置上坐下。


    “你……走錯了吧?”方槐愣了下,“你應該不是我們專業的。”


    那人居高臨下地掃了他一眼,用一種不太想搭理他的語氣說:“沒走錯。”


    方槐:“你認識她?”


    那人:“不止是認識。”


    方槐琢磨著,“不止是認識”這句話可有太多層意思了。


    “冒昧問一句,你們是什麽關係啊?”他問。


    那人沒說話,隻是微微揚起下巴,他披了一件很薄的黑色防風外套,整個人看起來距離感很重,然後他從口袋裏看似隨意地拿出了一樣東西。


    方槐定睛一看,是一張照片。


    照片有一些年頭了,但保管的很好。


    照片上,他和林折夏親昵地靠在一起,林折夏手裏拿著棉花糖,他的手在林折夏頭上比了個手勢。


    然後那個看起來距離感很重的人,居然特意開口向他介紹這張照片的來曆:“這張照片,是我跟她高中時候拍的。”


    方槐人傻了。


    偏偏這個人,還要把話題遞給他:“我覺得拍得還行,你覺得呢。”


    方槐:“我覺得……”


    他覺得不太下去。


    方槐決定換個話題:“你們高中的時候就……那什麽了嗎。”


    那人不置可否。


    方槐很尷尬:“我懂了,不好意思啊兄弟,我不知道,還以為她單身呢。”


    然而他沒想到的是,這個人略帶傲慢的炫耀行為還沒結束。


    他又從衣服口袋裏拿出了另一樣東西。


    紅色的,很小巧,很像寺廟裏求的那種平安福。


    “這個也是高中,”遲曜冷淡地說,“我去參加比賽。”


    “她擔心我。”


    “……”


    方槐心說,可以了。


    不用再繼續了。


    他已經完完全全了解情況了。


    之後兩個人安安靜靜地並排坐著,誰也沒有說話,直到林折夏推開教室門進來。


    林折夏:“?”


    “你怎麽在這,”她走到遲曜麵前說,“……你不是沒課嗎。”


    遲曜已經把東西收了起來,還是那副冷淡的態度,說:“路過,順便來看看你。”


    林折夏:“這都能路過,你是在教學樓裏散步嗎?”


    “……”


    遲曜反問:“學校有規定,不能在教學樓散步?”


    林折夏:“那倒是沒有,你非要做這種奇怪的事情,也沒有人攔著你。”


    她和遲曜聊天的時候,態度明顯很親昵。


    明明隻有寥寥幾句話,卻讓旁人完全插不進去。


    “我們等會兒要上課了,”林折夏最後說,“你還是去別棟教學樓散吧。”


    遲曜也沒打算多待。


    他站起來,給林折夏讓位置。


    走之前,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地,他抬手輕輕按了下林折夏頭頂:“走了。”


    林折夏愣了下。


    等他走後,方槐咳了一聲,突然要換位置:“林同學,我坐邊上去了哈。”


    林折夏:“啊?”


    方槐走前不好意思地說:“剛才打擾了,我不知道你有男朋友。”


    “……”


    她有什麽。


    男朋友???


    “我什麽時候……”她這句脫口而出的話,在想到剛才離開的那個人之後,戛然而止。


    不會說的,又是遲曜吧。


    林折夏不知道是哪個環節產生了問題。


    明明高中的時候,她和遲曜之間再怎麽親近,所有人都默認他們是好兄弟。


    可是到了大學,前後不超過一天時間,就已經有兩個人覺得他是她的男朋友。


    是因為高中不允許談戀愛嗎?


    還是因為,過了十八歲,長大之後,再好的朋友也會被人誤解?


    林折夏帶著這個問題,上完了一上午的課。


    她認真做好筆記,收拾好課本,然後抱著兩本書順著人流往外走,她走的時候還在想課間的事情,所以有點出神,沒有發現教室門邊有個人在等她。


    直到一隻手橫著從邊上伸出來,把她從人流裏拽出來,她才抬起頭,看見了遲曜那張臉:“……你怎麽沒走。”


    她匪夷所思:“這棟樓,能散那麽久嗎?”


    遲曜:“在等你。”


    他說到這,微妙地停頓了下,“……等你去找何陽吃飯。”


    林折夏:“哦。”


    他們難得一起考過來,離得那麽近,是該約頓飯。


    “你和他說好了嗎。”


    “昨天說了。”


    林折夏抱著課本,跟著他往樓下走:“那我們是在漣大附近吃還是去師範,要不外麵吧,我聽室友說大學城附近有很多吃飯的地方……”


    她話還沒說完,比她先一步走到樓下的遲曜雙手插兜,轉過身站在樓梯下看她。


    樓梯口外麵,熱烈的陽光撒進來。


    整個樓梯間被照得異常亮堂。


    他像以前很多很多次一樣,叫了她的名字:


    “林折夏。”


    林折夏站在台階上,在他的注視裏,有點緊張:“幹嘛。”


    遲曜看了她一會兒,他平時不管說什麽,都是那幅要麽隨意冷淡要麽拽裏拽氣很欠揍的語氣,鮮少現在有這種想說什麽、但又不可以隨意說出口的模樣。


    也正是因為這副不同以往的樣子,讓林折夏壓根猜不到他想跟她說的話。


    於是她又重複了一遍:“你叫我幹什麽。”


    遲曜罕見地別開眼,說話的時候不太敢看她的眼睛,然後冷淡且曖昧地說了一句:“……離其他男生遠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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