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神,顧名思義,就是與天地神靈溝通,邀其前來為自己辦事,或者實現自己的某個願望。


    在某些地方,請神被稱為扶乩,更有具體的請神方式,詢問人先問事,然後由鸞生請神上身,以竹簽特製的乩筆在細沙盤上根據神靈指示畫出一些隻有鸞生能懂的訊息,由他傳達給求問之人。


    這種請神方式相對原始,更容易為普通人接受理解,但還有更多請神的方法,東西方各個宗教,都有不同秘法,甚至東南亞或非洲部落,也有五花八門的請神儀式,不足為外人道。


    閣皂山是以符籙為主的道門,極少涉足請神術,但何疏外公的母親,早年出身西南苗族一支,部族裏有神巫一職,能與神明溝通,也就相當於請神。


    但整個部族裏麵,真正會請神的也就那麽一個,隨著現代社會到來,年輕人逐漸走出大山,留守的老人也相繼去世,據說何疏這位太外祖母,就是他們族群裏的最後一個神巫。


    何疏的外公、何疏的母親,都沒有遺傳到這方麵的本事,隻有何疏從小能記事起,就經常指著沒人的地方說那裏有個叔叔阿姨,或者衝著空氣玩鬧,把父母嚇得夠嗆,還是何疏外公想法子把他這雙陰陽眼按個“開關”,教他長大後自己學會控製,才算給了何疏一個正常的童年。


    但他覺得何疏資質天賦,如果隻當一個普通人成長,實在有些浪費,就把自己門派那些快要失傳的符籙教給他,除此之外還有自己從母親那裏聽來的關於請神的隻言片語,也都像講故事一樣描繪給何疏聽,卻萬萬沒想到十幾年後自己外孫會因此闖下一個大禍。


    話癆鳥甚至等不及他進入正題,就迫切插嘴。


    “該不會是你撞大運請到什麽真神菩薩,結果貪得無厭,被反噬了吧?”


    大多數時候,請神隻能請來陰靈,也就是徘徊天地之間的殘魂,能請到真神下凡的幾率微乎其微,就算真有人能請到,凡人身軀承受不住超過負荷的力量,也會受到強烈抵觸,輕則生病,重則殘疾。


    所以很多幹扶乩這一行的鸞生乩童,問事請神,請來的大多是附近孤魂野鬼,一縷殘魂留戀人間,問到的事情也時準時不準。


    何疏一天到晚懶懶散散,提不起精神,怪鳥當然不會認為他能請來真神,頂多也就是體質特殊,吸引點遊魂野鬼上身罷了,可那樣恰恰又是對身體極大的損害,惡性循環,也難怪他現在會被窅魔盯上。


    它見何疏浮現古怪神色,不由咦了一聲:“我猜對了?你還真請來哪尊菩薩下凡,神仙化身?”


    何疏沉默片刻,繼續講故事。


    少年何疏似乎天生就受眷顧,他在學會那半吊子請神術之後,第一次在自己小房間裏操作,居然就請來了本地城隍廟下轄的判官。


    初生牛犢不怕虎,雖然有外公諄諄告誡,何疏也沒怎麽把請神的風險放在心上,如是幾次之後,每次請來的,雖說官職不大,名字更偏冷門,可都是正兒八經的陰神,而非孤魂野鬼。


    怪鳥聽得鳥喙都快合不上了:“不對啊,請神之前,你起碼得知道你自己要請誰,不說了解對方生平,起碼名字來曆是要知道的,你連要請誰都不知道,怎麽會有判官陰神就輕易過來?”


    回答它的是廣寒:“這就是天賦,有些人天生特殊,受陰神眷顧,就像你聞見食物香味,就忍不住誘惑一樣。”


    這個比喻很形象,何疏當時情況的確是那樣,陰神容易受他吸引,但如果附近沒有陰神,而是其它亂七八糟的東西,更會聞風而動撲過來。


    怪鳥立刻嘎嘎作聲抗議:“我那是體味人間酸甜苦辣!”


    廣寒沒搭理它,示意何疏繼續說。


    何疏也發現了,對方不像初次見麵那樣神秘莫測,反倒像是對接觸的一切都很感興趣,想要從中汲取什麽知識,目不轉睛,專心致誌,比何疏以前上主課還認真。


    雖然外公嚴厲告誡他不能亂用請神術,但何疏還是私底下偷偷用了幾次,有時候是幫好友家裏人完成未了的遺願,有時則是幫同學問事,每回都能請到正經陰神,且不是以附靈的形式,而是請靈,對身體損害很小,休息幾天就能彌補回來。


    畢業之後,老同學胡繪誌找上他,提出合夥成立一家公司,表麵上是做環保淨化的生意,實際上就是幫別人解決一些怪力亂神的麻煩事。


    胡繪誌是個普通人,也沒學過什麽法術,他隻是從小熱愛玄學,自己雜七雜八也看了不少書,曾經親眼見過何疏出手,驚為天人,就提出這樣一個主意,算是把興趣跟工作相結合。


    何疏也頗為心動,兩人商量一番,還真就把工作室開起來了,胡父是生意人,家境殷實,也有相應的關係人脈,很快就給兩人的工作室拉來幾個小單。


    這種單子不算難,要麽是某家孩子夜啼不止,要麽是有人走夜路遇到鬼撞牆從此走黴運,何疏順利解決,工作室名聲很快在小圈子裏傳開去。


    “這一天,小胡接到個委托,是他爸朋友的工地上出了事。”


    工地是幾棟爛尾樓,拖了十幾年遲遲沒有完工,換了幾任承包商,因為附近有市體育館即將舉辦大型賽事,此地已經嚴重影響市容市貌,市政府也受不了了,出麵插手,招標找來新的承包商,胡父朋友費了一番力氣才中標承包。


    可事情恰恰就出在工地上,施工四個月,已經死了四個工人,竟是平均一月一個沒落下。


    有的是工地電梯失事墜下,有的是自己違反規定沒戴安全帽被落下的磚頭砸死,還有的是被鋼筋從後背刺入穿心而過。


    大部分死得很慘,胡繪誌去現場看過,回頭給何疏講的時候,那表情都是擰在一起的。


    工地其它施工流程都是符合安全規範的,除了那個沒戴安全帽的工人,是因為頭皮發癢臨時把帽子摘下來想撓撓再戴回去,偏偏就在這半分鍾內出事。


    一切看起來就像意外的巧合,但巧合多了,總歸是不正常的。


    工程進行到一半,想撒手已經來不及,隻能硬著頭皮做下去,但胡父朋友還是找了幾撥高人去看,這其中就包括何疏跟胡繪誌。


    兩個年輕人順風順水,從未遇到過阻難,對這單“大生意”,自然是摩拳擦掌意氣風發。


    胡父朋友找的另外幾撥高人,除了何疏他們之外,一撥是風水先生,一撥是道士,還有一個不明來曆的年輕人,原本安排錯開行程,不知怎麽的,幾方人馬都在同一天被請到工地來,大有互相一較高下的意思。


    大家藝高人膽大,也不在意用這種場合來切磋,甚至還覺得晚上陰氣重,比較好探查發現原因,便在當夜七點進入工地。


    這工地一共三棟樓,準備建成一個小型住宅小區,樓也差不多建起來了,外牆還未封好,每層都是空洞洞的鋼筋水泥混凝土,夜半風聲呼嘯而過,猶如灰色巨獸,陰森無言。


    何疏講故事不囉嗦,寥寥幾句點出重點,連那幾個同行也不介紹,就直入正題。


    話癆鳥也不聒噪了,隻是不時扇動翅膀,示意他講得更快一些。


    同行相輕,誰也不服誰,更何況除了何疏他們之外,那幾撥人,據說都大有來曆,還是赫赫有名的大師高人,哪裏看得上何疏這兩個乳臭未幹的年輕人,大家一言不合,當即分作幾個方向,有人朝地下車庫去,有人去三棟頂層,有人在工地周圍察看,何疏他們則去了一棟。


    電梯是施工電梯,他們沒坐,直接步行一層層走上去。


    步上六樓樓梯的時候,胡繪誌忽然摸著脖子奇怪道:“你覺不覺得背後有風?”


    何疏走在他前麵,頭也不回:“四麵八方都有風啊。”


    “不是。”胡繪誌不知道怎麽形容那種感覺,就像有人衝著他後腦勺吹氣一樣,可回過頭又什麽都沒有。“我老覺得這裏有點邪門。”


    “是挺邪門的。”何疏手裏的小羅盤沒有瘋狂轉動,反倒像壞了一樣,不管怎麽擺弄都是一動不動。“我早就讓你別來了,你還非得跟著!”


    胡繪誌嘿嘿一笑:“這種大場麵怎麽能錯過?再說了,你單槍匹馬多沒排麵,我這不是來當你助理麽,你看他們一個個,都前呼後擁的!”


    他話沒說完,差點撞上何疏後背,這才發現好友站著不動了,眼睛盯著右前方某處。


    “怎麽……”


    胡繪誌也跟著望過去,就看見前方柱子後麵白影一閃而過,好像有個人瞧見他們看過去,趕緊藏起來一樣。


    可這大半夜的工地,哪來的人?


    胡繪誌心頭一突,他天不怕地不怕,正要上前察看,卻被何疏攔住。


    “你在這等著。”


    何疏說罷,當先上前,繞到柱子後麵,卻什麽都沒有。


    與此同時,寂靜長夜傳來一聲女人慘叫,在空曠建築工地上回響,穿透力極強,直接把兩人都嚇一跳,下意識循聲望去!


    是三棟頂樓的方向!


    這些樓層建了十幾層,三樓已經封頂了,從何疏二人所在六樓這裏往上看,視野其實很有限,有一半被遮擋,隻能看見兩個人在樓頂推搡,在慘叫聲發出的同時,其中一人正好被另外一人推下樓,化為夜色中黑漆漆的一點,發出怦然悶響。


    何疏跟胡繪誌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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