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等何疏跟小韓詳細打聽,曲婕助理小顧就匆匆跑過來了。


    “何哥,快給我開下車門!”


    現在是下午三點,有場女主角落水獲救的戲即將在室外開拍,曲婕不用替身,無疑是濕淋淋下場的。


    何疏沒敢離車太遠,就是為了讓小顧能隨時找到人。


    “薑湯跟毛巾忘拿了?”


    “落水的戲先不拍了,七爺要來探班,曲曲姐讓我回來找樣東西!”


    她手腳伶俐打開座位旁邊的小行李箱,從裏麵拿出一個首飾盒,又抬頭對何疏道:“何哥,你要是沒事,就跟我一塊兒過去,七爺能耐大,要是得了他喜歡,說不定對你以後也有幫助。”


    “誰是七爺?”


    生在紅旗下,何疏還是頭一回聽見這麽複古的稱呼,不知道的還以為夢回民國了。


    他也知道這個圈子某種程度是金錢權力的鬥獸場,能被小顧這麽鄭而重之對待的,那一定是重量級人物。


    “鄭用龍,大家都喊七爺,也是我們這部戲的投資方。”小顧頓了頓,意有所指,“曲曲姐跟七爺交情不錯,待會兒你看見什麽都別太吃驚。”


    她這一提醒,何疏大概就明白曲婕跟鄭七的關係了。


    說不定曲婕能進這個劇組,也與鄭七有關。


    何疏不是追星的粉絲,聽見這麽一個足以讓娛記興奮的大瓜,也僅是點點頭。


    “知道了,我在這兒守著,就不去了,晚上曲小姐要是不用車,你給我說一聲,我先開回去。”


    小顧原還以為何疏會激動起來,見狀有點失望。


    但話說回來,正是何疏平淡如常的反應,才足夠讓雇主信任。


    “好吧。”


    投資人過來探班的事不是秘密,沒過一會兒,小韓他們也都知道了,就都開始七嘴八舌說起鄭七的來頭,什麽鄭家上頭有人,以前靠房地產撈了好大一筆,這才投資影視行業,什麽鄭家內部爭家產爭得厲害,鄭七近來風頭正盛,弄不好以後就是掌舵人了,各種道聽途說似真似假的,也不知道讓人信哪個。


    何疏權當聽個樂子,不過由此也能得出一個結論:鄭七來頭大,大到能左右劇組選人和資金,所以劇組裏眾人捧著曲婕,不光是因為她會做人,也是因為很多人都或多或少知道曲婕是鄭七的人。


    這邊大夥吃瓜正樂嗬呢,那邊小顧又打電話過來了。


    手機裏的聲音心急火燎:“何哥,車上是不是有醫藥箱,你快拿過來,曲曲姐燙傷了!”


    等何疏拿著醫藥箱趕過去,就看見曲婕眾星拱月一樣被圍在中間,捧著手,手背一小片紅。


    旁邊人勸她去醫院,導演也開口放人,她卻搖搖頭:“今天戲份還沒拍完,不好為了我一個人耽誤大家,先拿點藥擦一點吧。”


    男主角一臉心有餘悸:“還好你閃得快,不然那一整盆就都淋上去了!”


    何疏帶來的醫藥箱裏藥品齊全,燙傷的藥膏也有,小顧趕緊給曲婕擦上。


    他一打聽,這才知道剛剛本來要拍一場女主角被女三號潑水的戲份,水盆就放在二樓窗台上,曲婕從樓下經過,也不知道誰缺心眼把水盆碰翻,連水帶盆砸下來,眾人這才發現盆裏裝的竟然是開水,幸好曲婕閃得快,隻有手背燙傷一小塊。


    但問題是,誰把本該是冷水的水盆換成開水,誰又那麽湊巧不小心路過碰翻?


    碰翻水盆的是女三號,但她信誓旦旦說自己根本不知道裏麵是開水,隻是路過踢到電線絆了一跤,正好就把水盆打翻。


    心有餘悸的眾人,沒有表態的曲婕,和梨花帶雨的女三號,一時間定格為錯綜複雜卻意味深長的畫麵。


    “怎麽了,這麽熱鬧?”


    陌生的聲音具有排山倒海的效果,一下將詭異氛圍打破,年輕男人走過來,旁邊還有製片人和導演作陪。


    “七爺!”


    “七爺!”


    打招呼致意此起彼伏,此人地位一目了然。


    鄭七沒有電影明星的明媚帥氣,可氣質在身份映襯下也有幾分俊朗,他含笑點頭,並不倨傲,一眼就看見捧著手的曲婕。


    “曲曲,手怎麽了?”


    “被開水燙傷了,沒事兒,小顧已經給我上藥了。”


    旁人一眼就看出兩人關係非比尋常,有眼色的已經悄然走開了。


    當然也有不少人看似在幹自己的活,耳朵卻早已時刻支棱起來。


    鄭七沒有冷落導演和製片人,他與曲婕說了幾句,就放她去拍戲了,卻沒準備走,還站在旁邊圍觀。


    見他沒有幹涉進度的打算,導演暗鬆一口氣,指揮眾人各就各位,準備開拍。


    曲婕的手既然燙傷,落水的戲就先延後,男女主角對峙的戲份提前拍攝。


    宮殿之前,二人各執長劍,麵露決絕。


    男人問她,是否執意如此,是否無法挽回?


    女人一字一頓,說此意已定,非江水倒流,山川顛覆無法挽回。


    兩人幾乎同時出手,實力皆為強橫,一時間難分高下。


    但關鍵時刻,女人心軟了,她在原本可以戳出去的劍招上猶豫了半秒,正是那半秒,讓男人的劍身直接刺入她的心口!


    曲婕早年學過舞蹈,這樣的戲份不算吃力,除了一些背麵戲份會後期用替身之外,正麵打鬥的鏡頭都由兩名演員親自完成。


    這本來也沒什麽危險的,無非擺幾個姿勢,頂多辛苦點,把動作多練幾次,曲婕一直對外營造拍戲親力親為的人設,不會在這種事上吝惜時間,這套動作她早一天就跟男主角對過幾遍,現在兩人做起來都駕輕就熟。


    意外就發生在男主角把劍刺入女主角胸口的時候!


    眾人隻聽見曲婕一聲尖叫,還未反應過來,就看到男主角的劍尖已經沒入身體,曲婕白衣暈出大片血紅,這本是安排好的血漿,可曲婕表情扭曲猙獰,演技一瞬間竟直逼奧斯卡。


    導演都看得一愣一愣,心說之前沒看出這演員有這麽大潛力,隨即,他意識到不對了!


    此時小顧已經不顧一切衝上前,將男主角猛地推開,扶住麵露痛苦緩緩倒地的曲婕。


    “快來人啊!出事故了!”


    “曲婕受傷了!”


    也不知是誰先喊起來,眾人回過神,紛紛圍上前,叫救護車的叫救護車,拿醫藥箱的拿醫藥箱。


    何疏原本在外圍,沒擠進去旁觀這出戲,見場麵混亂才過去,曲婕已經被人急救包紮好,上身血紅淋漓,竟分不清是真血還是假血,旁邊一把沾血長劍落在地上,男主角滿臉錯愕,旁邊助理和經紀人趕忙將他扶走,避免局麵進一步出現惡化。


    不知是誰後來還報了警,警察跟救護車差不多同一時間到,何疏作為曲婕司機,也被喊去做了筆錄,折騰到深夜才能回酒店休息。


    托曲婕的福,何疏還能坐劇組的車回來,途中聽眾人七嘴八舌,他這才知道,劇組的劍都是沒開刃的道具,卻偏是這一把,被開了刃,居然是如假包換鋒利無比的真劍。


    道具師信誓旦旦,說自己每一把都檢查過,絕對是沒有開刃的。


    可如果道具師說的是真的,那又是誰,將一把道具劍偷偷掉包,換成真劍,又恰好被男主角拿在手裏,刺向曲婕?


    剛才男主角為了演繹逼真,用力很猛,曲婕受傷肯定不輕,戲能不能繼續拍下去還未可知。


    眾人直呼倒黴邪門,又精疲力盡,他們隻是這部戲流水線上的其中一環,拍不拍不是他們說了算的,隻能祈禱大事化小,別影響大家拿錢。


    議論聲裏,隻有何疏一直保持沉默。


    因為就在白天那場混亂裏,他撥開人群去看個究竟時,第一眼瞧見的,不是躺在地上的曲婕,而是藏在對麵人群裏的白衣女人!


    那個追著曲婕不放,又反複出現在自己夢裏的女人。


    神秘女人,寧冰雪,曲婕,時常徘徊不去的夢境。


    何疏覺得自己有必要往霞山去一趟了。


    冥冥之中,神秘女子通過曲婕找到自己,似乎要牽引他朝往某個方向。


    何疏一開始不想如她的願,現在卻改變想法了。


    他算看明白了,不把這件事解決,那女人就不會放過他。


    何疏每天晚上做夢夢見女人,還不是春夢,說出去都沒人信。


    曲婕住院,暫時用不上他,這兩天何疏都是自由的。


    他沒有貿然一人出發,而是喊了廣寒。


    廣寒本來沒有智能手機,之前何疏喊他買,他死活不肯買,後來是進了劇組,需要手機聯絡,收發群頭的消息,他才花一百塊買了個不知道多少手的舊手機,何疏尋思就對方這個往死裏摳門的性格,到現在還一貧如洗簡直不科學。


    “我明天有場戲,走不開身。”


    電話裏,麵對何疏的邀約,他果然馬上拒絕了。


    自從被導演慧眼識英臨時提了段位之後,廣寒算是在這小小的影視基地一夜成名,很快又被另一個劇組相中定走,一天五百塊的酬勞,除去給介紹人兩百塊中介費,還能有三百塊入袋,比原來待遇又上了一個台階。


    嗜錢如命的廣寒,斷斷不可能放棄這樣的“高薪”。


    何疏試圖動之以情,用真情感化他。


    “咱倆這些日子朝夕相處的交情,還比不上那三百塊嗎?”


    廣寒沒吱聲,似乎需要認真權衡考慮一下。


    何疏氣笑了:“我是你房東,要是遭遇不測,你倆就沒地方住了,你上哪兒再找一千塊錢包食宿,還能給你科普新詞匯,讓你天天泡電視看新聞的心地善良英俊瀟灑的我?啊?!”


    光廣寒一個人可能沒問題,但加上食量巨大的鳳鳳,何疏懷疑他破產都養不起那隻鳥。


    “明天下午的戲,我們早點動身,我回來還能趕上。”


    電話那頭,鐵公雞廣寒總算鬆口。


    搞半天,他還是不肯放棄三百塊收入,不過對方願意跟自己去,何疏已經滿意了。


    “你這麽摳,上輩子肯定是太摳被人打死的吧?”


    “不是。”


    “嗬。”


    何疏半個字都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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