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行有常,萬邪不侵,破!”


    咆哮呼嘯之中,更為清亮的聲音響起。


    那是何疏雙手結印用了法咒。


    一道黑影瞬時在金光中粉碎。


    王誌行宋太平等人,也紛紛拿出自己的看家本事拿手好活對付厲鬼。


    數十道黑影,紛紛铩羽敗北。


    時間已經將近一分鍾。


    鄭七血色雙眼注目全場,最後落在何疏身上。


    他看出了對方的外強中幹,而且何疏的生魂是窅魔一直想得到的,說不定吃了何疏,還能得到離開這裏的力量。


    5,4,3,2,1……


    在一分鍾倒數的最後五秒,鄭七朝何疏撲去!


    他孤注一擲,勢在必得,奔騰黑氣宛若巨浪卷向何疏頭頂,何疏除非會原地瞬移,否則已經避無可避!


    但黑氣沒能將何疏覆蓋,就被左右兩道光打散。


    一道光來自宋太平的羅盤。


    另外一道,則是廣寒。


    沒有人發現他何時出現,又是如何出手,似乎在有記憶的印象裏,他就已經在最適合的位置上,等待合適時機,給予鄭七這致命的一擊。


    支離破碎,不留半點痕跡。


    隨著鄭七煙消雲散,眾人隻覺眼前驟然大亮,不由紛紛抬手遮眼。


    孫萌這才發現,他們竟是在新寰大廈頂層天台。


    遠處地平線,一縷金黃破開雲際,帶來光明生機。


    他們從未覺得陽光是如此珍貴,死裏逃生的王誌平近乎貪婪盯著那縷朝陽,直到眼睛實在受不了,被刺激得流出眼淚。


    何疏則直接往地上一躺,現在就是天上掉錢,他可能都不想挪動一下。


    不,如果天上真掉錢,還還是應該撿一撿的。


    他朝廣寒招手。


    後者斂起一身陰涼氣息,朝他走來。


    “老寒,你給李映打個電話,讓他來處理善後吧,鄭七都沒了,這事麻煩不小。”


    說話內容很正經,稱呼卻烏七八糟,張口就來。


    但廣寒早就習慣他這種隨時變化的稱呼,聽了也當沒聽見,麵不改色點點頭,拿起電話。


    過去一夜,他們在大廈裏信號斷絕,但現在法陣一破,所有東西仿佛複歸原位,不曾變過,恍惚就像一場夢。


    然後他們聽見了孫萌的驚叫。


    “別走!”


    梁清如雖然坐在陰影裏,但她的身體正在發生變化。


    逐漸變得透明,模糊。


    “別走!”


    孫萌忍痛撲過去抓她的手,卻隻撈到一把空氣。


    梁清如的眼淚簌簌落下。


    這個女孩子何其無辜,隻因回頭去拿手機,就成為窅魔眼中的消耗品。


    她的一生極其短暫渺小,但對於她自己又何其燦爛美好。


    她還沒談戀愛,人生剛剛開始,有愛她的父母朋友,有她所熱愛追求的事物。


    一切因窅魔戛然而止。


    她甚至即將魂飛魄散,就是茅山或龍虎山掌教來了,可能也束手無策。


    因為梁清如死後雖然暫時逃過窅魔追捕,但魂魄卻也一直被壓製在新寰大廈的法陣循環內無法逃脫,現在法陣被摧毀,她作為其中一部分,自然也難逃灰飛煙滅的下場。


    更何況她的魂魄虛弱,已經回天乏力。


    何疏看向廣寒,後者似乎明白他要問什麽,緩緩搖頭。


    “你還有什麽心願?我們可以盡量幫你達成。”


    何疏歎了口氣。


    她還有什麽心願?


    梁清如想道。


    她希望告訴父母別太為她傷心難過,起碼自己現在已經沒有感覺到死前那種痛苦了。


    她以前很討厭上班,現在卻覺得每天能朝九晚五也是一種幸福。


    她多想回到自己那個小小的出租屋,坐在沙發上,抱著薯片喝著可樂看電視。


    這些從前看來普通到不屑一顧的願望,如今卻成為奢望。


    最終,梁清如搖搖頭。


    如果父母知道她魂魄曾經逗留,說不定為了再見到她,還會求神拜佛,多走許多彎路。


    何必給他們徒增不必要的煩惱呢?


    逝者已矣,活著的人還要好好活下去,時間才能撫平傷口,而不是給生者留下虛無縹緲的念想。


    “謝謝你們,我走了,再見。”


    她的目光從孫萌,方悅,何疏等人身上掃過。


    他們會救她,會為了她盡力奔走幫忙,所以她也願意為了他們回頭,而不是像這裏的冤魂一樣滿腹怨念最終變成厲鬼。


    如果早點遇到他們,也許,她還能多上幾個朋友,跟他們聊天喝下午茶吐槽工作上種種奇葩事。


    這個人間,實在令人無限眷念啊。


    身形飄散的最後,隻有一雙眼神依依不舍,深深留在了眾人心裏。


    孫萌最是多愁善感,直接抱住方悅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方悅亦是一臉惆悵,但她忽然聽見宋太平咳嗽,不由趕緊望過去。


    “師父,你沒事吧?”


    宋太平擺擺手,臉色很不好看,不僅是因為受傷,更是想到這件事後續的麻煩。


    鄭七在法陣中灰飛煙滅,但他身份特殊,公眾人物加上名流,手底下公司下屬不少,怎麽對外交代?鄭氏集團會不會遷怒,找宋太平他們算賬?


    還有錢助理,如果他沒記錯,錢助理剛才已經死在裏麵,這就牽涉命案了,這又怎麽對警察交代?


    宋太平雖然本身也有些人脈,但人命關天,出了這麽大的事情,他沒法保證自己的人脈就能起作用。


    就在他頭疼之際,忽然聽見王誌行的聲音。


    “那個韓國人呢,怎麽沒看見他?”


    眾人麵麵相覷。


    孫萌哽咽著,上氣不接下氣:“陳洽、他也不見了,會不會有危險,要不我們報警吧?”


    方悅欲言又止:“還有鄭七……報了警,我們怎麽解釋今天的事情?”


    “我們已經報警了。”何疏似乎從眾人一籌莫展的表情裏猜到端倪,又解釋道,“處理這些事情,有特殊部門,叫特管局,廣寒已經聯係特管局的人過來了,他們應該很快就到。”


    宋太平一怔。


    別人可能對特管局這個名字很陌生,他卻聽過這個特殊的有關部門。


    神秘莫測,權限極大,甚至,那裏頭的執法人員,不一定是人。


    這裏頭還有一件往事。


    有一回他應客戶邀約,去幫忙看一棟房子的風水,一進門他就發現不對勁,這地方背靠山陰,樹木辟日,四麵八方都有風,房子主人還覺得自己屋子有風才通透,殊不知吹的是陰風,當時宋太平告訴他,這是典型的“陽宅陰用”,勸他趕緊換房子住。主人還不大信,過了半個月果然又來求助,說經常半夜聽見奇怪的聲音,人也渾身不舒服,他兒子跟家裏保姆甚至接連意外,一死一傷。


    宋太平過去之後,發現那宅子裏竟已密密麻麻住滿“人”,多到差點連立錐之地都沒有!宋太平大驚失色,如果是一個兩個,他還能處理,這已經多到一定程度,恐怕他也力有不逮,於是隻能實話實說,讓主人另請高明。後來又過了一個月,房子主人登門道謝,後悔之前沒聽宋太平的勸告,又說有關部門已經上門幫忙解決了問題。


    那是宋太平第一次聽到特管局的名頭。


    從那以後他就知道,華夏大地藏龍臥虎,許多法律無法管轄的事情,你做了就做了,老天爺可能看不見,但人間卻未必沒有執法者。


    話說回來,這兩個人能認識特管局的人,就意味著他們絕不是普通的道門中人。


    宋太平一開始也沒把這兩人當回事,現在卻不得不承認自己大大看走眼了。


    說曹操曹操到。


    話音方落,天台鐵門被砰的一聲踹開,李映帶著兩個人快步過來。


    “你們沒事吧!”


    “李師哥,你現在一次比一次坑啊!”何疏有氣無力道。


    李映幹笑兩聲:“這次的確是我考慮不周了,你們沒事就好!”


    他原本隻是想讓何疏跟廣寒通過接近鄭七,再摸到背後操縱佛牌的人,沒想到鄭七本身也是條大魚,幸好有驚無險,不然他難辭其咎。


    他安慰何疏兩句,又對在場眾人道:“各位,我叫李映,是負責處理特殊事件的工作人員,這次事情比較大,我們需要詳細調查,還請各位跟我們走一趟,做個筆錄,日後也好聯係取證,另外……”


    何疏實在太困了。


    他本來還想詢問鳳鳳的下落,但是李映的聲音在耳邊絮絮叨叨,跟催眠曲似的,他不知怎的就開始眼皮打架。


    反正有廣寒在,他想道。


    但是何疏沒想到,廣寒這次也栽了。


    就在他不自覺合上眼睛時,肩膀陡然一沉。


    何疏扭頭嚇一跳,瞌睡蟲立刻灰飛煙滅。


    “你沒事吧!”


    他趕緊把人扶住。


    廣寒皺起眉頭,難以言喻。


    何疏還是頭一回見他露出如此“生動”的表情,自然嚇得不輕。


    “不會是受了什麽內傷吧?”


    李映見狀,也趕緊過來察看。


    廣寒卻搖頭:“沒事,胃有點不舒服。”


    為什麽好端端會胃不舒服?


    何疏忽然想起廣寒一口把窅魔吞下去的事,臉色也變得古怪起來。


    不會是吃了鬼消化不良吧?


    這種情況能不能掛醫院消化科?


    李映沒注意到何疏的臉色,他乍一聽就以為廣寒受了內傷,那可不是鬧著玩的,遂趕緊讓何疏帶著廣寒去醫院檢查。


    “我先把現場處理好,再過去找你們,你們就去市一院,我們單位跟一院掛鉤,除了醫保卡能報銷的部分,還能把其餘的也掛賬。”


    他是個細心人,不厭其煩還交代了幾句,聽得旁邊還在等著問口供的王誌行眼角抽搐,忍不住插嘴。


    “這位領導,有關部門對外招聘嗎?要怎麽進啊?”


    李映意識到這也是個對外發展新苦力,啊不對,是對外吸納新鮮血液為人民服務的機會,於是整整表情,嚴肅道:“每年都有考試,分筆試和麵試,麵試有實踐類考試,還需要政審,如果你們有意向加入,等這邊事情結束之後,我會根據各位情況進行初步考核,把考試時間和地點給你們。”


    王誌行:……聽上去很嚴格,我這種閑雲野鶴還是算了吧。


    接下來基本就沒何疏跟廣寒兩人的事情了。


    雖然廣寒再三表示自己沒有問題,李映還是強硬讓兩人先到醫院。


    不知道是不是得了李映的囑咐,消化科醫生在看見他們掛號姓名之後,直接就安排他們住院做檢查,何疏以為自己原本是來作陪的,誰曾想也直接被摁在醫院,頓時後悔不迭。


    反觀廣寒,進來之後反倒甘之如飴,半靠在病床上刷手機。


    “你真沒事嗎?”


    兩人先後被喊去做檢查,檢查結果要第二天才出來,也就是說何疏他們最早也得明天才能出院。


    “沒事……”


    廣寒的臉色還是不大好,但這種不好就像是不喜歡榴蓮的人吃了榴蓮之後又不能漱口的反應,想吐又吐出來,偏偏味覺還一直停留在記憶裏。


    剛說完,他就下床上洗手間,過了好一陣才出來,續上剛才未竟的話。


    “吧。”


    何疏:……


    “太難吃了。”


    幾次之後,廣寒終於忍不住發出感歎。


    “什麽味道?”


    “說不上來。”廣寒難得表情蔫蔫,打不起精神,“反正以後再也不會吃了。”


    他以為窅魔是鬼,頂多也就沒有味道,當時千鈞一發,也管不了那麽多。


    殊不知窅魔不是尋常的鬼,是萬千怨念凝練的妖鬼,遠比一般邪靈難對付,像裴春君這樣善於偽裝,蠱惑鄭七為她賣命,甚至還能布陣提煉生魂的窅魔,更是萬中無一。


    要知道鄭七可不是普通愚夫愚婦,而是人類中的精英階層了,就算窅魔能蠱惑他,也要在讓他徹底臣服的前提下進行。


    廣寒現在什麽話也不想說了,問就是後悔,非常的後悔。


    “要不拿這個壓壓味道?”


    何疏拿出一小包話梅,那還是在鄭七晚宴上順手拿的,本來是準備進大廈之後當個零嘴,沒想到後麵一路驚心動魄沒用上,回來一摸居然還在兜裏。


    這也算是一包曆經生死的話梅了。


    廣寒接過話梅嚼吧兩下直接連核吞進去。


    何疏:???


    過了一會兒,他對何疏道:“不行,還是想吐。”


    說罷起身又去廁所吐了。


    何疏既好笑又覺得無語,詭異的感覺來回切換,最後匯聚成一句感想:什麽人會去吃鬼啊?!


    反正病房裏隻有他們倆,何疏忍了又忍,忍不住壓低了聲音神秘兮兮問。


    “你真名是不是叫鍾馗?”


    廣寒:“不是,我就叫廣寒。”


    何疏露出你就別騙我了的表情:“隻有鍾馗才會吃鬼。”


    天師鍾馗,在民間也有另外一個版本,傳說他是鬼王,所以才會吃小鬼,被視為捉鬼驅鬼的象征。


    趕在廣寒進行第二輪否認之前,他又趕緊搶話:“行行,我知道了,你現在是人,放心,我不會戳穿你的!”


    廣寒:……


    “鳳鳳怎麽樣了?”何疏若無其事,話題轉得很生硬。


    “它沒什麽事,先回家休息了。”廣寒蹙眉想了想,又補充一句,“我跟鍾馗真沒有關係。”


    何疏眼神真誠:“哥你能力強,你說什麽都對。”


    廣寒:……


    他似乎想解釋什麽,又覺得說來話長,一時半會說不清楚,不如不說。


    “其實,我隻是帶著前生的記憶。”


    “嗯?”何疏豎起耳朵,心說經過這麽多事情,廣寒就算說他是玉皇大帝的兒子,自己估計也不會太過驚訝。


    但他遲遲沒等來對方的下一句。


    廣寒捂著嘴巴說不出話來。


    何疏:“……又想吐了?”


    廣寒以起身去洗手間作為回應。


    吃了窅魔的後遺症就是如此,廣寒這一天就上了好幾趟廁所,所有的高冷在頻繁從洗手間出來都維持不住,最後隻剩下一臉蒼白,看上去比何疏還憔悴。


    醫生初步診斷他患了腸胃炎,嚴肅叮囑廣寒不要亂吃東西,以後飲食要規律雲雲。


    何疏在旁邊差點沒忍住,心說誰能想象這腸胃炎是吃鬼吃出來的?


    但廣寒也一本正經答應了。


    晚上何疏很早就睡了,他本來折騰一天又困又累,白天還被拉去做各種檢查,幸好李映給安排的病房不錯,還有獨立衛生間,洗個澡出來往被子裏一鑽,不一會兒呼吸就變得均勻綿長。


    他做了個夢。


    夢裏何疏被一條巨龍狂追不舍,但他兩條腿跑得再快,也比不上巨龍一個騰躍。


    後者張開血盆大口,直接就把他吞下去!


    何疏進了巨龍肚子,天旋地轉之後,居然在裏麵看見廣寒。


    “你也是被龍吃掉的?”他愣愣問道。


    廣寒眼神詭異:“你怎麽不猜我就是那條龍?”


    何疏脫口而出:“龍也會吃鬼嗎?”


    廣寒麵色一沉,陰慘慘道:“既然你已經發現真相,那就別想活了。”


    說罷伸手朝他抓過來!


    何疏大吃一驚,想要往後退,卻發現自己怎麽也動不了,不由拚命掙紮,直到眼睛陡然睜開,發現這隻是一場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的虛驚。


    下一秒,他剛緩和過來的小心髒又狠狠揪起來。


    床邊站著一個人。


    何疏定睛看去,沒好氣吐槽。


    “大哥,你大半夜不睡覺,是要嚇死我嗎,還是覺得咱們在醫院正好方便急救?”


    廣寒:“我上廁所回來,看見你躺在那裏手舞足蹈,嘴裏還喊我的名字。”


    何疏抓抓頭發:“我做夢了,沒事,你去睡吧!”


    廣寒沉默片刻:“我不會吃你,你不必害怕。”


    黑暗中,何疏瞪著他看了半晌,試探地:“我們談談?”


    廣寒嗯了一聲。


    何疏坐起,扯開一點被子,拍拍身旁空位。


    廣寒:“我不累。”


    何疏沒好氣:“這樣我可以不用仰頭看你。”


    廣寒這才坐下。


    “你救了我幾次?”何疏問。


    “我不記得了。”


    “起碼有三次。”


    何疏掰著手指數。


    “一次是我跟鳳鳳入夢去了混沌邊界,要是沒有你,我現在就成活死人了。一次是在霞山,施從達被窅魔上身了非要殺我。還有昨天在新寰大廈。其他大大小小,鳳鳳救我也算你間接救的,我就不提了。在古代,這種救命之恩,要麽以命相報,要麽以身相許,要麽雙方指腹為婚,現代社會沒那麽多講究,但最起碼也不能忘恩負義吧?老寒,我現在沒錢,給不了你那麽多的報酬,當時房租每個月收你那一千塊,也不是為了圖那點小錢,我是尋思我自己再搭點錢進去,買個理財,多少能賺點利息。等你們退租的時候再連本帶利一起還給你,算是一點心意,不然單獨給你,你肯定是不收的。”


    他想到哪說到哪,條理有點亂,但廣寒靜靜聽著,沒有打斷他。


    何疏撓撓臉,像是要把那僅存的瞌睡蟲抓下來。


    “你要是真想害我,多的是機會,用不著給我看見你吃鬼的樣子,我也知道,我這裏廟太小,住不下你這麽大的佛,以你的能力,以後多的是人願意雙手捧著錢求你幫忙,哎!我也不知道怎麽說,總之,我是把你當朋友的,雖然你可能不太需要朋友……”


    “你怎麽知道我不需要?”


    廣寒忽然道。


    何疏的念叨戛然中斷。


    廣寒道:“我從前的確不是人,但現在是,鳳鳳不是我的寵物,它是……”


    “打住,你先聽我說。”何疏做了個手勢,“我雖然有好奇心,有時候也的確忍不住打聽你的來曆,可那就是吃瓜閑話,沒惡意,也沒真想打破砂鍋問到底。你是誰,甚至是啥,都沒所謂,在我眼裏你就是廣寒。愛幹淨,愛看電視,愛做手工,雖然不愛說話,但心裏想法不比別人少,時不時還來點冷笑話,隻要你一天把我當朋友,在我那兒住下去,家裏的大門就永遠給你開著,哪怕有朝一日你想要我的命,我也沒二話。”


    說到這裏,他幹笑一聲:“不過要真有那天,你還是先跟我說一聲吧,讓我有時間寫個遺書,我還得把電腦裏的小視頻先刪了,不然死後被人發現多丟人!”


    廣寒輕輕歎了口氣。


    何疏能感覺到,他這聲歎息,並不是無奈或唏噓。


    在很久以後,何疏回望過去,他想,也許就是這個夜晚,改變了許多事情,讓他更了解廣寒,也讓廣寒改變自己,變得更富有人氣吧。


    “你之前說隻住三個月的,是不是要去辦什麽事?有沒有是我能幫上忙的?”


    何疏打了個哈哈,轉移話題,不想讓氛圍過於煽情。


    他自己原本也不是一個愛傷春悲秋的人,隻是有些話說出來,總比讓別人猜好,哪怕一開始兩人隻是租客與房東的關係,但在這一係列事情下來,彼此也不知不覺有了些許質變。


    正如他起初以為廣寒是一個六親不認油鹽不進的人,但現在看來並不是。


    從對方會主動說不吃他起,何疏這種順杆爬自來熟的特質,就注定他會讓廣寒的主動加深。


    換言之,廣寒與這個世界的聯係加深,而紐帶正是眼前這個人。


    此時何疏渾然沒有意識到自己作為紐帶的作用,他隻是鬆了口氣。


    因為他也能感覺到兩人談開之後關係更上一層,本來就算廣寒沒說,他也已經把對方當成朋友,還是能共患難的那種。


    在老同學胡繪誌意外去世之後,何疏有意無意不想再與任何人有過分深入的交情,哪怕從前老友,也大都逐漸疏遠。


    但現在,他漸漸感覺心裏糾纏的線團在某一刻就慢慢鬆動解開,一根根分明梳理出來,仿佛與自己達成某種和解,不再鑽牛角尖,也願意敞開懷抱去麵對整個世界。


    廣寒估計不知道自己給何疏帶來的影響,就連鳳鳳,也成為影響的一部分因素。


    “我想找一件東西。”


    這次廣寒沒有再語焉不詳。


    “它叫地之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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