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認真的


    少年額上全是汗,他t恤濕透了,結實的肌理被勾勒出輪廓,瞳孔卻是漾著笑意的黑色。


    孟聽抱緊自己的包,她隻有一個水杯,那是她喝過的。


    孟聽不說話,她靠著大樹,無聲地拒絕。


    他全身的汗,她卻幹幹淨淨的,發絲被秋風拂過,樹葉都眷戀她,輕輕落在她肩上。她垂著眼,他隻能看見她又長又翹的睫毛,媽的,怎麽那麽好看!


    江忍低笑:“這麽小氣啊你。”


    孟聽臉有些紅,長這麽大,還是第一次被人說小氣。她想想江忍背了她半座山,是個人都吃不消。她這樣確實不太好。


    於是她拉開拉鏈,把白色保溫杯拿出來。


    裏麵裝了早上出門特地準備用來補充體力的葡萄糖水,水杯有些年頭了,底部是一朵小巧的杜鵑花。她擰開瓶蓋,把瓶蓋當成水杯,將糖水倒進去。然後遞給江忍。


    他卻不接:“給我杯子啊,誰他媽要用蓋子喝。”


    她眼睛純淨,認認真真道:“蓋子很幹淨的。”


    她白皙的臉頰透著淡淡的粉:“你不喝算了。”


    江忍笑得不行:“別,我喝。”


    他接過那蓋子,幾口喝了,很甜,滲入骨髓的甜。


    他眼尖,看見了她書包透出來的縫裏還帶了飯盒。江忍伸手把它拿出來,孟聽動作沒他快,還沒反應過來,飯盒就到了他手裏。


    頂部是透明的,他能一眼就看到裏麵簡簡單單的蛋炒飯。


    孟聽急了:“你還給我。”


    她下意識去搶,他略微一抬手,孟聽站起來才發現沒人家高。他拿在了她努力一點能夠得著的距離,果然這姑娘踮腳去搶。


    江忍低笑一聲,飯盒再舉高一點。她險些撲進他懷裏。


    孟聽學舞蹈,身體柔韌性很好,輕巧遠離他,卻惱得不行,她知道江忍故意使壞,飯盒也不要了。


    孟聽難免有幾分委屈,被強迫著登上了這座山,飯還被這個混蛋搶了。


    他是不是做慣了混混,總喜歡搶她東西呀。


    她抬步子就要下山。


    江忍皺了皺眉,山上風大,她眼睛吹久了風本就幹澀,偏偏卻濕漉漉的。看上去委屈又可憐,他心中又好笑又憐惜,怕她真餓著肚子下山了。


    他心裏軟得不行,別人登山帶輕便的麵包餅幹,她卻乖乖想著吃飯。這飯盒都不輕,加上飯沉甸甸的。長了張好看又純真的臉,性子還可愛得不行。


    有種近乎認真溫柔的傻氣。


    江忍拉住她書包,不讓她離開,也不說話,幾下把大樹旁背著風的石頭擦幹淨。然後把飯盒放上去,他知道她嫌棄自己:“別生氣啊,我錯了好不好。”


    他說:“你吃飯,我幫你看著,有人上山來我會避開的。”


    他說完,當真離她遠遠的。


    江忍怕自己一身汗她嫌棄臭,坐在上山的路口望著山下。


    他本就活得隨性,在斜坡上一坐,長腿曲起,手搭在膝蓋上,替她看著還會不會有人上山。


    孟聽看著石頭上的飯盒,半晌都沒說話。


    少年背對她坐著,他肩膀寬闊,動作不羈。她看見江忍下意識摸了摸兜裏,摸出了一盒煙,然後頓了頓,又若無其事放回去。


    她不知道這山多高,但是一路走來,哪怕是個成年強壯的男人爬上來,也會累得夠嗆。


    江忍性格桀驁,他上山連水都不帶,更不會帶吃的。


    孟聽蹲下來,裝飯盒的袋子裏有兩個勺子。原本是她為趙暖橙準備的。


    她把飯分了一小半出來,然後走過去,在他錯愕的目光下,蹲下把那一大半和勺子給他。


    這回她沒再給他蓋子。


    自己那份用蓋子盛的。


    那份飯放在他手中,似乎還帶了點別樣的溫度。


    江少這輩子什麽沒吃過,然而看著手中這分量並不多、賣相也很一般的飯,他唇角忍不住上彎:“真給我啊。”


    她點點頭。


    那年青山蒼翠,老樹枝丫隨著風搖擺。漫山的野草在秋季變成黃色,有種蔥蘢金色的美麗。


    他坐在山間,她抬眸間茶色的眼瞳帶著認真的意味:“江忍,你可不可以別搶我東西啦。”


    他眼中含著笑意:“好。”


    “也不要強迫人。”


    “好。”


    她驚訝他怎麽那麽好說話,眼裏也帶上了點點璀璨的星光:“你也別來找我了,好好念書吧。”


    這回他不說話了,半晌他把兩份飯換了下,多的塞她回她手裏:“吃你的飯,再湊過來老子親你一口你信不信。”


    “……”她瞪大眼睛,不敢相信他說了什麽!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他還要臉麽?


    下一刻在他越靠越近時一把推開他腦袋。


    這一手有點重,推在他黑發上。


    孟聽見他難看的臉色,下意識慌了。平時班上總有男生說,男人頭可斷,血可流,發型不能亂。


    男人的頭不能碰的。


    她雖然不懂為什麽不能,但是她剛剛推開他很重。


    江忍笑起來痞壞痞壞的,有種別樣的帥。


    不笑的時候卻很肅冷。


    凶巴巴到像要打人,這時候哪怕是和江忍處慣了的賀俊明他們心裏也發慌。


    孟聽看著他,小聲道:“我不是故意的,你別打我。”


    江忍氣笑了。


    氣得心肝疼。


    第一次覺得自己長娘一點怕不是要好點。她從哪裏看出他會打她了。


    想親她是認真的,被推開他也料到了。她那麽嫌棄他,肯定不給親唄。他隻是忍不住試探那一點萬分之一,自己犯賤。


    他說:“再看我,把你從山上扔下去。”


    孟聽心想,他脾氣怎麽那麽壞啊。她連忙跑回去了,四周的小紅旗飄飄揚揚,這本來是給爬山者的勳章,可惜大家都放棄了。


    它們最後竟然都屬於江忍。


    江忍看著手裏這點飯,嘖,這他媽點飯,小瞧誰呢。即便一整盒給他他也吃不飽,然而他還是吃得幹幹淨淨。


    他們下山前,孟聽想著不能白來一趟:“大家原本是上來向古樹許願的。”


    江忍抬眸看了眼古樹。


    “所以你要許願嗎。”他辛辛苦苦爬上來,可以許願考上大學,人生順利之類的。


    江忍說:“它不靈。”


    她疑惑地看著他。


    他笑得有點兒壞:“我知道什麽靈,聽不聽啊好學生。”江忍垂眸。


    她有種不好的預感,耳朵尖都泛紅了:“不聽。”


    他低笑道:“你羞什麽啊,實話都不敢聽。”


    反正她不聽的!


    她拉好拉鏈準備下山,要是再慢一點,可能都趕不上同學們了。


    ——


    清點人數集合下山的時候,樊惠茵才發現不對勁,他們一班少了兩個人,那兩人是孟聽和趙暖橙。


    想想孟聽之前眼睛不好,還是兩個女孩子不見,樊惠茵有點擔心,連忙班上有沒有人看見孟聽她們。


    班上男生說:“剛剛看她們走一起的,但是後麵大家都找了地方休息,就沒有看見了。”


    樊老師這下馬上給帶隊其他老師合計:“學生少了兩個怎麽辦?”


    那群老師也是臉色大變,想了想總不能再發動學生去找,山裏信號不好,就連老師之間也不好聯係。


    “留幾個老師找人,其餘把學生帶下去,總不能繼續逗留了。”


    下山的信號很快發出來。


    學生們既鬆了口氣,又覺得下山也是一條漫長的路。


    孟聽下去的時候,遇見了臉色沮喪的趙暖橙,她還吃力地往山上走想要找孟聽。她邊走邊吃餅幹,噎得快翻白眼了。


    見了孟聽,差點哭出聲:“聽聽你沒事吧,都是我不好。”


    孟聽心中感動,卻也心疼她,連忙拍拍她的背,讓她喝點水。


    “我沒事,對不起。我們下山吧。”


    趙暖橙看了眼她身邊的江忍,餅幹總算咽下去了。


    孟聽對江忍道:“謝謝你,我要回去了。”


    江忍知道她們很快就能和七中那群人匯合,這次不勉強,把書包還給了她。包的側麵,一麵小紅旗迎風飄揚。


    孟聽取出小紅旗遞給他:“我用不著這個。”她拿到了才不正常。


    她一早就明白,不能和江忍有太多牽扯的。他如果不強迫她上山,就如江忍想的那樣,她話都不會和他說。


    他原本帶著笑意的眼睛黯淡下來。


    他沉默著接過來,看著她和趙暖橙下山。


    趙暖橙臉上的表情很熟悉,對他又畏懼又生氣,孟聽應該也是這樣看他的。


    他看著這麵蠢爆了的紅旗,心中燒了一團難以熄滅的火,直接扔地上了。


    ——


    賀俊明他們喘著氣找過來的時候,江忍靠著一棵鬆柏在吸煙。


    黑發少年垂著眸,有幾分冰冷的意味。


    煙被他夾在修長的雙指尖,與山間常年不散的霧氣倒是有幾分像。


    賀俊明嘿嘿笑:“怎麽樣啊忍哥。”


    方譚機智多了,一看忍哥這臉色就知道沒成啊。所以他也不問,心裏為二傻子賀俊明點了根蠟。


    江忍彎唇:“你過來我告訴你。”


    賀俊明:“……”好歹是從小長大的兄弟,他總算反應過來了,連忙擺手,“我不想知道了忍哥,我錯了。”


    江忍也沒心情收拾他。


    “走了,下山。”


    江忍穿上外套,她人都走了,他在這裏做什麽。


    然而走了好幾步,江忍又忍不住回了頭。泥土裏,那麵蠢爆了的小旗子被隨意丟棄在樹下。


    她不要的東西。


    他頓了頓,走回去把它撿起來,泥土拍幹淨,妥帖放回自己外套裏。


    幾個男生用呆滯的表情看著他。


    他理也沒理。


    賀俊明見他寶貝得跟什麽似的,那麽個破玩意兒……簡直一言難盡。


    他說:“忍哥你認真的啊。”


    見江忍沉默,賀俊明第一次語重心長勸他,嚴肅了臉:“算了吧忍哥,孟聽是七中校花,還是他們年級第一,小時候班上的好學生都不會搭理我們,要麽吹個口哨就被嚇哭。孟聽那樣的,都不是一類人你知道麽,太難追了。”


    他更想說的是,何必作踐自己。


    江忍始終沒說話,然而小旗子貼近胸膛,燒得他心跟著疼。


    何翰也忍不住勸:“是啊是啊,我也覺得不成。”


    等走遠了。


    他才低聲回道:“你們懂個屁。”


    半晌他笑了,那泛著疼的地方,生出細如絲縷的甜。你們懂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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