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番外二


    雖然隻是在一條寂寂無名的街道上, 周邊環境老舊而平庸。


    然而……


    閃閃發光的鑽戒,年輕英俊的男子, 莊重深情的求婚詞……


    試問哪個女人, 不會被眼前的一幕所觸動?


    其實這算是沈婧語這輩子以來,頭一遭被人求婚。她和宋昊承結婚的時候壓根兒就沒有這一環節。因為是自己喜歡了那麽多年的男人,那時隻聽他提了茬結婚的事, 便如飛蛾撲火般不顧父母家人勸誡毫不猶豫地嫁給了他。


    有夜間車子從旁邊行駛而過, 風中傳來一陣夾雜著口哨的戲謔聲。


    “哥兒們,好樣的。”


    顧飛展恍若未聞, 連眉頭都沒有動一下。


    沈婧語的視線緩緩落在麵前單膝跪地的男人身上。


    昏暗的路燈探照出一道筆挺的身影, 男人筆直的上身和修長的大腿刻成了一個直角, 在晚春的夜晚中透出幾分料峭來。


    他雙手捧著那顆價值不菲的鑽戒, 一張清雋的臉正定定望向自己, 漆黑的瞳仁卻如綴了點點星光, 一點一點的……引誘著她沉溺其中。


    心跳忽然亂了節奏,臉頰也莫名燙了燙。


    她不自覺咬住了下唇。


    幾乎有那麽一瞬間,差點就毫不猶豫地點頭了。


    可是耳畔風聲瀟瀟, 一陣夜風帶著刺骨的涼意迎麵吹來。


    薄薄的短袖下皮膚瞬間起了細細的汗毛, 她打了個寒顫, 意識也跟著清醒了過來。


    心底跟著湧上一陣濃濃的自嘲。


    顧慧貞的那些話依然讓她記憶猶新, 先不管他對自己是否真心?單單他家人那一關, 兩人就過不了。


    她在宋家經曆過人情冷暖,比那些未婚的小姑娘更加明白, 談戀愛也許隻是兩個人的事, 但結婚, 絕對是兩個家族的事情。


    世風不古,人心易變, 就算如他曾經所說,他喜歡她喜歡了十年。可是他才二十六歲,家裏又那麽有錢,往後還有大好的人生旅程未經曆,又怎麽確定得了未來不會出現另一個更讓他心動的女人?又怎麽能保證他這輩子就隻認定她一人不變心呢?


    都說年少的情懷最是美好最真摯,但那所有的一切都是建立在未曾經曆柴米油鹽的基礎上,她的那些大學同學中也有不少談了多年好得蜜裏調油的戀人,然而結婚後卻因為各種原因最後導致分道揚鑣的比比皆是。


    如他姐所說,他們條件懸殊,差距那麽大,她已經快要奔三,他卻芳華正茂。她早已經曆過一次婚姻毒打,他在這方麵卻猶如一張白紙。她比他大了三歲,怎麽說都應該比他理智清醒一點,又如何能像那些單純天真的少女,不管不顧的和他在一起?


    想到這裏,沈婧語眼中一黯。


    最重要的……


    是他如果和她在一起,兩人可能這輩子都沒法擁有屬於自己的孩子了……


    心口有些苦澀,喉頭堵住了似的難受。


    試問他那樣的家庭,他的家人又怎麽可能接受呢?而往後漫長的歲月裏,當有一天兩人老去,看著別人享受天倫之樂的時候,難道他不會後悔,不會怨她?


    不過短短片刻,沈婧語的腦海裏已是百轉千回。


    兩人在一起朝夕相處大半年,顧飛展怎麽會看不出她眼中情緒的轉變。


    從一開始的訝然,驚喜,動容……到後麵的猶豫,遲疑,退縮……


    她眼裏的光芒一點一點地褪去,最終隻剩下一片冷靜。


    這樣的沈婧語,讓他毫不懷疑她下一秒就會開口拒絕自己。


    風從兩人之間吹過,揚起她耳畔細碎的短發。


    沈婧語終於理清了心裏的思緒,像是下定了決心,她正了正神色,緩緩開口,“對……”


    然而後麵兩個字還沒說完,就被突然上前的男人逼得後退了一步。


    “嘭”一聲,手中的東西沒有任何預警地掉落。


    男人一隻大手扣住她手腕,力氣大得驚人,另外一隻手則捏著那枚貴得驚人的定製鑽戒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套進她纖細的無名指中。


    那戒指仿似為她量身打造一般,一下子就被他戴了進去,襯著她白皙細膩的手指,在黑夜幽幽散發出瑩潤耀目的光輝。


    沈婧語傻眼了。


    怎麽也料不到顧飛展會來這一招?


    等到反應過來,第一個想法就是拔掉被扣進無名指中的戒指。


    隻是手剛抬了一下,耳畔便響起了一道冷冽的聲音。


    “要麽戴要麽扔,隨你選。”


    麵前男人定定看著她,清冷的眸光透著不顧一切的決絕。


    沈婧語怔了一怔。


    離得近了,才發現顧飛展似乎比幾個月前清減了不少,眼窩微陷,下眼瞼一片淡淡陰影,甚至連下巴的胡茬都冒了出來。


    原本清雋的五官透出幾分落拓,顯得五官有些淩厲。


    隻有那雙漆黑的眸子,依然澄澈幹淨,仿佛下一刻就會像從前一樣抱著她叫“姐姐”。


    可是一想到這小子居然敢拿戒指威脅她,沈婧語心口的柔軟瞬間褪地一幹二淨,恨不得把手上東西砸他身上。


    “你無賴啊你。”


    顧飛展挑了挑眉,嘴角一哂,“這東西本來就是按你的尺寸定製的,你不要就扔了。”


    被他這一激,沈婧語也來氣了。


    “隨便你,反正又不花我的錢。”


    說完正想不管不顧把那顆戒指拔下來,包裏的手機卻率先響了起來。


    這個時候會給她打電話的隻有父母了。


    大概是覺得她這麽晚還沒回去,有些擔心了。


    沈婧語瞪了顧飛展一眼,怕父母一會兒著急隻能先接電話。


    顧飛展薄唇微乎其微地彎了下,默默彎腰拎起她剛才掉在地上的那盒補品。


    “喂爸?”


    見狀,沈婧語一邊接電話一邊朝他探出手,示意他把東西給自己。


    顧飛展不為所動,直接伸手把她另外一手提著的袋子也提了過來。


    沈婧語瞬間瞪大了眼,這小子到底想幹嘛?


    “婧語你到哪兒了?”


    電話那頭傳來沈國平的聲音。


    如果認真聽的話就會發現他的語氣往常,絲毫不見虛弱感。


    然而沈婧語這會兒注意力都放在了麵前男人身上,並沒有意識到這點細節。見顧飛展提著她東西就往前走,她跺了下腳情急跟了上去。


    “婧語?”


    電話這頭的沈國平聽不見女兒回應,又叫了兩聲,一旁吳碧君幹脆直接把手機搶了過來。


    “婧語你到了吧?”


    前麵男人身高腿長,走路帶風。


    沈婧語幾乎要小跑才能跟上他的步伐,聽見母親聲音她胡亂應了聲,“嗯媽我到了。”


    “到哪兒了?”


    吳碧君臉上難得帶了絲笑意,“飛展接到你了吧?肚子餓了沒,我煮了米粉湯,到家就能吃了。”


    沈婧語停下了腳步。


    飛展?


    她媽什麽時候和那小子那麽熟的?


    夜已經漸漸深了,一陣晚風吹過,路旁幾棵老香樟被吹得樹葉沙沙作響,帶來淡淡的清幽氣息。


    一盞幽碧的路燈將不遠處那道身影拖曳地分外頎長,甚至將她籠罩其中。


    男人熟門熟路地拐過小道,顯然並不是第一次來,甚至對這小區比她這個一年多沒來的人還要熟悉。


    “顧!飛!展!”


    咬了咬牙,沈婧語飛快跟了上去……


    —


    “白天忙了一天,晚上還要跑那麽遠去接人。”


    吳碧君端著一大份米粉湯放到顧飛展麵前,臉上盡是笑意。


    “真是辛苦你了。”


    顧飛展薄唇略彎,原本清冷的臉上一片謙和。


    “小事,應該的。”


    沈國平視線掠過顧飛展的小腿,眼中還有些過意不去,“傷怎麽樣了?”


    “都好了。”


    顧飛展語氣輕描淡寫,一旁吳碧君把筷子遞給他,“趕緊吃吧,你晚飯都沒吃,這會兒肚子肯定餓了吧?”


    沈婧語從房間換完衣服出來,就見自家父母正萬分殷勤地圍在顧飛展那小子旁邊,語氣裏盡是熟稔。


    現在,她幾乎已經可以肯定兩點事了。


    第一,她爸壓根兒沒病。


    第二,她爸媽似乎已經被顧飛展收買了。


    也不知道那小子這幾個月使得什麽招數,居然把她爸媽哄得服服帖帖的。特別是她媽,原本那麽不苟言笑的一個人,短短一會兒功夫,對著顧飛展那小子笑容可掬的樣子,幾乎抵得上過去一整年對她笑的次數了。


    不僅如此,她爸媽還一個勁兒認定了顧飛展是她男朋友,就在剛才回來的時候,還訓斥她連談對象都偷偷瞞著他們。


    要不是顧飛展及時勸阻,她媽那個暴脾氣,說著說著差點又要開罵了。


    嗬,裝什麽大頭蒜,還不是拜他所賜。


    不知道是不是感覺到她略顯陰冷的目光,飯桌那邊原本正和自己父母說話的男人回過頭來,隔著不遠的距離,兩人目光緩緩對上。


    顧飛展桃花眼一彎,嘴角噙了抹極淡的笑意。


    沈婧語卻是狠瞪了他一眼。


    臭小子你存心的吧?


    “哎,換完衣服就過來吃吧。”


    聽見母親聲音,沈婧語連忙整了整神色,“哦。”


    壓下心底憋屈,她朝飯廳走了過去。


    “媽,米粉湯呢?”


    拉開椅子,沈婧語疑惑地看了眼空空如也的桌子。


    聽見她聲音,吳碧君的視線終於從未來女婿身上短暫挪開,不甚在意地瞥了女兒一眼。


    “廚房鍋裏,想吃多少自己去打。”


    沈婧語:“……”


    視線觸到對麵男人那雙含笑的眼眸,幾乎牙都快咬碎了。


    到底誰的媽啊?


    兀自甩了記眼刀給對麵男人,她默默轉身進了廚房。


    晚飯沒吃,沈婧語這會兒也確實有點餓了。


    打了一小碗湯米粉,剛坐下正準備吃,忽然聽到一旁母親驚訝的聲音。


    “婧語你手上什麽?”


    聞言,沈婧語閉了閉眼,隻覺得一陣懊惱。


    鬼知道這枚戒指跟她有多麽不對付,卡在骨節那邊怎麽脫都脫不出來,她那間客房又沒有衛生間,本想出來後等下找個機會用肥皂水弄下來,結果剛才隻顧著跟那小子慪氣,竟然把這茬忘了。


    有些不自然地把右手藏到了桌子底下,扯了抹笑。


    “沒,沒啊,沒什麽。”


    知女莫若母,剛才那亮閃閃的一眼晃得吳碧君印象深刻,加上女兒那欲蓋彌彰的表情,她也不跟她廢話,幹脆直接上前一把拉起沈婧語的手想要確定一下。


    “還說沒有……這什麽……”


    話沒說完,吳碧君愣住了。


    飯廳的老吊燈光線有些暗,昏黃的燈光落在那枚精致貴氣的鑽戒上,似乎不甘於被冷落,晶瑩的鑽石在幽幽光芒中反射出一片濯濯清輝,刺的人幾乎不敢直視。


    屋裏忽然一片寂靜,落針可聞,連空氣仿佛都停止了流動。


    終於,沈家父母的視線全部落在對麵顧飛展的臉上。


    “這個,其實……”


    沈婧語訕訕一笑,剛開了個口,就聽見對麵椅子發出一聲鈍重的移動聲響。


    身形挺拔的男人緩緩站起身來。


    接著,他從口袋裏掏出了兩樣東西。


    一張身份證……和一本戶口本。


    一雙耳朵幾乎滴血似的紅,清雋的臉卻是帶著前所未有的鄭重。


    “爸,媽,你們願意……接受我入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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