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劉香蓮忽然推門而入, 把正在說話的楊老漢和楊老婆子嚇一跳,楊老漢也不聽她說什麽, 而是先訓斥道。


    “公婆在房裏說話, 你怎麽能偷聽?而且還不叫門就進來了?”


    楊老婆子這會兒出來當好人了,“行了,都是一家人, 沒這麽多規矩。”


    這是什麽話?說自己沒有規矩嗎?


    劉香蓮深深吸了口氣, 在楊二奶奶和楊大奶奶走過來時,顫聲道, “我從沒有讓娘去上工的意思, 昨晚我說我去上工, 隻是我想去上工, 沒有娘說的那個意思, 我怎麽敢讓您去上工啊!”


    “不說了不說了, 是娘自己要去上工的,”楊老婆子也看見兩個嫂子來到門口,連忙跟著她道。


    劉香蓮更氣了, 卻怎麽也說不清楚, 幹脆轉身回了房。


    “沒規矩!”


    見此, 楊老漢皺眉道。


    “行了, ”楊老婆子瞪了他一眼, 又對楊二奶奶她們道,“大嫂, 二嫂, 我沒什麽事兒, 就是多年沒幹過活,忽然下力, 這身體有些不適應。”


    “都在家歇了這麽多年了,還跑去幹嘛?”楊二奶奶說話一點都不客氣,“家裏這麽多人上工,不差你那點工分,你就是幹一天,頂多才五工分,怕還不如老四媳婦兒。”


    “不說這個了不說這個了,”楊大奶奶連忙拉住楊二奶奶,“弟妹啊,你好好休息,沒什麽事兒就好,那我們先回去了,差不多該做飯了。”


    楊老婆子應著,等她們一走,便讓楊老漢把房門關上。


    楊二奶奶還去楊大奶奶那坐了一會兒,“我還不知道她打的什麽主意?分明就是記恨老四媳婦在外暈倒敗壞了她的名聲,現在是想找回場子呢!”


    “我看不出一天,生產隊那些說閑話的就能把老四媳婦兒說得和惡媳婦一樣。”


    楊大奶奶歎了口氣,“真是不理解,沒有兒媳婦的時候著急得很,有了兒媳婦吧,還要折騰這,折騰那,都是做過兒媳婦的人,怎麽還那個性子。”


    “就是,”楊二奶奶連連點頭,順帶誇讚起孫桂芳,“桂芳多好的媳婦兒啊,她還是看不上,當年和桂芳媽又不是什麽大矛盾,看上同一塊布,還是桂芳媽先拿到手的,她倚老賣老想要奪過去,人家又不是軟柿子,與你非親非故,為什麽要順著你?”


    “就因為這,把人家孫家的情況打聽了遍,要不是桂芳哥是個有出息的,她怕是什麽事兒都能幹得出來。”


    後來知道楊繼西喜歡的姑娘就是孫桂芳後,立馬有了出氣的地方,就不讓楊繼西娶對方。


    楊繼西和孫桂芳回家時,楊二爺爺剛把碗筷端出來,“回來得剛好,洗手吃飯了。”


    孫桂芳先洗手,然後去灶房,接著便聽楊二奶奶說起那邊的“官司。”


    “飯都沒有人做?”


    “可不,她來了這麽一手,老四媳婦兒也說自己病了,現在房門都不出,狗蛋爺爺氣得很,他又是個不會做飯的,就讓狗蛋去吧老大媳婦叫回來做,才去不久,這人還沒回來呢。”


    “大嫂他們今天風在小坡山對麵了,那邊回來會晚一些,”孫桂芳說道。


    “難怪了,”楊二奶奶搖頭,“得虧你們沒在那年住,現在像是打擂台一樣,那邊時不時說心口疼,這邊一會兒就說頭疼。”


    她們端著飯菜上桌,楊繼西幫著把凳子挪出來,聞言苦笑不得,“我和桂芳看見娘的時候,就知道會鬧一場。”


    “真不知道在做什麽,”楊二爺爺搖頭,“一家人和和樂樂的有什麽不好,非要搞這些幺蛾子。”


    沈鳳仙也氣得要死,被狗蛋拉著小跑回來做飯,一問才知道兩個都病了,一個是去上工暈倒了,一個是被娘氣病了。


    何明秀回來也不幫忙,拉著大花就回房了。


    楊繼北回來先去看了老娘,楊老婆子在他跟前一邊哭一邊道,“是娘沒本事了,是娘老了,沒有用了,我在家是吃閑飯的,出去上工又沒有別人有本事....”


    聽得楊繼北腦袋都大了,趕忙解釋劉香蓮沒這個意思,楊老婆子卻道,“你不懂,她.....唉,我老人沒用了,被人嫌棄了....”


    不管楊繼北怎麽解釋,她就是這幾句話。


    楊繼北隻得讓他好好休息,接著回到房間,見劉香蓮躺在床上背對著自己小聲哭,他趕忙上前哄。


    劉香蓮道,“我沒臉出去見人了,娘這是要逼死我啊!我這惡媳婦的名聲一傳出去,我娘家人都會受牽連嗚嗚嗚.....”


    楊繼東等人坐在堂屋臉色也不是很好看。


    楊繼南忍不住道,“娘沒事兒去上工做什麽?”


    楊老漢看了他一眼。


    楊繼南抿了抿唇,“本來就是嘛,瞧瞧別人家的日子,過得和和美美的,我們家呢?三天兩頭就鬧出笑話。”


    “你說你娘是笑話嗎?她要不是在家受了委屈,她這麽大年紀了能去上工?!”


    楊老漢一把將旱煙杆放在桌上,厲聲道。


    聽得房裏的劉香蓮直接起身來到堂屋門口,後麵跟著拉扯他的楊繼北。


    “爹這話是說我在家欺負娘了是嗎?!”


    這邊的動靜讓剛吃過飯的楊繼西瞧見了,楊二奶奶也堂屋出來,驚訝道,“老四媳婦兒厲害啊,敢和公婆叫板。”


    孫桂芳聽見動靜也出來了,此時劉香蓮正大聲說著自己在家時都做了些什麽,一刻都不得閑,還要被婆婆這麽潑髒水。


    “早知道你們楊家是這麽個德性,我才不會嫁進來呢!楊繼北,我們不過了!”


    一把推開拉著她的楊繼北,劉香蓮一邊哭一邊回房收拾東西,接著頭也不回地便走了。


    楊繼北自然去追,結果被覺得掃了麵的楊老漢給叫住了,“讓她走!我還不知道我們楊家這麽不入她的眼!”


    “爹!”


    楊繼北大聲道,“香蓮已經很好了,為什麽你們就是不喜歡她呢!”


    “老四別說了,”眼看楊老漢的臉色越發不好看,楊繼東趕忙把楊繼北拉走了。


    “不會出事吧?”


    楊二奶奶倒是有些擔心。


    “這麽大人了,不會有事的,再說離她娘家也不遠,”楊二爺爺道。


    孫桂芳和楊繼西有些懷疑人生了。


    趁著午睡的時間,孫桂芳再三確認了一下夢裏的楊繼北和劉香蓮是什麽樣的感情,再想方才被楊繼東拉走就沒追的楊繼北。


    “他們真的有那麽好的感情嗎?”


    “....真的吧,他們可是出了名的恩愛夫妻啊,”楊繼西摸了摸下巴,“難道我們夫婦沒做對照組了,所以無意中改變了什麽?”


    “四弟妹說不和四弟一起過了,”孫桂芳說。


    “我看也不算假話,畢竟老四結婚後隻靠一張嘴,能為四弟妹做的卻很少,加上娘又那麽糟心,不過劉家肯定不會讓他們離婚的。”


    這個年頭,離婚的人非常少,隻有喪偶的,因為他們覺得離婚是一件非常丟人現眼的事兒,寧願讓女兒熬死,也不願意對方離婚。


    劉家確實沒有想讓劉香蓮離婚的念頭,雖然看著女兒受了委屈哭著回來,劉母把楊老婆子罵得半死,卻還是沒有說不過了的話。


    倒是劉香蓮嚷著不過了。


    劉大嫂聞言險些翻了個白眼,家裏可沒有住的地方,劉香蓮的房間早就被她兒子住了。


    這麽大的小子了,能自己住是最好的。


    劉父訓斥道,“怎麽就不過了?你現在是楊家的人了!你不在楊家過,你去哪家過?誰家敢要你?”


    還帶著逼迫婆婆去上工的惡毒名聲。


    但凡是個做婆婆的,都不敢給自己兒子娶這樣的媳婦兒。


    “可我真的沒有啊,”劉香蓮哭得眼睛都腫了。


    “不行,得給他們一個教訓!”


    劉母利索的收拾好自己,叫上幾個兒子,氣勢洶洶地往田家崗去。


    他們腳步再快,到田家崗生產隊的時候,大夥兒也上工有一個多小時了。


    見劉母幾人那樣子,村民便覺得有事兒發生,有些好事兒的還讓人去通知楊老漢。


    “劉家來人了,還來了不少呢,瞧著氣衝衝的,怕是要出事。”


    楊老漢哪裏聽得這個話,趕緊把所有兒子都叫回家去。


    楊繼西也在其中。


    “這會兒想到我了,”楊繼西翻了個白眼,“我做背景板就好,回來跟你說熱鬧。”


    “你小心點啊,”孫桂芳叮囑著。


    “知道啦。”


    此時楊老婆子正在房裏躺著,狗蛋和大花帶著毛蛋在楊大奶奶院子裏玩兒。


    再怎麽說也是劉家人,雖然劉母是繼母,但對劉老大和劉老二也還過得去,加上並不像讓劉香蓮真過不下去,所以劉老大和劉老二也來了,劉香蓮的兩個弟弟也在。


    個個人高馬大的。


    最小的弟弟啪啪敲打著院門,“我們是墊子壩劉家的!有人在家嗎?”


    楊二奶奶和楊大奶奶正在堂屋門口做布鞋,聞言對視一眼,趕緊讓狗蛋去地裏叫人。


    “把你爺爺爹和叔叔都叫回來。”


    楊大奶奶叮囑著。


    狗蛋這個時候倒是聽話,從楊大奶奶院門口跑了出去。


    見孩子跑去找人,劉母冷哼一聲卻沒有阻止,高聲喊著楊老婆子,讓她出來給自己一個交代。


    楊老婆子哪裏敢出來,還把房門給插上了,就怕他們破門而入,瑟瑟發抖隻等著楊老漢他們回來才好。


    這個時候楊二奶奶則是去開了自家的院門,笑盈盈地招呼著劉家人,“哎喲,這麽熱的天,外麵曬得很,不如進我家來避避日頭喝點涼茶。”


    劉母是知道楊二奶奶的,想著楊老三就是和他們搭夥,又想到自己女兒日後怕也是要麻煩對方的,於是給了好臉色,帶著四人進了那邊院子。


    楊老婆子豎著耳朵聽了大半天,隻知道楊二奶奶那邊有人說話,卻不知道說了什麽。


    她想到和二嫂的恩恩怨怨,就忍不住後怕,可別在劉家人麵前胡說八道,害了自己才好。


    但楊二奶奶並沒有提起劉香蓮和楊老婆子的事兒,而是和楊大奶奶一起端出涼茶,讓他們喝著,笑談起旁邊的宅基地,說起不久後要建房的事兒。


    劉母自然也不會和她在這說劉香蓮那事兒,知道都是在等楊老漢他們回來,也就跟著話頭說。


    大概十幾分鍾後,楊老漢等人氣喘籲籲地趕了回來。


    劉母謝了楊二奶奶的茶水,帶著人從院子直接走過去了。


    楊繼西抹了一把汗水,見人全進了堂屋,人那麽多,擠得滿滿當當,他就有些不想進去了。


    恰好楊二奶奶衝他招手,於是楊繼西便快步過來。


    “喝點。”


    她給他一碗涼茶,楊繼西喝完一碗自己又去舀了一碗,這才舒暢了許多。


    “你跟著回來做什麽?”


    楊大奶奶早就去楊老婆子那邊了,所以這邊隻有他們兩個人。


    “爹叫我一起回來的。”


    楊二奶奶聞言癟嘴,說了和他一樣的話,“這個時候倒是想起你來了,不過這個熱鬧我還想看,走,我們一起過去瞧瞧。”


    二人過去的時候,就站在堂屋門口,本來堂屋就小,楊老漢父子就有四個人,劉家這邊五個人,又都是高大壯實的男人居多,自然擠得慌。


    楊老婆子這會兒也被楊大奶奶扶出房間了,她一邊咳嗽一邊進堂屋。


    劉母見人都到齊了,便質問道,“我把閨女嫁過來,不是讓你們這麽踐踏的!楊繼北,你當初怎麽求娶我們家香蓮的?今兒她一邊哭一邊回家,你人呢!”


    楊繼北臉紅得不成樣子,想解釋卻不知道怎麽說,因為他確實覺得劉香蓮有些無理取鬧,“我、我.....”


    “行了,親家,這事兒還是怪我,”楊老婆子又是咳嗽了好幾聲,好像病得不輕的樣子,“都是我的錯,老四是擔心我的身體才沒有追上去,我們原想著下工後,讓他上門賠罪的。”


    劉母聞言譏諷道,“當時不追,下了工再回去追,怎麽,我女兒還沒有他一天工分重要啊?”


    “不是這個意思,”楊老婆子連忙擺手,又引起一陣咳嗽,看得楊老漢心疼不已。


    他又想起劉香蓮走時的作派,咽不下這口氣,“前陣子老四說香蓮身體不好,讓她在家照看婆婆孩子,不去上工,我們應了。”


    “結果昨兒個又說要去上工,裏裏外外的意思就是家裏沒必要待兩個人,我家老婆子怕自己是個拖累,被兒媳看不得眼,所以今兒咬牙去上工,本來身體就還沒好,結果暈倒了被送回來。”


    “我在房裏說了她幾句太較真,結果香蓮偷聽了我們說話,還直接推門而入,對著我們大吼大叫,還說不喜歡我我們楊家,並不像嫁到我們楊家來!”


    楊老漢看著劉母厲聲道,“我倒不知劉家能養出這麽個好女兒!怎麽都不滿意,那當初你們提出六十六塊錢的彩禮,我們咬牙也給你們湊上了,怎麽,現在不稀罕我們楊家是嗎?不想過就別過了!”


    他猛地站起身,不顧身旁楊老婆子的拉扯,“我就是讓老四娶個寡婦回來,也不受這個氣!老大,你們把劉家送過來的嫁妝全部搬到院子裏,劉家的 ,你們自己搬回去吧,至於彩禮,至少退給我們五十塊!”


    說完,便讓楊繼東他們去搬東西。


    楊繼北和劉母等人愣住了。


    特別是劉老大,他是想給楊家人一個厲害瞧瞧,再順著破下,讓楊繼北把劉香蓮接回來好生過日子,這事兒就算過了,以後就算再發生什麽事,楊家人也不會太過分。


    結果現在搞成這個樣子,這可怎麽辦!


    劉母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她沒想到楊老漢會這麽說,“話說清楚,我女兒就算在家,可做的都是什麽?洗一大家子的衣服,照顧侄兒照顧婆婆的,還要砍柴弄地,這是不是太過分了?”


    “那你兒媳婦在家時沒做這些嗎?”


    楊老漢反問。


    劉母一噎。


    還確實做,懷孕快生了也還是去背柴回來,她見不得兒媳婦偷懶。


    楊繼西心裏道,爹可是吃軟不吃硬的,每每和他硬著來,才能逼出他們去搭夥的好事兒,可劉母這一來逼,事情就反著來了。


    “爹,爹!娘,我不能沒有香蓮啊!”


    眼看著楊繼東和楊繼南真要出堂屋門,楊繼北趕忙攔住他們,大聲求著楊老漢二人。


    楊老漢冷哼一聲,“那就麻煩你們自己搬走吧。”


    劉老大四兄弟你看我,我看你,誰也沒動。


    這要是真搬走了,這兩口子就真離了!


    劉母死死咬住唇,卻在此時此刻也說不出軟話來,這要是說了,她閨女在婆家的日子以後就難過了!


    楊二奶奶瞧著也不知道說什麽好,這會兒她說什麽,兩家都不會感謝她。


    倒是楊老婆子咳嗽了幾聲將梗著脖子的楊老漢拉著坐下,“好啦!淨說些氣話,香蓮是個好姑娘,我們都很喜歡咳咳.....”


    劉母見事情有餘地,臉色好了許多,語氣也緩了不少,“她在家被我們寵壞了,都為人婦了,還那麽任性,我們就這麽一個閨女,難免護著些。”


    “是這個道理,我也隻有一個閨女,說起來也有些想她了。”


    楊老婆子這會兒把楊幺妹提出來,楊繼西和楊二奶奶紛紛翻了個白眼。


    看著二人漸漸放下爭執,說起笑來,堂屋裏的人都紛紛鬆了口氣。


    畢竟家裏有個離婚的男人或者是姑娘,都是個丟人的事。


    楊大奶奶也笑道,“都別在這擠著了,快去倒點水過來。”


    楊繼東聞言趕緊帶著楊繼北去倒水,楊繼西見沒自己什麽事兒,便說去上工了。


    沒人在意他走不走,反正現在也不需要他充麵子了。


    楊二奶奶讓楊繼西跟自己回去,然後打了一大竹筒的涼茶,讓他帶去給孫桂芳喝。


    孫桂芳見他這麽快回來,也有些驚訝,“沒出什麽事兒吧?”


    “雷聲大,雨點小,不過占主導位置的還是娘,薑還是老的辣啊。”


    劉母這次來時聲勢浩大,走的時候卻帶著點蕭瑟。


    劉香蓮眼巴巴的在家等著,見他們回來趕緊迎上去,兩個嫂子也跟著看過來。


    劉老大他們倒是直接去上工了。


    “香蓮,”劉母眼神有些複雜地看著她,“你給我個準話,到底還想不想和楊繼北過日子。”


    楊繼北這一次沒有跟著過來,是因為劉母說想留劉香蓮在家住幾天,約定三天後再去接人。


    聽她這話,劉香蓮也猶豫了,說實話,她在等劉母幾人回家時,就有些害怕,這次見楊繼北沒跟來,更是帶著幾分著急。


    “他、他是不是同意了?”


    說著,眼淚就流了出來,看得兩個嫂子心裏著急。


    “娘,楊家怎麽說的?”


    “是啊,真要離了嗎?那我閨女以後可怎麽嫁人啊!”


    劉大嫂有個大女兒,今年都十三歲了,眼下她和劉二嫂相繼有孕,都快生了,所以沒去上工。


    “沒有!”


    劉母臉一黑,拉著劉香蓮回了房,接著把楊家的事兒說了一遍。


    “...你在家的日子過得好了,不知道其他媳婦兒過的什麽日子,就說你大嫂,她懷第一個孩子的時候,也是快生那個月沒去上工,在家做飯洗衣服啥的,其實和你在楊家做的差不多。”


    “隻是你婆婆故意讓你折騰了些,”劉母看著沉默的劉香蓮覺得有些頭疼,“好好過日子,可別再一氣就回娘家,動不動就把不過了掛在嘴邊,你公婆對你的意見很大。”


    劉香蓮抽泣著,隻覺得父母都不願意幫自己,果然嫁出去就沒有家。


    “還有你四弟,我給他相看了一個姑娘,如果順利的話,九月就辦事兒了.....”


    晚上楊繼西看福窩的時候,發現奶糖居然沒有變化。


    他數來數去,也隻有放進去的那六顆,於是對才進房間的孫桂芳說了這件事,孫桂芳雖然有些失望,卻笑道。


    “那我們換成雞蛋吧,其實我想過了,這大白兔奶糖太招人眼,本來就是稀奇的東西,如果福窩每天給我們更新那麽多,我們拿出去賣,肯定會被查到我們。”


    “我們就是普通的莊稼漢,也沒個有本事的親戚,東西就有些來路不明了,”孫桂芳坐在楊繼西身旁,拉著他的手繼續道,“這樣其實挺好的。”


    楊繼西聞言抱住她,“桂芳,你就是這麽容易滿足。”


    其實那天他讓孫桂芳算錢的時候,心裏大約就有底了。


    福窩更新後,他就覺得不會這麽容易更新東西,更何況比起雞蛋土豆這些,奶糖這種稀罕東西,確實有些顯眼了。


    於是他們把奶糖放在一旁,現在還有四十五顆奶糖,八個雞蛋放進了福窩。


    第二天晚上一看,福窩已經滿了,還是三十二個,而楊二奶奶在借錢給他們修房子後,就不要他們的搭夥費了,楊繼西或多或少明白了些什麽,但也沒戳破。


    於是他塞了兩個在雞窩裏,然後說是撿的,拿到灶房放好。


    從那以後每天都會放兩個進去,雞蛋也就從每天三十二個,變成了三十個。


    楊二爺爺現在除了早上那點活,剩下的時間都在忙著把宅基地清理出來,楊繼西夫婦下工後也會去幫幫忙。


    劉香蓮早就楊繼北接回來了,她還是在家幹活,沒有去上工,整個人話少了許多。


    “二哥他們找隊長批了宅基地,就在他柴房旁邊那塊地,”楊老漢十分不解,在他看來楊二爺爺又沒有兒子,房子也是三家人最好的,能住好久了,為什麽還要建房?


    “我聽狗蛋說了,”楊老婆子氣色好了許多,此時看著院子裏玩鬧的孫子孫女,也有些不解,“不知道折騰什麽。”


    楊繼東他們就更不知道了,不過楊繼南還是道,“那塊地基不錯,也大,能有個大院子。”


    “我去問問。”


    楊老漢起身,結果被楊老婆子一把拉住,“你去做什麽?讓大哥去。”


    於是楊老漢就去找楊大爺爺,讓楊大爺爺去打聽打聽,楊大爺爺想到楊繼康叮囑自己的話,於是道,“老二他們有錢,想怎麽就怎麽唄,或許是這邊的房子住著不舒服,等那邊建好,這邊推了吧。”


    探聽不出什麽,但也知道楊二奶奶他們家底厚,楊老婆子他們酸得不行,卻隻能眼巴巴地看著。


    就他們這房子,都住了二十多年了,每次下雨都會漏雨,冬天還會被雪壓塌一點邊角,見本就有好房子住的楊二奶奶他們又開始建房,心裏自然是羨慕嫉妒的。


    狗蛋和大花他們更是帶著毛蛋,天天往那邊跑。


    這天楊老婆子見楊繼西幫著挑土,忍不住道,“不知道的還以為是給他建房呢。”


    劉香蓮一愣,這話忽然給了她一個念頭。


    於是晚上拉著楊繼北在房裏說悄悄話。


    “二爺二娘他們沒有兒子,你說,我們要是過繼過去,是不是就有新房子住了?”


    楊繼北聞言臉色一變,“你什麽意思?”


    “什麽什麽意思?你也不看看,家裏多少個兄弟,”劉香蓮自打上次和楊繼北鬧過後,二人的感情也沒有以往那麽好了,此時更有些想讓他看清事實,“我們現在還沒有孩子,二嫂他們也還沒有第二個孩子,如果你們三兄弟再有了孩子,那怎麽辦?”


    “這房子能住下嗎?爹娘會讓擴建嗎?”


    這一句句問得楊繼北心煩意亂,他也有自尊心,便有些不耐煩道,“你以為二娘他們不是人精嗎?人家剛建房,我們就去討好他們,誰都知道我們是為了什麽,爹娘也不是好糊弄的,裏外都不討好的事兒,我才不幹。”


    劉香蓮氣得很,翻過身就不去理他了,楊繼北見此忽然道,“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人,香蓮,你變了。”


    “是,我變了!”劉香蓮伸出手放在他眼前,“可你怎麽不看看我的手變得也粗糙了!”


    二人的爭執越發大聲,何明秀他們這邊都聽見了。


    “怎麽又吵架了。”


    楊繼南翻了個白眼。


    何明秀輕哼一聲,“眼饞二娘家的房子唄,說起來老四還欠了二娘十塊錢呢,現在二娘他們建房,也不知道會不會讓老四給錢。”


    楊繼北也擔心這個,可要賬的楊二奶奶沒來,倒是楊繼西來了。


    還當著劉香蓮的麵,拿出那張借條,“之前我就急用錢,你說你手裏緊,今天就是二十號了,老四,你怎麽說也得還給我,這畢竟是你三嫂的嫁妝錢。”


    劉香蓮嘴皮子一抖,看向尷尬的楊繼北,“你借了多少?”


    “不多,五塊錢,”楊繼西見劉香蓮臉色不好看,還解釋了一句,“老四也是擔心你們結婚時的席麵做得不好看,所以借去辦席麵的。”


    劉香蓮的臉色並沒有好看多少,丈夫沒有私房錢就算了,還欠了錢,這讓她非常不高興。


    “我、我晚上一定送過來!”


    楊繼北保證道。


    楊繼西點頭,離開了。


    沈鳳仙見楊繼北出了門,根本不讓劉香蓮有問自己的機會,便故意到劉香蓮麵前道。


    “我倒是不知道老三還借了錢給老四,我隻知道老四為了給你湊足彩禮錢,找二娘借了十塊,娘可說了,誰借的就誰還呢。”


    劉香蓮氣得渾身發抖,但也沒說不過了的話,她隻是回房把房門重重地關上了。


    楊繼北出去轉了一圈,借了一塊錢回來,他最後還是拉下臉進了楊老婆子的房間,跪著求楊老婆子拿錢。


    拿錢,不是借錢。


    楊老婆子到底是喜歡小兒子的,即便劉香蓮不入她的眼,“我偷偷給你,你對外就說向別人借的,連你爹都不要說實話,知道嗎?”


    楊繼北感動不已,拉著楊老婆子的手撒了幾句嬌,聽得楊老婆子眉開眼笑的。


    拿了楊老婆子給的四塊錢,楊繼北卻有些後悔了,早知道說五塊,這樣借來的一塊錢也能還回去。


    楊繼西接過錢後,就把借條給撕了。


    見楊二奶奶看著自己,楊繼北紅著臉表示有錢了一定還錢。


    楊二奶奶挑眉,“這錢是你找你娘拿的吧?”


    楊繼北心頭一跳,卻還是否認道,“不是,是我向朋友借來的。”


    “是嗎?”


    楊二奶奶並不信,不過還是麵上誇讚著,“你朋友倒是個耿直的,願意借這麽多年錢。”


    “是啊,我們是多年的朋友了。”


    楊繼北幹巴巴地說道。


    楊繼西掃了他一眼,覺得二娘怕是說對了。


    而當天晚上,楊繼北又和劉香蓮在房裏鬧了一架,劉香蓮指責他借了這麽多錢卻不告訴自己一聲,以後還錢的還不是他們。


    楊繼北則是覺得委屈,“我是為了誰借錢的?要不是你們家要那麽多的彩禮,我能去借錢嗎!”


    兩口子吵得不可開交,可誰也沒出房門,第二天吃早飯時,麵對楊繼東等人的打量,夫妻二人也厚著臉皮當昨晚上吵架的不是他們。


    楊繼西和孫桂芳可沒時間去管他們的事兒,一心忙著宅基地的事兒。


    在周大舅趕著牛車過來時,楊繼西都不上工了,和楊繼康一起把磚頭背回楊二奶奶院牆下放好,再用幹草給蓋住。


    周大舅幫著用牛車拉了五次,磚頭把楊二奶奶家院子堆了三分之一。


    這讓楊老漢等人吃驚極了。


    “這是要建磚房啊?”


    “二娘他們可真有錢。”


    生產隊的人也知道他們要建房了,傍晚時不少人過來串門,其中吳和國和挺著肚子的吳大嫂也來了。


    吳大嫂和楊二奶奶向來要好,連帶著和孫桂芳也關係不錯。


    看著院子裏的磚,吳大嫂拿起一塊看了看,雖然有些缺角,可到底是磚頭啊!


    等看熱鬧的人走了後,吳大嫂夫婦才說明來意。


    “我們也想建房,聽說你們地基打磚頭,一米出建磚牆,我們也想這麽建,不知道這磚還有沒有。”


    吳大嫂開門見山道。


    楊二奶奶還不敢打包票,“我大哥後天要來幫忙弄地基,我到時候問了跟你說。”


    “那就再好不過了,”吳大嫂笑眯眯地感謝她,還拿了家裏的泡菜過來,楊二奶奶就愛這一口,也收下了。


    看著吳大嫂被吳和國扶著走出院門,孫桂芳對楊二奶奶道,“他們的感情真好。”


    “好能好過你們?”


    楊二奶奶打趣著,孫桂芳和楊繼西紛紛臉一紅。


    “不過家裏的泡菜還有,倒是你們康嫂最近吃不下東西,桂芳,隨我過去串門。”


    已經快六月底了,晚上蚊蟲多不說,還燥熱,索性睡不著,串門也是一種樂趣。


    楊繼西也跟了上去,至於楊二爺爺,他坐在楊繼西做的竹椅上,一手拿著蒲扇輕輕趕著蚊蟲,很是愜意。


    康嫂瞧著瘦了些,她是個閑不住的,雖然沒去上工,卻也愛去撿一點引火柴回來。


    勸都勸不住,直到進了六月後一直害喜,這才在家老老實實待了二十多天。


    見楊二奶奶他們拿著泡菜過來,康嫂捂住嘴別過頭,“二娘沒用的。”


    “這個也吃不了啊?”


    康嫂連連點頭,“不行不行。”


    見她這麽難受,楊繼西趕忙將泡菜端回去了,再過來時,便聽楊二奶奶在問她有沒有特別想吃的東西。


    康嫂臉一紅。


    眾人一看有戲,楊繼康便道,“有什麽不好意思說的,你說想吃什麽,我去買。”


    “我、我想吃肉。”


    康嫂說完臉更紅了。


    楊大奶奶一拍大腿,“你早說啊!明兒個我就去買!想吃肥肉還是瘦肉?”


    “肥肉,”康嫂咽了咽口水,那饞樣逗笑了楊繼康,他說了康嫂幾句。


    “這麽多年了,你怎麽吃點什麽都不好意思說。”


    康嫂想的是九月石頭就入學了,家裏能省就省,可昨晚上她夢見吃肉,饞嘴得厲害。


    第二天楊大奶奶去趕集,楊繼西想到陳生的事兒,也和孫桂芳還有楊二奶奶他們說了一聲,一大早就出門了,比楊大奶奶還早不少。


    他背著背簍,上麵是幹草,下麵是雞蛋,攢了二十六天,一共有七百多個雞蛋,他在背簍裏放了五百個,背簍裏裝滿了,沉甸甸的。


    戴著草帽,拉高圍布遮住半張臉,他先去黑市賣雞蛋。


    “兄弟,你這雞蛋這麽多,一時半會兒也賣不完,不如便宜一點給我,我再拿出去賣,我有門道。”


    五分錢一個,賣了六十八個雞蛋後,有一個觀察他許久的青年上前道。


    楊繼西覺得他有些眼熟,“怎麽稱呼?”


    “木子李,別擔心,我經常在這一帶。”


    這人說著,還撥開幹草看了雞蛋。


    這倒是讓楊繼西想起來了,這人也算是個二倒手,幹的就是倒手的生意。


    “原來是李兄弟,”楊繼西笑道,“我也和你差不多,這些都是我一一收來的,全是新鮮貨,今兒正好有事,李兄弟要是能幫忙,我就太感謝了。”


    一聽就知道楊繼西知道點自己的事兒,李成傑湊過去一點,彎腰從背簍邊上往下摸出一個雞蛋搖了搖,確實沒什麽問題。


    “你賣五分一個,到了我這可給不了這麽多。”


    “李兄弟能給多少?”


    李成傑又問了他是不是每個月都能搞這麽多來,而且保證新鮮,楊繼西猶豫了一下,最後道,“也看情況,不過再怎麽也有一些的。”


    “那就當交個朋友,這一次我給你四分一個,可下一次就是三分了,我得賺一點不是。”


    這個價錢倒是合適,大量出售嘛,他也不能經常去縣裏賣,這來得太勤也不是個事兒,供銷社那邊隻能換點東西。


    於是楊繼西便應下了,“我這還有四百三十二個雞蛋,算你四分一個,一共十七塊二毛八分。”


    “莫給零頭,十七塊二毛怎麽樣?”


    李成傑討價還價。


    楊繼西嘴角一抽,“行吧。”


    “你得跟著走一段路,我這沒東西裝。”


    “行。”


    見楊繼西答應得怎麽快,李成傑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你也不怕我黑吃黑。”


    “既然信了你,那就一條路走到黑了。”


    “我這條路可不黑,我叫李文傑。”


    “楊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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