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楊繼西剛從承包地回來, 剛進院門就被三個小蘿卜頭給圍住了。


    “舅舅,我們想要竹鳥!”


    “爸爸, 我們想要竹鳥!”


    楊繼西手上還帶著泥呢, 也不好挨個摸他們腦袋,聞言有些疑惑,“什麽竹鳥?”


    “方才隊裏幾個孩子過來玩兒, 手裏就拿著竹片編成的鳥, 他們看得眼饞,這不, 惦記上了。”


    楊二奶奶笑道。


    “這樣啊, ”楊繼西把手給他們看了看, “我先去洗個手再說?”


    “好。”


    三個孩子紛紛讓開, 楊繼西一邊洗手一邊問孫桂芳回來沒, 楊二奶奶搖頭, “去燕燕那看孩子了。”


    “這樣啊,”聞言楊繼西笑了笑,然後對孩子們說, “咱們不用竹子編, 用梭葉編, 梭葉軟一點, 你們玩兒也不會傷到手, 好不好?”


    “好。”


    隻要是鳥,管它是啥編的呢。


    等孫桂芳回來時, 便見院子裏的幾個孩子一人拿著兩個梭葉編成的竹鳥, 正在你追我趕的, 瞧著十分歡樂。


    “孩子怎麽樣了?”


    楊二奶奶問她。


    孫桂芳微微歎了口氣,“還有些發熱。”


    “這天冷了, 孩子就容易著涼,”楊繼西把搪瓷杯遞給孫桂芳,孫桂芳打開喝了一口,發現是糖水,她笑看對方。


    楊繼西衝她一笑,“冰糖水。”


    “難怪這麽好喝,”孫桂芳又喝了一口,接著道,“燕燕說如果吃了午飯還這樣,就再送到衛生院瞧瞧。”


    “那是肯定的,這孩子可不能燒久了,很容易成傻子的,”楊二奶奶就提起了沈鳳仙娘家的侄兒,“那就是發現晚了造成的。”


    “她侄兒和石頭一般大吧?”


    楊繼西問。


    “要小一點,再過幾年也快議親了,怕是不好娶媳婦兒哦。”


    但凡心疼點自己姑娘的,都不會把姑娘嫁給一個腦子有點問題的男人。


    那可是關係姑娘後半輩子的事兒啊。


    “過兩天副隊長家要吃滿月酒了,這離得近,咱們早點去,也好搭把手。”


    郭紅前不久生了一個孩子,現在正坐月子呢,楊二奶奶他們已經送了雞蛋過去了,等滿月酒的時候再送點。


    “我看趙長軍對郭紅挺好,沒有像別人說的什麽娶不到姐姐才娶妹妹,”說到郭紅,就讓人想到趙長軍之前癡念對方堂姐,不願意成家的事兒。


    但二人結婚這麽久,那感情瞧著是越來越好,而且副隊長家也沒有那麽多的糟心事兒,和和樂樂的,瞧著就好。


    “我倒是覺得郭紅對趙長軍不怎麽上心。”


    “欸,我也瞧出一點了,你們說這咋回事啊?”


    “不管怎麽樣,隻要好好過日子,那比啥都強。”


    楊繼西手裏沒活兒的時候,便去楊繼麗那邊幫忙建房,他就暫住在二姐夫的堂哥家,吃飯跟著楊繼麗夫婦吃,不過他去的時候背了五十斤大米過去,這方麵倒是不缺。


    等楊繼麗他們的房子建成的時候,已經快過年了,期間楊繼西過去幫了好幾次忙,幾個姐夫也去了多次。


    劉章這邊的活兒脫不了手,所以楊幺妹把平安送到楊繼西這邊,自己去幫了幾次忙。


    總之房子建成後,楊繼麗夫婦邀請他們去吃暖房飯,除了他們外,就是二姐夫一家人,外人是沒請的。


    楊繼西又背了二十斤大米過去,還有二十個雞蛋,這都是經過商量後送過去的。


    兩個外甥在楊繼西家住了快兩個月,每天都高高興興的,吃得也好,回去後都被家人說長胖了,也長高了。


    嫣嫣跟著他們一起玩兒,也被護得好好的。


    在楊繼麗新家住了一晚上後,楊繼西一家人才回家。


    到家時聽楊大奶奶說楊大爺爺昨晚上不舒服,楊繼康夫婦連夜把人送到了衛生院。


    楊二爺爺聽得有些緊張,“咋忽然不舒服呢?”


    “就吃了晚飯後,臉色就不對,剛開始說吃噎了,石頭就扶著他回房躺著,半夜的時候我聽見他哼哼唧唧的,伸手一摸他的頭,全是冷汗。”


    楊大奶奶這會兒想起來還覺得後怕呢,“我趕緊點了豆油燈,見他臉色發白,嘴都烏青烏青的了,我就把繼康他們叫過來,繼康他們也嚇住了,然後連夜背著人去衛生院了。”


    石頭都跟著去了,她在家看著歡歡和樂樂。


    這會兒石頭他們還沒回來呢。


    “我去衛生院看看,”楊繼西眉頭微皺,反正這兩天也沒啥事兒,他去瞧瞧。


    “成,你去看看,”孫桂芳點頭。


    楊繼西一路快走來到鎮上,走進衛生院卻沒找到人,打聽後才知道昨兒晚上,大夫就建議楊繼康他們把人送到縣醫院去了!


    “大夫,我能問問我大爺是得了什麽病嗎?”


    “闌尾炎,而且是急性的,這個可是很容易出人命的,我們這條件不允許,割不了闌尾,得去縣醫院才成啊。”


    楊繼西趕緊去找陳翔,好在陳翔在家,車也在家,立馬把他送到縣醫院,就這陳翔也沒走,而是跟著他進了醫院,好方便看看有啥需要再幫忙的。


    李成傑可是多次叮囑了他們,要是遇見了楊繼西夫婦,有啥需要幫忙的地方,那就盡力幫。


    “手術做了,這會兒也醒了,瞧著精神還不錯,醫生讓我們注意傷口,老人的身體不比年輕人,怕發炎,就是流朧水。”


    巧的是剛上住院部二樓,就碰見走廊上的楊繼康,楊繼西二人趕忙上前。


    聽完楊繼康的話後,楊繼西也鬆了口氣,“那就好那就好,錢帶夠了嗎?”


    “帶夠了,家裏就留了十塊錢,其餘的全帶上了,”楊繼康笑了笑,又和陳翔說了幾句話,得知楊繼西是坐陳翔的拖拉機下來的,也感謝對方幫忙。


    楊繼康說請他們吃飯,陳翔表示不用,可還是被拉著去吃了葷麵。


    康嫂在病房裏守著,石頭跟著他們一道吃麵,吃完麵後,楊繼康買了三個肉包子帶回去。


    “康嫂,你和石頭先回家去,這裏由我和康哥看著,歡歡和樂樂沒看見你,肯定會哭的。”


    楊繼西對康嫂道。


    康嫂確實惦記著家裏,而且她到底是兒媳婦,給公公擦身體啥的也不好,都是楊繼康在忙,她就端點水啥的。


    “對,你和石頭先回家,陳同誌,就麻煩你了。”


    陳翔趕忙擺手,“說什麽麻煩,那兩位楊哥,我就先帶嫂子和侄子回去了。”


    “欸,”楊繼康把人送到醫院門口,還低聲叮囑了石頭一番,一定要機靈點,保護好他和康嫂。


    石頭已經是少年模樣了,他滿臉嚴肅地點頭,“爹您就放心吧。”


    楊大爺爺不知道啥叫闌尾炎,隻知道自己的腸子少了一截,頓時難過得不行。


    不管楊繼西和楊繼康怎麽解釋,怎麽安撫,老人心情都不怎麽好。


    好在同一個病房裏,一個有知識的老爺子見到後,和楊大爺爺解釋了一番。


    “就好像爛牙,拔掉那塊爛了的就沒事兒了,你現在不是能吃能喝嗎?你要是不割了那東西,你才沒機會吃喝咯。”


    這話讓楊大爺爺豁然開朗,“和爛牙一樣啊?那沒事那沒事兒,我五十二歲那年,有一顆牙齒就爛了,疼起來要人命,我也狠,找人給我拔咯,雖然當時流了點血,可過後一點都不疼了,那叫一個舒坦。”


    見他又開始有說有笑後,楊繼康無奈地與楊繼西對視了一眼。


    二人輪流守著楊大爺爺,白天找個地兒眯一會兒,然後睡醒了就和另一個換位置。


    第三天得到消息的張,,,,健,,,康來了,但因為老人精神狀態不錯,身體也恢複得好,所以一天後,就被楊繼康他們勸回去了,畢竟聽說他爹也身體不適呢。


    住院住了五天,第六天才出院。


    楊繼西去找了一輛小車,一聽是拉病人出院,人家還要加一毛錢,不然不願意。


    “ 我這車剛買的。”


    那人道。


    楊繼西也理解,也是就找了一輛瞧著有些舊了的小車,這師傅也不加錢,還問需不需要上樓幫著扶老人。


    這自然是不需要,楊繼西兄弟二人就足夠了。


    車進不了生產隊,不是因為不讓,而是因為路不夠寬,所以下車後,楊繼西和楊繼康輪流背著楊大爺爺回到家。


    路上碰見村民,還會打聲招呼,別人問楊大爺爺生了啥病,楊大爺爺就會高聲回著,“也沒啥,就是割了一截腸子。”


    好家夥,別人聽得目瞪口呆,眼睛直往他肚子上看,但因為楊大爺爺趴在楊繼康背上,也看不清,於是等他們到家時,後麵便跟著十幾個老爺子,這都是過來看割了腸子的肚子長啥樣子的。


    結果看見的是一道疤,還有些紅,得養養。


    楊繼西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洗漱,用了三桶水,接著倒頭就睡。


    嫣嫣和孫桂芳坐在床邊看著他,一直到楊二奶奶喚她們時,才輕手輕腳地出去。


    “爸爸眼睛都黑了,”來到老堂屋,嫣嫣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下麵輕聲道。


    楊二爺爺聽得也心疼,“這醫院能吃好睡好嗎?那肯定是累著了,繼康回來也是,洗了澡就去睡了,我看也別叫他們吃晚飯,大不了半夜餓了,再煮麵吃。”


    “我和大嫂就是這麽商量的,”楊二奶奶接話道。


    楊繼西幫著照看楊大爺爺,楊大奶奶和康嫂自然想著請他們一家過去吃頓飯,但眼下二人都累得不行,所以就不說晚飯的事兒了。


    隊裏來看楊大爺爺的人不少,大多數都是衝著他少了一截腸子是啥樣子,七嘴八舌地問起他發作時是感覺,被割了的時候又是啥感覺。


    結果楊大爺爺卻道,“我是吃了晚飯感覺肚子隱隱作痛,後來就越來越疼,然後就疼得不知道啥了,等我醒來,繼康就說我腸子被割了一截丟了,把我嚇得喲。”


    “那可不就是嚇人,這人和畜生不一樣,腸子也能割嗎?”


    “是啊,這割了腸子,那身體真的和以前一樣嗎?”


    也別怪他們這麽問,這麽害怕,對於他們來說,在身上動刀子,那就是很可怕的事兒,沒把他們當人,也不知道缺了一點東西後,這還算不算完整的人。


    “嘿,說你們不懂呢,這是西醫,我那腸子就是和爛牙一樣的東西.....”


    楊大爺爺跟他們解釋起來,康嫂聽得好笑,但也沒打攪他們,該給送開水來就送,等那些人走了後,天都黑了。


    楊老漢一家這才過來。


    “剛才見人多,也就沒來,大哥你好些沒?你真割了腸子?”


    楊老漢看了一眼他的肚子問道。


    “割了,好得很,一點事都沒有。”


    對著他們,楊大爺爺的話反而少了,“我有些困了,石頭,扶我去房裏歇會兒,老三,你們回去吧,我沒啥事兒。”


    楊老漢他們聽到這話,也沒再多待,轉身回家了,到了自家堂屋,楊繼東道,“我說應該去看看的,你們非不讓我去,大爺肯定是生氣了。”


    “不是有兩個人照顧了嗎?你去也沒啥事兒幹,”楊老婆子歎氣道,“這天冷,你以為守夜好啊?我也怕你著涼了。”


    “看你大爺挺好的,你又不是他的兒子,不用這麽趕著去照看。”


    楊老漢話裏有話,說的就是楊繼西。


    沈鳳仙卻不讚同,“爹,都是一個大院的,以後要幫忙的地方還有很多呢,再說了,狗蛋西叔這也是仁義,不說大爺了,就是我們家出了事兒,人家也照樣幫。”


    這下楊老漢不說話了,他隻是覺得心裏不得勁兒,前段時間楊老婆子生病,可沒見楊繼西跑去照看。


    雖然過繼了,可這到底是親娘啊。


    楊老婆子也想到這事兒了,臉色也說不上好看,楊繼東見此輕輕拉了一下沈鳳仙的衣角,沈鳳仙沒再說話。


    這邊孫桂芳一直沒怎麽睡,就怕楊繼西醒了,她卻睡著了,沒法給他煮麵。


    她也知道自己睡著了,楊繼西絕對不會叫她起來的,可她自己心疼楊繼西。


    結果就是楊繼西一覺到天亮,睡得飽飽的,氣色十分好,倒是孫桂芳精神不濟了。


    “你啊,傻得很,”楊繼西一看就知道咋回事,伸出手抱住她笑道。


    “你才傻呢,”孫桂芳又打了一個哈欠,惹得楊繼西輕笑不已。


    “幹脆再睡會兒,我去做飯。”


    “不睡了,睡久了晚上睡不著,”孫桂芳搖頭,楊繼西給嫣嫣穿衣服的時候,她倒是睡了一會兒。


    等三人到老堂屋這邊時,楊二奶奶已經把饅頭都蒸好了。


    見楊繼西精神不錯,她瞧著也高興,可見孫桂芳那樣子,她就忍不住瞪了眼楊繼西,“回來就鬧啊?也不心疼你媳婦兒。”


    這話讓二人紅了臉,孫桂芳趕忙解釋了一番,楊二奶奶才笑道,“你管他幹啥,我和你爹覺少,聽見動靜立馬就起來了,下次你睡你的,別管他。”


    “就是,就是,”楊繼西點頭。


    被孫桂芳輕輕地打了一下。


    中午楊大奶奶他們請楊繼西一家過去吃飯,另外一邊沒叫大人,隻叫了毛蛋和狗蛋。


    就這沈鳳仙夫婦都覺得不好意思,可楊老漢他們卻覺得大哥嫌貧愛富,瞧不起過窮日子的他們,卻巴結二哥一家。


    不過沒人管他們,楊繼西大口吃飯,還和楊繼康喝了一杯。


    臘月二十八那天,郵遞員送來了一個大東西,青鳥牌縫紉機。


    “你請文清兄弟弄回來的?”


    打開看見是啥東西的孫桂芳又驚又喜道。


    “對,幾個月前就給他寫了信,拜托他幫我瞧瞧,這縫紉機是別人用了兩年後賣的,”楊繼西拆開信看完後說道,“但是沒壞,之前那主人也挺愛護。”


    “是挺好的,”楊二爺爺把縫紉機立起來,仔細看了看後滿臉笑意地點頭,“多少錢?”


    “這得用票,錢不好買吧?”


    楊二奶奶小心翼翼地摸著,一邊說道。


    “是從私人手裏買的,就用錢不用票,”楊繼西解釋。


    “多少錢啊?”


    孫桂芳問。


    “六十八,本來是七十的,文清兄弟說六八六八,聽著又順又發,圖個吉利,這不給講價講下來了。”


    楊繼西把信給孫桂芳看。


    “把錢寄過去沒?”


    楊二奶奶問。


    “還沒有,我說最近手裏還有些緊,得等等再給。”


    “馬上就開村會了,再說咱們把兩頭豬一賣,到時候隊上還要分錢,家裏再湊湊,把錢寄過去。”


    楊二爺爺說。


    “不用不用,文清兄弟在信後麵提了錢的事兒,讓我們不用這麽著急給錢。”


    楊繼西又從孫桂芳手裏接過信,給楊二奶奶他們看。


    錢確實沒寄,畢竟今年買了房子,又借了錢給楊繼麗家,那肯定得錢緊一段日子。


    所以今年兩頭年豬都要賣,也不打算去和別人一起在肉聯廠買年豬。


    但是楊繼西還是買了十斤豬肉回來,加上隊裏分的魚,買回來的兔子,以及家裏養的那些雞,把老一點的宰了過年,即便不夠他空間裏還有從嶗山換回來的雞呢,這年能過好的。


    家裏得了一台縫紉機,楊二奶奶和孫桂芳開始研究起來,楊繼西和楊二爺爺做飯。


    楊大奶奶她們也過來看縫紉機,就連楊老婆子都過來了。


    “這瞧著不像是別人用過的,看著很新啊。”


    楊老婆子滿眼羨慕,“咱們生產隊,也就隊長家還有楊老六家有這個。”


    “是不錯,這買得好,”楊大奶奶笑道。


    孫桂芳垂眸用抹布輕輕擦拭著縫紉機的各個地方,她想起那天晚上楊繼西說的話,說她嫁過來委屈了,原來是想著這些東西。


    晚上孫桂芳笑眯眯地讓楊繼西趴在床上,然後給他捏肩捶背,嫣嫣見此也要加入,但上麵有孫桂芳了,所以嫣嫣就給楊繼西捶小腿。


    楊繼西享受著母女二人帶來的快樂,“好了好了,可別累著你們了。”


    五分鍾後,楊繼西就舍不得她們受累了,一手拉住一個,“來,嫣嫣今天想聽什麽故事啊?”


    嫣嫣舉著小手道,“青鳥的故事。”


    “那聽媽媽說,你認真聽,待會兒我說完了,會提問哦。”


    孫桂芳笑道。


    嫣嫣點頭,“好。”


    故事說完後,孫桂芳笑問著嫣嫣,“第一個問題,青鳥為什麽不願意和喜鵲它們分享自己的食物呢?”


    嫣嫣仔細想了想,“因為那是青鳥自己找到的食物,喜鵲它們是半路瞧見後湊過去的,它們什麽也沒有幫忙,青鳥不給它們吃是可以的。”


    楊繼西聽完她的話摸了摸她的腦袋,“那爸爸問你......”


    一家三口正說著話呢,忽然聽見外麵有什麽落在樹上的聲音,楊繼西出去一看,原來是下雪了。


    “得加被子,”楊繼西去跟楊二奶奶他們說了一聲,接著回來便見孫桂芳已經拿出一床被子了,“嫣嫣不睡小床,就和爸爸媽媽睡,這樣暖和。”


    “好。”


    嫣嫣高興得咧嘴。


    第二天是除夕,石頭帶著弟弟妹妹們在院子裏玩兒,還要盯著他們不能玩得太久,小心凍著了,大人們要不就是準備祭拜祖先的香燭啥的,要不就是在灶房忙。


    上山時,因為雪有些大,所以楊繼康帶著楊繼西幾個年輕人上山祭祖,回來後在楊大爺爺那吃飯。


    福娃已經能吃米糊糊的,楊老婆子先給他喂了,自己再吃,也不讓沈鳳仙抱,自己抱著一邊吃飯。


    不說別的,帶孩子這方麵,楊老婆子還是有經驗的,至少福娃在她懷裏,很少哭鬧。


    福寶也長高了不少,瞧著也沒那麽瘦巴巴的了,她愛和嫣嫣還有歡歡、樂樂玩兒。


    吃飯時,幾個小家夥也坐在一起,吃完飯就去火堆旁坐著,等著吃飯前燒進去的紅薯。


    石頭是大哥,過年的時候就負責看著弟弟妹妹,也要照顧弟弟妹妹的心情,好在弟弟妹妹都是聽話的,石頭帶著也省心。


    也有鬧矛盾的時候,不過石頭和月華很快就會解決,狗蛋懶洋洋的就想睡覺,吃了飯就回家躺著了。


    “月華期末考試又考了第一名,真厲害啊,”在楊二奶奶這邊取暖的幾人正在聊天,其中康嫂就誇讚起月華。


    肚子已經微微顯懷的何明秀聞言笑道,“也是下了功夫的,每天早上天剛蒙蒙亮就起來背書了,我瞧著都心疼。”


    “那是很勤奮的了,”楊二奶奶笑著點頭,“好好讀,我聽隊裏的知青說,讀書好著呢,以後考上大學,那可是會分配工作的,吃國家飯,多好啊。”


    “我倒也不指望她能考個大學,”何明秀笑得合不攏嘴,“能讀個中專師範出來,回我們鎮上教書,我就謝天謝地咯。”


    “你眼光得長遠點啊,”康嫂笑道。


    “反正啊,隻要她能念,就一直念下去,我和她爹也沒啥本事,幫不了她啥,不拖她後腿就好了。”


    何明秀摸著肚子道。


    “你這麽想是對的,”楊二奶奶連連點頭。


    孫父他們商量後,到底沒出去,就在家過年。


    初一一大早,楊繼西夫婦就把給二老的紅封給了,嫣嫣和石頭他們的也給了。


    吃了午飯,楊繼西夫婦帶著嫣嫣打著傘去了孫家。


    天下著小雪,入眼的都是一片白,路上還不怎麽好走,有些竹子倒在路上,好在楊繼西有準備,他把空間裏放了柴刀。


    孫桂芳背著嫣嫣往前走,還跟嫣嫣說話吸引她的注意力,趁著這個時候楊繼西拿出柴刀,就把被雪壓倒的竹子給砍了,竹子砍下也沒亂丟,而是整齊地擺放在一旁的土坎上。


    這一路走來都是這麽做的,所以也廢了一點時間,但因為天冷,所以楊繼西讓孫桂芳帶著孩子先走。


    孫桂芳也怕冷著孩子,所以先一步到孫家,得知楊繼西還在後麵“順”路,孫父二話沒說,提著柴刀就去“接”人了。


    等二人回來時,嫣嫣正在灶房火堆旁坐著,手裏拿著烤紅薯小口小口地吃,“爸爸,姥爺,吃紅薯。”


    她招呼著。


    “好,嫣嫣先吃,”孫父笑眯眯地說道。


    楊繼西把背簍放下,裏麵滿滿的都是年貨。


    孫母也懶得說他們了,每次來都是這個樣子,想著今年他們沒有留年豬,回禮的時候就多給點臘肉。


    孫三嬸得知他們過來拜年,拉著貴子來串門,瞧著她好聲好氣沒有以前那麽咄咄逼人,楊繼西還有些不適應。


    而說著說著,楊繼西就被問上了,“聽說你舅舅家的表哥是跑車送貨的?”


    “是,”楊繼西點頭,“長途車,累得很,而且半道上也很危險,運氣不好,就會遇見搶車的,這好點嘛,人沒事,貨沒了,這壞一點,那就不好說了。”


    “那能跑不那麽遠的地方不?”


    孫三嬸也知道跑長途車送貨那肯定是危險的,所以趕緊又問道。


    “表哥是跑長途送貨的,別的我也不清楚,”楊繼西看了眼貴子說道。


    貴子在孫三嬸還想說啥的時候拉住了她,“我就想待在生產隊,不去別的地方,而且開車我也不會,也不打算學,在家挺好的,等你們老了,我還能照顧你們呢。”


    “那你出息了,更能照顧我們,說不定還能把我們接到城裏去住呢!就像你堂哥,別看現在你大伯他們在老家待著,等年紀大了啊,那肯定是要跟著你堂哥堂嫂過日子的,那可是大城市,吃的喝的都比咱們這強多了,”孫三嬸一副他還小不懂事的話語開口。


    聽得貴子當場鬆開手,站起身就走了。


    孫三嬸也叫不住對方,索性也不管了,繼續跟楊繼西說,拜托他給問問,要是有位置啊就給貴子留著。


    結果孫桂芳笑道,“有位置,那第一個考慮的,也是我們家西哥啊,再說了,這得要錢吧?三嬸準備多少錢。”


    “這都是沾親帶故的,還要錢呢?”


    孫三嬸聽見孫桂芳前半段話時,就很是尷尬,聽到後半段時,又開始有些疑惑了。


    “表哥的位置那肯定是不能動的,就算有位置,那也是別家的,老子不幹了,給兒子女兒幹,這要是給外人,那肯定是要給錢的,”楊繼西接話道。


    “我聽你們張姨說,她有個親戚,就是舅舅給的位置,花了幾大百吧?”


    孫母問道。


    “何止呢,”孫桂芳搖頭,“這可是一輩子的活兒,那怎麽也要一兩千。”


    “一兩千?”


    孫三嬸驚呼,這是搶啊!


    “三嬸我跟你算算啊,”孫桂芳抬手示意她別那麽激動,“比如你今天二十歲,一個月的工資是30塊錢,一年就是360塊錢,這還不算加班的獎勵以及各種過年過節送的東西。”


    “對,沒錯,”孫三嬸點頭。


    “你看啊,你才二十歲,退休的時候,怎麽也五六十了吧?咱們就算五十歲,這後麵還有三十年,一年360塊,三十年就是10800塊,用一兩千換這麽多錢,你覺得吃虧嗎?”


    孫桂芳問。


    那10800的數字把孫三嬸給砸暈了,這會兒整個人還是恍惚的呢。


    見她沒緩過神,楊繼西又道,“而且幹到一定年限,還得升職,那可不是一個月三十塊了,可能四十、五十、甚至□□十呢。”


    “還有分房子,到了一定工齡,那是會分房子的,三嬸,你說這還吃虧嗎?”


    孫桂芳笑問。


    “不吃虧,不吃虧!”


    孫三嬸仿佛看見自己兒子很有出息,被升職還有分房子,然後接他們二老出去享福的日子了。


    “所以三嬸,你最少也得備一千塊錢,”楊繼西笑。


    孫三嬸一下就清醒了,不說一千了,就是一百她都心疼!而且家裏就幾百塊錢,拿出來那不吃飯了啊?


    “這個啊,那我得回去和你們三叔再商量商量,”孫三嬸扯了扯嘴角,起身離開了。


    她走後,孫母好奇追問,“你張姨那個親戚真給了一兩千啊?”


    “哪有,”孫桂芳笑了笑,“我唬人的。”


    孫父聞言一笑,“不過她確實嚇住了。”


    “我就說為啥這麽好說話,”楊繼西撓頭,“不過她怎麽知道表哥是幹那活兒的。”


    “你表哥當時娶媳婦兒的時候,可被人搶著要呢,就衝著你們大舅那工作,好些人都知道。”


    孫母笑盈盈地說。


    下午孫三嬸又來了,不過這次後麵還有兩個人,是春娟和她男人。


    吳家漢子自打那件事後,便沉默了許多,又怕唯一的媳婦兒跑路,所以對春娟好得不行,春娟要是出門啊,他跌定跟著。


    而如今春娟已經有身孕了,四個月。


    孫桂芳和楊繼西是一點都不知道這事兒,瞧見她的肚子才知道有喜了。


    趁著男人們在堂屋說話,抱著嫣嫣的孫母低聲問臉色不錯的春娟,“幾個月不見你,氣色養得不錯。”


    春娟笑道,“他們都不敢惹我,對我也好,加上我有了身孕,那就更好了。”


    “他,毛病改了吧?”


    孫桂芳小聲問。


    “改了,”春娟淡淡一笑,“不改就打光棍吧,這樣的男人,除了我,也沒人要,現在都不敢自己出去,就怕別人指著他議論。”


    孫三嬸沒坐多久就回去了,所以這邊灶房裏隻有她們幾人。


    “我聽說翠翠....不怎麽好?”


    說了一會兒話後,春娟提起翠翠。


    “她啊,”孫母眉頭一皺,“能好嗎?給陳家當牛做馬不說,陳生爹媽對她也不是那麽好,人瘦得隻剩下一把架子了,瞧著就心驚膽戰的。”


    孫桂芳倒是許久沒瞧見翠翠了,聞言一驚,“那她家人沒把她帶回去?”


    “帶啥啊,她爹媽被她傷透了心,也不認她了,”孫母搖頭,“而且上個月陳生被那個了,陳生爹媽又哭又鬧,指著她說是喪門星,不然陳生能死?”


    “屁,”春娟罵道,“他自己犯了事兒,而且肯定是大事兒,不然能被斃了嗎?翠翠就是腦子不清醒,為了一個男人,把自己給害了,還把家裏人給傷透了!”


    見孫母和孫桂芳齊刷刷地看著自己,春娟嚇一跳,“伯娘,桂芳姐,你們怎麽這麽看我?”


    “以往你哪裏會說這話,”孫母又欣慰又有些難受,“長大了。”


    “挺好,”春娟握住她的手,“我那會兒也是腦子不清醒......”


    這邊楊繼西三人幹巴巴地坐著。


    他和這吳家漢子是真沒啥話說。


    說地裏的莊稼吧,可這吳家漢子之前也不怎麽幹活兒,是丟了肉聯廠工作後才回家幹農活的,所以還不是很懂。


    說別的吧....那也沒別的話題啊。


    孫父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輕咳一聲說道,“今年的雪瞧著挺大,地裏的白菜和包菜都壓住咯。”


    “是啊。”


    “是啊。”


    二人異口同聲。


    然後又尷尬起來。


    吳家漢子還問了個更尷尬的問題,“堂姐夫的妹夫現在在肉聯廠幹得挺好,是最年輕的屠戶啊。”


    “哈哈是啊,”楊繼西尬笑。


    “真好,”吳家漢子歎氣,“我當初.....哎,不說這個了。”


    也沒人說啊,是你自己提的。


    孫父和楊繼西對視一眼。


    好在孫三叔來了,話題一下就轉到幹筍上。


    “今年的幹筍分了不少錢,我想把房子翻修一下,”孫三叔說。


    “行啊,”孫父點頭。


    “到時候我過來幫忙,”吳家漢子笑道。


    “好好好,”孫三叔應著,看向楊繼西,楊繼西還沒說話,就聽孫父叫他。


    “繼西啊,你們生產隊又是茶林又是花椒林的,還養了魚,你還承包了地,這一年到頭也沒咋歇過,辛苦哦。”


    “不辛苦不辛苦,”楊繼西咧嘴一笑,“就是忙了點。”


    孫三叔聞言也覺得對方是有些忙,更佩服對方膽子大,“承包地可是要很大勇氣的,你是真厲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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