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八章


    蘇蘊扶著顧時行回到院中, 讓他躺到了她未出嫁時睡的床上。


    給他簡單的擦洗後,他竟也把她拉入了懷中, 讓她陪他一同休息。


    蘇蘊拿醉酒的顧時行沒辦法, 也就依了他。


    而這一覺便睡到了傍晚,待前院有人來喚去用晚膳才醒的。


    晚膳之後,也就各回了各的院子。


    夫妻二人行至小院外, 顧時行讓下人不用跟著了, 然後執著燈籠,牽了蘇蘊的手往巷子中走去。


    拐了彎, 身旁沒了旁人, 蘇蘊問:“就這般想舊地重遊?”


    顧時行淺淺一哂:“想。”


    二人走過巷子, 到了海棠小院前。


    海棠小院外的海棠樹花期已過了數月, 如今也結了果, 地上更是散落了零星紅果, 有淡淡的酸甜果香飄散在小巷中,清香嫋嫋。


    入了小院,走過鵝卵石小徑, 行至石桌前, 顧時行把燈籠放到了桌麵上, 轉回頭看向蘇蘊。


    “去年最後一回來這尋你, 我也以為再也不會來這裏了。”語氣頗有感歎。


    “我也沒想過還會與夫君一同來這裏, 來得還是如此的正大光明。”


    蘇蘊回想了去年與他私下見麵的事情。那時她是真的很果決地拒絕了他,可誰能想到造化弄人, 最終繞來繞去還是繞回了原點。


    顧時行把她納入了懷中, 輕嗅著她的發香, 低聲道:“最後一回在這見麵,你數落出我的缺點, 那時我一宿沒睡。”


    蘇蘊心想,應不是她數落了他的缺點,才讓他一宿沒睡,估摸是因她那句“活不好”,才讓他輾轉難眠吧?


    自然,蘇蘊不敢說出這話。畢竟自從二人在那事上逐漸放開後,他也太過用功了,每每情到濃潮之際,他都似發狠了一般,要問她一遍——“這回可舒爽了?”


    她若是搖頭,他便會更加的“努力。”


    蘇蘊是真的怕了,又怎麽敢實話實說?


    夫妻二人在院中沒有待太久,隻待了一會便回去了。


    蘇蘊與顧時行在蘇府住了一宿,因第二日顧時行與齊君謹第二日要上值,所以這兩對夫妻早早便準備打道回府了。


    天色才蒙蒙亮,蘇蘊有些困,但還是忍住沒有打哈欠,依舊端莊。但與之相反的蘇語嫣則不一樣了,一直揉著眼睛,時不時靠在丈夫的身側,不滿地道:“怎就這麽早就回去?”


    齊君謹耐著性子道:“上了馬車再繼續睡。”


    隨後把她扶上了馬車,才轉回身朝著顧時行拱手:“那我們先走一步了。”


    顧時行頷首,待他們先行,才扶著蘇蘊上了馬車。


    待兩對夫妻離開後,柳大娘子與兒子感歎了一聲:“好在當初你點醒了我,語嫣確實不大適合嫁入高門大戶,如今沒有那麽多束縛,任性些也不會有人說什麽,還有這麽個女婿寵著她,把她往好的方向帶,這幾回回來,脾性也小了許多。”


    說到這,又說起蘇蘊:“六丫頭性子穩重,倒也適合做高門主母。”


    蘇長清望著離去的馬車,點頭表示認同。


    *


    蘇蘊與顧時行回到侯府,墨台便把探子打聽回來的消息告知了世子。


    道是大皇子昨日晌午前進的宮,如今都還沒出宮呢,像是在大元殿的偏殿中待了一宿。


    顧時行也把這事與蘇蘊說了。


    蘇蘊邊助顧時行穿戴官服,邊不滿道:“怎就不是寒冬臘月,如此也能凍他一宿。”


    顧時行淺笑:“就算不是寒冬臘月,被留在偏殿過了一宿,心底也該寒涼透徹了。”


    在蘇蘊給他束上腰封之際,他忽然想起什麽,神色認真了起來,問:“月事走了?”


    蘇蘊扣著腰封,忽然聽到他這話,抬起頭就瞪了他一眼,隨而一手甩開他的腰封,語氣不好:“你自己弄吧。”


    這人太不正經了!


    顧時行看了眼她,眸色溫潤帶著淺笑,隨後垂下了雙臂,繼續慢條斯理的弄她才束一半的腰封。


    蘇蘊把外衫脫去,上了榻。


    現在時辰還早,今日不用去給婆母請安,她打算再小睡一會。


    顧時行束好了腰封,然後略一撩袍坐到了床邊,拉過薄衾蓋到了她的身上。


    “你我昨晚在蘇府過的,而母親又該多想了,今晚定會再送補湯過來,而送來的補湯應會加大劑量了。”說到這,他緩下聲調:“不如及早讓母親放寬心,我也不用再飲那補湯。”


    蘇蘊看了他一眼,思索了一下後才沒好氣地道:“走了。”


    顧時行的眸子浮現了笑意,嗓音低沉如緩緩流水,流入蘇蘊耳中:“等我下值回來。”


    話語意味深長。


    隨後起了身,把帳幔放了下來,這才出了房門。


    從屋中出來,顧時行的嘴角一直帶著淺淡的笑意。


    墨台見了世子這笑意,都不禁在心中感歎道,果然,以前清冷的世子就是缺一個妻子,看看現在,哪裏還有半點之前那冷清疏離的影子?


    就好似天天被泡在了蜜糖罐子裏似的,怪讓人羨慕的。


    墨台也想娶個小媳婦回去日日甜甜蜜蜜的了。


    *


    晌午,顧時行被宣進宮。


    入宮,下了馬車後,才走幾步就恰與一夜未眠,一天一夜滴水未進的李嵇在宮巷相遇。


    李嵇盡管樣貌清雋,可如此過了一個晚上,也顯憔悴。因為淨麵,下巴有青色胡茬子,更顯得有幾分的狼狽。


    兩人相隔兩三丈遠,但目光似乎隱隱帶著絲絲的較量。


    兩人走近,相並肩停下腳步,李嵇垂下眼簾,遮住陰鷙的眸色,低聲道:“定淮王的事情,是你做的。”


    沒有疑問,是確定的語氣。


    “是與不是,原因又是什麽,大皇子殿下心裏有數。”顧時行目光清冽,臉色寒涼。


    說罷,抬起步子,往相反的方向而去。


    李嵇拳頭微微握緊。


    不可否認,一年前他派人把蘇家庶女送到顧時行的榻上,是有原因的。


    一是為了杜絕顧時行與世家大族聯姻,二是嫉妒,三是衝動。


    他與太子相差近十歲,沒有什麽可比的,可他與顧時行相差不了幾歲。


    顧時行尚未回侯府前,他便是國子監最為拔尖出眾的學子,次次考核,他皆是榜首。


    但在顧時行進了國子監後,他的光芒便被掩蓋。顧時行好似總能輕而易舉的在各科學業上麵位列榜首,而他這個曾經的榜首後來次次居於第二,也成了笑話。


    後來納了側妃,他一直知曉她有心悅之人,卻不知那人是誰,直至一年前方知那個人是忠毅侯府的顧時行。


    那時候在衝動之下,便想了那麽個陰損的法子。


    讓他被抓奸在床,不得不娶一個名聲不大好,且不怎麽受寵的庶女。


    “殿下,該走了。”一旁的太監見李嵇遲遲未動,便提醒了一聲。


    李嵇回過神來,然後才動了步子。


    出了宮,回到了府邸,李嵇去了西苑。


    陳側妃見著李嵇,又驚又焦急的詢問發生什麽事了。


    李嵇望著她,沉默不語。


    陳側妃被他瞧得心裏發怵,她問:“殿下你怎麽了,可別嚇妾身呀?”


    這些,李嵇都沒有來西苑,她幾番裝病都等不來他,聽說他一直在東苑陪著皇妃和小縣主。


    聽到這些事的時候,陳側妃焦急了,不是說那皇妃小產就在這些天了嗎,怎麽現在還沒有消息傳出來?


    李嵇看著許久她,才問:“你如實告訴我,當初你幾次三番提起顧時行,是不是想要我幫你對付他?”


    前兩年,陳家被牽連,側妃父親入了獄,辦案的人便是顧時行。


    陳側妃心頭猛然一震,便是麵上也泄出了幾分驚嚇,僵著表情問:“妾身不明白殿下說的是什麽……”


    李嵇看出了她的端倪。他忽然覺得眼前這心愛的女子陌生得很,好像從來沒有了解過一樣,所認知的隻是一層薄薄的表麵。


    他什麽都沒有說,轉身出了西苑。


    留下驚慌不已的陳側妃。


    從西苑出來,李嵇心事重重的去了東苑。


    昨日父皇宣他進宮中,定淮王也在。


    定淮王調查了他的事情,在大殿之上直言不諱指出了他與顧時行的過節。


    先是國子監競爭的那幾年,後不知他從何處查到他的側妃曾愛慕顧時行,直接指出他因一個女子而用下三濫的陰招,教唆自己側妃的弟弟接近他的兒子,而從旁指出蘇府有女貌姝,慫恿他兒子上門提親,提親不成又慫恿其直接搶人毀清白。


    定淮王把所有的過錯都推在了李嵇的身上。


    父皇把他扣在了宮中,然後派遣錦衣衛去核查。


    今日清早,消息回來。陳明閬害怕,如實說是受姐夫吩咐接近的梁邕,但隻承認在梁邕麵前提起過蘇家姑娘,也就是現在忠毅侯府的世子娘子,他也還提了一嘴一個庶女能做側妃,那還不巴著,但絕對沒有唆使搶人的行徑。


    也是陳明閬抵死沒有承認這搶人的行徑,所以李嵇才得以在今日出宮。


    但隻是懲罰還未定而已。可父皇讓他暫時別出府,也相當於是禁了他的足。


    再者現在隻是說是因嫉妒才會如此,而非是爭奪權勢所為,應不會罰太重。


    李嵇到了東苑,疲憊之意席卷而來。


    入了皇妃的屋中,才發現太醫正在給皇妃把脈。


    李嵇在外間問婢女:“怎麽回事?”


    婢女按照皇妃交代過的話回道:“聽聞殿下在宮中尚未出來,皇妃擔憂了一宿,今日身子極為不舒服,一直說肚子疼,便請了太醫。”


    那太醫聽聞大皇子的聲音,眼珠微轉,然後佯裝惶恐,起身出來朝著李嵇行禮。


    “皇妃如何?”李嵇問。


    太醫聲音微顫:“回稟殿下,皇妃、皇妃有孕一個餘月了。”


    聽到這話的謝意冉往外間暼了一眼,眼神微冷。


    李嵇一怔,想起妻子不會再有孕的事情,再聽到這妻子有孕,麵色由驚愕逐漸為喜悅。


    可還未來得及喜悅,又聽太醫說:“但皇妃體弱,脈象極為薄弱,這孩子保不住了。”


    李嵇的臉色在那一瞬間沉了下來。


    太醫又道:“這孩子若是再繼續留著,等月份逐漸大了,定會危及皇妃性命,為了皇妃的性命著想,還是及早落了為好。”


    李嵇聽聞這話,本就有幾分憔悴的臉色,現下更是慘白。


    裏間忽然傳出虛弱的聲音:“劉太醫,你確定我已經有了月餘的身子了?”


    她明明三個月身孕,這別有用心的太醫卻道隻有月餘,平白無故的少了一半的日子,嗬。


    太醫轉身,朝著離間微微躬身:“臣確定。”


    謝意冉那在被褥之下的手緊緊握成了拳。


    原來是想用如此法子害她落了胎——先是讓她服用那不僅會落胎,重則還會終身不孕,甚至危及性命的五行草,等她身子虛弱了,再說她有孕,勸說她落胎。


    若不是她早停了藥,不用他說落胎,恐怕她這腹中的孩子都保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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