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麵吵鬧聲越來越大,概因天黑,又隔著一堵照壁,看不到究竟何種情形。


    武峰湊上前問那驛丞:“驛丞大哥,外麵這是咋回事兒?”


    那驛丞哼了一聲,不屑道:“還不是一幫流民!”


    “流民?”武峰聞言一愣,“這個時候怎麽會有流民?”


    那驛丞之前被武峰奉承了好一會兒,聽見他問倒也沒嫌煩,便道:“去年冬天康郡州鬧了雪災,今年春又是大旱,那些沒囤糧的,可不就成了流民!”


    “這些流民是要住店?”武峰問。


    “怎麽可能讓他們住這裏!”驛丞想也沒想道,說話的語氣中盡是嫌棄,“他們這是要去上宣府,途徑這裏。嗤,真是晦氣!都這個時辰了竟又來一批!哼,這些流民身上指不定帶了什麽呢!若讓他們住進來,那我這店便也甭開了!不說了,我去把大門鎖了,免得那些人進來!”


    丟下最後一句,驛丞便匆匆走了。


    武峰身後,盛兮幾人走了過來。驛丞的話他們自然聽到了,對驛丞的話皆有不適。


    很快,驛丞與人爭吵的聲音從外麵傳過來,幾人心有戚戚之際,盛兮卻是自始至終臉色都沒變一下,在聽到大門吱呀聲後,便對幾人道:“走吧,去休息,明天還要接著趕路。”


    世間萬般苦楚,自皆有修行。單隻做好自己,便已曆經磨難,再向外伸出一隻手,這需要耗費莫大勇氣方能做得。


    翌日,盛兮一行人吃過早食再次啟程。結果剛走不過一個時辰,便見到了昨日被驛丞拒之門外的流民。


    長長一隊,稀稀拉拉地竟是一眼看不到頭。


    “怎麽這麽多?”辛茹趕著車,看到那麽多流民一時呆住,“這是幾個村子的人一起逃難了嗎?”


    盛兮掀開簾子向外看,誰料簾子剛一掀開,一道白影子便炮彈似的竄了進來。


    盛兮似早有防備,側身一閃,那道白影子便徑直撞在了身後的盛楠身上,令其發出一聲輕呼。


    看著滿身“長”了草的旺財,盛兮十分嫌棄地呲了呲牙。再回頭,她便見到辛茹口中的流民。


    果真是長長一隊,三五成群,多為拖家帶口。他們衣衫襤褸,形容枯槁,或背著包袱,或挑著扁擔,情況好一些的還能推個板車。


    見到他們車馬,那些流民皆投去豔羨目光,有人甚至想要上前攀談求助,卻又懾於褚梁的一臉凶悍不敢有所動作。


    但盛兮這輛車上,他們隻見到兩個沒有任何威懾力的小姑娘和一個眉清目秀的少年郎,想必是好說話的。


    於是,有大膽的人便試探著上前,開口求助道:“姑娘,好心的姑娘,給點吃的吧?求求你給點吃的吧?”


    開口的是個麵容憔悴的老婆婆,手上牽著一個四五歲的小男孩,瘦骨嶙峋地好似風一吹就倒。


    辛茹雖為下人,但最慘痛經曆也就是跟著父親被賣,缺乏社會經驗與毒打。聽見這老婆婆一說,她便沒忍住,從懷裏掏出來了一張餅來。


    盛兮眼睜睜看著她將餅遞給那老婆婆,速度快得也隻夠她喊她一聲名字。


    “啊?姑娘,怎麽了?”辛茹傻乎乎地扭頭問道。


    盛兮嘴角不著痕跡地一扯,遂指著四周問她道:“你還有多餘的餅送人嗎?”


    辛茹一時不解,下意識隨著盛兮所指看去,然後頓時就傻眼了。


    她遞出去的這張餅就似在蓄滿了水的堤壩上開了道口子,下一秒,四周流民蜂擁而至,不過一眨眼功夫便將他們的車堵了個嚴嚴實實。


    甚至有人直接搶走了她手中的韁繩!


    辛茹:“!!”


    “喂!你們做什麽!”辛茹也就慌了一下,見自家姑娘穩如泰山,柳眉一豎,跳下車便將韁繩又搶了回來。


    “快閃開啊!你們擋著我們路了!”辛茹大喊道。


    可惜,她的呼喊瞬間便淹沒在各種祈求聲中,流民對此視而不見。


    那餅子就像是誘人深入的寶貝,流民瘋了般朝她伸出手,甚至還有人開始扒車轅,試圖登上車自尋吃食。


    辛茹這下是徹底慌了,雙拳難敵四手,更何況是烏壓壓一片人。


    他們身後的褚梁與武峰不知發生何事,想要上前查看,卻苦於盛兮那車被流民圍了裏三層外三層,擠都擠不進去,隻能一邊推人一邊喊:“姑娘!姑娘!你們還好吧?姑娘!”


    好是不可能好的,辛茹的衣裳都被不知誰扯爛一角,眼見著有人要去扯盛兮的衣裳,卻在下一秒,那隻伸過來的手的主人發出一聲撕心裂肺地慘叫,頓時讓紛亂的眾人靜了靜。然後,他們便看到那個看上去更加嬌滴滴,似乎更好欺負的女孩,此刻正拿著一柄黑色匕首站於車轅,而那匕首尖端竟在滴血!!


    “啊!!殺人了!殺人了!”那被刺了一刀的男人腳下踉蹌地撞開眾人,一手捂著另隻手,嘴裏不停喊著。


    見他這般,眾人隻當他真的被砍斷了胳膊,皆下意識向後退出兩步,遂一臉驚恐地看向盛兮。


    本以為是最軟弱可欺的,然而此刻再看這女孩,尤其是其睥睨著雙眸掃過來,那眸底散發的冷意像是能撅住人的喉嚨,令人瞬間發不出聲。


    這一刻,眾人隻覺可怖。


    那叫喊的男人此刻也歇了聲音,因為盛兮看了過來。


    他瑟縮著脖子,想要在盛兮開口前發難:“你,你這妮子咋這麽狠!不就是一張餅,不給就不給,你,你幹嘛要砍人!”


    有覺得他這話在理的,更覺得她這是小題大做,便也跟著小聲附和道:“就是啊!你們一看就是不缺吃喝的,咋就不能賒給我們一張餅?”


    這話瞬間感染了眾人情緒,頓時又是一陣嘈雜。


    辛茹很想分辨說,你們這麽多人,我們也就那麽幾張餅,怎麽可能夠分?


    可不等她開口,隻見盛兮腕間一動,那黑色匕首在其手上挑了個花,快得殘影都能看到。


    還想要附和的眾人頓時閉了嘴,更是不自覺地向後又退了半步,似生怕盛兮一個手滑將那匕首甩下來,萬一丟在誰身上,這該上哪兒去找理。


    立於車轅的盛兮就是此時開口,卻是聲色冷得叫人冷不住戰栗:“若腦子管不好爪子,我不介意在你脖子上削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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