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樹影進了衛生所看傷。


    衛生所的鄭醫生是個四五十多歲中年男人,雖然年老,長相隱約可見年輕時候的儒雅,本來他早該下班了,隻是打掃衛生,整理藥材,就被耽誤回家了,正要回去,哪知道就來了樹影這麽一個病患。


    他查看樹影的頭上傷口時,傷口還在流血,腦袋破了個大口子,頓時驚了一跳道:“怎麽傷的這麽嚴重?你們這些小姑娘玩鬧也要有個度,腦袋是多麽重要脆弱的部位,一個不小心命都可能沒了!”


    “叔,我知道了。”樹影道。


    鄭醫生暗想,極有可能是楊家這小姑娘整天迷了心竅一般,追在蔣知青屁股後麵,撬安知青的牆角,惹得知青點那群女知青替安知青出頭,故意欺負她了,這事也不是一兩回了。


    哪怕他再不關注,也對這事有所耳聞,雖然樹影這小姑娘做的不厚道,到底在一個紅陽社裏,算是看著她長大的,不算多壞的人,這時候看她可憐兮兮,更是起了點惻隱之心。


    鄭醫生歎口氣勸道:“楊閨女,女孩子要矜持自愛,否則會被人看輕的,蔣知青和安知青又是未婚夫妻了。”


    他倒是沒有看輕樹影,但是顯然被倒追的蔣知青看輕她了,也對她的名聲有礙。


    樹影愣了一下,突然想起這會劇情正是安梅雪利用原男主騙女主信任後,去破廟後剛搶了原女主的金手指,也就是家裏祖傳木牌。


    劇情裏,在女配重生後對男主狂刷好感,還陪男主下鄉,男主提前對女配有好感,女配還成了男主名義上擋桃花的未婚妻。


    至少在村裏重生女配現在同男主是未婚夫妻關係。


    原主依舊是對男主蔣靖儼一見鍾情,不過男主身邊有了漂亮溫柔的重生女配,因此她有些自慚形穢,覺得比不上對方,也就沒有倒追男主了,隻是偷偷暗戀。


    可是閨蜜安梅雪一邊告訴她一個秘密,兩人不是對象,勝似兄妹,她隻是給蔣靖儼擋爛桃花麻煩,互相之間沒有男女感情,支持原主學習現在新時代女性,主動追求真愛,一邊又明裏暗裏往外宣揚,蔣靖儼是她的對象。


    原主可不就上當了,十分賣力地,捧著一顆真心,追在男主蔣靖儼屁股後麵轉悠。


    但是,看在別人眼裏,原主這行為就是不厚道,挖閨蜜牆角了,在社裏口碑直降。


    更是被男主厭惡,把她的一顆真心踩得稀巴爛,看見她就跟臭蟲一樣,屢屢跟女配安梅雪說提防小心原主。


    每當原主大受打擊,要放棄,女配安梅雪就給她加油打氣,還胡說男主蔣靖儼其實有點被她打動了,這樣吊著原主。


    原主可不就,跟前邊吊了顆大蘿卜的驢,每次被男主下臉麵,下不來台,受盡了侮辱,也一直沒有放棄。


    安梅雪一直等時機成熟了,哄騙原主去那座破廟,說要看她摘下她的祖傳小木牌看看。


    原主雖然單純,在這點卻出乎意料的固執,甭管女配安梅雪說的天花亂墜,原主都說她娘從小反複囑咐了她,這個小木牌不能摘下來,是保佑她不生病的,隻能讓她這麽看。


    女配安梅雪心裏有些氣急敗壞,怎麽可能放走好不容易咬餌的大魚。


    趁著地方偏僻,惡向膽邊生,在打鬧間,她故意把原主絆倒了,趁著原主頭破血流之際,搶了原主的小木牌,還想毀原主的容。


    樹影總算是梳理清楚了所有的事情經過,越清楚,反而越是一陣後怕。


    幸好她及時醒過來,醒來後,也沒有輕信安梅雪,否則怎麽死的不知道。


    畢竟書裏的安梅雪可不是一般有手段心狠手辣。


    不知是不是原主殘留絕望悲憤的情緒影響,樹影不止對安梅雪十分膈應,比她想象中還要痛恨。


    既然她現在成了原主,自然不可能等著安梅雪巴巴打臉設計她,原主的命她會讓安梅雪付出代價,至於被安梅雪搶走的金手指,她也要她怎麽搶怎麽吐出來。


    突然門外有個風風火火的女聲:“爹你咋還不回家吃飯,家裏有客人來了!”


    樹影就這樣被鄭醫生和鄭醫生女兒鄭嵐送回家了,一路上鄭嵐都沒有和樹影說一句話,挨得近了都怕傳染病菌一般。


    到家門口,樹影道謝說麻煩他們時,鄭嵐卻冷哼了一聲,一副不屑搭理她的樣子,被鄭醫生輕輕嗬斥,才不情不願走了。


    樹影頓時咯噔沉下心,倒是沒有生鄭嵐的氣,甭管怎麽說,人家親爸又是給她治病,暫時還沒要錢,看天色太晚,又擔心她的安危,都送她回家了,她犯不著沒有這個肚量。


    何況知微見著,鄭醫生這樣家風出來的孩子,料想人品也差不到哪裏去,都對她橫豎看了不順眼,可見原主在紅陽社的名聲不是一般的糟糕。


    吱地一聲,大門就從裏邊開了,出來一個五十多歲一臉凶相刻薄的老太太,一見到門口站著的樹影,更凶巴巴了。


    “這麽晚了,還知道回來,我還以為你這丫頭連家門口都忘了……”老太太還沒有念叨完,樹影就當著她的麵暈倒下了,暈倒前,瞳孔裏倒映的是老太太震驚驚嚇的麵容。


    樹影毫無所覺被人抬進床上時,似乎聽見有人在耳畔哭嚎,隻是一段段大容量的記憶灌進她腦海裏,熟悉又陌生,讓她無暇顧及,她就這樣接受了原主所有的記憶。


    原主雖然出生在普通農村家庭,卻是嬌慣著長大的,打小就沒幹過活,還被家裏人供著念書到高一,導致家裏負擔加重,為了這事,原主嫂子們沒少抱怨。


    要知道這年頭,溫飽都顧忌不了,鄉下遍地文盲,讀書本來就是奢侈,何況供一個女孩子上學,在重男輕女,重視勞動力的鄉下,那就更不可思議了。


    而且,原主並非熱愛讀書,在學校完全是混日子,就想混個畢業證,滿腦子都是情情愛愛,完全把家裏人的付出當做理所應當,也不把嫂子們的怨言當一回事。


    從這裏就可以看出原主嬌氣天真,心氣高,又戀愛腦的性格。


    她之所以被養成這樣的性格,全賴原主母親楊母馮桂芳。


    馮桂芳性格厲害強勢,一過門,在公婆還在的時候,就接連生下好幾個兒子,成了家裏的大功臣。


    可以說家裏不僅公婆讓著她,公婆還讓老實的兒子讓著她,就可見馮桂芳的地位了。


    她生四個兒子的時候,雖然疼愛。


    可到生下小女兒時,才是真正的母愛爆棚,已經不是寵愛原主了,是溺愛了。


    她自己疼愛就算了,還要數十年如一日地洗腦幾個兒子謙讓自己妹妹,說你們壯的跟小牛犢子,但是你們妹妹身體弱,差點沒養活,肯定是被你們從娘胎裏搶走了營養,以後要保護照顧妹妹。


    至於好吃的好玩的都要先給妹妹,你們都從爺奶那裏享受過了,妹妹還沒享受過爺奶的疼愛。


    她一把鼻涕一把淚說,父母走了後,你們手足情才是最可貴的,流著一樣的骨血,媳婦其他什麽人都是外人,她不擔心她們這些能幹的孩子,他們又是男孩子,被人占不了便宜,就擔心女兒受人欺負了。


    把幾兄弟從小養成了護妹狂魔,本來保守老實的原主親爹,都被老伴這樣影響下,越發疼愛原主了。


    先不論陳母跟幾兄弟說的搶營養那話多扯。


    可就是因為她作為母親在家裏的超高地位,還有對幾個兒子的念叨,直接一舉導致了原主一出生就備受寵愛。


    不怪原主兩輩子都玩不過安梅雪這個女配,在安梅雪沒重生那一輩子過的也不算太多,嫁給男主後就跟菟絲花纏在依附男主身上,麵對女配的挑釁,沒有一點回擊之力。


    這不,男主家才會把原主家人當打秋風的窮親戚,一點不尊重。


    說起來最悲催的就是女主一家人的下場,兩輩子都沒啥好下場。


    樹影躺在床上,怔怔看著結著蜘蛛網,破舊簡陋,又發黑的土胚房梁時,有人推門進來,顯然就是暈倒前看到的那個很凶的老太太。


    “閨女啊,醒了沒有?該吃飯了,娘還給你衝了碗熱熱甜甜的雞蛋花。”老太太腿腳很利索,身後還跟著一連串麵黃肌瘦的小蘿卜頭。


    樹影正要爬起來。


    楊母趕忙道:“爬起來幹什麽,你身體還虛弱,先躺著,娘喂你。”


    “不用。”樹影還是爬起身了。


    “那趕緊先趁熱喝雞蛋花。”


    樹影肚子很餓,餓的燒心燒胃的,端過缺了口的破碗,正要找平整地方喝,抬頭就看見笑眯眯看著她的楊母,她突然有些不好意思,也為楊母感到難過,楊母並不知道她真正的女兒,被人害死了,身體裏已經換了個芯子。


    要知道這年頭物資可是十分稀缺的,家裏母雞下的蛋都是拿去供銷社換錢,也是鄉下不可多得的一份進項。


    哪裏可能奢侈的留下吃,這待遇絕對是家裏獨一份,連樹影幾個哥哥們都沒有。


    哥哥們早就習慣了親娘給小妹開小灶,但是幾個嫂子們怎麽可能樂意,難怪幾個嫂子被安梅雪私底下一個挑撥一個準,暗地裏聯合想要分家。


    “娘,你吃飯了嗎?要不要喝雞蛋花?”樹影本以為自己喊不出口,可是看著麵前這個眉眼很凶的老太太,竟意外覺得很親切,脫口而出道。


    “哎呦,我閨女就是孝順,娘早吃過了,你趕緊吃吧。”楊母催促她道。


    樹影點了點頭,正要喝雞蛋花,突然聽見一陣陣咕咚咕咚咽口水的聲音,轉頭就對上幾個幹瘦小孩子強烈渴望的視線。


    樹影:“……”


    她看著床前幾個身材幹瘦的皮包骨,皮膚蠟黃的小孩子,真是驚到了。


    天呐,這也太瘦了吧!一看全部都是重度營養不良。


    “你們要不要……”樹影看他們盯著她手裏的雞蛋花,剛想問他們喝不喝。


    “去去去,一個個看啥呢,你們姑都暈倒了,還盯著你們姑的東西吃,虧心不虧心?”那位老太太一改在樹影麵前的慈祥,凶巴巴驅趕那幾個小蘿卜頭。


    幾個小蘿卜頭頓時一哄而散,顯然都怕這老太太怕的緊。


    不就一碗雞蛋花嘛,至於罵的這麽凶嗎?


    樹影張了張嘴,到底沒說什麽,畢竟她不是原主,生怕自己崩了人設就不妙了。


    不過,她很快就發現真至於。


    等她吃到苞穀糊糊頓時沉默了。


    世上怎麽會有這麽難吃又喇嗓子的東西?


    最重要的是,她咽不下去!這鐵定是把玉米芯碾進去了。


    “咋了?咋了?”


    “娘,我吃飽了。”樹影艱難咽下。


    “啥?這才吃一口呢。”


    樹影欲哭無淚,隻吃了一口都割喉嚨了,再多她真吃不下。


    想到原主記憶裏,吃的全是這玩意,她很絕望!


    楊母看樹影真不吃了,以為她沒胃口,轉而詢問起打破樹影腦袋的罪魁禍首,楊母又變成了刻薄凶巴巴的老太太,仿佛樹影說個名字,老太太下一秒就要擼起袖子上門打人一樣。


    最終還是沒有問出罪魁禍首出來,被樹影說沒看見搪塞了。


    她不可能在沒有證據情況下,說安梅雪,她一定不會認的,還可能會反咬一口,安梅雪又會裝,楊家隻會被反潑回髒水,背上欺負人的名聲,何況還會打草驚蛇。


    “娘,你記得給鄭叔家醫藥費啊。”


    “行行行,你小孩子家家就別擔心了。”


    —


    樹影這些日子在家裏清閑養傷,就跟她預料的一樣,安梅雪一改前段日子天天上門的熱絡,再也沒有登過門了,顯然在得到想要的小木牌後,把樹影拋之腦後了。


    甚至有時候樹影去知青點找她,安梅雪都躲著她不見,隻顧著和蔣靖儼打情罵俏的。


    這日,樹影學乖了。


    在中午飯點前就跑知青點提前等著了,反正安梅雪跑得了和尚,也跑不了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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