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5 章


    朝陽和煦, 透過薄薄的雲層灑下來,暖融融的。


    程嬌兒被丫頭攙扶著坐在院子裏曬太陽, 紫檀刻竹節的圈椅上鋪著一層厚厚的紫色絨毯, 程嬌兒穿著一件月白繡紅梅的對襟褙子,懶洋洋窩在薄被裏。


    她粉白的臉頰曬得紅彤彤的,陽光照射在她耳垂上, 光芒暈染開來, 鮮豔欲滴。


    丫頭絮兒打外頭進來,步履匆匆, 人還沒到跟前, 便急急道,


    “夫人, 那個徐大都督又來找沒趣了。”


    “怎麽了?”程嬌兒微微一愣, 朝露般的眸子盛著疑惑。


    絮兒秀眉擰起,


    “他聽說夫人您懷了身孕,府上又沒有通房,便送了兩名舞姬來了, 說是給侯爺的, 您瞧瞧, 這做的是什麽事呀!”


    程嬌兒聽到這裏, 粉白的小臉浮現淡淡的怒意,


    崔奕現在在孝期,徐淮這麽做, 明顯是侮辱他。而且也是來給她添堵的, 她現在可是懷著孕呢!


    “人在哪裏?”


    現在崔家後宅是她做主, 人自然是送到她這裏來,聽她安置的。


    “就在後院倒座房候著呢。”絮兒還氣著, 小嘴嘟得老高。


    程嬌兒冷笑了一聲,“你叫郝嬤嬤來一趟。”


    不多時,郝嬤嬤便攏著袖子過來了,“夫人,有何吩咐?”


    “你帶著人把那兩個舞姬送回徐府,徑直送給他們的徐夫人,就說徐夫人好歹也是名門出身,徐大都督出身草莽沒有規矩,做事潑賴,怎的徐夫人也染了這樣的習性!如果徐家人都不懂禮數,就讓我們崔家教他們做人。”


    郝嬤嬤聞言神色一震,程嬌兒難得有這麽強硬的時候。


    “老奴這就去。”


    這邊郝嬤嬤將那兩個胡姬給丟在馬車裏,帶著侍衛和幾個潑辣婆子,還特地穿了一身孝衣,浩浩蕩蕩來到了徐府大門。


    郝嬤嬤唱戲一樣,夥同幾個婆子,與事先藏在人群中的小丫頭,一唱一和,斥責徐家不講規矩,不懂孝悌,連孝期給人送通房的事情都做得出來。


    門口圍了很多人。


    徐家的婆子也很潑辣,得了蘇淩霜的吩咐出來對罵,


    “看來你們崔家是沒懂我們老爺的意思,你們家夫人那孩子到底是什麽時候懷的?莫不是孝期懷的吧?我家老爺送通房給你們侯爺,就是教你們侯爺做人!”


    郝嬤嬤聽了這話,怒不可赦,原來在這裏等著呢。


    難怪明知不對還送通房,原來是懷疑程嬌兒的孩子在孝期懷的,如若被他們誣陷成了,崔奕必定麵臨禦史彈劾。


    “放肆!”


    郝嬤嬤環視一周,中氣十足道,“張老太醫遠近聞名,給我們夫人把脈是清清楚楚的,我們家夫人懷了近兩個月,孩子是老太太生前有的,徐夫人也是要當母親的人,怎麽能如此黑白不分,還是給肚子裏的孩子積點德吧!”


    這時,原先安排在人群裏的丫頭,扯著嗓子喊道,


    “這話倒是對的,崔老太太送葬才沒多久,若是孝期懷的,現在把脈還看不出來吧?”


    在場不少婦人都生過孩子,這一點心裏還是有數,何況張老太醫德高望重,大家很是信任。


    崔奕又是當朝帝師,那等違背孝道,明顯落人把柄的事是做不出來的。


    “再說了,徐夫人原本跟徐家五爺青梅竹馬,好端端的,卻嫁給了徐老爺子,能做出這種不知廉恥事情的人,能懂的什麽孝悌規矩?也難怪能慫恿著徐大都督送通房!”


    郝嬤嬤幾乎斷定,這肯定是蘇淩霜暗地裏推波助瀾做出的事。


    那徐家的婆子聽了這話,登時氣暈了。


    兩家婆子吵了個天翻地覆,最後郝嬤嬤雄赳赳氣昂昂得勝回府。


    郝嬤嬤在徐府門前吵得動靜太大,徐府上下都知道了。


    蘇淩霜坐在正院廊下曬太陽,一邊問著外麵的情形。


    貼身丫頭勸著道,“夫人,你這一胎懷的本就辛苦,千萬別操心了,咱們把孩子安安穩穩生下來是正理。”


    蘇淩霜自從上次動了胎氣,胎像一直不太穩,前三個月幾乎都躺在床榻上,這不開春了,才舍得出來曬曬太陽,蘇淩霜心思重,丫頭一直勸她想開。


    隻可惜,徐家並非鐵桶一塊。


    蘇淩霜懷了嫡子,對於原先徐家其他幾房來說是莫大威脅。


    她想安安靜靜過日子,也得看徐家剩下的三兄弟答不答應。


    這個時候,便有徐家的婆子站在正院外麵,對著裏麵扯著嗓子喊,


    “夫人,那崔家的婆子太可惡了......”於是故意學著郝嬤嬤的語氣,將話一字不漏傳了進來。


    蘇淩霜頓時氣血翻湧。


    她嫁給徐淮,備受流言蜚語,現在懷了孩子心思本就敏感,偏偏還是被程嬌兒的人侮辱,更是氣得胸口疼。


    丫頭見她捂著肚子喘氣,心知不妙,“來人啊,快去喊太醫!”


    蘇家帶來的下人連忙將蘇淩霜抬去內室,蘇淩霜麵色蒼白,蜷縮著身子在榻上,看樣子情況不太好。


    下人們一個個急得哭了起來。


    原先日子還沒這麽艱難,蘇淩霜也不是個好欺負的,正院裏的人被她治得服服帖帖。


    可自打懷孕之後,這正院就跟篩子似的,今日被查出有人做手腳,明日又有人不小心放錯了藥,是以後來蘇淩霜從蘇家弄來廚子和嬤嬤,膳食現做現吃,不經徐家人手,日子才放心下來。


    這兩個多月過的是如履薄冰。


    徐淮可不像是崔奕那般體貼,家裏懷過孕的女人多得去了,吹噓的時候他比誰都熱情,真正回到府上,他才不管那些女人死活。


    他什麽都缺,唯獨不缺孩子孫子。


    兩刻鍾後,宮裏的劉太醫被抬著入了府,他與蘇家有舊,又得了太皇太後吩咐,蘇淩霜的胎一直是他在照看,過來把完脈,便知又動了胎氣,立馬開了保胎藥吩咐人去抓藥。


    抓藥熬藥挨到下午申時初刻終於入了蘇淩霜的嘴,她渾身虛脫無力,靠在迎枕上就睡了過去。


    哪知道睡了不到半個時辰,下腹忽然劇烈抽痛,仿佛有什麽東西往下墜。


    蘇淩霜預感不妙,


    “來人啊,孩子不行了,孩子不行了.....”


    她麵色蒼白如紙,豆大的汗珠一顆顆砸了下來。


    蘇淩霜暈了過去。


    等到徐淮聞訊趕來,看著那一團血汙從蘇淩霜下身流出來,直接愣住了。


    雖說他孩子多,可蘇淩霜肚子裏這個是他的嫡子,意義是不一樣的。


    “來人,給我查清楚,到底是怎麽回事!”他斷喝一句。


    身邊的心腹立馬將所有經手的人給抓了起來,連夜審問後才得知是一位外事婆子,在正院的人抓了藥回來時,拉著人家的手說了幾句話,不著痕跡將藏紅花粉灑在了藥包上。


    蘇淩霜的人本是一防再防,可百密一疏,終究被人得了手。


    徐淮大怒,當即抓著那嬤嬤來嚴刑拷問,那嬤嬤也是個嘴硬的,臨死前愣是不招半個字。


    等到後來徐淮派人細查,發現這個婆子與各房都有關係,到底誰是主謀,還是大家合謀,不得而知。


    蘇淩霜半夜睜開黑漆漆的眼,眼眶凹陷,整個人猶如地域歸來的野鬼,臉色陰冷至極。


    她早就料到徐家日子不會太順,卻沒想到這麽艱險。


    她的孩子沒保住,她要給他報仇。


    三日後,蘇淩霜重新振作起來,親自盤查下毒一事。


    徐淮見她興師動眾,不由皺了眉,勸著道,


    “我知道你沒了孩子,心裏難受,我也難受,但事已至此,就算了吧,你先養好身子,孩子我們肯定會再有的。”


    蘇淩霜聽到這裏,冷笑一聲,拿著手裏的一隻杯子朝著徐淮腳下砸去,


    “你個沒用的東西,除了咋咋呼呼的,你有什麽能耐,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


    徐淮聽了這話,臉色立即沉了下來,


    “蘇淩霜,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蘇淩霜受了刺激,歇斯底裏吼著,“我知道,我太知道了,我已經忍你忍了很久,徐淮,但凡你對我有一點心,派人守著正院,我這幾個月也不會過得這麽艱險,但凡你有點能耐,也不會看著你那些沒用的兒子殺自己的骨肉!”


    “徐淮,我受夠了你,你給我滾出去!”


    徐淮怒的拔地而起,揚起手就要來打蘇淩霜。


    蘇淩霜劈頭蓋臉看向他,勾著唇角嘲諷道,


    “看到沒有,沒有本事的男人才打自己的女人,你奈何不了崔奕,就隻會窩裏橫,你們徐家那些混賬全部都是這個德性,但凡徐家人團結,也不會被崔奕壓製這麽多年!”


    徐淮最受不了別人拿他跟崔奕比,“可惡!”


    “啪”的一聲,清脆的巴掌聲,甩在了蘇淩霜蒼白的臉上。


    屋子裏頓時安靜至極。


    徐淮打完,豹子眼頓時一凝,心中後悔不迭。


    蘇淩霜才經曆小產,他卻打了她,


    而蘇淩霜呢,整個人泛著冰冷的氣息,跟冰窖裏擰出來似的,寒氣逼人。


    她沒有抬頭,冰魄的眸子盯著麵前的虛空,已是心若死灰。


    徐淮這個人剛愎自用,即便知道自己錯了,可麵上卻是死活硬挺著的,哼了一聲轉身離開。


    蘇淩霜冰冷看著他離去的背影。


    頭一回後悔了自己的選擇。


    她錯了嗎?


    當然錯了,很早之前就錯了。


    如果當年她改些性子,不那麽冷若冰霜,或許能贏得崔奕的心。


    那個時候,她太過驕傲,總以為該別人伏在她腳下討好她,哪怕是崔奕也該是哄著寵著她的。


    可惜,崔奕沒有。


    她幾次看到程嬌兒前呼後擁,排場甚大,便知崔奕對她是真的好。


    如果她是崔奕的女人,崔奕又怎會讓她受這麽多委屈?


    崔家有那麽多人想害程嬌兒,程嬌兒不是依舊過的無憂無慮。


    蘇淩霜深深閉上眼,麻木的腦子裏隻有一個念頭。


    她要給她的孩子報仇。


    不是查不出來是誰麽?


    那一個都不要放過!


    蘇淩霜派人將徐家的事告訴了父親蘇夔,蘇夔和蘇夫人可沒氣吐血。


    徐淮那個老混賬,怎麽能這麽對他的女兒?


    原以為老夫少妻,徐淮對蘇淩霜,也該像是崔奕對程嬌兒那般,看來他料錯了。


    蘇夔可不是好惹的,當即做出反應,暗中駁回了徐淮打壓崔奕的幾個請求。


    徐淮氣得在書房裏摔東西。


    徐淮當年跟著打天下,行五出身,再加上他一貫囂張跋扈,朝中文臣及世家不太瞧得起徐家,不曾有真正的高門寧願嫁到徐家來。


    故而,徐淮在文臣這一路始終吃虧,好不容易與蘇家搭上線,得了蘇夔鼎力相助,這一次又因蘇淩霜小產一事產生嫌隙,不由懊惱。


    二人聯手針對楊寧一事被擱置。


    但楊寧豈會坐以待斃,當即反擊,愣是摳出蘇夔八年前曾收受賄賂任用私人的事,蘇夔一下子腹背受敵。


    不過這案子要查,也需要時間,蘇夔倒是不太擔心,屆時安排個替死鬼就成,他這麽多年小心翼翼,兩袖清風不太可能,但是並沒有大的錯處。


    隻是他沒料到,朝堂上才被楊寧參了一本,出宮時,看到自家管家滿臉淚痕朝他奔來。


    “老爺,老爺,大事不好了,老太爺去世了!”


    蘇夔腦子裏轟了一下,整個人炸開了,


    “怎麽可能?今天早上我看過他,不是還好好的?怎麽突然沒了?”


    蘇太傅自從被柳神醫調理過,雖然下不了地,命卻是保住了,隻是平日不能言語,略有些癡癡呆呆,蘇夔覺得這樣反而好,省得幹涉他與崔奕之間的事。


    可現在蘇太傅去世,意味著他要守喪三年。


    崔奕隻用一年便可回朝,他可是要三年。


    蘇夔一瞬間膝蓋打軟,差點栽倒在地,隨行的官員趕忙扶住了他。


    崔奕守喪,不少牆頭草立即靠攏在了蘇夔這一派,可如果蘇夔也要守喪的話,那麽事情就急轉直下了。


    管家哭著跪下道,


    “今天不知道什麽人,把大小姐嫁給徐大都督的事告訴了老太爺,老太爺急火攻心便去了。”管家說完伏在地上大哭不止。


    蘇夔一下子癱軟下來,隻有進的氣沒有出的氣。


    當初蘇淩霜出嫁的事,是瞞著老太傅的。


    老太傅要是知道,肯定不會答應蘇淩霜嫁給一個糟老頭子,可是蘇夔也是沒辦法,因為這是蘇淩霜自己的主意。


    她跪在他麵前求了他一天,他才首肯。


    事到如今,蘇夔不由恍惚一想,是他錯了,一錯再錯。


    害了女兒,也害死了自己的父親。


    蘇夔一瞬之間蒼老了許多,下人扶著顫顫巍巍的他回了府。


    崔奕收到蘇家喪報時,也是大吃一驚。


    前不久才聽人說,老太傅一頓還能喝半碗粥,如果靜養著,應該不會去的這麽快。


    這下突然沒了,崔奕也很奇怪,不過他顧不上旁的,當即換了一身湛藍色的直裰,直奔蘇府。


    他與蘇夔鬥得你死我活是一回事,但老太傅對他如父如師,自來對他很是愛重,崔奕不可能不去吊唁。


    崔奕到的比蘇夔還快,他進去時,老太傅的遺體還在原先住的榮正堂,下人們還在幫著他清理身子穿上壽衣,崔奕步入內室,正見眾人將老太傅身前那一品仙鶴官服蓋在他身上,崔奕眼眶頓時酸痛,怔怔不語。


    幼時老太傅對他的教導,曆曆在目,崔奕跪了下來,衝著老太傅行了大禮。


    哀樂奏起,蘇家上下頓時哭聲一片。


    下人抬著老太傅的遺體前往靈堂。


    崔奕跟著麵帶哀色出了榮正堂。


    就在這時,左側長廊上奔過來一道纖瘦的身影,她衝到了崔奕跟前,拽著崔奕的衣裳大哭大喊,


    “崔奕,你個混賬,你殺了我可以,隨你做什麽,我都不怪你,你為什麽要害我祖父,我祖父對你恩重如山,你為了對付我爹爹連我祖父都不放過,你會遭報應的!”


    自打孩子沒了後,蘇淩霜情緒徹底失控,聽到祖父因為自己去世,她一口血吐了出來,披頭散發便奔回蘇府,哪知道一眼就瞧見了崔奕。


    新仇舊恨連著,她對崔奕是愛到了極致,也是恨到了極致。


    “你是個偽君子,你是個殺人凶手!”


    崔奕麵龐冷硬盯著蘇淩霜,一點一點把她的手指掰開,衣袖一甩,神色冰冷道,


    “是你自己害了他,你有臉怪別人?自從回京後,你看看你做的一樁樁事,像樣嗎?”


    蘇淩霜含著淚癡癡望著他,麵容淒厲,啞口無言。


    這是崔奕自打重逢後,唯一跟她說過的話,蘇淩霜積聚在心底許久的鬱氣,得到了宣泄的出口。


    “還不都是因為你,我們明明沒有退婚的,我還活著,你憑什麽退婚?你以為你把你的信物給了我祖父,我們的婚事就不當回事了嗎?崔奕!你看看這是什麽!”


    蘇淩霜從胸口掏出一栩栩如生的玉蝶來,那是崔奕母親留給他的遺物。


    也是當初崔奕父親親自雕刻,並送給他母親的定情信物,他與蘇淩霜定親後,他母親便把這玉蝶給了蘇淩霜。


    崔奕目光落在那玉蝶上,微微愣神。


    蘇淩霜瞧見他這神情,歇斯裏地大哭道,


    “你要退婚應該是來找我的,崔奕,是你失信在先.....”


    淚水一行行從她臉頰劃過,一點點滲入泥土裏。


    蘇淩霜大概是憋了太久,今日一股腦子裏發泄出來,神情竟是無比輕鬆,她淒笑著後退幾步,身子撞在了柱子上,目光貪婪地盯著崔奕冷峻的容顏,一動未動。


    崔奕不想跟她糾纏,因為別試圖叫醒一個裝睡的人。婚事退了就退了,哪能是她不還信物就不算數的。


    她要蠻橫不講理,隨她去好了。


    “把玉蝶還我。”


    崔奕並不知道他母親把這信物給了蘇淩霜。


    蘇淩霜得意地把東西往自己胸口一塞,淒厲直笑,


    “崔奕,你想拿回這玉蝶,怕是沒那麽容易。”蘇淩霜仿佛有了底氣。


    .............


    崔奕回去的路上尋思,剛剛在蘇家他已經問明,老太傅是因為突然知曉蘇淩霜出嫁一事急火攻心去世。


    崔奕也是現在才知道,蘇家原來是瞞著老太傅的。


    這就奇怪了,蘇淩霜已經出嫁大半年了,此事早沒說晚沒說,偏偏這個節骨眼兒把太傅給氣死,這不得不叫人疑惑。


    崔奕不免生出了幾分懷疑。


    老太傅一死,蘇夔要守喪三年,蘇夔年紀大了,三年之後怕是難以起複,蘇家後輩也沒幾個能耐的,可以說,太傅一死,蘇夔直接就退出了中樞。


    這對他無疑十分有利,一勞永逸解決了最難纏的對手。


    而且蘇家與徐家因為蘇淩霜小產一事,已經生出嫌隙,蘇家一派的官員鐵定不會再襄助徐淮,甚至很可能因為蘇夔退出,而倒向他這一邊。


    麵對突如其來的大好局麵,崔奕心中卻隱隱生出一股不安。


    果不其然,待他回到崔府,便看到正廳的廊下跪著一個人。


    崔奕看清那人的麵容,神情瞬間凝固。


    果然與他有關!


    他一步一步走了過來,來到了陳俊的跟前,目若刀斧迫視陳俊。


    陳俊穿著一件黑白相間的廣袖長衫,從容而拜,


    “侯爺,太傅一事是學生所為,學生辜負了侯爺的栽培,任憑您處置!”


    陳俊說完這話,伏地不起。


    一旁的諸葛均等四五位幕僚,都麵露艱澀,眼眶通紅。


    諸葛均心疼地看著陳俊,含淚跪了下來,


    “侯爺,還請輕饒陳俊,他這麽做也是迫不得已....”


    他話還沒說完,崔奕怒火中燒,一掌揮到了身後院子裏的一排盆栽,所有盆栽應聲而倒。


    “那可是我的恩師,你此舉與殺人何異!”崔奕紅著眼幾乎是怒吼出聲。


    諸葛均眼淚長流,低泣不語,他早就料到事情發生後,崔奕會是這般反應,可他不後悔,現在崔奕在朝堂上的危機解除,蘇夔徹底退出中樞,徐淮也如被砍了臂膀的老鷹,動彈不得。


    陳俊頭點地,始終不曾辯解。


    崔奕看著這個自己悉心培養出來的幕僚,不禁心緒翻湧,滿腔複雜。


    怪他吧,他是為了自己,不怪吧,手段太過低劣,為世人所不齒。


    陳俊哪怕是殺了蘇夔,他都可以善後,可他卻要了太傅的命。


    崔奕深深閉上眼,始終沒法過自己心裏那關。


    正廳內,氣氛沉沉,落針可聞。


    崔奕長籲一口氣,正要開口說什麽,德全卻跪了下來,


    “侯爺,老奴說句不當的話,您不能怪陳公子,罪魁禍首是蘇夔與蘇淩霜,是他們害死了老太傅,就算陳公子不安排人告訴老太傅,老太傅遲早會知道,上次若不是您請了柳神醫,以柳神醫與蘇夔的過節,又怎肯給太傅治病?太傅多活了兩年還是您的功勞呢。”


    “您要這麽想才行。”


    不得不說,德全很了解崔奕,這番話至少讓他心裏好受了一些。


    但是崔奕又怎麽能容忍底下人,不經過他準許擅自做主呢。


    陳俊始終是不對的。


    “你回川蜀吧,我會給你舉薦信,你去川蜀當一位父母官,我這裏就不需要你了。”崔奕歎著氣,語氣晦暗。


    陳俊聽到那句“我這裏不需要你....”,頓時淚水縱橫,伏在地上哭了許久,直不起身來。


    直到崔奕遠去,諸葛均和德全才把他扶了起來。


    德全勸著道,


    “別急,別急,侯爺現在在氣頭上,你先避一避風頭,待我跟夫人說,叫夫人勸侯爺,屆時肯定會叫你回來的,再說了,小世子還需要你呢。”


    陳俊擦著眼淚,緩緩點頭。


    蘇家那邊自然也不會這麽容易善罷甘休,當即派人放出風聲,說是崔奕為了對付蘇夔,愣是害死了自己恩師。


    這一點諸葛均早有準備,便把蘇夔瞞著老太傅,將蘇淩霜定給徐淮的事給捅了出去,而老太傅正是無意中聽說了這事,被活活氣死的。


    百姓聞言,愈發鄙夷蘇夔與蘇淩霜父女。


    清暉園,程嬌兒也是剛剛得知了事情經過,內心一陣唏噓。


    崔奕按著眉心坐在圈椅上,高大的背影竟是現出前所未有的疲憊。


    程嬌兒站在他身後,親自給他捏肩按摩,見他難過,隻得開導,


    “爺,事已至此,您別太自責了,蘇家人多行不義,才遭致這樣的惡報。”


    崔奕搖了搖頭,太傅的死,始終與陳俊脫不了幹係,他如何能心安理得?


    此外,還有那枚玉蝶,那可是他父母遺物,無論如何得拿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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