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3 章


    數月後, 程嬌兒順利誕下一名女嬰。


    崔奕興高采烈給小女辦了三天三夜的流水席,崔府人滿為患, 賀客盈門, 光是禮物就堆滿了一個院子,原先崔奕是不收禮的,但是這個女兒與眾不同, 他格外寵溺一些。


    這是他三個孩子中, 唯一一個在出生時,能正常辦宴的孩子。


    世人皆說, 這小姑娘父親是當朝太傅, 母親是京城第一美人兒, 大哥哥是邊關少將軍, 二哥哥是當朝狀元, 整個京城再找不出這麽金貴的人兒, 真真是集萬千寵愛於一身。


    程嬌兒這一次生產出乎意料的順利,原先崔家上下嚴陣以待,長房和二房幾個媳婦都是鉚足了勁, 做了各種準備, 哪知道她痛了半個時辰就把孩子給生了下來。


    是以, 崔奕對小女格外憐愛, 遇見人便說,


    “這個小丫頭很體貼爹娘。”


    因著小丫頭出生稱心如意,崔奕便給她取了乳名叫橙橙。


    自此, 太傅大人便抱著小橙橙不撒手。


    但小橙橙並不怎麽樂意讓他抱, 她打出生一雙烏溜溜的眼眸就格外精神, 瑾瑜和蘊之出生時,都是呼呼睡大覺, 橙橙卻不然,她一雙眸子四處溜達,尤其一看到二哥哥蘊之,就咿呀咿呀朝他鼓腮幫子。


    是想讓哥哥抱。


    蘊之眼底綴著笑意從老父親手裏接過妹妹,小心翼翼抱在懷裏,他看見小丫頭衝他咧嘴笑,仿佛是沉迷在他的俊顏中,無法自拔,到最後還流起了口水。


    崔奕見小女兒不大搭理他,隻得進去陪程嬌兒。


    程嬌兒這一次並不受累,養了兩日便可下床隨意走動。


    崔奕總是緊張兮兮跟在她身後,雙手虛扶著她豐腴的腰身,


    “你歇著點兒,來,在羅漢床上坐一坐。”


    他扶著程嬌兒坐下,又拿著軟枕給她靠著,程嬌兒懶懶躺了上去,崔奕又把一薄毯子搭在她胸口,自個兒坐在一旁的墩子上,拉著她的手。


    程嬌兒望著麵前四十出頭的男子,神情比往日要溫和許多,有了女兒後,仿佛磨掉了他那些淩厲的氣勢,整個人越發雍容清逸,就連唇角總是帶著笑的。


    “橙橙呢。”


    “讓她二哥抱著呢,那小丫頭這才出生幾日,竟是望著她哥哥流口水,古靈精怪的。”


    程嬌兒秀美的麵容失笑,“他們兄妹感情好。”


    思及長子,程嬌兒眼底閃過一抹憂傷,


    “瑾瑜呢,來信了嗎?”


    “來了!”崔奕知道瑾瑜是程嬌兒的心病,連忙溫聲哄著,


    “他派人捎了一車子玩具,很多是西域的玩意兒,我看橙橙很是喜歡。”


    程嬌兒臉上露出笑意,視線越過崔奕的肩頭,落在窗外。


    春去秋來,她的瑾瑜何時能歸家?


    瑾瑜這一去就是五年,中途也並不曾歸家,隻是隔三差五,給這不曾謀麵的妹妹捎來禮物。


    程雲受傷的消息終究是傳了出去。


    自從程雲坐鎮邊關,蒙兀便討不得好,又知崔奕掌控朝堂,程雲沒有後顧之憂,大晉文武一心,無堅不摧。


    是以蒙兀如蛇一樣伺機而動,悄悄蟄伏,一旦找了機會便下了狠手。


    這一回,程雲右腿重傷,幾乎是廢了,他隻能拄著拐杖在軍營指揮。


    蒙兀趁機在這些年,頻頻出擊。


    全靠瑾瑜挑起了大梁。


    這個十六歲的少年,經過五年熱血侵染,已經成長了二十一歲的成熟男兒,成為邊境新一代戰神。


    數月前,瑾瑜兵出澗霞關,分三路大舉包圍蒙兀三部,打了對方一個措手不及,擒住了蒙兀一個郡王,逼得對方投降。


    這一場長達五年的拉鋸戰總算得以結束。


    朝中上下振奮一心。


    崔奕當即派了楊寧的長子去邊關犒軍,並負責談判,再通過皇帝下旨,讓程雲回京修養。


    當初他受傷後,崔奕第一時間派了柳神醫前往邊關,雖然是保住了右腿,卻是沒法再上陣殺敵,即便能上馬,也使不上多少力。


    原先瑾瑜到底年輕,扛不住整個邊境防線,程雲隻得繼續在邊關熬著。


    經過五年曆練,瑾瑜徹底掌控了整個邊軍大營,無論是經驗,本事抑或是威望都到了難以企及的高度。


    程雲可以放心歸京榮養。


    瑾瑜布置軍防後,決定親自護送舅舅一家三口回京。


    幾年不見,悅然長成了大姑娘,亭亭玉立,秀美無雙,容色直逼當年的程嬌兒。


    程雲回京,皇帝特在皇宮擺了慶功宴,悅然身為長公主與大都督之嫡女,自然是備受關注。


    席上也有不少京城官眷子嗣。


    程悅然一出現,蕭旭的兒子,被號稱京城四大公子之一的蕭赫便把她譽為京城第一美人兒。


    程悅然一時名聲大噪。


    她坐在案後,四下掃了幾眼沒看到表哥崔蘊之,便悄悄拉了拉瑾瑜的衣袖,


    “哥,蘊之表哥呢?”


    在悅然這裏,她與瑾瑜一起長大,便把瑾瑜當親哥哥,將蘊之是看做表哥的。


    瑾瑜許久不曾回京,京城少爺爭相來給他敬酒,此刻他已喝得半醉,他伏在案上,眼尾揚起,帶著幾分風流和醉意,


    “蘊之不愛這樣的場合,我回來還沒瞧見他呢。估摸著是怕哥哥我訓他,躲哪裏去了,你別急,等會哥哥幫你把他揪出來!”


    悅然噗嗤一笑,笑眼彎彎,提著裙擺起身,“算了,哥哥你還是應酬吧,我自個兒去尋他。”她身輕如燕,繞過人群從殿後側門溜了出去。


    瑾瑜望著她輕快的背影,嘖了一聲,緩緩搖了頭。


    小丫頭長大了,心思多了,還當他看不出她那點想法呢。


    不就是喜歡蘊之麽?


    弟弟那麽麵癱臉悶葫蘆有什麽好的。


    還不如嫁蕭赫呢。


    說蕭赫蕭赫就到,蕭赫醉醺醺朝他奔來,幾乎是趴在瑾瑜對麵,指著悅然離去的背影,


    “瑾瑜,你能不能幫我跟你舅舅說一聲,說我喜歡悅然.....”


    他話還沒說完,被瑾瑜拍了一腦門,


    “怎麽跟長輩說話的呢!”


    蕭赫倒吸一口涼氣,他就比瑾瑜小三歲,結果就得喊他一聲舅舅。


    想到自己要求他,隻能忍氣吞聲。


    “行,舅舅,瑾瑜表舅,外甥仰慕您的表妹悅然小姐,你能不能...”


    “不能!”瑾瑜果斷打斷他。


    蕭赫頓時黑了臉,直起半個身子,“為什麽呀!”


    “你還敢問為什麽?你喊我舅舅,然然是我表妹,你說為什麽,輩分不對呀!”瑾瑜敲了蕭赫一腦錘子。


    蕭赫氣個半死,


    “你別打我呀!她的堂姑姑嫁給了我叔叔,我跟她是一輩兒的.....”


    蕭赫說的是程敏兒嫁給他叔叔的事。


    瑾瑜掄起他的領口,一副要教訓他的樣子,


    “你這是跟表舅說話的態度?”


    不遠處世家公子見狀連忙來勸架,


    “得了,得了,蕭赫,少將軍是什麽身份,你別造次了!”


    剛剛正宴上,程雲可是當眾表態,要在京城榮養,今後整個南軍都督府便是瑾瑜的天下。


    別看瑾瑜年紀才二十一,他卻已經是別人難以企及的高度。


    竟是比其父有過之而無不及。


    想當年崔奕二十一歲時,也不過是個大理寺少卿。


    現在瑾瑜已經是軍中第一人,大晉名副其實的主帥。


    這一次跟著回京的將士們,哪一個對瑾瑜不五體投地,是真的被他在戰場上那無往而不利的氣勢給折服的。


    豁達的氣韻與淩厲的殺氣,在瑾瑜身上得到完美的結合。


    便是當今聖上看到自己這邊表兄,還有些犯怵呢。


    眾人好心把蕭赫拉走,又輪番來瑾瑜跟前示好。


    瑾瑜一邊喝酒,一邊暗罵,希望蘊之那小子知道他的好意。


    這邊悅然悄悄繞著乾坤殿走了一圈,還真在乾坤殿後麵,連著浮香閣的廊橋上找到了崔蘊之。


    蘊之穿著一件淺深藍色繡竹節紋的長袍,身姿秀挺沐浴在月色之下,四周水霧伴隨月華,如仙霧繚繞,襯得他仿若謫仙。


    二表哥總是這般好看。


    隻當他是一個人在這裏,悅然提裙而上,正要開口喚他,不料對麵傳來一道清脆的嗓音。


    “蘊之,我已經跟皇兄求了婚,皇兄說你的婚事,他做不了主,讓我來問你,你說呀,你樂不樂意娶我!”


    程悅然聽了這話,眼眸瞪得老大。


    這是.....公主黎瀟瀟的聲音?


    她要嫁二表哥?


    悅然心裏忽然就突突地難受,酸澀腫脹,一雙清淩淩的眸子,募的就蓄滿了水珠,仿佛有什麽極為重要的東西被人奪了似的。


    橋上的清冷男子,語氣極為冷淡,


    “殿下,臣的回答跟上次一樣。”


    黎瀟瀟的臉瞬間就垮了下來。


    崔蘊之上次告訴她,他不想做駙馬,崔家不做裙下之臣。


    黎瀟瀟還想說什麽,卻被崔蘊之冰淩淩的眼神製住。


    崔蘊之懶得跟她周旋,轉身準備出宮,便看到一道許久不見的倩影立在橋下。


    隻見她穿著一件杏色的披帛,一條薑黃色的碎花裙,個子高挑秀逸,如秋水般的眸子此刻盛滿了淚意,雙肩微顫。


    在對上他沉湛視線後,悅然提著裙擺翩然離開。


    蘊之先是怔了怔,當年明眸皓齒的小丫頭,已經出落得亭亭玉立,成為大姑娘了。


    今日夜宴他原本在城郊辦差,聞訊匆匆趕回,還沒進殿便被公主叫了來,卻不曾想被悅然表妹聽了這樣的話。


    原想追過去解釋,可蘊之終究沒有邁出步子。


    他想起舅舅對他的態度,當年他不過想開口留下表妹,卻被舅舅厲聲截住話頭。


    舅舅喜歡瑾瑜,他心裏清楚的。


    崔蘊之沿著水廊走下,從另外一側出了宮。


    程嬌兒今夜並沒有入宮赴宴,橙橙下午吃多了果子,正在鬧肚子。


    廊下亮了一層宮燈,將清暉園照射得通明。


    蘊之上了回廊,緩步朝正房走去。


    走著走著就聽到小祖宗的聲音。


    “娘,你說表姐這一回京,必定會嫁人,京城這麽多才俊,她得多難選呀。”


    程嬌兒刮了刮小女兒的鼻頭,


    “你胡說些什麽,你舅舅哪裏舍得把她嫁去別家!”


    蘊之聽到這裏,堪堪止住步子。


    橙橙聞言卻是瞪大了眼睛,扒著程嬌兒的胳膊,


    “娘,你啥意思,莫非打算讓大哥娶表姐?”


    程嬌兒覷了她一眼,“那是自然,然然嫁去別家我也不放心呀。”


    她邊說邊感慨,小女兒也不知道為何,打小就有很多奇思異想,才四歲多便古靈精怪的,什麽都懂,卻又什麽都不懂。


    羅漢床上,穿著小裙子的崔橙橙頓時震驚了。


    哥哥與表姐乃是近親結婚啊,近親結婚啊!


    這怎麽成,得想辦法阻止才行!


    “不是,娘親,大哥不能娶然然姐姐!”


    “為什麽?”程嬌兒不高興了,掄起繡枕就打算抽橙橙的屁股,“你這張嘴,你再瞎說試試!”


    眼瞅著親娘要動真格的,橙橙閉了嘴,眼珠子一圈圈轉溜溜著。


    這邊蘊之掀簾踏入,先朝程嬌兒施了一禮,目光看向妹妹,


    “橙橙好些了嗎?”


    “哥哥!”


    橙橙看到蘊之便衝了過來,徑直抱住了哥哥的大腿。


    蘊之神色微緩,抱著她坐在了羅漢床上,揉了揉她的腦袋,


    “肚子好些了嗎?”


    “已經沒事了,哥哥我再也不貪吃了。”橙橙朝蘊之眨著星星眼。


    沒別的,這個哥哥太俊了。


    俊得人神共憤,比現代哪個男明星都帥。


    想當年她胎穿過來,睜開眼第一個看到的,便是這張俊臉,當時就震得七葷八素的,再後來發現她的親娘和親爹,一個個都是畫卷裏的神仙人物兒,就堪堪流起了口水。


    要不是這逆天的顏值,她沒法這麽快接受胎穿的事實。


    蘊之見妹妹依偎在自己懷裏,神色柔和,一天的煩悶被驅散。


    這小丫頭出生後,就賴著他,有的時候他回來晚了,她還不肯吃飯,說是楞要對著他這張臉才吃得下飯,嘴裏總是神神叨叨的。


    不過他喜歡,這是他最親最愛的妹妹。


    一家人把她寵到了骨子裏,整個京城任她橫著走。


    “哥哥,你還去書房嗎,帶上我吧,娘親快要念叨死我了。”橙橙抱著親哥的胳膊撒嬌。


    對麵坐在圈椅上喝茶的程嬌兒臉色板起,


    “你哥哥累了,你讓他歇一歇。”


    程嬌兒看出兒子的疲色,不由溫聲道,


    “蘊之,宴席怎麽樣了?”


    “我有事並不曾入宴...”正要細說,廊外傳來丫頭的聲音。


    “夫人,國公爺帶著大少爺回來了。”


    程嬌兒聞言連忙迎了出去。


    蘊之抱著橙橙跟著出了正房,站在院門口的宮燈之下。


    程嬌兒衝到前麵,眼見瑾瑜立在台階下望著她笑,程嬌兒眼淚奪眶而出。


    雖說今日上午,瑾瑜回府已經跟她找過招呼,可現在她才能仔仔細細瞧他。


    她的長子,如今已經是赫赫威名的大將軍。


    他身形如山嶽般穩重,一張俊臉也褪去了少年的青澀,被風霜雕刻得越發深邃,竟是與她哥哥有幾分神似了。


    旁人都羨慕她有一雙出眾的兒子,她卻不然。


    她寧願瑾瑜沒有那麽威猛,她隻要他平平安安。


    “瑾瑜!”程嬌兒含淚上前,抱住了他。


    “母親!”


    瑾瑜在她跟前直接跪了下來,讓她抱住了自己的腦袋。


    他年少從來都是喚她一聲“娘”,如今長大不一樣了,跟著蘊之喊“母親”。


    程嬌兒心酸不已,抱著他淚流不止。


    崔奕見狀負手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溫聲勸道,


    “好了,孩子回來了,你別擔心,一切都好著呢。”


    程嬌兒抬袖擦掉淚珠兒,鬆開了瑾瑜。


    瑾瑜站了起來,目光投向程嬌兒身後。


    他先看到了蘊之,弟弟一如既往清雋無雙,隻是褪去了幾分青澀,神情越發沉穩,竟是叫人猜不出他的心思。


    兄弟倆極有默契,隻是堪堪對視一眼並不多言。


    瑾瑜隨後看到蘊之懷裏抱著的小姑娘,小姑娘梳著雙丫髻,一條粉嫩嫩的裙子,整個人粉雕玉琢的,小小年紀,已繼承了母親年輕時的美貌。


    將來必定是個大美人呀。


    “橙橙!”


    瑾瑜咧著嘴上前跟妹妹打招呼。


    橙橙卻背過身,給了他一個冷眼。


    瑾瑜頓時皺起了眉頭,大步朝她走來。


    “小丫頭,快來讓哥哥抱抱,哥哥這麽多年的俸祿全部給你買了玩具,你怎麽不知好歹,還敢朝哥哥使眼色?”


    “哼,你走開!”橙橙抱住了蘊之的脖頸不肯撒手。


    瑾瑜過來要掰扯她,她嚇得哇哇大叫,


    “你把別人家的妹妹當親妹妹,我每年過生日你都不回來,我沒有你這個哥哥,你走開!”


    瑾瑜聽了這話,哈哈大笑,叉著腰與蘊之對視,無奈道,


    “妹妹倒是喜歡你。”


    蘊之寵溺地摸了摸橙橙的頭。


    “當然,我最愛二哥了!”橙橙扭頭覷著瑾瑜。


    崔奕走過來,從蘊之懷裏接過橙橙,把小心肝摟在懷裏,


    “我跟你們母親要休息了,你們兄弟倆好好敘一敘,早點休息。”


    崔奕抱著她到了門檻。


    橙橙卻扒著門框不肯進去。


    “不要,我今晚睡哥哥的院子!”


    親爹和親娘每晚都做少兒不宜的事,她不要在這裏睡了!


    辣眼睛!


    橙橙死命抱著門框不肯動。


    可沒把兩個兄長給逗樂。


    要說崔奕最奈何不了誰,不是瑾瑜,一定是橙橙。


    “橙橙!”他低喝了一句。


    橙橙拚命朝蘊之使眼色,蘊之卻忍著笑不敢動。


    倒是瑾瑜走過去,一把將小丫頭給撈了起來,


    “爹,娘,你們休息吧,妹妹今晚歸我了!”


    比起看直播現場,橙橙表示還是跟親哥聯絡下感情更好。


    但是,程嬌兒從後麵走來,攔住了他,


    “瑾瑜,你累了,先好好休息,你妹妹很鬧騰,明早你再帶妹妹出去玩。”


    瑾瑜確實沒有帶小孩的經驗,隻得作罷。


    橙橙頓時眼淚汪汪,就這麽被崔奕給抱在懷裏,帶走了。


    蘊之和瑾瑜望著妹妹生無可戀的模樣,都哈哈大笑。


    轉身,瑾瑜拍了拍蘊之的胳膊,


    “走,跟哥哥喝酒去,哥哥跟你講塞外的事,你跟哥哥說說爹娘和妹妹的事。”


    蘊之望著他,清淺含笑,目光融融,“好。”


    蘊之在四年前考了狀元,又在翰林院待了三年,如今剛調任吏部觀政,出入太極殿,是天子近臣。


    幼時,小皇帝最喜歡瑾瑜,如今卻是最倚仗蘊之表弟。


    這邊蘊之和瑾瑜到了青竹軒,諸葛均卻領著一個人到了門口。


    “兩位少爺,瞧瞧是誰來了?”諸葛均往旁邊一讓,露出一道清瘦的身影。


    來人穿著一件湛藍色的直裰,清貴無雙,正是當今聖上!


    “陛下,您怎麽來了?”瑾瑜神色發亮。


    皇帝爽朗一笑,看了一眼表兄,又瞅了一眼表弟,


    “今夜沒有君臣之分,瑾瑜是我的兄長,蘊之是我弟弟,我們兄弟三人不醉不歸!”


    “好!”


    瑾瑜伸手拉住皇帝的胳膊往裏麵走,走了幾步回過頭來,吩咐諸葛均,


    “先生,別告訴我爹爹,爹爹若是知道,今晚這酒就喝不成了!”


    諸葛均看了一眼皇帝,頷首一笑,


    “我知道的。”


    皇帝特地出宮,便是來跟兩兄弟敘舊的。


    瑾瑜和蘊之,一文一武,今後便是皇帝的左膀右臂,崔家聲勢擺在這裏,已經是四海第一高門,皇帝要坐穩江山,必須籠絡兩位表親,諸葛均樂見其成。


    這邊蘊之與蘊之一左一右簇擁著皇帝入內。


    兄弟三人暢談一夜,直達天明。


    這邊,崔奕和程嬌兒已經幫著橙橙洗了澡。


    自從蘊之出仕後,崔奕便淡出了朝堂,事事都交給底下幾位大臣去辦,不是大事,鮮少露麵。


    他平日做的最多的,便是幫著程嬌兒帶女兒。


    橙橙欲哭無淚躺在軟塌上,“爹,娘,讓女兒去西次間睡吧。”


    “不行,你夜裏愛說夢話,在這裏睡覺,爹娘能照顧你。”


    瑾瑜和蘊之都有奶娘,橙橙卻是沒有的,她是程嬌兒和崔奕親自一手帶大的。


    橙橙卻是絞著被褥想哭,


    “沒事的,我已經長大了....”她開始弱弱地往床榻下麵爬。


    奈何還是被崔奕給捉了回來,按在了床榻最裏麵。


    “乖!”


    橙橙:“.......”


    崔奕如常躺在最外邊,程嬌兒睡在正中,側身對著橙橙,拍著她的背哄著她睡覺。


    橙橙無語望天,


    你不用拍,我也能睡的。


    次日,程家擺宴,瑾瑜和蘊之齊齊去程府做客,哪知道程悅然卻托病不出。


    瑾瑜去探望她,她卻拒而不見。


    瑾瑜隻得铩羽而歸,到了垂花門,見蘊之神色冷肅立在那裏。


    “弟弟,然然病了,要不你去看看她?”


    蘊之想起程雲對自己的態度,閉了閉眼,轉身離開。


    “算了。”


    瑾瑜瞅了一眼後院哭得稀裏嘩啦的妹妹,再看一眼冷漠若霜的弟弟,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這對冤家是怎麽了!


    夜裏,待二人離去,程雲將悅然叫到書房,李靈素也在場,夫婦倆都神色嚴肅看向女兒。


    “然然,這次回京,爹爹不打算再走,邊關徹底交給你瑾瑜表哥,所以,在瑾瑜離開之前,爹爹想把你們的婚事定下來!”


    悅然聽了這話,眼淚先一步滑落,滿臉驚愕道,“爹,我一直把瑾瑜哥哥當親哥哥的,你們為什麽要把我嫁給他?”


    程雲聞言臉色立即拉下,


    “你與瑾瑜一起長大,我與你姑父早就打算親上加親。”


    “既然是打算親上加親,為什麽不是蘊之表哥?”程悅然紅著眼質問。


    程雲被她問蒙了,啞聲道,


    “你喜歡蘊之?”


    程悅然想起那個風華奪目的男子,想起回京姐妹們議論他時的驚豔表情,心頭滾過一絲絞痛,她閉了閉眼,“是,爹爹,女兒一直喜歡的是蘊之表哥!”


    “至於瑾瑜哥哥,您把他當親兒子,女兒就是把他當親哥哥的!”


    程雲聽了這話,一口血差點沒噴出來。


    “你.....”


    他氣得麵色鐵青,


    “我讓你姑父把瑾瑜留給你,以至於瑾瑜這麽多年都不曾娶親,結果你現在告訴我,你喜歡蘊之?”


    悅然也急了,委屈地哭道,


    “爹爹,你也從來沒問過我呀!”


    程雲聽了這話,拍案而起,就連著他哪隻右腿都隱隱作痛。


    李靈素見狀連忙扶著程雲,“你先別著急,慢慢說!”


    她耐著性子勸了一句,扭頭看向女兒,


    悅然含淚垂眸,早已哭成了淚人兒。


    “你這是怎麽回事?今日程家哥哥來赴宴,你為何不出來見人?”


    悅然搖著頭,啜泣道,


    “我聽說,陛下想把公主嫁給蘊之哥哥,我難受。”


    李靈素眉頭微皺,“不會的,你姑父不會讓蘊之娶瀟瀟。”


    “真的嗎?娘,那我....”


    “你閉嘴!”程雲扭頭朝她喝了一句,神色冰冷道,


    “然然,你太讓為父失望了!”


    悅然蹲在地上崩潰得大哭。


    李靈素瞅著父女倆這情形不由頭疼,


    “夫君,你一直喜歡瑾瑜,所以便覺得該是瑾瑜娶然然,你沒問過然然的心意,是咱們的不對。”


    程雲負手而立,寒著臉沒吭聲。


    李靈素瞅著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女兒,也很是心疼。


    “婚事是結親,不是結仇,萬不可強求,不如咱們先問問瑾瑜和蘊之如何?也得跟崔相和嬌兒商量一下。”


    程雲扭頭瞅了一眼哭得沒鼻子沒眼的女兒,長歎一口氣。


    “你這讓我怎麽去麵對崔奕,原先說好是瑾瑜,現在卻要換人?人家兩個兒子全京城都盯著,是香餑餑,結果任由我們家女兒挑?這是不成的。”


    悅然聞言撲過來,跪在程雲跟前,抱著他的腿,求道,


    “爹,您幫我問問蘊之表哥和姑父好不好,隻要蘊之表哥不喜歡我,我便死心!”


    程雲皺著眉,深深看了她很久,沒吭聲。


    隻是他們不知道,此時院外立著一道高大的身影,將裏麵的對話,聽了個清清楚楚。


    他想了想,隨後轉身消失在夜色裏。


    瑾瑜來到蘊之的青竹軒外。


    夜色濃稠,無風,驅不散夏日的燥熱。


    瑾瑜擰著他的酒囊,坐在長廊外的欄杆上,一口一口喝著酒。


    蘊之從內室踏出,他邊理著衣袖邊淡淡看向瑾瑜,


    “哥,怎麽這麽晚還在喝酒?”


    瑾瑜眯著眼衝他一笑,


    “我打舅舅府中來。”


    蘊之聞言,麵色微微一僵。


    瑾瑜雖說是崔家世子,可實則跟程雲親兒子沒什麽區別,聽說小時候哥哥住在程家的時候多。


    蘊之眼底仿佛是暈染了濃稠的墨,怎麽都渲染不開。


    瑾瑜還是頭一回,瞧見這樣的他。


    蘊之看向瑾瑜手裏的酒囊,“哥,能讓喝兩口?”


    “好,給你!”瑾瑜爽朗一笑,將酒囊往蘊之懷裏一丟,靠在柱子上含笑問道,


    “蘊之,你猜,剛剛舅舅跟哥哥說了什麽?”


    蘊之靠在他對麵的柱子坐下,垂著眸不說話,隻是一口一口喝著酒。


    瑾瑜暗暗一樂,故作驚訝道,


    “舅舅居然想把悅然表妹嫁給我!”


    蘊之聞言心猛地一顫,抬眸對上瑾瑜的視線。


    卻見自己哥哥一臉愁雲,他舌尖抵著下頜,冷笑了一聲,


    “怎麽,這不好麽?舅舅不是一直這麽打算的,不僅是舅舅,就是爹娘不也是打算讓你娶然然麽?”


    瑾瑜聽出弟弟語氣裏的酸楚,頓時大樂,


    “所以我才愁嘛!”


    “你愁什麽?”蘊之一臉“你不知好歹”的樣子。


    “哥哥呀,愁的就是,哥哥隻把她當妹妹,卻讓舅舅誤會了,你說咋整!”


    蘊之聞言,神情募的一僵,瞬間呆呆看著瑾瑜,說不出話來。


    瑾瑜瞧見他這模樣,憋住笑,


    “你說咋整呀,舅舅明早就要過來跟爹爹商議婚事,聽那意思是後天就要請媒人上門,一個月內就得要我們成婚,你知道的,我在京城待不了太久,所以.....”


    他話還沒說完,隻見蘊之猛地站了起來,一雙眸子黑漆漆的,神情很是繃緊。


    仿佛青竹要破開似的,蓄勢待發。


    瑾瑜見狀接過他手裏的酒囊,注視了他許久,決定不再忽悠他,而是帶著幾分認真問道,


    “蘊之,然然喜歡的是你,若是哥哥把然然交給你,你會照顧她好嗎?”


    蘊之這下是震驚不已,往前走兩步,與瑾瑜近在咫尺,深深凝望他,


    “哥,你什麽意思?你...不打算娶然然?”


    瑾瑜哈哈大笑,一掌拍在蘊之的肩膀,“傻小子,她比我小那麽多,我哪裏能喜歡她,是把她當妹妹的,再說了,哥哥我出生入死,誰知道是什麽光景,哪裏敢耽擱然然?然然嫁你是最好的選擇,你替我撐起崔家門庭,哥哥我也好馳騁疆場,無後顧之憂!”


    瑾瑜說這話時,仰眸望向深深的蒼穹。


    黑夜濃稠如墨,像是張開巨嘴的野獸,要吞噬人間的一切。


    而他就要做國之柱石,撐起這一方天地。


    蘊之聞言隨他一道,仰望長空,語氣悠遠而堅定,


    “兄長放心,有我在,你永遠無後顧之憂!”


    他的兄長是雄鷹,翱翔在邊境那廣袤的天地,而他的戰場則在朝堂。


    他們一個縱橫疆場,一個端委廟堂,要攜手寫就盛世篇章!


    “好!”瑾瑜再拍了一把他的肩膀,


    “蘊之,哥哥早就知道,你比我更適合撐起崔家的門庭,爹娘也好,朝堂也罷,抑或是舅舅及然然,哥哥把他們都交給你!”


    蘊之聽到“然然”二字,麵色微微一紅。


    瑾瑜卻是哈哈大笑,推了他一把,


    “傻小子,你還愣著做什麽,快去程府啊,隻要說服舅舅,爹娘再無二話的。”


    蘊之抬眸,與親哥相視一眼,再不遲疑,清湛的身影如離劍似的,一個縱躍消失在夜色深處。


    瑾瑜瞅著他那漂亮的身法,嘖了一聲,


    “弟弟這些年功夫沒耽擱呀,也不知道現在跟他交手,還有沒有勝算?”


    瑾瑜搓了搓手掌,一番躍躍欲試。


    這邊蘊之徑直到了程家,二話不說跪在了程雲的書房之外。


    程雲很是震驚,將他引入內室,再一細問。


    蘊之誠誠懇懇把求娶悅然的心意表明,程雲還能說什麽呢。


    最後得知是瑾瑜的意思後,他就長歎一聲,應下了蘊之。


    次日程雲登門,與崔奕和程嬌兒在書房細說一番。


    崔奕倒是無不可,他一直都認為蘊之娶然然更合適,程嬌兒卻是有些不快。


    瑾瑜年紀大了,原先一直打算將悅然嫁給他,所以並不曾給他議親,現在要把悅然嫁給蘊之,瑾瑜怎麽辦?


    不是白白耽擱了瑾瑜嗎?


    程嬌兒沒有立即答應,而是回到清暉園,派人將瑾瑜叫了來。


    母子二人單獨在內室說話。


    瑾瑜跪在她麵前,笑著拉著她的手,


    “娘,我知道您疼我,這些年總是覺得虧欠了我,其實錯了。”


    “真正苦的是小七,小七這十九年一直都在你們身邊,替我這個長子盡孝,做著本該是我該做的事,他卻毫無怨言。”


    “明明我是世子,我會繼承崔家一切榮耀,他卻什麽都要靠自己,他何曾說過半個字?”


    “反觀我,這些年一直順承自己的心意活著,我見過塞外的風光,我去過西域小國,我當過一軍統帥,我射殺過敵將首級,娘,瑾瑜這輩子什麽榮耀都有了,也該知足。”


    “可小七不一樣,他照顧著所有人的情緒,他把自己的喜好壓在心底。”


    “他明明喜歡然然,卻從不吭聲。”


    “娘,我一直把然然當妹妹看,您就答應吧。”


    程嬌兒含淚點頭,


    “既然是你的心意,娘也無話可說,可是瑾瑜,那你呢,你可有心儀的姑娘?你已經二十一了,耽擱不起。”


    瑾瑜的婚事是程嬌兒心中最大的掛記。


    瑾瑜聞言麵露恍惚,沉默片刻,道,“娘,你一貫事事慣著兒子,這一回也聽兒子自己安排吧,兒子常年刀尖飲血,生死難料,若是娶了人家姑娘,不是耽擱了人家嗎?”


    程嬌兒聽了這話,潸然淚下,“不許你說這樣的話!”


    她心疼地把瑾瑜摟在懷裏,


    “可是無論如何,瑾瑜,你還是得成親的,就算是為了爹和娘,好不好?”


    瑾瑜失笑,“好,若是有朝一日遇見喜歡的姑娘,兒子一定帶回來見您。”


    程嬌兒還能說什麽呢?


    蘊之與悅然婚事商定,兩家便緊鑼密鼓準備起來。


    瑾瑜卻是沒法參加他們的婚宴,先提前送了賀禮,便直奔邊關。


    三月後,崔蘊之與程悅然大婚,轟動全城。


    又三年,蘊之外放鬆江,政績斐然回京,執掌政事堂,正式接替崔奕,入主內閣。


    這三年內,瑾瑜極少回京,一人扛起了整個邊境大旗。


    程嬌兒思兒成疾,竟是病下了。


    崔蘊之望著日漸消瘦的母親,當夜回了政事堂,壓下雲關一封奏折。


    雲關城。


    正在兵營整頓的瑾瑜,被一位副將急急尋到。


    “都督,咱們向朝廷申請的軍械奏折,至今還沒回應,眼下快要入秋,依著蒙兀的尿性,怕是會南下侵掠,咱們不得不防呀!”


    瑾瑜聞言,眉頭擰得老緊,扶著腰罵道,


    “奏折還沒批下來?現在誰管政事堂,哪個王八羔子敢壓下本督的奏折!”


    誰都知道瑾瑜是崔奕的兒子,程雲三年前回京後,便徹底卸下了軍務,瑾瑜升任統帥執掌大軍。


    這麽多年,崔奕在朝,無論是程雲還是瑾瑜,任何軍資器械,隻有提前到的,從未拖延過!


    這還是頭一回邊軍的奏折被扣下不發。


    真是見了鬼的!


    副將答道,“回都督的話,現在執掌政事堂的正是您的親弟弟,崔蘊之!”


    瑾瑜嗖的一下,噤了聲。


    他嘖了一聲,入了營帳,決定親自寫奏折。


    結果別說是寫一封,整整半個月連著三封奏折,都石沉大海。


    眼瞅著秋近,瑾瑜知道等不及了。


    他來不及收拾行囊,吩咐侍衛牽來自己的赤兔馬,一馬當先朝京城方向疾馳,


    “你們等著,老子親自去京城,我看那混蛋小子敢留中不發!”


    瑾瑜星夜兼程,三日後的午時,抵達南門。


    他騎著赤兔馬,一路奔馳直往皇城,人一下馬,飛身掠向政事堂。


    人還沒踏上台階,嗓音震破了半個官署區。


    “崔蘊之你個混蛋小子,給我滾出來!”


    官署區的眾僚聞聲無不大駭,誰敢這麽大膽子直呼崔蘊之的大名。


    現在的崔蘊之,儼然就是當年的崔奕,朝中上下誰不敬稱他一句“小崔相”。


    結果就來了這麽一個胡子拉碴的莽夫,跟崔蘊之叫板。


    遠在政事堂後院的蘊之,已經聽到了這道熟悉的聲音,他深深吸著氣,眼底是少有的笑意。


    總算把他逼回來了。


    瑾瑜大喇喇闖入政事堂,連著打趴了十幾個侍衛,直入崔蘊之的官署,一眼瞧見案後那道青清雋的身影,他一個旋風刮過去,擰住蘊之的衣領,對著他的鼻頭就是一拳。


    “你個混蛋小子,敢扣下我的奏折不發?你知不知道邊關多少將士等著你的軍械,你瘋了不成!”


    崔蘊之結結實實受了他一拳。


    待眾官湧入,便見蘊之那張無與倫比的俊臉,被揍得鼻青臉腫的,卻不還手。


    羽林衛將瑾瑜團團圍住,大內侍衛正要上前拿人。


    隻見蘊之摸著鼻下的血,含笑望著瑾瑜,眸眼熠熠生輝,


    “哥,你總算回來了。”


    眾人目瞪口呆。


    原來麵前這胡子拉碴的莽夫,是名震四海的獵豹崔瑾瑜!


    瑾瑜當夜回了崔府,程嬌兒的病一夜便好了,親自下廚做了幾道拿手菜給瑾瑜吃,瑾瑜樂嗬嗬吃得歡,程嬌兒隻在一旁抹著淚。


    崔奕也難得親自給瑾瑜添菜。


    瑾瑜在家裏待了一個月,程嬌兒總算是滿意了,隻一次問了瑾瑜婚事,瑾瑜說自己心裏有數,程嬌兒便不提。


    一個月後,瑾瑜載著滿滿一車子東西,出發前往邊關。


    他本是不愛帶這些的,怎奈程嬌兒堅持,便想著等到了郊外,尋了窮苦人家,贈給人家便是,省的路上耽擱他的行程。


    哪知他正要棄車上馬,馬車內冒出一張精致的小臉,


    “哥,帶我去塞外玩哪!”


    瑾瑜聽到這道聲音,嚇了一大跳,


    “你個小丫頭,怎麽跟來了!”


    橙橙早就料到瑾瑜會發飆,她二話不說撐開一張地圖,在瑾瑜眼前晃了晃,


    “哥,帶我去邊關,這張地圖就是你的!”


    瑾瑜在邊關這麽多年,一眼就看出橙橙畫的是邊關十四州的地圖。


    這麽詳盡精準的地圖,他還是頭一回見到。


    他二話不說跳入馬車,


    “妹妹,你打哪弄來的?”


    “你先別管,我就問你,帶不帶我去?”橙橙賊賊地望著他笑。


    瑾瑜神情一言難盡。


    橙橙又道,


    “我不僅會畫這個地圖給你,還能幫你把西域十六國,並西北的大秦國地圖,全部畫給你,你要不要?”


    瑾瑜這下是震驚得眼珠子快掉下來。


    “妹妹,你怎麽知道西域有十六國,你怎麽知道還有個大秦?”


    橙橙心想我什麽都知道!


    行軍打仗,地圖是最緊要的情報,一旦有了精準的地圖,不僅可以最大程度取得勝利,更可以最大程度減少損失。


    橙橙的誘惑太大,瑾瑜最終答應她,帶著她去了邊關。


    有了橙橙的幫助,他不僅把防線守得穩穩的,更是端了蒙兀的老巢,將蒙兀逼去了沙漠深處及北方深山密林裏。


    半路,橙橙將給研究出來,瑾瑜再遇到任何對手,不費吹飛之力便破敵。


    整個邊境固若金湯。


    邊境安穩之後,瑾瑜帶著橙橙,按照她的地圖,兄妹出使西域諸國,一路抵達了阿拉伯帝國的腹地,開辟了一條新的絲綢之路。


    程嬌兒依舊茶不思飯不想,直到某一日,一位長相極為出眾的姑娘,帶著一對雙胞胎孩兒,拿著瑾瑜的信物找來了崔府。


    程嬌兒才知道,這是瑾瑜的一雙兒女,當即抱著一對孫兒泣不成聲。


    原來瑾瑜有一會遇險,跌落山崖,被藥王穀的老先生所救,瑾瑜與人家的孫女一見鍾情,隻因瑾瑜急著去西域尋找妹妹,便把信物留給對方,說是回頭會來娶她過門。


    那姑娘等了一月不見瑾瑜回來,又發現自己懷了身孕,隻等誕下孩子,孩子長了一歲,便帶著孩子來京城尋找瑾瑜。


    程嬌兒夫婦合計,在京城大擺宴席,熱熱鬧鬧給她補辦了婚禮,哪怕是瑾瑜不在,還是要讓女孩兒名正言順進門。


    就這樣,藥王穀的隋曉曉,帶著一雙兒女住入崔府。


    瑾瑜早年去邊關,便把世子之外讓了出來,這一回,崔奕便上書,讓瑾瑜的嫡長子繼承自己的爵位。


    皇帝恩準。


    瑾瑜直到而立之年,才與妹妹載譽而歸。


    往後半生,他與隋曉曉,大半時間都待在邊關。


    而一雙兒女便留在京城,在崔奕和程嬌兒膝下承歡。


    崔橙橙則在回京當年,嫁給皇太子為妃,崔家一門在崔奕手裏,聲望到了頂點。


    太子妃大婚當夜,崔府熱鬧非凡。


    崔奕與程嬌兒坐在花廳上,幾個兒孫圍繞膝下轉悠。


    悅然生下的嫡長孫已經十來歲,後來她又給蘊之添了一個女兒,如今肚子剛又懷了一個。


    曉曉與瑾瑜的雙胞胎今年六歲了。


    兩個小家夥長得幾乎一模一樣,若不是一個梳著雙丫髻,一個是少爺打扮,根本分辨不出誰是誰。


    崔府人丁興旺。


    花廳內,紅燈高照,光芒絢爛,映襯得程嬌兒麵容秀美,即便年近五十,容貌依稀分辨出年輕時的顏色。


    程嬌兒倚靠在崔奕懷裏,望著大紅宮燈,目色迷離,“橙橙的鳳駕應該到了宮城吧?”


    崔奕瞥了一眼牆角的銅漏,緩緩點了點頭,“已經到了。”


    恰在這時,皇宮方向煙花騰空四射,一束束五顏六色的花朵在夜空綻放,轟動全城。


    下人立在廊下驚喜稟報,“國公爺,夫人,娘娘已經入宮了,想來是接受了太子妃鳳印,放了煙花慶祝。”


    程嬌兒依偎在崔奕懷裏,緩緩揚起了唇角。


    她這輩子沒什麽遺憾的,唯獨瑾瑜夫婦常年待在邊境,叫她操心。


    隻是誰叫他是宰相之子呢,總歸要比平常人家的孩子擔待多一些。


    “瑾瑜和曉曉也該到了蕭關。”崔奕似乎察覺到程嬌兒所思,便勸慰了一句,


    “嬌兒,兒孫自有兒孫福,於瑾瑜和曉曉而言,那裏是他們的喜歡的地兒,他們是雄鷹,該要翱翔在廣袤的天地,京城終究是束縛了他。”


    程嬌兒沉沉歎著氣,點了頭,“你說的沒錯,我不能以己度人,杞人憂天,瑾瑜是開心的,他開心就好。”


    恰在這時,嫡長孫崔宴領著兩個小人兒過來,隻見兩個小家夥穿著一模一樣的裙子,梳著一樣的雙丫髻,就連臉頰的腮紅都塗得一模一樣。


    崔宴指著二人問程嬌兒和崔奕,


    “祖父,祖母,您二老瞧一瞧,哪個是二弟,哪個是二妹?”


    程嬌兒聞言,瞪大了眼眸,仔細端詳著麵前一模一樣的孩兒,


    “宴兒,你太調皮了,這祖母怎麽認得出來?”


    兩個孫兒雖然長得一樣,性子卻是不同。


    程嬌兒試圖逗其中一個,看看哪個是她那刁鑽可愛的孫女,哪知道今日兩個小家夥都垂著眸,耷拉著腦袋,死活不上當。


    程嬌兒沒轍了,扭頭扯了扯崔奕,“你猜哪個是歡歡?”


    歡歡是瑾瑜的長女。


    崔奕正要搭話,卻見崔宴拿著一塊黑布將他的眼眸給蒙住,


    “祖父最聰明了,憑著眼力,您肯定猜得出來,現在,孫兒讓您閉著眼猜!”


    崔奕難得哈哈大笑,連連點頭,“行行行,祖父閉著眼猜。”


    他隨手一扯,扯住了一個小家夥的胳膊,捏了捏道,


    “他是笨笨!”


    他話音一落,花廳內頓時笑聲一片,崔宴和妹妹崔冪更是笑得滾成了一團。


    “錯了,錯了,祖父,你也有認錯人的時候!”


    “祖父猜錯了!”


    程嬌兒也被一群小家夥逗得合不攏嘴,心底最後一抹憂愁也被驅散開。


    她幫著崔奕把黑布給扯掉,二人看向麵前那對雙胞胎孫兒。


    隻見早出生一刻鍾的崔歡歡眯著笑眼,朝崔笨笨伸手,


    “弟弟,你輸了,來,把爹爹給你的八寶鴛鴦刀給我吧?”


    小少年不情不願從兜裏掏出一把鑲嵌八寶的袖珍鴛鴦刀,遞給了姐姐崔歡歡。


    瞅見姐姐得意洋洋的模樣,崔笨笨哇的一聲,哭著撲向崔奕懷裏,


    “祖父,您縱橫一世,為何糊塗一時呢?您怎麽能猜錯了孫兒,嗚嗚嗚,孫兒的寶貝被姐姐拿走了,嗚嗚嗚!”


    崔奕心軟成了一片,將小孩兒抱了起來,


    “對不起,祖父錯了!祖父賠你一把更好的好不好?”


    小少年在他懷裏揚起明潤的小臉,“祖父,孫兒要你書房那副《千裏江山圖》。”


    崔奕把孫子認錯了,無話可說,“得,祖父給你。”


    崔笨笨劍眉一揚,得意看向崔歡歡,


    “姐,還是我贏了!”


    崔歡歡頓時跟泄了氣的皮球似的。


    崔奕和程嬌兒相視一眼,才恍覺又被這兩個孩子給耍了。


    夜深,皇城煙火鞭炮不斷,崔府的垂花廳內,程嬌兒和崔奕淹沒在歡聲笑語中。


    崔笨笨和崔宴不知道打哪弄來一支煙花,兩兄弟合力一踩,一束與眾不同的煙花瞬間射向夜空,綻放出七彩霞光。


    霞光隨著那片歡聲笑語,漸漸沒入雲層深處。


    《全文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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