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消息


    午飯吃什麽都是幾個孩子點的, 別看年紀不大,飯量挺大, 小麥一個人就吃三大碗飯。


    期間大米偷偷拽姐姐問:“要不要打包回家?”


    小麥手頓一下說:“不用, 你吃飽就行。”


    帶回家隻會挨罵,反正家裏隻要和花錢有關的,都值得她媽罵上三天三夜。


    哪怕花一分錢, 他們都是“盡想著城裏人的事, 怎麽沒本事投到別人肚子裏的狗東西”。


    為什麽想讀書,想吃口東西, 就是白眼狼了?


    小麥見識有限, 想不出來, 但已經不想給父母發泄的借口。


    大米打出生就跟著姐姐過日子, 問過她沒應也就不再提, 大口大口地吃肉, 又心滿意足地打個飽嗝。


    趙秀雲怕他一下子吃太多撐壞了,吃過飯不急著走,反而點了茶水, 叫幾個孩子孩子歇歇。


    她一向覺得家裏不算太鬧騰, 今天一看, 是苗苗平常太安靜, 趕上幾個年紀差不多大的孩子一塊, 一人一句話都叫她腦瓜仁嗡嗡響。


    連苗苗都有人來瘋的架勢,小鴨子一樣嘎嘎笑得沒完, 畢竟她年紀最小, 大家對她總是多照顧。


    趙秀雲看著窗外, 分外想念方海。


    又坐一會,她才帶著幾個孩子要走。


    因為說是一塊請, 小麥把賬單分成七人份,她出四個人的。


    在場隻有她是點單的時候算過心帳,怎麽聽數目都不對,鼓起勇氣“質問”服務員說:“姐姐,是不是算錯了?”


    像這種國營店的員工,他們鄉下來的人多半沒什麽勇氣多問幾句的,怕遭白眼,怕丟人,連靠得近都怕。


    但平安飯店的態度一向好,服務員滴水不漏說:“沒算錯,就是二十八塊。”


    趙秀雲特意留下的零頭沒付,一份四塊錢,省得數毛票。


    問這一句,已經把小麥的勇氣都用盡,她欲言又止的樣子,對上趙阿姨含笑的眼睛,心下了然。


    小姑娘長得不胖,瘦瘦小小一個,比禾兒大五歲,隻高小小半個頭,頭發枯黃,兩手粗糙,皮膚曬得發黑,有些鄉下孩子特有的皮實。


    隻看眼睛,就知道性格堅強。那雙眼太硬,總讓趙秀雲覺得是小時候的自己。


    她那個時候還更幸運。


    她見過太多不幸,剛出生被溺斃的、送給人當童養媳的……


    世上總是不缺命苦女人。


    趙秀雲真心希望小麥也能幸運,願意給這個孩子更多力所能及的善意。


    小麥也是值得的,她雖然沒挑破,但又單獨說了一句“趙阿姨謝謝”。


    到市區,總得去百貨大樓,沒有孩子能抵抗住玩具和零食的誘惑。


    王月婷是存不住錢的,她已經因為去墳山的事,被哥哥們打了一頓,最近正覺得自己很可憐,恨不得看到什麽都買。


    從小沒為錢煩惱過的孩子,王團長不會帶孩子,據說放錢的抽屜是對女兒大開的,王月婷從來闊,三塊五塊的根本不在意。


    哪家八歲的女孩子過得有她好?


    按說這樣長大的孩子嬌貴,吃不了苦。


    但她也不知道是玩心重還是怎麽的,小麥他們有時候為了掙錢熬得挺厲害的,她也都挺下來。


    有時候說的話雖然叫人覺得不知民間疾苦,卻不討厭。


    比如這會,她看小麥眼神在一件棗紅色的毛衣上,一個勁地說:“買這個買這個,好好看啊。”


    也不想想三十塊一件,小麥怎麽可能買。


    小麥誠實道:“太貴了,我不買。”


    坦坦蕩蕩不羞愧。


    王月婷“啊”一聲,說:“那不買,太貴了。”


    沒有鄙薄的意思。


    趙秀雲隻覺得禾兒運氣好,來滬市交的都是益友,雖然不知道能要好多久,可她出於私心,希望孩子們永遠好好的。


    買完東西出來,也看得出孩子的個性。


    小麥給自己和弟弟買了學習用品,王月婷買的全是吃的,禾兒買了新發卡和頭繩,她的寶貝辮子永遠最要緊,苗苗買了一包糖,隻有高明兩手空空。


    他是個不開竅則已,一開竅驚人的孩子。


    自從掌握到和後媽鬥的精髓,但凡異母弟弟高亮有的,不給他買,他就掀桌子。


    搞得陳芳天天罵,但不敢打他。


    要說高天也是個妙人,他是典型回到家什麽都不管的男人,但對長子還是有幾分重視,高明跟他要錢,他會給,在家裏鬧,他也支持。


    反正這個家隻有他一個人掙錢,全捏在他手裏,陳芳都看他臉色過日子。


    高明都覺得自己原來太蠢,為什麽忍氣吞聲,什麽都不敢說,白白吃了那麽多苦頭。


    反正現在他是能叫後媽花錢,堅決不自己花錢。


    回公社的車在家屬院停下,小麥和大米還得再走半個小時多小時路回家。


    天色已經晚,孩子們還要再在空地上玩一會,隻有趙秀雲要回家做飯,她打包了飯店的肉,隻要把米飯煮上,再炒菜就行。


    說起來,家裏有冰箱是真的方便,不用天天去買菜,放幾天都還好好的,就是費電。


    她聽著機器轉,就覺得是自己的錢在跑,家屬院的房子是公家的,每個月要交三塊多的房租,水電表三個月抄一次。


    可以說每天連睡覺的時候,都有錢在沒掉。


    趙秀雲熱鍋燒油,洗好的青菜扔進鍋裏,劈裏啪啦的響聲,她動著鍋鏟。


    那邊方海一進門就叫道:“我有件好事跟你說。”


    好事?


    趙秀雲手在腰間的布上擦擦,走出去問:“什麽事?”


    方海故弄玄虛道:“你猜?”


    趙秀雲還惦記鍋呢,不理他回廚房,催促道:“快點說。”


    這人,一點耐性都沒有。


    方海跟著進廚房說:“要分房啦。”


    要說分房這件事,是一拖再拖,眾口難調,家家都有困難,後勤好幾個月了,才拿出章程來。


    趙秀雲難掩興奮道:“真的啊!”


    板上釘釘的事,方海喝一口水說:“定下來了,13號樓的二樓。”


    三間房,兩個孩子就能一人有一間房,為這事,媳婦已經念叨好久,埋怨他當初不該發揚精神,把大房子讓給戰友。


    方海雖然覺得當時沒做錯,想起來也是理虧,這會是將功贖罪的好機會,恨不得大肆宣揚。


    趙秀雲有些奇怪道:“這回怎麽定得這麽快,一點聲息都沒有。”


    分房這件事說了不是一兩天了,有好幾回都走到公示這步,又有家屬提出意見,改了又改。


    方海搖搖頭說:“不知道,反正就通知我了。”


    他能知道什麽啊。


    趙秀雲吃過飯去找陳秀英打聽。


    滿院子就沒有陳秀英不知道的事,但她這回也是一點風聲沒聽說,兩人一合計,估計是被鬧騰出氣來,所以才直接給定下來。


    要按原來分房,會尊重許多民意。


    猜得也挺準的,即使是這樣定下來,第二天還是有許多人到婦聯抱怨,說自己家孩子多,比較困難,兩間房哪裏夠住。


    說著說著把話拐到趙秀雲身上,說她家就兩個孩子,還都是女孩,怎麽就能搬三間房,別是有什麽貓膩。


    給趙秀雲氣得說:“本來分給我們老方的就是三間房,當初他發揚精神照顧戰友,我們家才去住兩間的,也沒有專門要我們家老發揚的吧。”


    還真有人這麽想,覺得他們現在也是住得開,不如再大方些。


    鬧得趙秀雲才對方海擺一天好臉色,當晚回去又耍起脾氣來,不叫他近身。


    方海是沒有一天憋得住的,火都燒到嗓子眼問:“我今天又怎麽了?”


    又怎麽了?


    趙秀雲罵他道:“現在個個都想讓你再當一回冤大頭,你說怎麽了。”


    方海訕訕不敢應,知道是自己惹下來的事,尷尬笑兩聲說:“我當時真沒想到。”


    能指望他想什麽?就是當孩子似的一點點教這幾個月,有時候做出的事還是能叫人氣個倒仰。


    趙秀雲要不是看在他有進步的份上,早一腳給他踹到床底下去,省得看了就心煩。


    趙秀雲沒好氣說:“你能想到什麽?”


    方海快速轉移話題說:“家裏還得添不少東西吧。”


    添東西就要花錢,但凡要花大錢的時候,趙秀雲的心情也是不甚佳的,心想這男人可真有本事,怎麽淨能給她添堵,被子蒙頭說:“別提錢,我算了心疼。”


    這些年的家底,全砸在大件上了,再搬個家,不跟人借錢都是好的了。


    趙秀雲心疼得都快說不出來話。


    方海在這上頭看得比較開,說:“咱們算好的了,每個月都發兩份工資。”


    大件又不是年年買,買一次管用幾十年,家裏每個月其實能攢五十塊錢呢,就是大錢花得多。


    趙秀雲不是不知道這個道理,但哪個農民沒有存糧睡得著覺?


    她反正是快睡不著了,氣得真的踢一腳方海說:“你就不該說這個。”


    方海本來是想轉移話題,還是挨了一下,說他冤枉倒也不冤枉,隻能吞下肚說:“我有罪,睡吧睡吧。”


    趙秀雲發過火又覺得不好意思,期期艾艾說:“疼不疼啊?”


    就她那點力氣,在方海這裏都不夠看的,但他趁機湊過來,說:“挺疼的。”


    說話就說活,還動手動腳的,趙秀雲也沒罵人,隨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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