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賽


    第二天的比賽是早上八點開始, 七點半簽到。


    禾兒六點就醒,悄摸摸下床, 架子床吱呀吱呀響, 她換好衣服,到隔壁敲門,心知父母一定起得比她更早。


    趙秀雲正在梳頭發, 方海疊被子到一半, 去開門,說:“這麽早啊?”


    禾兒抖抖手上的演講稿說:“再背幾遍吧。”


    這種事, 方海是幫不了什麽忙的, 套好衣服出門買早餐, 他到樓下的時候驚喜發現在下雪, 回頭看, 房間的窗戶也正好開著, 媳婦孩子伸出手去摸。


    不怕凍著。


    他裹好衣服接著往前走,覺得這雪估計能下好一陣。


    孩子估計能高興壞,畢竟滬市沒有這樣愛下雪, 這些年好像也隻有一回。


    禾兒是興奮得不行, 說:“媽我們堆個雪人吧。”


    就這麽一點點, 滾個雪球都費勁, 老家那才叫鵝毛大雪, 不過孩子離鄉太早,恐怕都不大記得了。


    趙秀雲把窗關上, 說:“等你比完吧, 也得讓雪積起來才行。”


    禾兒心裏一下有盼頭, 最後再背兩遍,讓媽媽聽過沒問題, 說:“差不多了。”


    這一陣子沒幹別的,光背稿,剩下的隻看臨場發揮,有時候是說不準的,就卡一下,她現在就盼著昨天在雍和宮拜的佛有用。


    母女倆說著話,有人敲門。


    禾兒起身要去開,忽然說:“媽,你猜是我爸還是妹妹?”


    就這有氣無力的敲門聲,還能有誰,趙秀雲微微搖頭說:“你爸敲門從來都是‘咚咚’兩聲。”


    連手指彎曲的樣子,她都想得出來。


    禾兒聳聳肩開門,苗苗連衣服都沒換,自顧自進門,把爸爸剛疊好的被子又拆開,鑽進去,眼睛閉好。


    亮著燈,拉開窗簾,得虧她還能睡著。


    趙秀雲覺得孩子有個好處,做事情集中。


    別小看注意力的用處,老師上新課的時候都是車軲轆話,一遍又一遍,生怕哪個學生落後,有的人一節課下來,聽進去的話不知道有沒有五分鍾長,苗苗卻能在第一遍就聽懂,下課的時候連課後練習都做完。


    她很有自己的安排,老師都說是很少見的學生,什麽事都按照自己的節奏,為下課能有更多的時間去學畫畫,也是煞費苦心。


    孩子自己這麽努力,趙秀雲當然不能給拖後腿,報學習班的時候別提多咬牙,畢竟以前在少年宮都不收學費。


    她的日子也簡單,好像就幾件事,畫畫上學,偶爾和朋友玩。


    不像禾兒,哪怕是現在,心思都很多,什麽事都想做,這次的英語演講,也是她自己先說要參加的。


    不管哪個孩子,做父母的都要全力支持才行。


    趙秀雲知道小的睡眠好,那是雷打不動,讓禾兒再背一遍,說:“刷牙去吧,待會你爸就回來了。”


    說曹操,曹操到,方海不僅回來,還問說:“買了豆汁,有人想試試嗎?”


    趙秀雲隻聽人說過,味道是愛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她口味一向清淡,臉皺成一團說:“你喝過嗎?”


    方海一言難盡道:“我剛剛抿了一口。”


    連他都是這幅表情,真是冤枉錢。


    趙秀雲無奈道:“又花錢,又不好喝。”


    花錢找罪受,沒聽說過這種事。


    方海也是看幾位大爺在買,尋思來都來了,還是試一試,說:“沒事,你們不喝我喝。”


    不好喝是不好喝,咕咚一下也就灌下去了。


    禾兒洗漱回來,湊近搪瓷杯聞一下,謹慎嚐一口說:“還行。”


    沒有她想象的那樣奇怪。


    趙秀雲嘴唇碰一點點,說:“我覺得不太行。”


    不過他們夫妻喝不慣,兩個孩子倒還好,苗苗被叫起來,和姐姐一人一半分著喝完,看著也不像是勉強的樣子。


    吃過飯,一家四口分兩路走,苗苗要跟爸爸去買票,禾兒跟媽媽和於老師他們去比賽。


    大人有大人話,走在前頭,小孩有小孩話,走在後頭。


    趙秀雲能聽見孩子說話的聲音,但風雪交加,聽得不是很清。


    哪怕是她,也好幾年沒見過這種天氣,忍不住說:“這雪不知道要下到什麽時候。”


    於老師打小在首都長大,說:“估摸能下一天,這種天,就該吃涮羊肉。”


    可不是嘛,想起來那口湯,趙秀雲都覺得暖洋洋,說:“是啊,可惜今天要比一整天。”


    當然,禾兒是3號,對她們母女來說屬於解放早。


    大概是抱著這種心情,孩子發揮得不錯,但也說不好後頭的人怎麽樣。


    大禮堂裏暖和,趙秀雲對孩子想去看雪的提議很是無奈,說:“你自己去找你爸和妹妹,能行嗎?”


    禾兒想想說:“再等一會吧,苗苗肯定要去畫畫的。”


    別看今天是下雪,但是昨天應承她說可以去,今天哪怕是下刀子,她都是一定要去的。


    孩子倔成這樣,趙秀雲有時候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隻能說:“圍巾手套都戴好啊。”


    禾兒應得爽快,掐著差不多的時間溜出去。


    台上比賽還在繼續,不過觀眾不是很多,畢竟今天天氣不好,又是放寒假的時候,主要的是評委老師們,個頂個是專家,一溜二十個。


    不過再專家,也頂不住熬。


    一個學生哪怕是五分鍾,但蹭一會的,十個學生就一小時。


    評委們中場休息過一次。


    趙秀雲看完前麵二十個,也不知道是不是高手都在後麵,沒覺得有比自家孩子亮眼許多的,站起來鬆動鬆動,決定出去找找人。


    外麵雪已經慢慢積起來,她怕摔倒,小心翼翼地走著,本來是想去孩子昨天畫畫的地方看看,半道上就看見人,停下來說:“怎麽在這?”


    方海剛和老大勸好半天,苗苗才肯換一個角度,挪到亭子裏畫,好容易鬆口氣,說:“你怎麽才來啊。”


    孩子怕媽媽,一準好說話得多。


    趙秀雲一頭霧水,走進去拍拍他們肩上的雪,說:“冷不冷啊?”


    哪怕是頭上有蓋,風也是從四麵八方來。


    方海覺得還行,時不時跳跳動動,早年站崗也是這麽過年的。


    禾兒是從來不知道冷怎麽寫,永遠火旺得很,當場還打一套拳。


    隻有小女兒,坐著也就罷,兩隻手還沒戴手套,凍的呀。


    趙秀雲心疼壞了,說:“苗苗,咱們不下雪了再畫行嗎?”


    苗苗堅定搖搖頭,給媽媽看說:“快好了。”


    趙秀雲乍一看,覺得都是些線條,離好恐怕還有十萬八千裏,繼續勸說:“真的太冷了。”


    苗苗把圍巾拉高,帽子拉低,隻露出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說:“我不冷。”


    反正不讓她畫完,她肯定是不走的。


    趙秀雲沒辦法,說:“那你畫一會起來跳一跳啊。”


    其實送她去學武術之後,孩子的體力大有長進,別看懶洋洋不愛動,真叫她跑起來比誰都快。


    家裏現在還堅持著叫她一周去上四次武術課,沒有時間也要硬擠出來,除開身體原因,還有孩子出落得太好。


    要是不長歪,將來說不定能好看得過她大姨趙秀麗。


    趙秀雲想起自家大姐十來歲時,跟在她屁股後麵裝的那幫男的就發愁,小流氓什麽的也從來不少。不能指望世上都是好人吧?


    做父母的不敢有這樣的僥幸,又不能跟著一輩子,隻盼著她更有自保之力。


    苗苗反正叫她動,她都不大樂意,但沒法反抗,悶悶“嗯”一聲。


    禾兒沒好氣道:“十五分鍾就要起來一次啊,你自己數著。”


    都知道小的畫起畫來什麽都顧不上,但有人幫忙盯著啊。


    小亭子是連著回廊的,禾兒來回跑一圈,回來就說:“快起來。”


    跟甩著鞭子趕馬一樣。


    趙秀雲覺得還是冷,反正她是撐不住,又惦記著快到時間,說:“禾兒,回去聽結果了。”


    努力這麽久,答案才出來一半,禾兒心裏覺得自己少說能拿獎,不過聽到成績的時候還是意外說:“我是第三嗎?”


    甭管比的什麽,說出去就是全國第三啊,而且一等獎就是三個,要是下午順利的話,說不定真能拿下。


    禾兒喜不自勝,吃午飯的時候還嘰嘰喳喳,完全忘記自己剛抽到題目,得好好組織語言。


    趙秀雲不得不打斷說:“想好怎麽說了嗎?”


    上午考的就是準備好的,她幫忙是正常的,下午這場既然考隨機,她就沒打算給孩子搭把手,反正堂堂正正,能拿幾分算幾分。


    禾兒其實有腹稿,說:“差不多,不磕磕巴巴就行。”


    豈止是這個,趙秀雲反複提醒說:“一定給我盯著沙漏啊,要有頭有尾。”


    二萬五千裏就差這一步了,總得圓滿落幕才行。


    禾兒也是這麽想的,不過她是早上的第三名,下午也要第三個上台,時間上多少還是有些倉促,不能說表現得特別好,隻能說是正常。


    但這個正常,也夠她以總成績第二,拿下一等獎,隻等明天領獎。


    不得不說,成績出來,一家人都鬆口氣。


    尤其是禾兒,覺得媽媽比自己還辛苦,她拿不到好成績,一準愧疚,現在是可以開開心心玩起來,一出禮堂就催促說:“快點快點,要來不及看戲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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