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獲全勝


    趙明宇是今年十一歲, 小時候在外婆家長大,是後來跟著爸爸工作調動, 才去外地上學的, 現在又轉學回滬市,一時還沒交上什麽朋友,對每天都來家裏的苗苗本來很是親近。


    但苗苗其實不愛跟小男孩玩, 準確來說, 她一般也不跟人玩,想到自己是每節課五塊錢來學習的, 來多說一句話就更不願意。


    更何況畫畫本來就是一件很需要專注力的事情, 她除開上廁所, 是不出書房的, 隻有下課偶爾等著人來接的時候, 趙明宇有時間跟她說幾句話。


    他自覺上次是好心, 想帶著妹妹一起玩,在他眼裏學畫畫是件很苦的事,就像他上過幾天鋼琴課, 是天天爸爸媽媽小鞭子抽著, 推己及人, 覺得苗苗這課應該上得很辛苦, 必須得帶著她反抗起來。


    誰能想到她不僅不願意, 還推人,全然忘記是自己先扯人家小姑娘的辮子。


    趙明宇後頭把畫弄壞, 更有借口, 他本來是想著藏起來一陣子, 叫妹妹急一下,沒想到墨水還沒幹, 他壓在書底下,一團都暈染開,總之千錯萬錯,他都不是故意的,還道過那麽多歉,也得爸爸媽媽打過,心裏覺得妹妹是很小氣的人。


    那點生氣都化為憤怒,尋思要把場子找回來。


    就是這麽大點,也沒什麽好主意,加上爺爺看得緊,連靠近書房的機會都沒有,趙明宇萌生了新主意,要把妹妹堵在校門口。


    他念的是小學,和十三中離得不遠,背著最新款的雙肩包往初中門口一站,小學生的氣質盡顯無遺。


    苗苗是和王雪一塊出校門的,她們倆現在不同班,隻是偶爾會搭伴走一段路。


    王雪看到是個小男生喊,問說:“你表弟長這麽大了?”


    說的是方芳家的陳惟,她見過兩次,印象中才是個剛上小學的豆丁啊。


    苗苗走路的時候都不東看西看,才看清是趙明宇,有些不高興,隻說:“不是我弟弟。”


    那就是來者不善?


    王雪的小雷達立起來,四處看,她自從姐姐的生意做得越來越大,圍繞在她身邊的全是溢美之詞,加上有要好的朋友,整個人都支棱起來,現在誰說她是“醜八怪”,她就打誰,一點都不帶客氣的,和小時候反過來,總是把苗苗護在身後,畢竟說起來她才是姐姐。


    苗苗才不怕“手下敗將”,搖搖頭說:“沒關係的,你先回家吧。”


    錢掙得多也有掙得多的煩惱,現在治安也不能算太好,王雪放學都不四處晃悠,看有人來接,隻能先跟著走。


    也是她清楚,好朋友不是什麽小菜雞。


    苗苗還真不是,大家因為種種原因,總是忽略她前頭三年風雨無阻每天上武術課,現在還被姐姐拉著蹲馬步打拳強身健體這件事,她隻是反應沒有那麽快,打架的話隻要能豁出去,什麽都不怕。


    小姑娘當做沒看到趙明宇,畢竟他們現在已經是交惡,自顧自去吃晚飯。


    趙明宇想得好好,要把人堵在巷子裏威脅幾句——他沒想過打,那不是男子漢大丈夫做的事情,隻是希望妹妹能跟他和好。


    他悶不吭聲跟上,發現人太多不好下手,反而是自己的肚子叫起來,闊氣地也跟著吃晚飯。


    苗苗今天吃的是小餛飩配湯包,燙得她五官都皺起來,小時候圓圓的臉蛋,褪去後仍然是鮮明的小鵝蛋,兩頰嘟嘟,叫人想掐一把。


    趙明宇覺得她這算出糗,故意大聲笑起來。


    莫名其妙,苗苗不為所動,吹吹湯包接著吃,她現在吃飯仍然不快,但掐時間得厲害,眼見電子表的分鍾跳到30,正好把最後一口吞下去,擦嘴巴走人。


    趙明宇沒這麽快,又沒有浪費糧食的習慣,揣上湯包跟上。


    湯包湯包,裏麵有湯的,汁水順著他的手灌進袖子裏,他苦著一張臉想,回去又要挨媽媽揍。


    苗苗餘光都看見他,路上跟遇見的叔叔打招呼,從學校到趙老師家的這條路,方海特意請巡邏的朋友們關注一下孩子,確保無虞。


    她不知道爸爸的苦心,隻知道是認識的叔叔們,跟誰都問好,一路晃悠悠地走。


    拐進弄堂裏,趙明宇可算逮到機會衝上來,叫道:“方青苗!”


    苗苗本來還想當做沒聽見,可惜人家都攔到跟前,隻得在心裏歎口氣,麵上警惕說:“幹嘛?”


    語氣不甚佳。


    趙明宇決定先禮後兵,說:“我上次都跟你道歉,爺爺也給你畫新的畫,你怎麽還在生氣啊?”


    苗苗大為不解說:“可我沒有說要原諒你。”


    人做錯事情,道歉是應該的,她的畫被弄壞,賠一幅畫是應該的,這都是等價交換,但不值得她的原諒,她從小到大都很有自己的邏輯,可能不符合世俗多數人的觀點。


    像趙明宇,很是生氣說:“那你憑什麽拿爺爺的畫,那個很貴的,你的又不值錢。”


    他其實不太懂價值幾何,是父母一直批評他,因為他犯的錯誤,爺爺需要付出一幅值好幾千的畫,企圖能讓他知道什麽叫代價,可惜他什麽沒記住,隻覺得是自家吃虧。


    苗苗倒不為別人說自己的畫不值錢不高興,但是很認真地說:“爸爸媽媽和姐姐都很期待,他們眼裏我的畫就是最好的。”


    一家子一起決定好把她的畫掛在那裏,她卻沒能帶回去,那種失望不是任何值錢的畫可以彌補的。


    趙明宇沒能明白這個道理,他隻不依不饒覺得,要是苗苗不肯原諒他,就不該收他們家的畫。


    苗苗有些厭煩,她很少直白表露出討厭兩個字,索性大步向前走,想快點去上課,三個小時四塊錢,她一分鍾都不想錯過。


    一個走,一個追。


    苗苗躲不過,眼看著離趙家院子還有幾步路,電子表時間跳到18:01,“滴滴”兩聲,那種秩序感被破壞的憤怒上來,和既然都遲到了不如再遲一點的破罐子破摔,讓她猛地撲出去。


    還別說,趙明宇是家裏好吃好喝地養著,身體也不差,兩個孩子扭成一團,可惜一個空有力氣,一個還有技巧。


    苗苗連打架都有章法,很快把大一歲的男孩子壓著打。


    趙千在家盯著時間,知道學生最是準時,有點不放心想出去看看。


    趙啟光下班回家,剛進巷子。


    父子倆隔著打成一團的兩個孩子,都有些愣神,很快麵麵相覷,作壁上觀。


    趙啟光是覺得丟臉,還大一歲,還是個男的,居然被小姑娘打得沒有還手之力。


    趙千是覺得這倒黴孩子,真是該他的,早該被人好好收拾一頓,真是打得好打得妙。


    苗苗餘光都看見人,反正沒人管她就不停,小拳頭一揮一揮,起身的時候頭發跟雞窩似的,嘴角有個紅痕,棉外套上繡的小花都被扯下來一半。


    小姑娘慢條斯理地整頭發,看著被爸爸抱住的趙明宇說:“下次你再害我遲到,我還打你。”


    都打成這樣,趙啟光本來要帶她去看醫生,雖然不重,那也是傷啊,回頭怎麽跟人家家裏人交代。


    但苗苗不肯,她看著手表有些難過地說:“我已經遲到十七分鍾了。”


    趙千這輩子,收徒無數,沒見過這樣的孩子,感慨道:“回去跟你媽媽說,下個月就收你三塊一節。”


    他吃穿花用要錢的,做一套西裝都不便宜,要不是不想孩子糟蹋天賦,天天在家畫畫也有大筆鈔票進賬,再便宜可不行。


    自己被打,爺爺居然還給她便宜學費,世上究竟有沒有天理。


    趙明宇嚎得嗓子都快爛了,也無人在乎,他媽陳紅蓮回來,知道他欺負小姑娘,又是一頓揍。


    苗苗畫畫的手一點不停,就聽著樓上哭得大聲,嘴角微微翹起來,又很快收斂。


    趙千看在眼裏,等下課特意花時間跟人家大人解釋,他到底是長輩,方海沒好意思多說什麽,老戰友送他出門的時候倒是抱怨幾句道:“我們是小姑娘,你看這臉給抓的。“


    萬一留疤怎麽辦,不就破相了?


    趙啟光理虧死了,訕訕笑,承諾說:“絕對,絕對不會有下次。”


    又說:“你們家這個沒怎麽吃虧。”


    他親眼看到,跟媳婦說的時候,人家還一個字都不肯信,隻覺得苗苗看上去不像這樣的孩子,文靜,看著嬌嬌軟軟一個。


    方海心想,要是吃虧還了得,捅他一下沒說話,讓女兒上自行車,問道:“疼不疼啊?”


    苗苗打小怕疼,在家裏人麵前尤其嬌,但今天有個特好消息,已經讓她忘記一切煩惱,也顧不得要說上三遍這麽麻煩,很大聲宣布說:“趙老師說,我以後每節課隻要交三塊錢就行!”


    這才多久,她又給家裏省下三十塊錢,看來能掙錢的日子都指日可待,難得坐在前梁上,兩條腿晃晃悠悠。


    方海心裏好笑,心想回頭得問清楚,畢竟是個“兩敗俱傷”,怎麽能讓人家為這件事再給減學費。


    趙秀雲知道以後也是這麽想的,隻是有些心疼摸著女兒嘴角不說話。


    連禾兒也知道自己不能一輩子護著妹妹長大,隻憂愁地給她加課,心想不練成周芷若決不罷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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