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2章


    第二十二章


    起初, 裴邢並不急。


    他慢條斯理地巡視著她,少女玉軟花柔, 冰肌玉骨, 當真像個能蠱惑人心的妖精,不論是羞赧咬唇的模樣,還是故作鎮定的模樣, 幾乎能令所有的男人瘋狂。


    饒是裴邢不喜女色, 望著她時,也會升起一絲奇怪的念頭, 想要破壞掉她的冷靜和矜持, 想要讓她一點點染上他的味道。


    後來, 他的凶狠完全展露了出來, 不再隻是賞玩。


    鍾璃隻覺一瞬間天旋地轉, 等鍾璃反應過來時, 已被男人壓在了榻上,他的唇舌隨即覆了上來,咬住了她的唇, 這次遠不如上次克製, 他像餓久的野狼, 貪婪啃噬著, 鍾璃被他咬得好疼, 秀美的眉頭不自覺蹙了起來。


    長夜漫漫,外麵夜色正濃, 不知何時又刮起了北風, 樹影晃動時, 室內的人影也動了起來。


    臨近子時,在外守夜的秋月, 忍不住有些犯困,迷迷糊糊打起了盹,不知何時,她隱約聽到一聲小貓的嗚咽聲,聲音小小的,小得幾不可聞,像是尚未喊出聲,就被什麽東西堵住了口。


    她有些放心不下,前去看了看小黑,小黑正是裴邢抱來的那隻小黑貓,這個名字還是承兒起的。


    上次它頑皮,不小心被窗戶夾住了尾巴,就是這麽哀鳴的,聲音又軟又淒涼,慘兮兮的,很是惹人憐惜。


    秋月來到了它的小窩旁,它的小窩,在鍾璃房內,不過是在外間,這個窩,還是她和小少爺一起搭的,底下鋪著涼席,上麵則放了一層毛絨絨的棉毯子,小黑就躺在毯子上。


    它閉著眼睛,睡得很是香甜,那聲貓叫似的聲音,不像是它發出的。秋月心中稍安,正欲從外間離開時,隱約聽到主子喊了聲三叔,見主子竟還沒歇息,秋月不由搖頭。


    以往主子作息多規律呀,每晚都是早早就歇下了,如今多個三爺可好,她白日總要補眠。


    那聲討饒似的三叔,剛落下沒多久,秋月竟又聽到她哭著罵了聲混賬。


    她們主子長這麽大,可從未罵過人,見她惱成這樣,秋月險些衝進去救人,可是下一刻,她就聽到她再次喊了聲三叔,聲音略有些急,又嬌又媚,簡直令人臉紅心跳。


    秋月隱約明白了什麽,一張臉臊得通紅。


    連忙退出了外間。


    這一晚,裴邢竟是開口喊了三次水,可把秋月累壞了,她不敢讓旁的丫鬟發現裴邢的存在,隻喊了夏荷幫忙,大半夜的,兩個丫鬟一個燒水,一個抬水,真真是累死個人。


    第二日,鍾璃醒來時,隻覺得渾身的骨頭都被他折騰斷了,她從未這般疼,隻是回憶起來,都止不住的戰栗,她試圖坐起來,卻沒能成功,腰疼得像是被折斷了,不,不止腰,渾身上下沒一處舒坦。


    哪裏還能去給老太太請安。


    她從未這般狼狽過,又羞又窘,淚珠兒再次滾了下來,忍不住又罵了一聲混賬。


    “姑娘?”秋月聽到動靜,連忙走了進來,誰料瞧見的竟是主子默默垂淚的模樣。


    聽到她的聲音,鍾璃連忙遮住了眼睛,少女烏發披散,香腮雪膚,梨花帶雨的模樣,當真是我見猶憐,秋月心疼壞了,“姑娘這是怎麽了?可是三爺欺負您了?”


    “我沒事。”鍾璃嗓子啞得厲害,發出聲音時,連她自己都嚇到了,她連忙閉了嘴。


    秋月將她扶了起來,被褥從身上滑落時,少女肌膚上的紅痕,一下顯現了出來,不、不止紅痕,有的地方甚至泛著青紫。


    秋月不禁倒抽一口涼氣,聲音都顫了起來,“是三爺?他、他、昨晚對您施/暴了?”


    她語氣冒火,說完,轉身就要往外走,一副要去找裴邢拚命的模樣,鍾璃連忙拉住了她的袖子,“你回來。”


    “姑娘?”


    鍾璃有些難以啟齒,半晌才道:“隻是圓房,你去燒點熱水,我再泡泡澡。”


    掃到主子紅得滴血的臉頰,秋月一臉懵,所以,三爺和主子,之前都未圓房?


    想到主子才剛出孝期,秋月隱約明白了什麽。


    她又忍不住暗罵了裴邢一句,虧她之前還以為他是個憐香惜玉的,難怪主子罵他,真真是個莽夫。


    鍾璃在水中泡了許久,出來時,腰才沒那麽酸軟,怕老太太等人瞧出異常,她稱病沒去養心堂,隻讓夏荷代她問了聲好。


    她精神不濟,用了早膳後,又昏昏沉沉睡了過去,裴邢這邊卻是神采奕奕,同樣一宿沒睡,他眉間沒有半分疲倦。


    下了早朝時,他就被皇上留了下來。


    皇上今年四十多歲,他的身子骨談不上太好,許是經常失眠,時常精神不濟,尚不足五十,兩鬢已添了白發。


    他今日瞧著格外疲倦,法令紋也異常深刻,裴邢欲要行禮時,被他扶住了手臂,“說了多少次,跟朕不必多禮。”


    裴邢淡淡道:“禮不可廢。”


    皇上讓人賜了座,小太監連忙將椅子搬了過來,裴邢沒拒絕,順勢坐了下來,他打小就張揚不羈,坐姿也不似旁人中規中矩,饒是在皇上麵前,姿態也過於散漫。


    瞧見他這副模樣,皇上笑得溫和,“今日上朝時,瞧你一直漫不經心的,唇邊還時不時露出一抹笑,是遇到什麽喜事了不成?”


    裴邢自然察覺到了皇上的目光,他也沒在意,這會兒也隻是隨意道:“想起一隻會撓人的小貓兒。”


    可不就是隻會撓人的小貓兒。


    昨晚,他沒討到半分好,稍微重一下,就會被撓,背上道道血痕,全是拜她所賜。


    她倒好,還哭得那般慘,淚珠兒一顆顆往下砸,好像他怎麽欺負了她,鬼知道,為了好受些,他還刻意壓製了本性。


    皇上也笑了,“你倒是一如既往地喜歡小貓兒,這是又養了一隻?朕還以為你這輩子都不會再養貓貓狗狗了。”


    畢竟那隻小貓死掉時,他險些發瘋。


    裴邢也輕輕勾唇,笑得漫不經心,遇見狗皇帝的不爽,都沒能壓製住他的饜足,“遇到漂亮的,自然會養。”


    皇上失笑搖頭,“你年齡也不小了,總不能隻鍾情小貓兒,總得肩負起為皇家開枝散葉的職責,若有喜歡的貴女,盡管給朕說,朕好為你賜婚。”


    裴邢嘖了一聲,要笑不笑的,“皇上怎麽跟老太太一樣,就想著將我推出去,臣還想清淨兩年。”


    皇上也不惱,失笑搖了搖頭,“罷了,朕也不想逼你,你想怎麽來,就怎麽來吧。”


    他這話說得包容,眸中也滿是寵溺,就好像,裴邢想怎麽都成,直到此刻,裴邢的心情才又糟糕起來。


    他早就練就了麵不改色的本領,饒是不爽極了,唇邊也掛著一抹淺笑,令人窺不出深淺。


    皇上喊他來,也不純粹為了閑聊,隨即就切到了正題,說起了正事,錦衣衛不僅是搜集情報的機構,皇上出宮時,錦衣衛也需駕前扈從。


    每年四月皇上都會去天壇,祈求膏雨,今年也不例外,如今已二月中旬,出行的事,已然可以著手準備,裴邢需要負責沿途巡視,確保萬無一失。


    說完出行的事,皇上又問起了案子的事。


    等裴邢從宮裏出來時,已是一個時辰後,日頭已逐漸偏南,陽光不算曬,卻有些晃眼,小太監們瞧見他,皆恭敬跪了下來。


    早在行冠禮那年,裴邢便被封了韓王,算是子承父業,被封王後,皇上並未讓他前往封地,反而給了他錦衣衛指揮使的位子,這等尊寵和殊榮,隻怕是全天下頭一份。


    哪怕是在皇上跟前最得臉的安公公,瞧見他也得恭敬地磕頭,何況這些小太監們。裴邢走出好遠,他們才小心翼翼站起來。


    *


    鍾璃一整日都昏昏沉沉的,補了許久的眠,下午,承兒還抱著小黑過來瞧了瞧她,前幾日,姐姐生病時就這樣,一直臥床不起,承兒怕姐姐又病好久,小手放在鍾璃額前,摸了又摸。


    他每次身體不適,姐姐都會摸摸他額頭,其實他也不懂是在摸什麽,軟綿綿的小手,觸碰到她的額頭時,鍾璃睜開了眼,“承兒?”


    承兒有些心虛,連忙收回了小手,“姐姐繼續睡,承兒不吵姐姐。”


    鍾璃斷斷續續睡了好久,午飯都沒起來吃,這會兒徹底清醒了過來,她摸了摸承兒的小腦袋,笑道:“姐姐不睡啦,承兒今天乖嘛?有沒有好好練字?”


    聽到練字,承兒更加心虛啦,烏溜溜的大眼,忽閃忽閃的,他抱著小黑後退一步,丟下一句,“小黑餓啦,我去給小黑喂食。”


    說完,小家夥撒腿就跑。


    外麵傳來了張媽媽的驚呼,“哎呦,我的小祖宗,您跑慢點!”


    鍾璃有些忍俊不禁。


    秋月快步走了進來,見她精神好了不少,才鬆口氣,她一邊伺候鍾璃盥洗,一邊道:“夏荷去給老太太請安時,老太太擔心您的身體,特意開了恩,說讓咱們設個小廚房,多做點好的,給您補補身體。”


    她喜氣洋洋的,“剛剛青葉已經請好了師傅,隻等您一發話,就可以砌灶台了。”


    這可是天大的好事,要知道,整個鎮北侯府,除了老太太、鎮北侯那兒,僅裴邢和二太太的住處有小廚房,旁的晚輩,都沒有。


    老太太也不止是心疼鍾璃,其實也是看在顧承的麵子上,才開了這個先例。


    有了小廚房,想吃什麽都可以自己弄,不僅方便,也安全,鍾璃臉上總算露出了笑,“那還等什麽,趁天沒黑,讓師傅們,先忙活起來吧。”


    秋月應了一聲,笑道:“我先讓丫鬟將煮好的粥給您端來,主子今兒個還沒吃多少東西,先喝點粥暖暖肚子吧。”


    鍾璃微微頷首。


    師傅們開工時,鍾璃將承兒拘在了身側,好幾個人一起動手,他們幹得倒也快,天黑前,就已經將灶台砌了出來,等明日安上鐵鍋,便可使用。


    這邊動靜不算小,顧知晴那邊也得知了消息,她氣得晚飯都沒用下去,隻覺得老太太偏心,正兒八經的孫女不疼,反倒疼一個野丫頭,也不知是不是老糊塗了。


    她忿忿不平去了二太太那兒,她過來時,周氏才剛消完食,此刻,正在慢條斯理地泡茶。


    周氏是永安伯府嫡次女,雖出身不低,配鎮北侯府的二爺,實則屬於高攀,她能在眾貴女中勝出,可不單是相貌出眾。


    她的才情也是數一數二的好,單是這一手煮茶的動作,都說不出的優雅,纖纖素手,執起陶壺時,有種說不出的美感。


    她素愛茶道,閑暇時,時常親自煮茶,從煮水到衝泡,再到茶具的選擇,都有門道。


    顧知晴清楚,她在煮茶時,最煩人打擾,老實立在一旁等了一會兒。


    待衝泡好,周氏才將公道杯中的茶,一一倒入杯中,每一杯不多不少,皆是七分滿。


    她揮揮手屏退了丫鬟,才示意顧知晴坐下說,“怎麽又氣呼呼的?”


    顧知晴不愛飲茶,也沒細細品嚐的興趣,聞言,她走到了母親跟前,撒嬌道:“鍾璃那兒都設了小廚房,我不管,既給她破了例,我這兒也得設一個才行,母親您就應了我吧。”


    顧知晴不敢去煩老太太,這才求到了周氏這兒,如今是周氏掌管中饋,這種事,隻要她點頭,也是可以的。


    見女兒處處都要跟鍾璃攀比,周氏有些頭疼,好心情都散了大半,“你添什麽亂?”


    顧知晴沒料到母親竟也不幫她,頓時有些委屈,“我怎麽就添亂了?她都能設小廚房,沒道理我不可以吧?難不成我堂堂侯府嫡女,還比不上一個到處捧人臭腳的狐媚子!”


    鍾璃守孝這幾年,除了會給老太太請安,幾乎足不出戶,整個侯府,能令她處處費心的,也就一個老太太。顧知晴這話著實難聽,若是傳到老太太耳中,哪裏能討得了好?


    前段時間,她才剛針對過鍾璃,如今又這般不安分,周氏的臉一下子就沉了下來,隻覺得她當真是被慣壞了,越發不成體統。


    “母親以往就是這麽教你的?‘狐媚子’是你一個小姑娘能罵的?她今日不過設一個小廚房就令你如坐針氈,改日若是得了更好的東西,你欲如何?這般氣度,哪還有半分侯府嫡女的做派?”


    顧知晴實在恨極了鍾璃,自然不希望,她越過自己去,見母親不同意,這才有些口不擇言,如今被訓斥了一通,她的氣勢才弱下來,“我就是不高興,憑什麽讓鍾璃設小廚房,我這個正經嫡女卻沒有?老太太這般偏心,母親就不心疼我嗎?”


    周氏靜靜望著她沒有說話,顧知晴有些杵她,不由徹底軟了腔調,撒嬌道:“我知道錯了,我不該那麽說,我就是氣不過嘛,我知道母親最疼我了,母親就讓我設一個吧。”


    以往她一撒嬌,周氏總會妥協,今日她卻沒鬆口,隻讓她回去好好反思去,什麽時候像話了,什麽時候再來張這個口。


    顧知晴是紅著眼眶跑開的,隻覺得所有人都在跟她作對,老太太偏心也就算了,就連母親竟也向著鍾璃。


    回到住處後,她就木著臉掏出一個稻草製成的小人,拿針在上麵狠狠戳了戳,小人背後,赫然是鍾璃的生辰八字。


    *


    此時,蕭盛正在書房呆著,他的書房很是寬敞,單書架就有四個,每個書架上都擺滿了書籍,書籍按年限分別排列著。


    最前麵那個書架旁,燒著兩盆銀絲碳,整個室內都暖烘烘的。


    他正在溫習曆年的策問題目,殿試要考策問,為了備考,他近來都在專心複習這些。


    劉順往裏瞧了一眼,見他在認真複習,沒敢上前打擾。


    直到蕭盛放下紙筆,站起來活動筋骨時,劉順才趕忙走了進來,回稟道:“爺,前往揚州的管事,已經快馬加鞭趕了回來,他此次出京,一共物色兩個瘦馬,您現在要先見見嗎?”


    年前,發現裴邢對鍾璃有那麽點興趣後,蕭盛就派秦管事離開了京城,見人總算趕了回來,他沉悶的心情稍微好了些。


    裴邢不比旁人,送往他房中的人,蕭盛自然需要掌掌眼,畢竟,近幾年,皇上和大臣也並非沒送過他美人,他卻無一例外,全拒了。


    蕭盛理了理衣袖,“讓管事將人從西側門進來,勿要驚動旁人。”


    西門的守門婆子,是蕭盛的人,不該說的絕不會多說。


    沒多久,秦管事就帶著兩位美人來到了青鬆堂。


    這兩位姑娘皆帶著麵紗,雖瞧不見真容,緩緩走來時,那婀娜的身姿,步步生蓮的姿態,無一不吸引人,她們摘下麵紗後,兩張豔麗的小臉便露了出來。


    這兩人皆是揚州數一數二的美人,為了買下她們,管事幾乎花光了身上的銀子。


    一個是風情萬種的妖嬈款,少女不過十五六的年齡,眼底眉梢卻皆是媚意,瞧見蕭盛時,她懶洋洋彎了彎唇,柔聲道:“小女子見過公子。”


    她聲音酥酥麻麻的,說不出的勾人,單憑這把嗓音,都能虜獲不少男人的心,何況生得又美。


    她扭著臀,向蕭盛福了福身,嬌滴滴往他懷裏靠去,“奴家一直好奇,是誰一擲千金,買下了奴家,如今瞧見您,方知什麽叫一表人才,氣度非凡,能伺候您,當真是奴家上輩子修來的福分。”


    她尚未近蕭盛的身,就被劉順攔了下來,“大膽!公子若真有意,自會讓爾等沐浴更衣,姑娘當自重。”


    鶯鶯吃吃笑了笑,清楚高門府邸規矩多,她倒乖覺,衝蕭盛拋了個媚眼,沒再上前。


    另一個少女年齡同樣不大,她生得極其清麗,麵若芙蓉,身若水蛇,集清純與魅惑與一體,見蕭盛看向了她,她臉頰不由一熱,連忙垂下了眼眸,也福了福身,隻輕輕喚了聲,“公子。”


    為了買下她,秦管事幾乎跑斷了腿,他笑盈盈看向蕭盛,道:“這位姑娘叫婷兒,是奴才能尋到的最像的一位,公子可還滿意?”


    蕭盛的目光落在了婷兒身上。


    少女垂著眼睫,臉頰一點點染上了緋紅,白嫩的小手無意識絞在了一起。她同樣很美,與鶯鶯是不同的風格,美得不顯山不漏水,她越是這般羞赧,越讓人忍不住去逗弄。


    劉順竟是隱約從她身上瞧見一兩分鍾璃的影子。他不由有些愕然,直到這一刻,才明白,主子為何催得那般急。


    蕭盛沒理秦管事的話,目光在少女臉上停留了片刻,有些不太滿意,他要的可不是一兩分相似,若要頂替璃妹妹,必須要像個七八分才成。


    他心中也清楚,似鍾璃那般相貌,隻怕尋遍整個天下也找不到第二人,好在,尚有時間□□,另一個美人瞧著也不差。


    雙管齊下,他不信裴邢會無動於衷。


    蕭盛沒再多看,“將人帶下去,暫且安置在西廂房。”


    等管事帶著人退下後,蕭盛對劉順道:“你尋個嬤嬤教教她們規矩,至於婷兒,你親自□□,到三舅舅的生辰,還有十日,務必讓她有個蛻變。”


    他讓劉順附耳過來,重點吩咐了幾句,劉順越聽心中越是凝重,摘星閣那位,豈是好模仿的?若是學得不像,也不知主子是否會遷怒於他,他如今隻盼著婷兒能夠爭氣些。


    *


    摘星閣。


    灶台砌好後,師傅們就退了下去,此時,太陽恰好墜入西方,暮色逐漸四合。


    承兒惦記著灶台,還跑去西廂房瞧了個新鮮。


    鍾璃也出來看了一眼,這一整日她都有些蔫噠噠的,直到此刻,臉上的笑,才多了一些,“明日我給承兒包蝦餃好不好?包承兒喜歡的梅花餃。”


    承兒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小雞啄米般點頭。


    這時,青鬆走了進來,他最近時常早出晚歸,有時會直接宿在鋪子裏,今日歸來時,臉上都帶著笑。


    他才剛踏進小院,秋月就打趣道:“平日不愛笑的人,臉上都掛了笑,這是遇見了什麽喜事?”


    青鬆輕咳一聲,摸了摸鼻尖。他確實有個好消息,他尋摸多日,總算尋到個合適的掌櫃。


    清楚他是有事稟告主子,才這會兒過來,秋月也沒再繼續打趣,“主子和小少爺在西廂房,我去通報一聲,你且等會兒。”


    青鬆頷首,“謝秋月姑娘。”


    鍾璃已經聽到了他們的對話,她從西廂房走了出來,含笑問道:“可是新掌櫃有了人選?”


    青鬆頷首,將這位李掌櫃簡單介紹了一下。


    李掌櫃原本在一家玉器鋪子當掌櫃,他有十幾年的經驗,去年,他去碼頭驗貨時,摔斷了腿,便請了三個月的假,東家又找了個新掌櫃,新來的這位掌櫃,與東家有一點兒姻親關係,等李掌櫃養好傷時,新掌櫃早已站穩腳。


    東家給了他一筆補償,辭退了他,他當掌櫃的這些年,並無中飽私囊的惡習,青鬆與他交談過兩次,很欣賞他的處事風格。


    鍾璃聽完,對青鬆道:“你瞧著合適就行,我不便出府,就不見他了,可以先暫時試用一個月,一個月後,若是他做得確實不錯,就與他正式簽契約,鋪子的事,你多上點心,最近估計會辛苦些,等步入了正軌,讓你多歇息幾天。”


    青鬆連忙謝恩,又交代了一下旁的事,書軒閣剩下的貨存已經搬到了水墨閣,不過倉庫裏還有不少胭脂水粉,尚不知怎麽處理。


    過年時,鍾璃已經選出一部分質量尚可的送了出去,如今剩下的都是品相一般的,放在店鋪出售,著實難登大雅之堂,安源街是京城最繁華的街道之一,旁的鋪子賣的胭脂水粉,就沒有質量差的,若在店鋪內出售貴女們自然瞧不上。


    貴女們雖不會買,對尋常百姓來說,這些胭脂卻是極好的,眼瞅著就迎來了上巳節,有不少家境一般的姑娘肯定也會買一些胭脂水粉。


    鍾璃道:“這樣吧,這些東西幹脆擺攤拿出去賣吧,定價不用太高,若是生意慘淡,幹脆買二送一,可以少賺點,隻要能賣出去就行。”


    這已是去年的陳貨,一直賣不出也不是個事兒。


    秋月也在一旁聽著,笑道:“等擺攤時,奴婢可以和夏草一道出去幫忙。”


    夏草嘴皮子很是利索,哄承兒很有一手。年前秋月還曾打趣過她,說她若是去做生意,一準兒能哄得顧客掏腰包。


    鍾璃彎了彎唇,“成,你們若是賣得好,我這邊額外給你們獎賞。”


    秋月含笑謝了恩,鍾璃又與青鬆交談了幾句,最後定下了水墨閣的開張時間,日子定在二月二十五,等到上巳節時,還可以做一下宣傳。


    至於客棧那邊,還需要一兩個月的修建,估計到五月份才能開張,好在鍾璃並不著急。


    青鬆退下後,夏荷才道:“姑娘,奴婢讓人擺膳吧?”


    鍾璃點頭,丫鬟很快就擺好了晚膳,兩葷兩素,一湯一主食,葷菜是醬燒鯉魚和神仙水晶肉丸,素菜則是蓮蓬豆腐和草菇西蘭花。


    這三年鍾璃都不曾食肉,夏荷細心,特意讓廚娘做了一道鍾璃和顧承都愛吃的鯉魚,秋月笑道:“今兒的菜,是夏荷親自點的,主子快趁熱吃吧。”


    鍾璃笑道:“夏荷有心了。”


    她這會兒確實餓了,便拿起了銀箸,一條魚,她和承兒吃得一幹二淨。


    用完晚膳,鍾璃也沒再拘著承兒,讓他自己玩去了,她則拿起賬本又看了看,書軒閣剩下的貨物,有不少質量不過關,她打算將這些貨物挑出來,等到水墨閣開張時,可以把這些貨物當贈禮送出去。


    她看了沒一個時辰,就乏了,實在是身子不爭氣,哪哪兒都覺得不舒服,鍾璃便又躺到了床上。


    她畏寒,床上鋪了好幾層棉褥,躺上去軟軟的,果真舒服不少,她歪在榻上又看了許久。


    亥時一刻,她有些撐不住,將賬本放在了一旁的梳妝台前,正準備躺下歇息時,就見裴邢信步走了進來,他一身緋紅色衣袍,唇邊染著一絲極淡的笑,比平日顯得溫和不少。


    他之前都是快子時才來,今日竟提前一個多時辰,哪怕他臉上帶著笑,瞧見他時,鍾璃還是本能地升起一絲畏懼,身子都不受控製地往後縮了一下,“三、三叔,您怎麽提前來了?”


    少女水眸裏含著不易察覺的緊張,裴邢唇邊染了絲笑,他走上前,捏了捏她瓷白的小臉,“怎麽?不歡迎?平日見了三叔,又是主動穿衣,又是幫忙擦背的?今日躲什麽?難不成才剛睡完,就要翻臉不認人?”


    他這番話,當真是……


    鍾璃臉頰紅得幾乎滴血,一時也有些瞠目,半晌才別開了小腦袋,沒有理他。


    裴邢輕笑一聲,捏了捏她的耳垂,“讓你的丫鬟備水,我要沐浴。”


    鍾璃很想問他,怎麽不去自己的住處,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她輕輕喚了一聲秋月,讓她和夏荷再次備了水。


    水備好後,裴邢便沐浴去了,鍾璃下床找了找他的衣服,不知不覺,她房中多了好幾身他的衣物,翻出來後,就給他送了過去。


    她低垂著眼簾,將衣服放在衣架上,就逃也似的回了內室,實在不想伺候他。


    裴邢洗得很快,隻隨便擦了幾下,就穿上了中衣。進入內室後,他就翻身上了床,頭發都沒擦幹。


    鍾璃有些嫌棄,粉嫩嫩的唇,悄悄抿了抿,怕他弄濕床榻,她隻得又下了床,拿起布巾裹住了他的長發,“三叔怎麽又不擦頭發?”


    裴邢隨手捏了捏她的耳垂,斜靠在了榻上,輕哂道:“還說沒變,之前哪次不是主動幫三叔擦幹?”


    鍾璃被他堵得說不出話,怕他生氣,她隻得認命地幫他擦了擦,她著實有些疲倦,幫他擦好頭發時,她累得手臂都有些舉不起來。


    終於可以躺下後,鍾璃悄悄鬆口氣,她才剛躺好,就被他長臂一揮,勾到了懷裏。


    察覺到他還想繼續,鍾璃小臉一白,連忙按住了他作亂的手,“不要!”


    裴邢動作微頓,眯著眼睛打量了她一眼,他瞳孔濃如墨,這般盯著人時,壓迫感十足。


    鍾璃瓷白的小臉又白了一分,粉嫩嫩的唇,緊緊咬了起來,眸中閃過一絲畏懼,她硬著頭皮道:“三、三叔,今晚先休息好不好?”


    裴邢沒說話,泛著涼意的目光,依然停留在她身上,鍾璃被他瞧得緊張極了,又咬了咬唇,下一刻,男人修長有力的手就捏住了她的下巴,沒讓她繼續咬。


    鍾璃有些心慌,不自覺舔了舔唇,少女粉嫩的舌尖觸碰到唇瓣時,裴邢的目光有些幽深,他低頭就咬住了她的舌尖,加深了這個吻。


    鍾璃不想被他親,腦袋朝後躲了躲,下一刻就被他箍住了腦袋,她根本動彈不得。


    鍾璃很是抗拒,昨晚的一切就是從親吻開始的,她至今還難受著,想到昨晚可怕的經曆,她的淚珠兒不受控製地砸了下來。


    裴邢剛咬了她幾下,就嚐到了眼淚的味道,他眉頭不由一擰,煩躁道:“哭什麽?又咬疼了?”


    鍾璃被他凶得不受控製地一顫,眼淚又撲簌簌掉了下來。


    裴邢擰著眉,冷冷看著她,先是不讓碰,如今又不讓親,當真是要造反。


    他本就沒多少耐心,這會兒直接冷了臉。


    他徑直下了床,披上衣服,就要離開,鍾璃心中一慌,另一種恐懼又襲上心頭,反應過來時,她已上前一步,拉住了他的衣袖,“三叔……”


    裴邢甩了一下沒甩開,轉過身冷冷盯著她,他沒有說話,目光中的寒意,卻足以讓人膽戰心驚。


    鍾璃心尖微顫,壯著膽子撲到了他懷中,嗚咽著摟住了他的腰,“三叔,你別生氣。”


    她聲音嬌軟動聽,明明沒有撒嬌,卻比撒嬌時,還要惹人憐惜,可惜裴邢沒那麽好哄,他冷著臉,道:“鍾璃,撒手,別讓我說第二遍。”


    鍾璃心尖微顫,畏懼地撒了手,下一刻,他就穿上鞋子離開了室內,鍾璃隻覺得他的背影,都十分冷漠,明晃晃寫著“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她又慌又怕,緊跟著下了床,披上外衣,就狼狽地追了出去,怕吵醒旁人,她隻小聲喊了聲三叔。


    裴邢沒理,徑直離開了小院。


    鍾璃飛快追了出去,見她赤著腳,守在門口的夏荷,不由低呼了一聲,“主子,您怎麽不穿鞋?”


    聽到夏荷的話,裴邢腳步微頓,想到她的可恨之處,他又重新邁開了步伐。


    鍾璃急忙追了出去。


    天氣雖不如臘月時寒冷,卻也不算暖和,白嫩的腳丫觸碰到冰涼的地麵時,鍾璃凍得瑟縮了一下,更令她害怕的卻是惹惱他的後果。


    他的脾氣絕不算好,得罪過他的,根本沒哪個能有好下場,不論是太子,還是大皇子等人,他都不曾給過麵子。


    鍾璃不敢賭,她若孑然一身,也沒什麽好怕的,可她還有承兒,她不能任性,也無法任性。


    她飛快追了出去,追出小院後,又追了一小截兒。


    秋月和秋霜隱約聽到了夏荷的聲音,走出來瞧了瞧,夏荷給秋月使了個眼色,讓她將秋霜勸了回去,自己則拎著鞋子追了出去。


    鍾璃又追了幾百米,門口已熄了燈,黑燈瞎火的,她根本瞧不清路,一下子踩在碎石子上,因走得急,直接滑了一下,就這麽摔倒了。


    裴邢不耐煩地轉過了身,冷冷掃了她一眼,月光下,少女的眼淚又撲簌簌掉了下來,許是太過委屈,這下還哭出了聲,跟小貓兒似的,嗚嗚咽咽的,好不可憐。


    裴邢本不想理她,目光掃到她白嫩的腳丫時,沒能走開,少女一雙小腳,又白又嫩,他昨晚把玩了許久,此刻,赤腳追出來,也不知有沒有傷到。


    他冷著臉走到了她跟前,沒好氣地罵道:“蠢死得了,走個路都能摔倒。”


    他伸手一拉,就將鍾璃拉了起來,右腳落地時,鍾璃疼得嘶一聲,跌入了他懷中。


    “傷到了哪裏?”


    鍾璃小聲抽噎著,“好像扭到了腳。”


    裴邢沒好氣地道:“我上輩子是不是欠了你的?”


    他罵完就攔腰將她抱了起來,由於心頭憋著火,也沒帶她返回摘星閣,直接抱著她回了幽風堂。


    夏荷好不容易追上他們後,卻發現三爺將主子抱了起來,她沒敢上前,默默墜在了兩人身後。


    裴邢抱著她回了內室,本想將她放到床上,掃到她身上的泥土後,頓時蹙了下眉,抬腳入了浴室,要將她往池子中丟,鍾璃有些怕,摟緊了他的脖頸。


    裴邢沒好氣道:“撒手。”


    鍾璃可憐巴巴撒了手,她哭得眼睫濕漉漉的,委屈噠噠的小模樣,又可憐又可愛。


    掃到她泛白的小臉,他沒有真丟她,煩躁地抱著她進了池子,被他放下後,鍾璃才站穩,她吸了吸鼻子,一時又有些無措。


    裴邢冷冷掃了她一眼,眸中滿是嫌棄,“還不趕緊洗幹淨?”


    鍾璃心中微緊,清楚他是嫌棄她身上有些髒,她學著他脫掉外衫,丟到了岸上。


    裴邢脫掉衣物後,就泡了泡澡,看都沒看她一眼,鍾璃怕他又生氣,也脫掉了衣衫,簡單洗了洗。


    裴邢洗完,從她身邊上岸時,才瞧見少女雪白的脖頸上,腰上,腿上,到處都是恐怖的痕跡,哪怕大半身體藏在水中,也清晰可見。


    明明昨晚還猶如剝了殼的雞蛋,又白又嫩,今日竟是有些觸目驚心。


    他眸中滿是驚愕,甚至有些不敢置信,伸手碰了一下她的脖頸,匪夷所思道:“昨晚留下的?”


    鍾璃輕輕點頭,她又吸了吸鼻子,悄悄看了他一眼,才小聲解釋道:“我、我不是不願意,是身體……真的很不舒服,三叔,明晚好不好?”


    裴邢依然冷著臉。


    他本來也隻是親親而已,誰料她反應那般大。


    他沉默掃了一眼她身上的痕跡,突然伸手狠狠捏了一下她的臉,“腳還疼嗎?”


    鍾璃疼得險些落淚,卻不敢心生怨懟,隻胡亂點頭。


    “活該!”他丟下這話,才將人按到水中,抬起她的玉足瞅了一眼,腳底板被石子磨破了皮,有些出血,被水一泡,傷口有些泛白,沒什麽大礙,至於扭到的地方,也不算嚴重。


    裴邢懶得再管,催促道:“趕緊洗。”


    等她洗完,他又將她抱了回去,浴室內僅備著裴邢的衣物,鍾璃披了一件他的裏衣,衣衫沒能完全將她包裹起來,少女修長的小腿和白嫩的腳丫皆裸露在外。


    裴邢多掃了一眼,鍾璃被他的眼神看得慌慌的,忍不住攥緊了他的衣衫,等他移開目光,她才慌忙鑽到被窩裏。


    床上僅有一床被子,裴邢也鑽了進來,順勢將少女擁入了懷中,之前抱著她睡覺時,隻覺舒服,今日再抱,竟是多了一分旁的心思,裴邢少不得怪她嬌氣。


    終究還是關心了一句,“那處傷得厲害嗎?可曾塗藥?”


    鍾璃怔了一下,反應過來後,她羞得幾乎要冒煙,臉頰、耳根火辣辣燒了起來,她連忙閉上了眼,伸手拉了拉被子,一副已經睡著的模樣。


    裴邢伸手去掀被子,想查看一下,下一刻就被少女抓住了手,她水眸裏滿是哀求,“三叔,求你。”


    見她險些又要落淚,裴邢使勁揉了一下她的發絲,“矯情。”


    說完他就閉上了眼。


    鍾璃鬆口氣,她討好地抱了他一下,小臉在他胸膛上蹭了蹭,“三叔最好了。”


    這般不走心的恭維,自然取悅不了裴邢,小丫頭蹭過來時,小貓兒似的,又輕又柔,卻遠沒小貓省心,險些給他蹭出火來,裴邢又一把推開了她,“老實點。”


    鍾璃輕咬唇瓣,默默離他遠了一些,下一刻又被他圈回了懷中,鍾璃木著小臉,任他摟住了她的腰。


    隻覺得他難伺候極了。


    這一夜,好似格外漫長,鍾璃醒來時,天邊已泛起魚肚白,她慌慌張張坐了起來,瞧見床頭疊放著的幹淨衣物後,鍾璃悄悄鬆口氣。


    等她從室內出來後,秦興就迎了上來,道:“鍾姑娘,主子特意交代了,您若起得晚,可帶您走密道,您和夏荷姑娘隨我來吧。”


    鍾璃正懊惱著,怎麽睡過了頭,聞言,不由眨了眨眼,“有密道?”


    秦興頷首,帶著她們進了裴邢的寢室,移開了博古架上的花瓶,轉動了一個小木塊,小木塊被轉動時,博古架那一麵牆都動了一下。


    密道內很黑,好在秦興提著燈籠,這密道不像是剛修建的,瞧著怎麽也有個幾年,鍾璃正納悶府裏怎會有密道時,就聽秦興道:“這個口通往祠堂,前麵這個口通往的是後院的碧林閣,鍾姑娘日後可從碧林閣出去,裏麵僅有一個丫鬟,是自己人,被她瞧見也沒什麽。”


    鍾璃頷首,低聲道了謝,出去時,轉動的則是石室內一塊並不起眼的石頭。


    碧林閣位置比較偏,離摘星閣挺近,從碧林閣到摘星閣,一路上都沒什麽丫鬟,隻瞧見一個掃地的婆子。


    秋月正急得團團轉,天都亮了,主子竟還沒回來,她險些沉不住氣,跑去幽風堂尋人,瞧見鍾璃的身影時,她才鬆口氣,“主子?你的腳傷到了嗎?”


    鍾璃左腳有些疼,走路時,右腳下意識使了點勁兒,雖不明顯,還是能瞧出一點區別,秋月連忙撩起她的裙擺瞧了一眼,“都有些腫了,要趕緊塗藥才行。”


    鍾璃道:“不要緊,隻輕輕扭了一下。”


    話雖如此,秋月等人還是很擔心,特意找了藥膏給她塗了上去,夏荷曾跟著祖母學過推拿,又給她按摩了一番。


    夏荷按摩時,忍不住道:“天那般冷,主子作甚赤著腳追出去?幸虧路上沒有釘子。”


    鍾璃垂下了眼睫。


    他突然拂袖而去,能否原諒她尚未可知,在那種情形下,鍾璃多少有些怕,她其實是有意沒穿鞋子,前天,他抓著她的腳丫子把玩了半晌,應該是喜歡的。


    終究是她賭贏了。


    這些話她並未說出口,隻笑道:“是我不小心惹惱了他,追得著急,才忘記穿鞋子,下次不會了。”


    夏荷不由歎口氣,三爺那個性子,也著實嚇人。


    隨後,鍾璃便去養心堂謝恩去了,她一靠近,老太太就聞到一股熟悉的治療跌打損傷的藥膏味,“這是扭傷了?都傷到了不好好休養,怎麽又跑了過來?”


    鍾璃笑道:“就不小心扭了一下,是秋月和夏荷放心不下,才硬是給我塗了藥膏,阿璃今日是特意謝恩來了,小廚房如今已建好灶台,估計晚上便可使用,我到時給祖母做您愛吃的糕點。”


    老太太道:“你呀,這點小事還值當跑一趟,糕點不急,等你養好傷再做不遲。”


    鍾璃並未久坐,“祖母,一會兒師傅們要去安裝鐵鍋,承兒肯定好奇,我回去盯著點兒,改日再來陪您解悶。”


    “成,你回去吧。”


    鍾璃剛走出老太太的住處,就瞧見了蕭盛,她僅略微福了福身,便越過他往長廊處拐了去。


    少女眸光清澈,望著他時,沒了以往的感激,柔軟的目光也變得疏離了起來。


    蕭盛抿緊了唇,喊住了她,“璃妹妹。”


    鍾璃沒轉身,實際上,連同他站在一片天空下,她都膈應得慌,“有什麽事嗎?”


    見她的態度這麽冷漠,蕭盛眼底有一閃而過的陰霾,陽光透過枝丫灑了進來,他俊朗的麵孔,有一半暴露在陽光下,臉上的陰鬱異常明顯。


    他在摘星閣安插了人,自然知曉了鍾璃深夜去找裴邢的事,甚至親眼目睹了,她追著裴邢跑出來的場景,最後,又眼睜睜看著裴邢,將她抱入幽風堂。


    他不敢想象,孤男寡女會發生什麽,也不敢去猜測她的真實想法,是畏懼裴邢才不得已委身?還是對他生出了旁的心思?


    他險些闖進去,找她問個清楚。因忌憚裴邢,才隱忍了下來,但凡裴邢沒這麽瘋,他都會闖進去,將裴邢狠狠打倒在地,問問他,他蕭盛究竟怎麽得罪了他?才讓他枉顧人倫,奪走他的女人。


    他像個卑劣的窺探者,站在院外,側耳傾聽著,沒聽到他們圓房的動靜,才鬆口氣。


    沒人知曉他在那兒站了多久,又怎樣渾渾噩噩離開的。


    他隱隱有些懷疑,鍾璃也夢到了上一世的事。所以才在中毒那日選擇了裴邢。所以,才在不經意中流露出對他的排斥。年夜飯上,她對他的態度,幾乎說明了一切。


    這個猜測,讓他多少有些煎熬。畢竟,是他先辜負了她,以她的性子,若是知曉了這些,並信以為真,想必很難原諒他。


    他怕知曉答案,這會兒甚至不敢開口質問,半晌他才壓下心中的憤怒和不甘,“三舅舅肆意妄為,狂放不羈,絕非良配,他不會娶你,也不可能善待你。我會讓外祖母,盡快定下你我的婚事,也會設法讓他對你失去興趣。璃妹妹隻需與他保持距離即可。”


    他此言一出,鍾璃便清楚,他肯定是知曉了什麽,她不由捏緊了帕子,“你監視我?”


    蕭盛糾正道:“我擔心你。”


    鍾璃隻覺得諷刺,半晌才道:“我和他的事不勞蕭公子費心,至於你我,本就無甚關係,更該保持距離,若真不幸定了親,隻怕蕭公子會費盡心思想要退親,一個孤女,哪配嫁給你?我不會高攀,也不想高攀,蕭公子不必多費心神。”


    鍾璃說完,便拐進了長廊。


    夏荷和秋月就跟在鍾璃身側,自然聽到了這番話,兩人都忍不住偷瞄了鍾璃一眼,隻覺得近來,主子對表少爺的態度怪怪的。


    她們本能地覺得曾發生過什麽,也沒敢多問,快步追上了鍾璃。


    她走出好遠,蕭盛腦海中還回蕩著她最後那句,“我不會高攀,也不想高攀。”


    他心口微窒,有種果然如此的沉重感。


    就算她夢到了一切又如何?她隻能是他的,也隻會是他的。


    “你逃不掉。”他輕聲低喃著,邁入養心堂時,眼眸逐漸堅定起來。


    養心堂內,老太太又歪在了榻上,她最近精神頭遠不如之前,才坐一會兒就乏得緊,小玫來到了她身後,“我給老太太揉揉腦袋吧?”


    小玫有一雙巧手,揉得挺舒服,老太太頷首,調整了個姿勢,便於小玫揉捏。


    得知蕭盛過來時,她臉上多了抹笑,“這孩子,都跟他說了,好好備考就行,竟又跑來請安。”


    小玫笑道:“表少爺最是孝順,定是心中掛念您,才來了養心堂。”


    蕭盛才學出眾,又溫和守禮,丫鬟們對他的印象,都很好,每次丫鬟們變著法誇他時,老太太臉上的笑都會格外明媚。今日也不例外,她笑道:“快讓他進來吧。”


    丫鬟掀開簾子後,蕭盛就走了進來。


    老太太讓他坐在了榻上,見他麵上帶著一絲疲倦,不由有些心疼,“今兒怎麽過來了?都快要殿試了,你好好備考就行,不必往外祖母這兒跑。”


    蕭盛笑得溫和,“複習也不在這一會兒,最近幾日都沒來,今兒想放鬆一下,就過來瞧瞧您。”


    老太太又問了問他的功課,蕭盛一一作答後,才不經意提起鍾璃出孝的事,“如今璃妹妹已出孝期,不知祖母打算何時為我和璃妹妹做主?”


    他臉上適時露出一絲薄紅,沒好意思直視老太太的目光。


    老太太有些忍俊不禁,“本來怕影響你複習,想等你殿試過後,再提這事,怎麽?等不及了?”


    蕭盛自然清楚老太太的打算,上一世,他瞧不起鍾璃的身世,不惜弄壞她的名聲,誰料最終卻害她慘死,每每想起這些,他心口就一陣絞痛。


    他笑道:“不是等不及,我怕我萬一高中,璃妹妹覺得配不上我,會婉拒親事,所以希望外祖母,能盡快為我們定下,以免夜長夢多。”


    他長這麽大,還是頭一次表現出喜好來,可見,是愛慘了璃丫頭。


    老太太忍不住笑出了聲,“雖說婚姻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還是再問一下璃丫頭吧,等她點了頭,我再讓人往鍾府走一趟。”


    蕭盛認真聽他說完,才道:“我知道祖母是心疼璃妹妹,才想詢問她的意見,璃妹妹的性子,您也是知曉的,她最是體貼不過,總是處處為旁人著想,之前她就曾說過讓我找個門當戶對的貴女,這個傻丫頭,總覺得她一個孤女,嫁給我隻會拖累我。在我心裏,世上哪個姑娘都不如她,若不能娶她,我甘願一輩子不成親。”


    聽完這番話,老太太心頭不由一震,根本沒料到,外孫對鍾璃的感情竟已深到如此地步。


    似是想到什麽,蕭盛唇邊泛起一抹溫柔的笑,“外祖母,璃妹妹這般好,我又豈能辜負她,我想娶她,一生一世愛重她,我們給她一個驚喜好不好?”


    “你的意思是?”


    蕭盛道:“還請外祖母直接讓人去鍾府提親,大舅母在世時,就想將璃妹妹許給我,就算咱們越過璃妹妹,也並不唐突。”


    老太太怕他惦記這事,沒法安心複習,道:“成吧,你好好備考,這事就交給外祖母,安國公府的老太太與我交好,嘴皮子也利索,由她去說合,最合適不過,我明個親自往她府上走一趟。”


    蕭盛就猜老太太會找她幫忙,她是一品誥命夫人,身份貴重,皇上見了她老人家都會給幾分薄麵,由她前去說合,以方氏的性子,根本不敢拒絕。


    可以說,這樁親事,已經十拿九穩了。


    蕭盛心中高興,麵上卻露出一抹慚愧,“讓外祖母費心了,您身體不好,卻還要為我張羅,是外孫不孝。”


    老太太道:“隻要你們日子能和和美美的,外祖母心中也高興,阿璃是個好孩子,你日後可要好好待她。”


    蕭盛鄭重道:“外祖母盡管放心。”


    隻要想起,夢中她慘死的場景,蕭盛就呼吸困難,他已經體會過一次,失去她的滋味,這輩子他無論如何,不能再失去她,就算是不擇手段,也要將她綁在身側。


    等成了親,他定會好好待她,他相信,隻要他多花點心思,以璃妹妹的性子,總會有心軟的一日。


    至於裴邢,一個注定不會娶她的男人,璃妹妹早晚會忘掉他。想到金榜題名時,說不準他就能抱得美人歸,蕭盛心中,因裴邢升起的嫉妒和煩悶散了大半。


    他隻需再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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