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4章


    第三十四章


    話音甫落, 室內再次安靜了起來。


    鍾璃的目光落在了顧知雅臉上,顧知雅的妝容相當精致, 她五官也算漂亮, 鼻梁高挺,唇形飽滿,鳳眸勾出一抹淩厲, 臉上縱使帶著笑, 也給人一種不好相與的感覺。


    鍾璃不明白,她怎麽能用恩賜般的語氣, 說出這等話, 不等她作答, 就聽到顧知雅繼續引誘道:“以你的相貌、才情, 若能入宮, 一準兒一開始就能撈個美人當當, 榮寵一時,不在話下,屆時, 說不得整個鎮北侯府都要靠你扶攜。”


    若鍾璃是那等愛慕虛榮, 攀龍附鳳之人, 隻怕真動了入宮的心思, 然而後宮的妃嬪又哪裏是那麽好混的?


    老太太正欲說些什麽時, 就聽到門外傳來了裴邢的聲音,他腔調雖慵懶, 卻含著一絲毫不留情的輕哂, “這麽喜歡把人往宮裏推, 不若我也幫幫你?手伸得倒長,一個出嫁女, 管這麽多,不怕折壽?”


    他這話不可謂不狠,顧知雅臉色一陣紅一陣白,連鍾璃都有些愕然,根本沒料到他會出現。


    室內靜得落根針都能聽到,老太太本該出言嗬斥裴邢,然而此刻,她並未開口。顯然她也愣住了,沒料到裴邢會歸來,更沒料到他會這般諷刺顧知雅。


    顧知雅難堪到了極點,眼眶瞬間紅了,聲淚俱下道:“三叔這是在怪阿雅嗎?我隻是出於好心,才問了問璃妹妹,您這般落阿雅麵子,若傳出去,讓我如何做人?”


    對上他銳利到不可侵犯的雙眸時,顧知雅的啜泣聲都不由停頓了一下,顧知雅雖嫁給了英王世子,卻也隻是個世子妃,二太太可不敢為她得罪裴邢,這會兒僅摸了摸鼻尖,沒敢上前勸慰。


    老太太反應過來後,拍了拍顧知雅的手,“行了,別哭了,他什麽性子,你還不知道嗎?向來是怎麽戳人怎麽說,我都時常被氣得跳腳,你別放在心上,璃丫頭並沒有入宮的意思,這等話休要再提,萬一讓旁人聽到,影響也不好。”


    老太太看似在安慰她,話裏話外,都在偏向裴邢和鍾璃,連讓裴邢給她道歉的話都沒提。


    顧知雅心中冷笑了一聲,卻順著台階爬了下來,“妹妹既無意,我自不會再提,這次回來,世子爺還讓我給二叔、三叔帶了禮物,給三叔的是前朝邱老先生特製的一把古琴,聽聞三叔愛收集古琴,望三叔能喜歡。”


    她說完,就命丫鬟將這把琴抬了進來,給二叔的是一幅前朝名畫,同樣十分珍貴,英王世子花了不少心思才搜尋到這些。


    二太太連忙替自家丈夫道了謝,“讓世子爺費心了。”


    至於裴邢看都沒看那把古琴,氣氛再次尷尬起來時,老太太瞪了裴邢一眼,裴邢這才看向秦興,“收起來吧。”


    顧知雅鬆口氣,他若不肯收,等她回了封地,真無法向世子爺交差。成親四載,她與世子感情還算恩愛,側妃卻同樣得寵,說起來世子與側妃,才是青梅竹馬,十幾年的情誼,非她能比。


    顧知雅心中明白,世子之所以給她尊寵,不僅因為她的溫柔小意,更因為她背後的鎮北侯府以及侯府裏的裴邢,若讓世子得知,她在娘家的地位,並不如表麵那般高,未必願意給她如今的體麵。


    因著裴邢在,顧知雅也不好再說旁的,她穩了穩心神,讓丫鬟將她帶來的禮物也一一發了下去,府裏每個人都有,包括承兒和鍾璃。


    裴邢這才淡淡掃了鍾璃一眼,少女垂著眼睫,規規矩矩地坐在一側,她一襲海棠色衣裙,這般華麗的衣裙,也唯有她襯得住,當真是風華絕代,人比花嬌。


    鍾璃隱約察覺到了他的目光,她抬眸彎了彎唇,笑容甜美又動人。


    裴邢神情微頓。


    說話間,鎮北侯和二爺也歸來了,老太太笑道:“人總算到齊了,那就開飯吧。”


    實際上,老太太說的到齊,隻是過來吃飯的人到齊了,蕭盛今日也沒來,他讓劉順傳了消息,說身體不適,正臥床休息,就不過來了。


    老太太清楚他心情不好,也沒敢派丫鬟去請。


    到齊兩字,令顧知雅眼眸暗了暗,顧霖尚在莊子上,怎麽就到齊了?


    有那麽一瞬間,她甚至恨上了鎮北侯和老太太,他們但凡對弟弟上點心,他又豈會落到如今這個下場?


    顧知雅心中不好受,眼眶也有些發紅。


    章嬤嬤適時發了聲,“姑娘可是又想起大少爺了?”


    顧知雅按了按眼角,對上老太太關切的目光後,才笑道:“我沒事,祖母不必擔心。”


    老太太以為她是以退為進,想逼兒子放出顧霖,沉默了一瞬,才笑道:“前段時間收到你的信時,你才到中原,誰料你這麽快就趕了回來,這樣吧,明日我讓人將霖兒接回來,你們姐弟倆也好團聚一下。”


    老太太終究有些心軟,心中也有些思念顧霖。


    她說完就看向了鎮北侯,“霖兒雖犯了錯,懲罰兩三個月也可以了,還是得放在身邊慢慢教導才行,你明日不許再攔著。”


    鎮北侯沒說話,目光落在了顧知雅身上。


    顧知雅心中一緊,這才意識到,弟弟得花柳病的事,老太太並不知情,他如今這個情況,自然是呆在莊子上更合適,若回了侯府,隻怕消息很難再瞞住,萬一讓外人知曉他得了髒病,她的顏麵也隻會蕩然無存。


    顧知雅連忙道:“祖母!父親做得對,弟弟確實需要好生反省一下,他若一直這樣下去,隻怕人都要養廢了,就該讓他長個記性。”


    她這麽一說,老太太又想起了鎮北侯的話,說實話,顧霖也確實不成器,理應被好好教導,“罷了,隨你們吧。”


    這頓飯,吃得異常沉悶,晚宴結束後,鎮北侯便將顧知雅喊到了書房,他僅有這麽一個女兒,小時候也是嬌養著長大的,出嫁後,她一走便是四年,鎮北侯自然關心她過的如何。


    顧知雅秉著報喜不報憂的原則,說了說自己的經曆,“世子待我是極好的,生下旻哥兒後,我也算站穩了腳,原本還想將兩個孩子帶回來給你們看看,奈何他們年齡太小,不適合長途跋涉,待他們年齡再大點,我就將他們帶回來,父親不必擔心我,我一切都好,就是時常睡不好,因無法在跟前盡孝,總擔心您和祖母的身體。”


    她嘴上說著站穩了腳,眸中卻滿是疲倦,一入豪門深似海,英王世子妃哪是那麽好當的,鎮北侯不由有些心疼,“我們一切都好,你不必掛念,倒是你,遠在封地,就算受了委屈,我也無法給你撐腰。”


    他說著,從抽屜裏抽出一疊銀票,“這些你且收著,好歹能傍身。”


    顧知雅搖頭,“我不要,侯府家大業大,表麵瞧著風光,需要用銀子的地方多得是,上下都要打典,父親自己收著吧,別因為我捉襟見肘。”


    這些銀票,他本想拿去賑災,剛剛掏出來時,還有一絲的後悔,畢竟當初她出嫁時,他給了不少陪嫁,怎麽也夠她衣食無憂一輩子,如今見女兒這般懂事,那絲後悔,早沒了。


    他板起了臉,“讓你拿著就拿著,就當是我給外孫和外孫女的見麵禮。”


    顧知雅成親四載,膝下共有一子一女,女兒今年三歲,兒子才兩歲,當初孩子出生時,鎮北侯也讓人備了賀禮,想起兩個小家夥,鎮北侯的眉眼都柔和了下來。


    顧知雅這才“無奈”收了下來,“成吧,那我就替兩個孩子謝謝他們的外祖父。”


    她心中清楚,顧霖的病一日不好,請封世子之位的話,就沒法提,這會兒提起顧霖,隻是愧疚道:“母親走得早,是我沒教好弟弟,父親要怪就怪我吧,千萬別因為他的不成器,就厭棄他,您不知道,小時候,他多仰慕您,如今他隻是走錯了路,咱們多教教,總能讓他走上正道。”


    提起顧霖,鎮北侯滿滿的失望,見女兒眼中又含了淚,他才又有些心軟。


    養不教父之過,說起來,顧霖歪成這樣,是他沒教好,他閉了閉眼,沉聲道:“哪裏怪你?你勿要自責,真要論責任,也該怪我,事已至此,隻能盡力挽救,罷了,不說這些,他最聽你的,你既回了京城,就多去看看他,你教一句,興許比我說十句都管用,你多上上心。”


    從父親那兒出來後,顧知雅眸中的疲倦和脆弱才消失得一幹二淨。


    她挺直了背脊,一步步走回了自己的住處。丫鬟已經掌了燈,院中燈火通明,這是她身為姑娘時所住的院子,她出嫁後,院中的一切都保留了下來,一直有丫鬟精心打理著,瞧見她,丫鬟皆恭敬地跪了下來。


    顧知雅淡淡頷首,“都起來吧。”


    她緩步走了進來,望著小院的目光顯得疏離又清冷,一別四年,小院瞧著變化並不大。


    她格外喜歡葡萄,還特意讓丫鬟在小院中開辟出一塊地方種了葡萄,如今天氣已然回暖,葡萄藤悄悄爬滿了架子,有的地方,已結了一串串的小葡萄。


    顧知雅沒有多瞧,掃了幾眼,就轉身入了室內,章嬤嬤屏退了丫鬟,扶著顧知雅靠在了榻上,溫聲道:“世子妃肯定累了,先靠在榻上歇息一下吧,等會兒再沐浴。”


    顧知雅微微頷首,想起席間,裴邢的態度,她神情又嚴肅了起來,“不是說她跟三叔沒什麽接觸嗎?他為何替她出頭?你再讓人仔細查查,務必不要放過一絲細節。”


    章嬤嬤點頭,清楚主子心情不太好,章嬤嬤也沒敢多說什麽,她親自點了熏香,準備退下時,卻被顧知雅喊住了,“你說,三叔有沒有可能是發現了什麽?”


    顧知雅了解裴邢,他向來薄情,不可能短時間內,對誰動情,他掌管著錦衣衛,手下的情報網十分可怕,連世子爺都說,他說不準連哪個官員身上有什麽胎記都清楚。


    她出發時,世子爺還一再叮囑她,務必代他向裴邢問好。他對裴邢的看重,簡直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不止世子爺,連公爹都很忌憚裴邢。


    顧知雅記得,未出嫁前,裴邢從未這般落過她的麵子,難不成他真發現了什麽?她又想起了他那句“手伸得倒長,一個出嫁女,管這麽多,不怕折壽?”


    顧知雅越想越覺得,他是在敲打她。


    章嬤嬤心中也有些惴惴不安,她湊到顧知雅耳旁,壓低聲音道:“主子勿怕,就算他真知道了什麽也不必擔心,事發時,他既沒有多管閑事,這會兒更不可能插手,再說……”


    她比了一個砍脖子的手勢。


    顧知雅也想到了這一點,她不會庸人自擾,更不是杞人憂天的性子,很快就平靜了下來,淡淡道:“你下去吧。”


    清楚她心情不好時,喜歡一個人待著,嬤嬤輕手輕腳退了下去。


    顧知雅又想起了死去的母親,想起了父親對鍾氏的寵愛,想起了自己在王府的艱難。


    初到英王府時,她滿心期待,以為自己定能舉案齊眉,夫妻恩愛,誰料成親不過幾個月,他就迫不及待迎娶了側妃,她這才得知,他一直想娶青梅竹馬的表妹,奈何她的身份不堪為王妃。


    他不過是看在鎮北侯府的麵子上,才給她幾分尊重,被他問到父親為何不請封世子時,顧知雅多少有些慌,父親那般寵愛顧承,說不得是在等他長大,她幾乎能夠預料到,若是顧承被封為世子,李側妃定然會壓她一頭。


    那段時間,她時常失眠,不僅擔憂顧霖,更擔憂自己,為了贏得他的寵愛,她費盡了心機。


    她終究還是對顧承下了手,誰料他卻是個命大的,從假山上墜落後,也沒能摔死。


    好在上天眷顧她,讓顧承成了傻子。她本以為這次回京,定能勸動父親,將弟弟立為世子,不曾想,弟弟竟是得了髒病。


    顧知雅滿心的疲倦,幾乎無法想象,世子爺若是得知這事後,會如何看待她。


    *


    鍾璃則直接帶著承兒回了摘星閣,小家夥懵懵懂懂的,總覺得壞女人欺負了姐姐,可他又說不清她怎麽欺負的,三叔來到後,見壞女人哭了,他才開心。


    回到摘星閣後,他就揚起小臉誇道:“三叔厲害!”


    鍾璃捏了捏他的小臉,含笑逗了他一句,“哪裏厲害?”


    承兒果真卡殼了,小臉皺了皺,他已經忘記三叔具體說了什麽,自然想不出哪裏厲害,他烏溜溜的眸眨了眨,機靈道:“能氣哭壞女人就是厲害。”


    顧知雅哪裏是氣哭的,她之所以落淚,分明是以退為進,也是有意示弱,可惜對手是裴邢,淚自然白流了。


    他可沒有憐香惜玉之心。


    這一想,三叔雖氣人了些,氣旁人時,倒也挺爽,就是不知,顧知雅怎麽得罪了他,讓他這麽不給麵子。


    承兒孩子心性,小黑貓蹭到他身邊時,他就被轉移走了注意力,伸手抱起了小貓兒,“姐姐,小黑又重啦。”


    小黑長大不少,鍾璃抱著都覺得沉了許多,何況承兒,他隻抱了一會兒,手臂就酸了,他將小黑放在了榻上,還不忘凶巴巴威脅它,“再重下去,不要你啦。”


    小貓兒舔了舔爪子,神情很高冷。


    又陪它玩了一會兒,承兒就累了,鍾璃讓夏草抱走了小黑,將他哄睡,鍾璃才回自己的寢室。


    她進來時,才發現裴邢竟然已經來了,他踢掉了靴子,正斜靠在床柱上,垂眸看書,他一條腿自然伸長著,另一條微微曲起,哪怕姿態放鬆,從側麵看,依然像極了一隻蓄勢待發的雄獅。


    鍾璃走近後,才發現,他看的竟是她放在床頭的那本醫書。鍾璃沒管醫書,眼眸落在了他泛著潮意的發絲上,他顯然是沐浴完才過來,竟又不擦頭發。


    鍾璃小心看了一眼褥子,見沒弄濕,她才微微鬆口氣,她正欲轉身去取布巾時,卻被他勾住了腰肢,他長臂一揮,就將她勾到了懷中。


    溫香軟玉抱了個滿懷,手中的書早掉了下去,裴邢捏住了她的下巴,那雙猶如墨色一般漆黑的眸,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今日怎麽舍得穿這身衣服了?”


    鍾璃臉頰有些燙,抿了抿唇,才笑道:“三叔不是喜歡我這麽穿嗎?”


    她笑靨如花,一雙眼眸似泉水洗過的葡萄,幹淨得不可思議,裴邢隻多瞧一眼,手指就來到她臉頰上捏了捏,不得不承認,她確實極美,饒是裴邢向來不在意相貌,都覺得她長了一張禍國殃民的臉。


    他拍了拍她的後腰,“坐下,讓三叔咬咬。”


    鍾璃有些不自在,考慮到他的出麵,也算幫她解決了難題,鍾璃紅著臉,跪坐在榻上,稍微離他近了一些,他俊美的臉,靠近她時,她忍不住小聲道:“三叔輕點咬好不好?”


    他好像格外愛咬她,時常拿牙齒研磨,小巧的耳垂,柔嫩的唇,精致的鎖骨,都沒能逃過一劫。


    鍾璃怕疼,時常被他咬得眼淚汪汪的,見他心情挺不錯,忍不住提了要求。


    裴邢的心情確實不錯,他難得丟下公務,跑來偷閑,她不僅乖乖穿了海棠色襦裙,還戴了他買來的耳墜,他所料不錯,她戴上果真好看。


    他捏了捏她的耳垂,雪白的牙齒叼住她的唇瓣咬了咬,“要怎麽輕?這樣?還是這樣?”


    他的力道確實放鬆了些,鍾璃隻覺得唇瓣酥酥麻麻的,她不禁抿緊了唇。


    他溫熱的呼吸打在了她臉頰上,低聲道:“不若你來給三叔示範一下?”


    鍾璃哪會示範,臉頰紅得幾乎滴血,紅著臉往後躲了躲,她害羞的模樣,太過有趣,裴邢沒再咬她,他移開唇,再次靠在了床柱上,眸中都含了一絲笑,道:“趕緊的,給三叔示範一下。”


    見他竟是來真的,鍾璃心跳都不自覺快了幾分,她想躲開時,被他捏住了下巴,“乖一點。”


    語氣儼然多了分不耐煩。


    鍾璃沒敢再躲,她不自覺屏住了呼吸,為了以後好過點,她硬著頭皮,湊近了他,貝齒微啟,隨即碰了碰他,因為緊張,她的牙齒根本沒碰到他,唇瓣在他唇上貼了貼,就趕忙拉開了距離。


    少女的唇很是柔軟,蜻蜓點水般碰了碰,就跑了,裴邢隻覺得唇瓣有些癢,他伸手兜住了她的腰,沒讓她徹底跑開,望著她的目光,也多了絲意味深長,“哦,原來小阿璃,是想讓三叔親親你。”


    他頭一次這般喊她,鍾璃腦袋懵了片刻,臉頰轟地紅了起來,這下連脖頸都羞紅了,她連忙反駁,“才、才不是。”


    他卻已經托住她的後腦勺,吻住了她的唇。


    他平日總是很凶殘,又是咬又是舔的,活似一隻八百年沒開過葷的猛獸,還是頭一次這般溫柔,沒有咬她,也沒撬開她的牙關,纏住她的舌欺負,隻是單純地在吻她。


    這般磨人的溫柔,令鍾璃的呼吸都不由一窒,心跳也瘋狂跳動了起來,好怕他下一刻就化身為猛獸,一口吞了她。


    她忍不住掙紮了起來,別開了小臉,小聲喊了聲,“三叔”。


    裴邢沒有乘勝追擊,神情也淡淡的,直到少女怯生生看過來時,他才勾了勾唇,這樣的吻,別說他不適應,她也不會習慣。


    他淡淡道:“本不是情人,何必讓我裝溫柔?”


    他也根本裝不來。


    這話落入鍾璃耳中,何嚐不是敲打?她小臉不由一白,也是,她有什麽資格要求他改變,他想咬,她便隻能受著。


    鍾璃從未這般清晰地認識到自己的地位。一瞬間隻覺得難堪,她狼狽地後退了一步,本能地想逃走。


    裴邢伸手拉她時,被她躲開了,她聲音低不可聞,“三叔,我先去沐浴。”


    少女聲音有些發顫,裴邢有種錯覺,似乎下一刻,她就會哭出來,他擰了擰眉,再次伸手去抓她,這次抓住了她的腰帶,他伸手一拉,終究是將她拉到了身側。


    少女緊繃著小臉,眸中雖含著笑,神情卻比哭了還要難看,“三叔還有什麽事嗎?”


    裴邢總覺得是哪句話戳到了她,他根本沒耐心哄人,掃到她這個模樣,眉頭都擰了擰,半晌才略顯暴躁地妥協道:“我努力輕點。”


    他人生中何曾有過妥協一詞,說得不情願極了。


    鍾璃眸中依然含著笑,很想冷聲回他一句,“大可不必。”


    她終究還有理智,笑盈盈道:“好呀,那我先謝謝三叔。”


    裴邢盯著她的神情瞧了一眼,見她並沒有哭,臉上的笑也一如既往的甜美,便點了點頭,“先幫我擦頭發。”


    他鬆手後,鍾璃就站直了身體。說實話,他每次早來時,鍾璃都很不自在,也不知該怎麽跟他相處。


    見他這般要求,鍾璃隻得取來了布巾,來之前小廝簡單給他擦過,他沒耐心多等,才就此作罷,這會兒換成鍾璃來擦,他才稍微多點耐心。


    室內一時安靜極了。


    他的頭發又密又長,並不算好擦,鍾璃擦著擦著,心中的難堪才逐漸消化掉。


    她與他在一起,有大半目的是為了償還他的救命之恩,若沒有他的解藥,她此刻定然是纏綿病榻的命運,如今隻是被他咬幾下,其實也沒那麽難以忍受。


    她何必要在乎他的言辭?


    鍾璃擦完,就收起了布巾,裴邢敏感地察覺到,她的態度有了點轉變,他有些煩。


    她欲要離開時,他再次拉住了她的手臂。


    對上她清澈的雙眸時,他又不知說點什麽,幹脆轉移了話題,“顧知雅不是什麽好東西,你謹慎些,最好別讓她接觸顧承。”


    他提醒完,就鬆開了手。畢竟,顧承隻是摔壞了腦袋,未必沒有治愈的可能,如今顧霖一病,顧知雅難免不會狗急跳牆。


    鍾璃微微一怔,腦海中有什麽一閃而過,眸中也滿是震驚,在見識過人心的肮髒後,她其實懷疑過承兒的受傷是否隻是意外,可惜當初跟著承兒的丫鬟都被處置了。


    鍾璃就算想查,也查不出什麽。


    她呼吸有些急促,緊緊抓住了裴邢的手,“三叔,您是不是知道些什麽?”


    隻是片刻功夫,她身上就出滿了汗,手心也有些潮濕,可見這件事,對她的刺激有多大。


    裴邢擰了擰眉,沒答。


    鍾璃依然緊緊抓著他,見他不肯說,直接就要下跪,裴邢一把將她拉了起來,下一刻,少女眼中的淚,就墜落了下來,“三叔,阿璃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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