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7章


    第六十七章


    鞭炮聲響徹整個京城, 璀璨的煙花,如五彩繽紛的花朵, 在空中轟轟烈烈地綻放, 火星子墜到地上,惹得觀景之人嘻嘻往後躲。


    外麵越熱鬧,客棧內越是冷清。


    一位黑衣女子, 正站在窗前, 靜靜望著浩瀚璀璨的星空,目光放得有些空, 搖晃的燭火, 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


    她孤寂地立在窗前, 寒風拂過時, 勾勒出她婀娜多情的身段, 正是落姬。


    她吊著最後一口氣, 踩著眾屍骨,從亂葬崗中爬出來後,就隱姓埋名來了京城。


    門被推開時, 一個黑衣少年跪了下來, 寒風吹紅了他的鼻頭, 他恭敬地跪了下來, 聲音也微微有些顫。


    “主子, 屬下已打聽清楚,韓王最近一直待在京城, 他之前與鍾璃不曾有過交集, 反倒是鎮北侯府的表少爺蕭盛與鍾璃險些定親, 據說,鍾姑娘是放心不下幼弟, 不肯出嫁,這樁親事才不了了之。”


    落姬培養了好幾個眼線,少年正是其中之一。


    她來京城後,將這幾人皆帶了過來,若說之前,她隻想伴在裴邢身側,哪怕當他的狗,她都在所不惜,可如今,她滿腔愛意,早已化為憎恨,她報複不了裴邢,才將目光放在了他心愛之人身上。


    她眉頭微擰,“他去山東,不是為了搜查鍾璃的下落?”


    少年搖頭,“主要是因為一樁山東的舊案,皇上覺得影響不好,才讓他前往的山東。不過聽說府裏的老太太已是彌留之際,她很看重鍾璃兩姐弟,曾提出過讓韓王幫著尋找他們的下落,所以他才派人守住了港口。”


    落姬總覺得事情沒那麽簡單,也許僅是女人的直覺,也許是因為小七明顯很重視鍾璃。


    她道:“繼續盯著鍾璃的新府邸,隨時留意著她的動靜,她若是歸京,務必第一時間通知我。”


    她人手有限,不可能將人調走尋找鍾璃,隻能出此下策,吩咐完,她才又道:“給我講講蕭盛的事。”


    蕭盛此時過得並不好,他欲要擄走鍾璃的事,已被鎮北侯知曉,鎮北侯直接將他攆出了侯府,隻準他一個月探望老太太一次。


    他如今住在溯源街上,小院十分狹小,臥室隻比之前的淨室大一點。沒了鎮北侯府發的月銀,他的荷包也變得緊巴巴的,連喜歡的硯台都買不起。


    他從未這般落魄過,這會兒連鎮北侯一並怨上了,他哪裏清楚,若非顧及老太太,裴邢早要了他的狗命,豈會會留他在這兒怨天尤人。


    鍾璃的日子卻過得很舒心,她如今住在四進的庭院中,南方一年四季都百花盛開,新府邸也有水潭,水潭清澈,水聲叮咚作響,如玉石擊鼓,悅耳動聽,承兒和小泉等人每日都會去小譚中捉魚。


    鍾璃時常陪著他們在庭院內撒歡,她也好似變成了一個小女孩,會陪著承兒他們一起捉魚,一起摘山楂,園子裏滿是他們的笑聲。


    今日是除夕夜,鍾璃甚至親自動手包了包餃子,小家夥們也有樣學樣,加入了包餃子大軍,一個個小臉上都蹭上了麵粉,吃到香噴噴的餃子時,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愉快的笑。


    鍾璃還讓青鬆買了煙花,吃完飯,他們就放起了煙花,孩子們年齡尚小,鍾璃沒讓他們動手點,自己反倒點了不少,可把小家夥們羨慕壞了。


    快樂而充實的日子,好似過得格外快,不知不覺就到了二月份,薛神醫母親的忌日就在三月份。


    鍾璃一直注意著這事,一月份時便派人去了杭州,她這段時間,自然不是一直在玩,她讓青鬆挑選了好幾個身手不錯的護衛,這些人至今不知曉他們的真正身份,鍾璃見他們時,也特意喬裝過。


    她將這幾人派去了杭州,讓他們幫著尋找的薛神醫。他們皆以為鍾璃有個體弱多病的母親,此次前去杭州,也是幫她母親求醫,就算他們不幸被裴邢的人遇到,對鍾璃也沒什麽影響。


    二月份時,卻發生一件震驚朝野的事。


    安王竟是舉兵攻入了京城,等消息傳入廣西時,已經快過去一個月,鍾璃多少有些驚訝,上一世,安王其實也選擇了謀反,時間卻足足晚了五個月,安王與當今聖上鬥了個你死我活,最終卻是裴邢漁翁得利。他不僅親手斬了當今聖上的腦袋,連安王也一並砍了。


    鍾璃並不清楚,這一世,這場交鋒怎會突然提前,一連好幾日,她都隱隱有些不安,也不知舅舅、嬤嬤等人是否會受到戰亂的影響。


    她並不知道,上一世,安王便是這個時候想要謀反,是裴邢勸他稍安勿躁,才拖了幾個月,待裴邢準備充分後,才開始行動。


    這一世裴邢之所以沒勸安王,卻是為了她。唯有登上至高之位,他才能調動所有人去尋她。他甚至不惜以命相搏,沒人知曉無堅不摧的他,竟也會怕,怕拖久了,她身邊會有旁的男人,怕她徹底忘掉他。更怕她會遇到什麽危險。被算計的憤怒退去後,他心中便隻餘恐懼。


    看不見摸不著的恐懼,一點點啃噬著他,讓他夜不能寐,食不下咽,他幾乎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瘦著。安三幾次瞧見他,都覺得他變了,他氣質陰鬱,整個人猶如一把剛出鞘的劍,頗有種遇神殺神,遇佛殺佛的淩厲。


    這場戰爭並不像安王想象中的那麽好打,雖有裴邢幫助。攻破城門時,也足足花了二十幾日時間,安王帶著士兵殺入皇宮時,一顆心都在沸騰。鮮血染紅大地時,他殺紅了眼睛,這無疑是一場殊死搏鬥。


    他的人同樣倒下不少,嘶喊聲,打鬥聲,響徹整個皇宮。


    皇上已多年不曾習武,這二十幾日對他來說,每一日都是煎熬,他根本不知道,安王是如何將十萬大軍,一點點偷渡到城門口的,錦衣衛沒發現也就算了,東廠竟也沒有發現。


    城門一個個被攻破,士兵們傳來的皆是壞消息,他本以為固若金湯的皇宮,同樣輕而易舉地被攻破,暗衛和太子勸他逃走時,他還有些茫然,不敢想象,京城的守衛軍會被打敗。


    安王雖有十萬大軍,說到底,卻皆是一些老弱病殘,哪裏比得上京城的精銳,然而,他確實敗了,敗得一塌糊塗。


    其實,他已經有了一絲懷疑,若是沒有人裏應外合,安王又豈會這般順利,然而這些日子,裴邢卻一直守在他身側,剛剛也在與敵軍廝殺,憑他一己之力,就殺死無數敵軍。


    因以一敵多,他手臂上甚至被砍了一刀,鮮血一股股地往外冒,皇上這才打消掉對裴邢的懷疑,反而看向了太子。


    太子同他一樣,被人護在最裏側,根本不曾涉險,他的大皇子前日便被人一箭斃命,老三也中了一刀,有氣無力地躺在一側,大臣們也有幾位受傷的。


    皇上驚疑不定地望著太子,這兩年,隨著太子年齡的增大,他一直想插手政事,皇後母族勢力龐大,外戚幹政,委實令皇上頭疼,他不止一次警告過皇後,也曾試圖打壓太子。


    他就知道,太子早有逼宮之心,甚至不惜勾結安王謀反,當真是糊塗!


    他厲聲道:“來人,將太子給我拿下!”


    太子瞳孔一縮,皇上一聲令下,便有護衛衝了上去,太子身前的侍衛,為了護他,拔出了寶劍,雙方打鬥在了一起,見太子果然有謀反之心,皇上一張臉冷得瘮人。


    他這邊解決完太子時,安王卻也帶人闖入了乾清宮,打鬥聲持續許久,一個又一個人倒在了地上,效忠安王的,效忠皇上的,屍體幾乎堆積成山。


    見皇上身邊的護衛在一個個減少,安王瘋狂大笑了起來,他正欲上前,親手殺死這個狗皇帝時,誰料,下一刻便被一把劍捅死了,殺他的正是裴邢。


    他不由瞪大眼,直到倒下時,眼睛都瞪得圓溜溜的,無論如何也沒料到裴邢竟會在這一刻反水。


    不等他倒下,裴邢就一刀斬掉了他的首級。


    安王其實一直防著裴邢,甚至打算,在殺死皇上後,就第一時間除掉他,他萬萬沒料到,裴邢竟會選擇在這個時候動手。


    不僅安王震驚,安王身邊的侍衛也沒反應過來。


    隨即秦興就拎著安王的頭,走出了乾清宮,秦興洪亮的聲音在殿外響起,“罪臣安王已伏誅!其下屬但凡肯放下武器,主動投降者,可既往不咎!”


    他說完,就將安王的腦袋丟在了地上。


    安王的下屬皆驚恐地瞪大了眼睛,有膽子小的,已第一時間跪了下來,陸陸續續又有人選擇了投降。


    見安王已死,皇上一屁股坐在了龍椅上,臉上的驚懼,逐漸被狂喜所取代,可不等他的誇讚說出口,他就瞧見裴邢抽出染血的寶劍,一步步朝他走了過來。


    鮮血順著劍尖滴在了地上,對上裴邢那張冷酷無情的臉時,皇上心中咯噔了一下,不安逐漸擴大,“刑兒,你你……”


    不待他說完,裴邢就已經拎著寶劍,走到了他跟前,裴邢直接將劍,橫在了他脖頸上,薄唇微啟,“這個稱呼,還真是令人惡心。父王被敵軍包圍,遭到你算計時,是不是也是你如今這種心情?”


    他的父親裴厲驍勇善戰,曾多次為大晉出生入死,贏得了一場又一場的戰鬥,年紀輕輕就有了戰神的稱號,邊境的百姓,曾一度將他奉為神明。


    許是他聲名赫赫,才令當今聖上忌憚不已。一代戰神,最終死在親兄弟的算計下。


    皇上瞳孔驟縮,勉強穩住了心神,嗬斥道:“你胡說什麽!朕豈會殘害手足?皇伯父是什麽人,你難道不清楚?你莫要受了賊人的挑撥!鑄成大錯!皇伯父這些年是如何待你的,你心中理應有數!”


    剛得知父親戰死沙場時,裴邢其實是茫然的,皇伯父悲痛欲絕之下,當場暈厥了過去,當時一陣兵荒馬亂,母妃拋下他為父殉情,他一夜之間,失去了父母。


    在他最痛苦,最茫然的時刻,是皇伯父一點點開導他。給了他無上的寵愛,那段時間,他暴戾偏執,甚至憎恨自己的父王和母妃,恨他們拋下自己一走了之。


    五歲大的他,本能地依戀皇上,他根本不知道皇上待他比太子都要好,並非是真正的寵愛他。


    所謂捧殺不外乎如此,短短一年,他的脾氣愈發古怪,跟幾個皇子全結下了梁子。


    裴邢並不知道,在他打斷太子的腿後,太後之所以將他送到鎮北侯府是為了保護他,太後怕皇後報複他,更怕他在宮裏徹底長歪。


    直到他十五歲那年,去行宮狩獵時,裴厲的舊部才尋到他,告訴他,他父親的死另有原因。


    在此之前,裴邢從未懷疑過皇上,隻因皇伯父告訴他,父親是因為舊部的背叛,才遭遇的襲擊,孤立無援之下方丟掉性命,人證物證俱在,那位舊部也已經認罪伏誅。


    每年裴厲忌日時,皇上都痛不欲生,他為裴厲建了鎮國寺,專門為他供奉長明燈,甚至因為裴厲,待裴邢視若己出,比對太子都要重視。


    裴邢雖不全信舊部的話,懷疑的種子卻已然埋下,隨後的幾年,他便在私下調查證據,當時已結案十一年,想查明真相,談何容易,正是從那時起,裴邢才開始培養自己的勢力。


    經過七年的經營,他才將暗衛發展到全國,又整整查了兩年,才搜查到證據。


    裴邢沒再聽他辯解,這些年裴邢早就受夠了他的虛偽,他直接拎起劍,一刀砍下了他的腦袋,冷聲道:“證據確鑿,還想狡辯,幹脆去陰曹地府,找我父王狡辯吧,看看他信不信!”


    腦袋砸在地上,發出“砰”的一聲,大量的血液也噴湧而出,裴邢的衣襟上都染了血。


    乾清宮內的幾個大臣,皆驚恐地看著裴邢,膽子小的,甚至尿了出來,尿騷味在殿內蔓延開來。


    三皇子也瞪大了眼,手指抖了抖,罵道:“逆子裴邢,你膽敢以上犯下,來人啊!將這逆賊拿下!”


    他喊破了喉嚨,卻沒人聽他的,他驚愕地往四周看了看,這才發現,乾清宮裏的人,不知何時,竟隻餘錦衣衛。


    裴邢厭惡地丟掉了手中的寶劍,劍落在地上時,他的身形也微微晃了晃,失血過多帶來的眩暈,讓他一時隻覺得眼前發黑。


    下一刻,他又挺直了背脊。


    秦興連忙進了乾清宮,見他受傷不輕,連忙道:“快去喊太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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