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庫中,寒冷徹骨。


    三道陰魂站在任也的背後,矗立的時間越長,則陰寒感越重。


    任也坐在椅子上,渾身直哆嗦,牙齒也不受控製地打顫。


    三個問題過後,他已經沉默了有一段時間了,看似在很專心地打牌,可卻輸得一塌糊塗。


    那位肚子隱隱流出腸子的男人,胡了一把帶杠的清一色,贏了他三十二枚金幣。而另外兩人也都手風很順,前前後後也贏了任也近二十枚金幣。


    這一局,不論是任務問題,還是打牌,似乎運氣都不站在懷王這一邊。


    不過,懷王表現得倒是非常沉穩和平靜,就像是一位老賭棍,完全做到了喜怒不形於色。


    他輸的有點多,所以這一圈牌過後,他在麻將桌上已經開始展現自己“防守的藝術”了。但凡有屁胡就跑,實在運氣太差,跑不掉的話,那就爭取輸個小的。


    打麻將這事兒,他也算是半個專業的。想當初在邊境搞反詐的時候,什麽三教九流的人都要接觸,頻繁應酬,吃喝嫖賭,那都是家常便飯。


    所以,他說他隻會打川麻,那肯定是撒謊的,隻不過這個玩法他更擅長罷了。


    “貳萬。”


    女人打了一張牌,右手擦著脖子上不停流出的鮮血,輕聲問道:“一圈已經過去了,你還不提問嗎?”


    “我都不急,你急什麽。”任也雖然凍得跟狗似的,可就是不急不慌地抓牌,似乎像是已經忘了提問。


    “那就快點打。”眼球上插著銀針的男子,輕聲催促:“五條。”


    任也沉默地瞧著自己的牌,心裏正在極為艱難地推演著。


    在十個問題內,要精準地問出有關於天工火丟失的秘密,而且目標還是三個人。


    這真的太踏馬難了……


    所以,任也在提問之前,就已經在心裏劃分了三個提問階段。


    第一,範圍。最多使用三次提問機會。


    第二,主攻對象。最多使用三次機會。


    第三,結果方向,最多使用四次機會。


    現在,三個問題已過,其中包含,三人的“情感糾葛”、“利益糾葛”的提問,以及三人是否一同發現潛入內庫的竊賊,但得到的答案全是否。


    不過即使這樣,“秘密”的範圍卻已經大幅度縮小了。


    沒有情感糾葛,這說明不存在情殺內訌、火拚奪寶、內部栽贓嫁禍的可能等等。


    沒有利益糾葛,這說明三個人不會合謀策劃侵吞寶物,也大概率沒有團夥性質。


    至於三人是否同一時間發現了竊賊的問題,雖然得到的答案也是否,可卻側麵說明,這三人第一次與竊賊碰麵的時間是不一樣的……


    牌桌旁,任也雙眼直愣愣地盯著牌,心裏其實很想在這“範圍提問”的階段內,再問一個問題,那就是竊賊是否通過暴力手段,打開的內庫大門。


    但他仔細琢磨了一下,卻覺得這個問題太蠢了,屬於是老劉才會問的。


    因為內庫隻死了三個人,且大門沒有被破壞,也沒有驚動上層的巡夜神通者,那就說明這是以“偷竊”為主的案件。殺人或許隻是為了方便,但肯定不是暴力搶劫。


    這可是天工樓的內庫啊!


    如是大門是被強行轟開的,那絕對不可能隻鬧出這麽一點動靜。


    “九萬杠。”


    就在這時,肚子流腸的男人,根本不理會汩汩冒血的心髒,隻搓著手掌衝任也說道:“這一把我胡得很大,而且至少還有三張牌。你這一次跑不掉了,我一定要贏死你……!”


    任也完全不理他,隻在心裏推演道:“我來之前,麻將桌就已經支好了,他們喊的也是叫庫管老閆來湊手……這說明,他們已經在等著打牌了,可為什麽卻有人先離開了,並在內庫中率先碰到匪徒了呢?”


    他用近乎於凍僵了的拇指,撫摸著麻將牌的凹陷刻紋,終於衝著脖頸斷掉的女人,問出了第三個問題:“你是否是第一個死亡的人?”


    女人略微一怔:“否。”


    “刷!”


    第四道陰魂,驟然間站在了任也的後背處。她也是一位漂亮的女子,渾身衣衫破爛,散發出強大的陰寒之氣。


    她出現的那一瞬間,任也嘴唇上的絨毛和眉毛,以及頭發,竟泛起了薄薄的冰霜。


    任也坐在椅子上,抬臂的動作明顯遲緩起來,且星源力在體內瘋狂狂暴地運轉,似乎要撐爆四肢百骸,令人爆體而亡。


    一股難以忍受的疼痛感,在靜脈與骨骼之間遊走,像數萬根銀針,在紮著自己的五髒六腑……


    “呃……!”


    任也嘴唇顫抖地低吟了一聲,右手哆嗦的幅度,險些已經抓不住麻將牌了。


    雙耳中,星門那冰冷無情的提醒聲再次響起,他已經被扣了四十點天工值了。


    他忍著劇痛,卻依舊喜怒不形於色,隻扭動僵硬的脖頸,又看向了眼插銀釘的男子,語氣結巴地問:“你……你是否是……第一個死亡的人?”


    男子低頭瞧著自己的牌,稍作停頓道:“是。”


    “呼……!”


    任也吐出一口帶著冰碴的濁氣,心態稍稍放鬆了一下。


    他雖然是全程寒冷刺骨的狀態,可卻感覺自己早都汗流浹背了。


    他剛剛經曆了一場智慧的豪賭,用掉了兩個險些致命的提問機會,卻在心中鎖定了主攻對象。


    如果這兩個問題錯了,那接下來就要瞬間回到迷茫的原點,徹底gg。


    任也緩緩抬頭,一邊動作緩慢地抓牌,一邊再次細細地打量起了三位牌友。


    他觀察得非常細微,連女人脖頸上的創麵長度,以及年長男子肩膀上和腿上的外傷創麵形成,都在心裏做了推演。


    眼前的三個角色,是最好的信息源,他們非常值得花費時間去打量,去推算。


    又是一陣長時間的沉默,又是一圈牌過後。


    任也手裏的金幣隻剩下三十多枚了,若是現在有人胡一把大的,那他就徹底輸光了,出局了。


    提問機會,也隻剩下一半了。


    “你打快點嘍。”暴躁的單眼男,再次皺眉催促。


    任也甩著手臂上的冰霜,雙眼死死盯著肚子流腸的男子,突然問道:“你是否是第一個發現竊賊的人?”


    流腸男子抓牌的手,略微頓了一下:“是。”


    這是第六次提問。


    “呼,呼……!”


    任也渾身的星源力,運轉得更加劇烈,他大口喘息著,又問:“內庫的開門鑰匙,宋明哲是否持有?”


    “是。”


    流腸男子頭也不抬地回。


    第七個問題結束,任也便再次陷入了沉默。


    他盯著手裏的這副牌,抓抓打打,仔細運營。


    這輸了一夜的倒黴運氣,似乎在連續三個“是”後,又全部回來了。


    他連續抓了兩張牌,來的都是能用到的,清一色已經滿了。


    任也舔了舔凍得發紫的嘴唇,險些把自己的舌頭沾上。


    他言語沉穩,瞧著流腸的男子問:“你是否,是被宋明哲殺害的?”


    “嗬。”


    男子突然冷笑了一聲:“否!”


    “刷!”


    第五道陰魂出現,一股無法抗衡的陰寒感,瞬間讓任也的皮膚出現了一層冰霜。


    他像是冰雕一般,凍成了一坨。


    任也坐在椅子上,試著掙脫臂上的冰霜時,皮膚泛起哢嚓哢嚓的聲響,竟裂出了數道腥紅的口子。


    血液流出,卻無法融化陰寒之氣形成的薄冰,隻會令其再次凍住,形成晶瑩的血色冰霜。


    不過,任也即便到了這步田地,也依舊不急不慌。


    他費力地轉動脖頸,雙眸蔚藍地看向流腸男子,嘴角泛笑地問出了第九個問題:“你是否是……最後一位被滅口的內奸?”


    “啪!”


    這個問題一出,流腸男子手中的麻將牌瞬間脫落。


    任也靜靜地瞧著他,等待著答案。


    他呆愣愣地坐在那裏,崩潰地吼道:“是!!!”


    室內靜謐異常,陰魂如雕塑一般站在身後,全部微微睜開了雙眼,看向了流腸男子。


    同一時間,眼球中插著銀釘的男子,以及脖頸被割斷的女人,全部扭頭看向了自己的同伴。


    “你是叛徒!”


    “你該死!”


    二人的表情,幾乎同時變得猙獰。


    流腸男子像是一位輸光了所有的賭徒,不可置信地瞧著任也:“明明三個人坐在這裏,為什麽你瞬間就能鎖定我?!!這不可能,一定是有人告訴了你答案,一定是!”


    任也盯著他,輕聲道:“你們三個人,並不是同時見到的竊賊,而內庫大門也不是被暴力轟開。可內庫就這一個門,那竊賊是怎麽進來的?你們三個在等老閆過來打麻將,可卻有人在這個時候先進了內庫,發現了竊賊,並喊了同伴幫忙,這說明什麽……這說明可能會有內應,但依舊不確定。”


    “我最先懷疑是宋明哲監守自盜,因為內庫的鑰匙肯定不是誰都有,無非就是主管單位加主要領導。但很可惜,這一題我錯了。”任也輕聲道:“但我卻有了猜測的方向……。”


    “你都說了不確定,為什麽還主攻我?!一共就十個問題!”流腸男子麵目憎恨地瞧著任也,似乎準備隨時暴起。


    任也淡然地看著他:“因為你太幹淨了,你的傷口不對。”


    “?!”流腸男子愣了一下,低頭看向了自己的胸口和腹部。


    “這兩位,女人很明顯被強暴過,臉都被法寶砸爛了;男人渾身外傷十幾處,身前身後都有……可你呢?你隻有前胸的心髒和腹部是貫穿傷,其它地方卻沒有遭受到任何攻擊。這兩處貫穿傷都在身前,而且都是致命的。戰鬥已經開始了,不存在下藥和偷襲,那一位三品神通者,在什麽樣的情況下,能被人擊中正麵,並瞬間秒殺?”任也盯著他,一字一頓道:“那大概率是在分贓不均,竊賊急於滅口時,突然襲擊,才會造成這種創傷。哦,對了,法寶利刃正麵擊中要害,會對創麵造成不規則的痕跡……因為人會掙紮,而你的尤為明顯。”


    流腸男子聞言,呆若木雞。


    【恭喜您,通過九次提問,發現了烈陽天工火符丟失的秘密。】


    【您得到了超額獎勵,含有大量經驗與星源,且得到了一百點天工值。】


    星門提醒聲入耳,任也身後的陰魂瞬間消散,隻留下了空曠的呢喃聲。


    “那個該死的小子,是個惡魔!”


    “他將永世不得超生!”


    “這個世界,總有人在包屁罪惡,自古以來,從未消失過。”


    “……!”


    空靈的呢喃聲徐徐飄散。


    “刷!”


    女人站起身,目光怨毒地瞧著流腸男大喊道:“你這個該死的內鬼,我要殺了你!!!”


    “等一下!”


    任也突然抬起鮮血淋淋的右臂,輕聲道:“姐姐,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別急,我還有一個提問的機會。”


    女人愣住。


    燈光下,任也幽幽地看向了流腸男,雙手扶著桌麵,一字一頓地問道:“你下一張牌,是否會打三萬?”


    話音落,三名麻友全部不可思議地看向了任也。


    “是,還是否?”任也問。


    安靜,沉默,落針可聞……


    片刻後,流腸男拿起身前的一枚麻將,輕輕放在了桌上,回道:“是。”


    “青雙龍七,斷幺九,滿了。256番!”


    任也推牌,指著自己身前的桌麵說道:“256枚金幣,給我規規矩矩地拿過來。現在,立刻,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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