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嘎!”


    椅子泛起一聲酸牙的聲響,隨即擺正。任也坐直身體,本能問道:“那個重要角色是個道士?”


    正在念叨著劇情的老爹,被問得愣了一下:“你這麽激動幹嘛?”


    “我問你,你說被寫死的那個重要角色,是不是一個道士?”任也很急迫。


    “對啊,是個道士。”老爹點頭。


    任也撲棱一下站起,又問:“王府裏的王爺,是不是個鐵廢物?”


    “對啊。”老爹表情木訥,雙眼直勾勾地盯著任也。


    “主線劇情是不是老皇帝死了,倆兒子爭皇位,然後藩王輸了?”任也說這話時,聲音是顫抖的。


    “你怎麽知道?”老爹一臉驚訝。


    “臥槽!”任也激動得一拍大腿。


    “?你要槽誰?”老爹皺眉嗬斥了一句:“沒大沒小的。”


    “快,給我看看大綱,我幫你研究一下。”任也立即催促道:“我覺得這個故事很有意思……快點,我要看。”


    老爹慢悠悠地起身,習慣性地扶了扶眼鏡:“你臉色怎麽這麽差,還一驚一乍的?兒子,在號裏是不是有人經常打你啊?真有牢頭獄霸的話,我們可以用法律保護自己,可以往死訛他……!”


    “沒有,沒有。嗬嗬,我就聽著有點意思……。”任也推著老爹的後背,一塊跟他向臥室走去。


    任也家原來的格局是兩房一廳,使用麵積不到七十平,這在很多年前來講,那絕對是豪宅了,可現在一家三口住著卻略顯擁擠。


    倆孩子都開始懂事了之後,住在一塊就不方便了,再加上老爹也希望他們能擁有一個獨立的學習空間,所以,就把自己的主臥貢獻了出來,再挪用一點客廳空間,把兩房變成了三房。


    采光好,通風好的房間,都留給了兒子和閨女住,而老爹自己卻住在了最小,最不朝陽的那間。用他的話說就是,我就要張床,要個書架,隻要網速好,看小片不卡,那什麽工作環境都能接受。


    但其實任也知道,老爹常年碼字,在性格上有些沉悶,白天碼字的時候都要開著燈,非常不喜歡光線昏暗且空間狹小的地方。他會覺得很悶,很壓抑。


    所以,任也在原單位期間,做夢都想搞個大房子。但現在分房的條件很苛刻,抓貪汙腐敗又嚴……就踏馬很生不逢時,你造嗎?


    眾所周知,宅男的房間都有一股特殊的味道,不難聞,隻是有點淡淡的鹹……在這一點上,五十多歲的老爹也不例外。


    父子二人進屋,任也一屁股坐在床上催促道:“快,搞快。”


    老爹拉開座椅,從電腦櫃下方的一大堆合同、資料、書籍中,抽出了一遝打印好的初稿:“給,你看吧。”


    “怎麽是紙質的稿子?”任也有些疑惑。


    “這段時間頸椎特別難受,坐時間長了,人都要傻了。躺著看舒服。”老爹遞過初稿後,就左手托腮,右手擺弄著鼠標,點開了社交軟件。


    社交軟件內,一大堆風韻猶存的女士頭像右上角,都露出了未讀消息的提示紅點。老爹隻掃了一眼,就露出了歡快與欣慰的表情,劈裏啪啦地敲起了鍵盤。


    任也偷瞄了老爹一眼後,便坐在床上看起了稿子和大綱,並且越看,眉頭皺得越緊。


    ……


    蘇杭市,千湖島醫院的2號太平間內。


    明亮的燈光下,一排停屍床反射著銀光,兩扇鐵門緊閉,陰冷之氣蔓延。


    “咚……咚……!”


    突兀間,左側泛起了數聲悶響,像是有什麽活物在敲擊著金屬板,一時間打破了這人生終點站的安靜與祥和。


    “咚咚,咚……!”


    聲音還沒有消逝,反而頻率變得更快。


    如果這時有人在的話,肯定當場就嚇尿了,因為整麵左側的停屍櫃,竟……竟在肉眼可見地抖動著。


    “嘭。”


    驟然間,一聲悶響,一個裝著死屍的大抽屜,毫無征兆地彈了出來。“嘩啦啦……!”


    蓋著屍體的淺藍色塑料布,先是泛起摩擦之聲,緊跟著,它瞬間被掀飛,一個人影猛然坐了起來。


    燈光下,那具突兀坐起的屍體,麵容非常清晰,大概四十歲左右,男性,遺體保存完好,沒有外傷,右腳脖上還掛著個人信息的標簽,死因一欄寫的是——心髒病突發。


    “他”渾身冒著陰冷的寒氣,眉毛,臉頰,以及不多的頭發上,都有一層薄霜。並且,這具屍體的四肢,軀幹,都已經泛起了明顯的屍斑。


    安靜,大約安靜了不到三十秒,這具坐在大抽屜上的屍體,卻突然睜開了雙眼,先是有些呆滯,渙散,但很快就恢複了靈動。


    又過了數秒,心髒跳動的聲音恢複……


    “嘎嘣……”


    他扭動了一下僵硬的脖頸,頸椎泛起酸牙的聲響,雙目掃試著看向身後側,最終在一處掛著幾個白大褂的牆壁處停滯。


    這裏沒有監控,他試著用雙手撐住身體,慢慢挪動雙腿,從大抽屜上麵站了下來。


    足足適應了兩三分鍾後,他才推上大抽屜,身體有些僵硬地走向牆壁,並取下一件白大褂,套在了赤果的身體上。


    “吱嘎!”


    2號太平間的房門被推開,男人裸穿著一件白大褂,步伐很快地穿過走廊,嘴裏還念念有詞地叨咕著:“菠,潑,摸,佛……啊,喔,鵝……泥嚎,你號……你好……嗯……則……這具屍體還能用。”


    他在地下負二層一閃而過,鑽進了有監控盲區的樓梯間,竟光天化日地溜出了醫院。中途確實有些人發現他的穿著不對,還赤著腳,但畢竟沒人會懷疑一具屍體會自己從大抽匣裏走出來。


    大約過了十分鍾後,這具“屍體”在醫院旁邊的小街道上,攔下了一輛出租車,坐在了後座上。


    司機師傅看到他的臉色和穿著後,直接驚呆了:“……您這是……這……這是什麽情況啊?”


    他看了一眼司機,淡淡地回道:“中午午休,被發現了……離開得有點倉促。”


    司機師傅愣了半天,隨即秒懂:“你老婆來了?”


    “沒有,她老公來了。”他雙臂抿著白大褂回道。


    司機師傅了然地點了點頭,回過身應道:“去哪兒啊?”


    他稍稍思考了一下回道:“雙盛園飯店後麵的民興小區。”


    “好。”司機師傅推表,開車離去。


    “我……我身上沒帶錢,一會你跟我上樓拿吧,我多給你五十。”


    “嗬嗬,行。”司機一笑,閑聊天地回道:“兄弟,你也是的……搞這事兒,還不離單位遠點?!”


    “癮大。”他扭頭看向車窗外,街景匆匆掠過,眼神有點陌生。


    ……


    滬市,十家鋪。


    任也用了將近兩個小時,才把稿子粗略地看完:“老爹!”


    “你看完了?”老爹扭過頭,端起茶杯問了一句。


    “嗯。”任也點了點頭,有些好奇地問:“這個故事為什麽不完整?這老道士的分身死了……就沒了,後麵的呢?”


    “後麵的還沒寫呢。我這是幫一個編輯改的定製文,故事走向和創意都是人家的,我就負責修繕大綱,調整漏洞,搞搞開頭。”老爹喝了一口茶水。


    “那開頭這部分的故事,都是你寫的?”任也問。


    “差不多吧,但那個編輯也給了一些建議。”老爹點頭。


    “這個故事的靈感,你是從哪兒來的啊?”任也眨眼追問,表情特認真。


    老爹翹著二郎腿,習慣性地推了推眼鏡:“網上融梗融來的啊。”


    他把硬抄說得十分坦然,任也盯著他的雙眼,沒有察覺出任何異常。


    “哎,兒子,你覺得這個故事的設定怎麽樣,是不是有點意思?”老爹很有上進心地說道:“我跟你講,這活兒如果過稿,我能拿三萬稿費呢!真不少了……我都多少年沒接過三萬的單了。”


    “……!”


    任也細細打量著老爹,內心泛起一股難以訴說的驚悚感。


    剛剛老爹在客廳講述這個故事創意時,任也就覺得這和自己剛剛經曆過的清涼府星門的劇情很像。


    現在看完開頭的大綱和內容,這種感覺也沒有減弱……


    老爹的稿子和清涼府星門的劇情,在設定上,細節上……都是有很大差別的。比如他的這個故事裏,根本就沒有什麽王妃啊,侍衛啊,這類人物的設定。


    但是!


    在整個故事的走向上,脈絡上,內核上,幾乎是如出一轍的!


    講的都是,一個老皇帝死了,倆兒子爭奪江山,最後藩王敗北,廢物兒子被囚禁……甚至就連藩王封地,都是差不的規模和形式?


    最重要的是,兩個劇情都卡在了皇帝幕僚,老道士的分身死的這一趴。


    這是怎麽回事兒呢?


    是老爹抄的故事,和清涼府的劇情,出現創意撞車了?


    可這也太他媽巧了吧?


    ……


    蘇杭市。


    那具“屍體”回了家之後,取了一百塊錢給了司機,並很信守承諾,沒要對方找回來的零錢。


    他在家裏換了身衣服,就去了樓下的咖啡廳。


    落地窗前,他身上的屍斑已慢慢褪去,臉色也變得正常了許多。


    掏出一部至少是七年前上市的手機,插上充電器,開機,打開社交軟件。


    翻找了許久後,他撥通了一個好友的語音。


    “嘟嘟……!”


    許久過後,對方接通了語音,輕聲問道:“誰啊?”


    “嗬嗬,我是楊峰的朋友。”屍體笑著說道。


    “……蘇杭的楊峰?”對方問。


    “是。”


    “他都消失半年多了啊。”


    “我找你想買一遝黑手機卡,沒別的事兒。”他喝了一口咖啡,語氣很平淡。


    “哦,買卡啊?”對方沉默一下問道:“那你怎麽稱呼啊?”


    他扭頭看著落地窗外,稍稍停頓了一會,才嘴角泛著微笑回道:“朋友們……都叫我小戰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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