峽穀道外,大約兩裏處。


    朝廷的前軍指揮官吳平南,雙瞳急劇收縮地看著青山外,見到有四千敵騎疾馳,奔騰時塵土飛揚,恰似兩條筆直的烽線,直直撞向自己的騎兵陣列。


    有句話怎麽講來著?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


    馬背上,吳平南隻看了一眼敵軍的騎兵衝擊姿態,就知道自己遇到勁敵了。


    古人打仗,總是會強調士氣。


    那何為士氣?


    這兩軍對壘,一支部隊是否怯戰,是否有擊退來敵的決心,那在雙方接觸之前,從軍隊的運動姿態就能看出一二。


    從青山中奔襲而來的這四千騎兵,陣型緊湊且凝聚,衝擊路線筆直,就宛若一條長龍,擁有雷霆萬鈞之勢。


    “聿聿聿~~!”


    陣列中,周遭十幾匹久經沙場的戰馬,開始四蹄躍躍欲動,鼻孔噴氣,發出不安的啼叫聲。


    馬背上,吳平南麵容冷峻,右手攥緊長槍,大喊道:“不要讓他們合兵一處,我軍分陣兩列,迎擊來敵。”


    “駕!”


    “迎敵!”


    “殺,殺啊!”


    喊聲激蕩,六千騎分散兩列,開始迎著敵軍奔騰。


    騎兵,就沒有在原地等待敵人衝擊的道理,必須跑起來,才會形成恐怖的衝擊力。


    萬騎對衝,大地震顫。


    隻區區兩三裏遠的距離,雙方眨眼間便撞在了一塊。


    “嘭嘭嘭……!”


    一陣陣悶響泛起,兩軍匯聚,大量戰馬被撞翻,血腥的廝殺開始了。


    從右側奔襲而來的老將張貴,半頭白發飛揚,手持一把關刀,眉目上挑,雙眼中透著一股從屍山火海裏爬出來的狠辣之色,自進陣後,便從未後退過一步。


    老將確實老了,隱入山村,每日挑水砍柴,瞧著也與普通老漢沒什麽區別,但他們隻要騎上馬,扛起刀,那曾經的一切就都回來了。這苦練了近一生的殺敵本領,又怎是說能忘卻,就能忘卻的?


    “噗噗噗……!”


    關刀勢大力沉地劃著半圓橫掄,一陣血霧飄飛,敵方四名騎兵,長槍折斷,胸甲龜裂,墜馬而亡。


    “駕!”


    張貴夾著馬腹,托刀向前。


    敵軍一名百戶策馬迎擊,從左側方向直捅一冷槍。


    張貴隻餘光一掃,老邁的身軀在這一刻卻極為靈活。他身體猛然向前趴伏,右手拽著關刀,向下橫掄。


    “嗖!”


    槍從身上捅過。


    張貴體態極為鬆弛,單臂掄起關刀,一掠而過。


    “噗,噗!”


    刀鋒染血,兩條馬腿被直直切斷。


    戰馬泛起痛苦的嘶鳴,那百戶鬆開韁繩就要跳馬。


    “刷!”


    頃刻間,那關刀卻猛然抬起,直劈腦門。


    百戶抬槍橫於頭頂,想要護住要害。


    “噗!”


    一刀落,槍斷,百戶的身體被劈成了兩節,頭顱被活生生砸碎。


    張貴根本沒再看他,隻大聲呼喊:“我兒前去砍旗!”


    “踏踏……!”


    旁邊,張貴長子騎馬掠過,手持一把重斧,連續衝殺十幾名兵丁後,便殺入一百戶陣中。


    那百戶持槍迎敵,雙方來回對衝三次,那張貴長子便一斧將其腦袋砍掉,又連斷敵軍兩旗,令敵陣大亂。


    ……


    左側。


    二愣與陶文淵,率兩千騎,已殺入敵軍陣中。


    馬背上,二愣手持名刀邀月,隻單騎迎向十數名敵騎,雙方碰撞,長槍如雨點一般密集地捅來。


    “刷刷……!”


    淩亂的刀影在二愣身邊蕩起,清脆的金屬碰撞之聲接連響徹。


    眨眼間,二愣單騎衝出圍殺之陣,後側的地麵上盡是斷裂的兵刃,十餘名敵騎的屍體已落於馬下,汩汩流著滾燙的鮮血。


    他的刀太快了,隻聽其聲,卻難以捕捉其影。


    原本準備圍殺二愣的不少兵丁,在見其如此驍勇後,也不免心中膽寒,紛紛策馬躲避。


    二愣右肩扛刀,雙瞳盯著在不遠處廝殺的吳平南,雙腿狠狠夾著馬腹,直直衝殺了過去。


    他幼年便離開家鄉,跟隨著老懷王來到了清涼府。在這裏,他能吃飽飯,能有暖衣穿,也見到了天有多高,地有多寬。


    每每立於小懷王朱子貴身側時,他也會被人尊稱一聲洪侍衛。


    前些年,老父親離世,恰逢懷王在征南疆。


    老王爺聽聞此事,深知讓二愣立即趕回家鄉,已然來不及了,便命人替他料理父親的後事。


    二愣那一生都未走出鄉村,走出戰亂之地的老爹,臨死前睡著厚重的大棺材,聽著奏響三日的哀樂,被一列青甲兵抬棺,送入了新修的大墳之中。


    在窮鄉僻壤中,這是何等的榮耀?


    臨行前,老母年邁,已不能勞作,懷王又命人賞了銀錢,安排好了伺候老娘的下人。


    於老王爺而言,隻養一名打手而已,賞錢賞地便可,又何須如此費心呢?


    但是他做了,而且事無巨細。


    所以,他死後,還能有三百保王黨,還能有這麽多人,願意替他兒子赴湯蹈火。


    南疆出來的窮小子洪甲地,在王府的這十幾年中,就隻練一種快刀……那是時刻立於兒時玩伴朱子貴身邊的一把快刀。


    出鞘,即要殺人!


    洪甲地出自小山村,那是一處連南蠻部落都不願意搶掠的地方。他很自卑,總覺得自己天資愚鈍,並非是練武的材料,但他必須要努力。既然不是天才,就走得慢一點,專注隻幹一件事兒,這樣才能在王府中做一個有用的人。


    十幾年過去,他在烈日下流淌出的汗水,一滴又一滴的在地上摔得粉碎……


    而再抬頭時,整座清涼府中,他已難尋敵手。


    戰場中,通體雪白,神俊異常的小橘子,正在肆意狂奔著。


    馬背上,二愣扛刀,雙眸盯著那陣中的吳平南,氣勢如驚雷般大吼道:“吾乃懷王侍衛洪甲地,吳平南,你可敢與我一戰?!”


    喊聲如雷,剛剛斬殺數人的吳平南,猛然扭頭看向二愣,瞬間便感覺到一股淩厲的殺氣撲麵而來。


    ……


    中軍陣中。


    “亂了,吳將軍的軍陣亂了。”一名偏將,臉色凝重地看著二愣等人統帥的四千騎,正在橫衝直撞,分隔吳平南的騎兵陣列。


    一麵麵旗幟被砍斷,陣列開始混亂,已有小部分潰兵在後退。


    短暫的安靜過後,偏將伸手指著峽穀道:“那一側的情況也不秒。吳將軍派出的一萬步兵,四千騎兵,已經遭受伏擊。總兵您看,峽穀兩側的峭壁上,盡是火光,敵軍的伏兵人數不少。”


    “本帥看見了。”左玄臉色不變,雙眸凝望著峽穀道:“但本帥覺得,峽穀兩側伏兵還未盡出。”


    “不可思議啊。”偏將驚愕地搖頭道:“清涼府的守軍,明明大多數都是降兵降將,為何卻會如此死戰啊?”


    “你家中父母,妻兒子女,如果也在陣後,你也會死戰的。”左玄淡淡地回道:“朝廷大軍如若勝利,不會容下叛軍判將的,不論是何種原因,一定會抹殺。他們是一群退無可退之人,隻能拚死一戰。”


    偏將稍稍沉默:“總兵,我請求率兵支援吳平南。”


    “不。”左玄擺手,雙眸看著吳平南那一處的戰場,輕聲道:“擊鼓傳令,命吳平南率騎兵陣列後撤。命,神機營與兩衛騎兵稍稍上前接應,其餘各部,皆原地待命。”


    偏將不解:“如若吳平南率軍後撤,那峽穀道中的一萬步兵,四千騎兵豈不是孤立無援了?!”


    左玄沒有過多解釋,隻皺眉說道:“無需多問,依我將令行事。”


    “遵……遵命!”偏將不敢再多言。


    片刻後,中軍大陣,戰鼓聲急促響徹。


    ……前方戰場,正有些騎虎難下的吳平南,聽到陣後戰鼓聲響,便立即大喊道:“聽從鼓令撤退,引誘敵軍衝向中軍。”


    周遭不少傳令兵聞言後,也跟著大喊了起來。


    隻片刻間,吳字騎兵便衝出戰場,向中軍陣列撤退。


    張貴一看對方怯戰,立馬揚刀大喊:“敵軍膽寒了!決不能讓吳平南撤走,爾等速速隨我追擊掩殺。”


    “殺!”


    四隊騎兵匯聚,合兵一處,開始追擊。


    “噗噗……!”


    二愣騎著小橘子,一馬當先地衝出隊列,快刀連斬對方十餘騎,死死地咬住了吳平南:“吳平南,大乾王朝的軍糧,就養出了你這怯戰的廢物嘛?!”


    喊聲飄蕩,吳平南跑在前側,氣得雙眼圓瞪,渾身發抖。


    “將軍先走,我去斬了那不知死活的小子。”旁邊的死忠參將,聽不了這個嘲諷,他伸手拉著韁繩,掉頭就迎向了二愣。


    “回來!”吳平南回頭怒吼,卻見到那參將已殺出陣中。


    “吾乃吳將軍帳前參將,刑……!”


    “叮叮當當!”


    “噗!”


    那參將的話還沒等說完,雙方便交錯而過,隻交手三回合後,二愣一騎衝出,那參將人頭分離,戰馬也被砍斷了脖頸。


    地上噴濺了一大灘的鮮血,一匹馬踩過參將的屍體,張貴興奮地大喊道:“洪甲地,千人不敵!”


    “噗噗……!”


    刀光劍影間,不時有敵兵落馬。


    二愣一人殺入敵陣,突兀間騰空而起:“吳平南,你回不到大乾了!”


    “刷!”


    一刀掠過,正是那隱娘的成名絕技,名動南域三千裏。


    “聿聿~!”


    戰馬嘶鳴,吳平南感受到身後的殺意,隻能持槍轉身迎戰。


    周遭數十名近衛死士,也一塊衝殺過來。


    ……


    峽穀道兩側的峭壁上。


    各種巨大的碎石,燃火之物,金汁,如暴雨一般砸向一線天,峽穀道中的敵軍慘嚎著,死傷一片。


    峭壁上,楊南關注著下方情況,擺手吼道:“全體守歲人,先不要參戰,看對方是否來支援。”


    ()


    。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星痕之門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偽戒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偽戒並收藏星痕之門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