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毒(捉蟲)


    周清回到飛軒閣時, 謝崇還在鎮撫司中,並未歸來。


    當初她尚未出嫁, 席氏怕累壞了女兒, 想要請乳母分擔一二。哪想到錚兒卻不幹了,甭看著這孩子平時不愛哭鬧,無比乖巧, 實際上脾氣倔的很, 就跟小牛犢子一模一樣,不止不喝乳母的奶水, 還扯著嗓子不斷叫喚著, 哭得撕心裂肺。


    周清本就愧對孩子, 看見他掉眼淚, 整顆心都要碎了, 便不顧辛苦親自喂養錚兒, 隻讓乳母從旁照顧著。


    臥房的屏風後擺了一張軟榻,她坐在榻上,幾下將衣衫扯開, 錚兒看到了“食物”, 吃的無比香甜。


    食指點了點小娃白生生的臉蛋, 周清眼底浮起幾分笑意, 金桂站在旁邊伺候, 無意中瞥見雪膩脖頸上的點點紅痕,小丫鬟不免有些羞窘, 低下頭不敢亂看。


    說起來, 這幾個月錚兒長開了不少, 皮膚繼承了母親,極為白皙柔嫩, 眉眼與謝崇生的十分相似,要不是周清先前嫁過一回,恐怕他的身份就瞞不住了,畢竟是親生父子,怎會不像?


    孩童都願意親近自己的母親,錚兒也不例外,就算吃奶吃的肚皮鼓脹,他依舊賴在周清懷中,小胳膊不斷揮舞,嘴裏也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那副模樣委實可愛。


    突然,門外傳來丫鬟請安的動靜,周清微微皺眉,將孩子放在軟榻上,伸手將緋色的係帶係好,又攏了攏衣襟,剛收拾妥當,麵容俊美的男人便大闊步走入堂中。


    金桂也是個有眼色的,行禮後便抱著小少爺退了下去,臨走時還不忘將房門緊緊闔上。方才夫人出去了一趟,回來時眼角眉梢無不透露著陰鬱,也不知究竟發生了何事。


    此時此刻,女人穿了件月白色的裙衫,襟口鬆鬆垮垮,有幾縷發絲散落下來貼在頰邊,墨黑與玉白相互交映,再配上緊抿成一條線的豔麗紅唇,這副勾魂攝魄的景象,讓謝崇渾身僵硬,呼吸也急促了不少。


    瞧見他這副模樣,周清心中更怒,她神情冷漠,一語不發,衝著這人福了福身,轉身就要往外走。


    可憐指揮使剛從詔獄中出來,回府的路上滿腦袋都是媳婦,本以為到家便能將人抱入懷中,噙著嫣紅的檀口,箍住纖細的小腰......哪想到事與願違,不知哪個混帳東西招惹了清兒,連帶著他也遭了遷怒。


    一把握住纖細手腕,謝崇稍一使力便將人抱進懷裏,不顧那微不足道的掙紮,啞聲發問,“到底怎麽了?你若是不說的話,我現在就去問劉百戶。”


    “指揮使做了什麽好事,難不成全都忘在腦後,需要妾身一一點明?”想起衡氏那副囂張的德行,她心口便湧起了濃濃鬱氣,甭提有多難受了。


    謝崇萬分不解,他握著雪白柔荑,指天發誓,“清兒,我心裏隻有你一人,活了這麽多年,也隻碰過你一個,否則當初行房的時候,也不會因為經驗不足弄疼了你、”


    周清麵頰漲得通紅,怎麽也沒想到他竟會說出這種話來,頓時氣也不是笑也不是,隻能扯著他的外袍,三兩下將衣裳拽下來,露出了手臂上那道猙獰的傷疤。


    她眼圈泛紅,沉聲問道,“這是衡氏用菜刀砍的吧?指揮使瞞了妾身這麽久,若非今日去了耿家,你是不是準備瞞一輩子?”


    謝崇被堵得啞口無言,想要解釋,卻不知該如何說起。耿叔對他有恩,雲安又是因為他的連累才會白白受那麽多的苦楚,就算衡氏心裏恨極了他,謝崇也毫無怨言,但清兒去了耿家,碰上那婦人,是不是也受傷了?


    想到此,他心房狠狠一顫,整個人幾乎要被焦急給淹沒了。手掌按住女人的雙肩,上上下下來回巡視,確定愛妻沒有受到半點傷害,這才緩緩吐出一口濁氣。


    “清兒,你莫要再去耿家了,衡氏性情潑辣,不好相處,你怕是要吃虧。”謝崇拉著周清坐在軟榻上,低聲勸慰。


    周清不由冷笑,“怎麽?指揮使能去得的地方,妾身就去不得了?耿家又不是陰間地獄,她衡氏再凶惡也比不上手握刀劍的錦衣衛,她就是吃準了你心中愧疚,才會一再撒野!”


    “你說的我都明白,下次肯定不會再犯,清兒信我一回,氣壞了身子可就不值當了。”說著,他將人拉入懷中,薄唇啄吻著粉腮,四肢百骸中劃過陣陣熱流。


    從父母去世的那天起,就再也沒有人這麽關心、在意他,耿叔照顧他這麽多年,到底是個五大三粗的漢子,完全比不得女子細心。


    深深嗅聞著那股蘭香,謝崇喉結不住滑動著。


    好不容易將夫人哄好,謝崇滿臉饜足的離開臥房,直接將徐劉兩位百戶都叫到了書房,仔細問詢了今日之事,當聽到衡氏手拿掃把要將清兒趕出門時,他的臉色黑如鍋底,狠狠捏著桌角,案幾發出不堪重負的響聲。


    徐百戶渾身一震,心裏暗暗叫苦,不過他也不敢隱瞞,將最近衡氏早出晚歸的事情盡數報給指揮使,免得耿喬的遺孀再次遭人利用,給大人添麻煩。


    “下次衡氏出門時,你跟著她便是,切莫打草驚蛇,看看究竟是何人在背地裏搞鬼。”謝崇冷聲吩咐。


    對於上峰的命令徐百戶自不會拒絕,回到耿家後便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盯著婦人的一舉一動,在她出門時緊隨其後,且時刻隱藏著身形,等衡氏進到一間民宅,才暗暗記下地點,轉身往鎮撫司的方向趕去。


    *


    小世子滿月宴的時候,周清去了趟瑞王府,發現瑞王身中斷骨花之毒。現如今罪魁禍首雖沒有緝拿歸案,但太醫院研製許久,終於找出了祛除毒素的法門。


    斷骨花對男子無害,卻會使敦倫過的女子日益虛弱,若非瑞王妃出身將門,根本無法平安生下世子。現下她調養了數日,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潤起來,雖然與尋常女子相比仍顯瘦弱,卻沒有先前那般明顯了。


    瑞王中毒一事即便沒有外傳,但夫妻倆卻心知肚明,也清楚是周清分辨出斷骨花的味道,才救了王妃一命。


    救命之恩無以為報,因不好明著賞賜,瑞王妃便給昭禾送了封信,讓她將周清請過來當麵道謝。


    坐在馬車上,昭禾懷裏抱著娉娉,眼底滿是疑惑,“按說清兒跟堂嫂隻見過一麵,上回又沒來得及調香,此刻特地請你上門,也不知是何緣故。”


    周清稍作思索,也猜到了幾分,她湊近了郡主,捏了捏娉娉的小手,柔柔解釋,“我幫了瑞王妃一個忙。”


    “什麽忙?”


    “想必郡主也聽說了,瑞王妃的身體比先前好了不少,其中便有我的功勞。”


    那張潤白小臉滿是得意之色,引得昭禾低低發笑,她不由反駁,“我可不信,就算你精通調香,也不能隔空為堂嫂調養身體,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周清聳肩搖頭,“郡主不信的話,臣婦也沒有法子,待會郡主直接去問瑞王妃,想必也能將心中的疑惑盡數解開。”


    馬車很快就到了王府,門房早就得了上頭的吩咐,自然不敢怠慢,點頭哈腰的將兩位嬌客直接帶到正堂,態度無比恭敬。


    這會兒瑞王夫妻正坐在堂中,見客人來了,瑞王妃眼底俱是笑意,親熱地拉住周清的手,眼圈微紅,連連道謝,語氣說不出的誠懇。


    她心裏很清楚,就算自己有些功夫底子,卻也經受不起斷骨花的折磨,要不是周清分辨出此種毒物,要不是她將此事告訴指揮使,恐怕到死自己無法發現真相,隻能做個渾渾噩噩的糊塗鬼。


    周清衝著昭禾努努嘴,郡主滿臉愕然,好在她自小養在宮中,也經曆過不少風浪,就算初時萬分驚訝,到了後來麵色也很快恢複如常,抱著娉娉坐在八仙椅上。


    瑞王擺了擺手,正堂中的奴仆如流水般紛紛退下,等人走後,瑞王妃用帕子按了按眼角,哽咽道,“若非謝夫人出手相救,我性命難保,此等大恩大德,淩華這輩子都不會忘。”


    “王妃不必如此,妾身隻是恰巧發現了斷骨花的症狀,並沒有幫上什麽忙,還是那些太醫手段高明,才控製了毒性。”周清絲毫沒有居功的意思,在她看來,香道本應給人帶來愉悅,香藥也應用來治病救人,而不是成為那些魑魅魍魎害人的工具。


    也不知那幕後之人究竟是何身份,竟敢對瑞王下此等狠手,不止斷人子嗣,還要葬送了無辜女子的性命,心性之狠毒可見一斑。


    聞得此言,瑞王妃眼神越發溫和,連聲讚歎,“指揮使娶了你,可是天大的福分,若他膽敢欺負你,便來王府找我,肯定不會讓清兒受了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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