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薄的馬車飛奔前行,卻不是向著都城亳堰的方向,因為通向亳堰的路並不是筆直的。


    丹陽城地處朝陽國西南邊境,它下屬的永安鎮又在它的西南。然而都城亳堰卻遠在帝國中心處的東北方,兩者相距足有將近千裏的路途,可想而知其間的艱辛。


    “唉!”


    車廂之內,許塵莫名的歎了口氣,他不知道自己的選擇是不是正確的,如此重大的抉擇,細細想來,更像是他的隨性而為,即便不是隨性而為,恐怕也像是有欠考慮。


    危險自然不需提,單憑現在最有可能的凶手正在裏自己越來越遠,外人想想都覺得可笑。但是,許塵自己卻有著自己的考量,因為有一道屏障一直橫在前方。


    現在直接衝去白家一番快意恩仇,盡情的揮灑心中的憤怒和仇恨,管他是不是殺害老鄔活著母親的真正凶手,單憑他囚禁了自己十年,就足以讓許塵有足夠的借口這樣去做。


    但是這些也隻能是無人時孤自的意淫,隻要那道屏障還在,最終傷到的隻能是自己,因為那道屏障叫做實力。


    一路上,許塵並沒有和那名車夫交談甚多,隻有一起吃飯時,為了不顯尷尬才會簡單的說上兩句家常。


    所謂的家常當然隻是車夫自己的,許塵的家常是不能和外人說起的,而“內人”他又沒有,所以隻能藏在心裏。


    交談中,許塵簡單的知道了一點這名車夫的情況,他姓王,雖然年齡也不大,隻有四十出頭,但是常年在外奔波,風吹日曬使他顯得比真實年齡老了許多,所以認識他的人總會捎帶玩笑的叫上一聲老王。


    老王一直做車夫,而且大多是跑些長途,偶爾也會幫人帶些信件或者簡單的貨物,生活倒也過得去。


    用老王自己的話說:“沒啥手藝,隻能撿些別人不願做或是不敢做的事來維持生活,能活著就不錯了。”


    每當許塵聽到這番言語時,總是會聯想到自己,雖然他身上有著一大筆銀子,但是認真想來,他卻和老王沒什麽區別——沒有手藝,能活著就不錯了。


    這日黃昏。


    天色漸漸變暗,又到了找地方落腳的時候了,大晚上可是沒有幾個人敢繼續趕路,所謂“月黑風高殺人夜,陰天下雨奪命時。”這可不是笑談。


    常年在外跑江湖的老王自然明白這個道理,或許是怕車廂裏那位瞎想,或者是習慣了炫耀自己的專業,他一邊揮著馬鞭一邊高聲道:“大爺!您不用擔心,不出半個時辰,咱們就能趕到前麵的一家客棧了。”


    許塵安靜的坐在車廂裏,遠沒有老王想象的那樣膽小,輕聲的說道:“嗯,我不擔心。”


    然而,就在他剛剛說出這句話,他的麵色便沉了下來,臉上瞬間攏上了一絲警覺。


    因為就在剛剛的那一瞬,他感到了兩旁的林間有了不尋常的異動,這是一名修行者的本能。


    他能感到一些東西在林間極速的移動,像是在一直追著自己所做的這輛馬車,他確信那些不是什麽野獸,而是一些人,具體有幾個他卻不是很清楚。那些人雖然在極速的奔跑,步伐卻出奇的一致,看來是訓練有素,這讓許塵的眼神不自覺的凝重了起來。


    “莫非是來斬草除根的?”許塵的心裏胡亂的猜測著。


    但是,片刻後他就打消了這種念頭,他能感覺到那些人很快就超過了馬車,一直向著前方移動著,心中的擔憂總算放了下來。隻是,那份擔憂卻化作了一縷驚訝。


    縱然自己和老王趕了一天的路,拉車的駿馬因為疲憊慢了許多,但是那些神秘的“過客”竟然能如此輕鬆的超過了馬車,可想而知他們的實力如何,更何況他們是在茂密的林間奔跑。


    因為深陷思考,對於許塵來說,時間過得也就快了許多,不知過了多久,隻聽車廂外的老王又是大聲的喊了一句,“大爺!咱們馬上就到客棧了,您先準備一下吧!”


    準備一下。


    許塵苦笑了一聲,自然知道老王是什麽意思,自己孑然一身,根本沒有任何行李,就連唐嫣送給自己的那柄短劍也因為礙眼扔進了荒野。老王所說的準備一下不過是讓自己準備好住客棧的銀子。


    就在許塵從懷中撚出一張銀票的同時,馬車的速度緩緩的停了下來,許塵微微的挑開車簾向著外麵看了一眼,一家小得出奇的客棧映進了眼簾。


    小客棧隻是簡簡單單的二層小樓,孤單的座落在荒野之中,顯得那樣的渺小,隨著微風擺動的幌子也是破爛不堪,根本看不出上麵的字跡了。


    整個路上許塵和老王自然是住過不少這樣的客棧,但是不知為何,此時許塵看見這家客棧時卻有著不同的感覺,那種感覺叫做擔憂,更直白的說,就是害怕。


    “王師傅!”


    許塵禮貌的叫了老王一聲。


    老王此時已經下了馬車,聽到許塵一叫兀自的回了一下頭,“怎麽了?大爺!”


    “這、這附近就沒有其他的客棧了嗎?”


    許塵眉毛緊蹙著說道。


    看到許塵略顯警惕的表情,老王哈哈大笑,“大爺!這方圓幾時裏就這麽一家,咋了?害怕了。”


    說著老王露出了譏諷的表情,誠然是老江湖對著不喑世事公子的表情,“放心吧!這都走了一半路程了,什麽時候遇到過危險,我可是老江湖了,您就放心吧。這裏我也來過好多次了,你看著地方不大,但是商旅眾多,安全著呢!”


    許塵還是有些猶豫,但是他不能跟老王說這隻是自己的一種預感,源於一個修行者的預感,輕聲道:“王師傅,我總感覺……”


    “哎呀!大爺,您感覺什麽呀!”


    老王顯然是對許塵的婆婆媽媽有些不耐煩了,縱然是說了錢,但是總不能無緣無故的折騰自己不是,略帶不屑的說:“大爺!您也不想想,自己沒兩把刷子,趕在這麽荒涼的地方開客棧嗎?您就放心吧,這家客棧老板的把式硬著呢!包您安全。”


    望著老王堅定的麵孔,再加上這附近確實也沒有其他的住處了,許塵無奈的點了點頭,翻身下了馬車。但是他心中的那一絲憂慮卻是揮之不去。


    老王喚過了門口的小二,讓他把馬車牽走再喂些上等的草料,便跟著許塵踱步走進了這家客棧。


    這件客棧的布置和普通的客棧並無兩樣,也是一層是大廳,也就是吃飯的地方,二層才是住宿的房間。


    許塵隨意的用目光掃視了一下大廳,黃昏時分,正是用餐的時間,大廳裏早已是座無虛席,各式的服裝夾雜著各式的口音,一片喧囂。


    來到櫃台前,許塵將手中的那張銀票放到了櫃台上,定了一間客房,兩人便之上了二樓整理一下自己的房間。


    一路上,隻要是住店,許塵就隻開一個房間,雖然他身上有著厚厚一遝銀票,足以買下百家甚至千家這樣的客棧,但是他知道,錢不是這樣花的。


    細細的整理好房間,許塵原本想要等到大廳內的其他客人都散去了在到下麵吃飯,但是在老王一而再,再而三的央求下,不得已下了二樓。


    當看到大廳之內依舊是人滿為患的時候,許塵兩手一攤,對著老王說:“看吧,我說等會兒再來的。”


    老王倒是毫不在意,指了指一張角落裏隻坐了兩個人的方桌,道:“看!那裏不是有地方嗎!出門在外,能將就就將就些,可不要耍些公子脾氣。”


    許塵苦笑了一下,心中暗道:“公子脾氣?嗬嗬,就算是公子也是個落魄的公子,正應了那句玩笑的話,窮得就剩錢了。”


    苦笑歸苦笑,心中抱著速戰速決的念頭,許塵跟著老王來到了那張方桌前。


    桌上的兩人正在安靜的吃著飯,坐在側麵的是一位精壯的大漢,雖然是坐著,但是依舊能看出他身材的高大,麵容較黑,卻不是那種被曬得黝黑色,而更像是常年露宿風沙造成的,這一點倒是和老王的臉有些相似。


    但是不同的是,這名壯漢的臉上卻有著一道疤痕,作為一名修行者,許塵一眼就看出,那明顯是一道刀疤,心中的警覺不禁湧起。


    主坐上坐著的是一名女子,衣著樸素,她一直低著頭,所以有些看不清麵容。


    這時,隻見老王略帶江湖氣的上前抱了一拳,爽朗道:“請問二位!可否介意……”


    “介意!”


    還沒等老王說完,那名刀疤臉便倏的抬起頭答了一句。語言簡單,但是足見他的冷漠與威嚴。


    “啊?”


    老王不知道往下怎麽說了,這句話是他常年混跡江湖學出來的,還沒有一次被人拒絕過的經曆。


    因為大部分時間裏,在他所謂的江湖中,隻要你能厚著臉皮說出並不過分的請求,對方大多數不會厚著臉皮拒絕的。


    老王心中當然氣憤之極,因為對方打破了他對江湖二字的理解,這不是他所理解的江湖,他所理解的江湖是人在江湖都不容易,能夠忍讓一下就忍讓一下。


    老王剛想上去憤怒的理論一番,卻隻見刀疤臉頜骨陡然隆起,眼神也從平靜轉成了敵意。


    其實,每個人都會露出敵意的眼神,這不是誰家的專利,也不是誰家的特權。但是,眼前這位所露出的敵意卻讓老王的身子猛然一抖,若不是許塵在後麵撐了他一下,恐怕剛剛的那一瞬他就要雙腿一軟坐到地上了。


    因為刀疤臉眼中的敵意帶著威嚴、帶著憤怒、甚至帶著絲絲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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