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這個血流滿地的狹小巷子不同,在都城的另一處僻靜的地方,也在進行著一場戰爭,不過,那場戰爭卻是在一張棋盤之上。


    在紫禁城西側五裏地的位置上有一處建築,它破舊不堪,在這樣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就更顯得岌岌可危了。但是,就是這樣一個滿院都是危房的建築,卻不曾有人敢進行強拆,因為這裏是一座寺廟,名叫鉛華寺。


    出家之人自然是早已洗盡鉛華,但是這裏卻偏偏取了洗盡鉛華中的鉛華二字作為名字,可謂是極其詭異。


    有人說這個名字道盡了無聊和尚的本意,人在寺中心卻在凡塵,當然也有一些讚美的人說,這個名字中充滿著禪意,所為色即是空嘛。


    今夜的大雨又將整座寺院衝洗了一遍,使得本就很破舊的四院又扒了一層皮。因為是雨天,陰雲密布,夜幕降臨的比平時早了一些,所以本就沒有什麽娛樂活動的和尚大多都早早睡了,唯有一個禪房之內的燈火通明,時不時還會傳出棋子落在棋盤上清脆的聲音,隻是外麵的雨聲悄無聲息的掩蓋了這些略顯吵鬧的聲音。


    禪房之內,九盞明燈好懸,雖然趕不上陽光那般明媚,但是足以滿足室內的人讀書寫字了。


    而此時,平靜的坐在地板上的兩個人卻沒有幹什麽正事,而是在矮小的桌前下著圍棋,並且兩人下的很慢,照著這個速度下去,怕是到了第二日清晨都未必能下完。


    執黑棋的是一個老和尚,他的僧衣極為破舊,但是顯然不是清貧所致的那種,而是因為懶,破舊了可以縫縫補補,那才叫清貧,可是這位不僅就是這樣漏風漏雨的穿著,而且好像好像很長時間都沒洗過了,看樣子這僧衣對於他來說應該是一次性的,什麽時候穿成露臍露背裝,什麽時候才肯罷休。


    而且這個老和尚不僅衣服很少洗,連澡都很少洗,或者說從來就沒洗過,不然哪來的一股酸臭味,嗆的對麵的道爺時不時的捂起鼻子。


    “你,走、走啊!”


    老和尚突然大喝道,極其不樂意的樣子,一邊催促著還一邊用手撓著足有半尺來長參差不齊的頭發。


    對麵的道爺極為無奈的抬起頭,看著對麵髒兮兮的老和尚,不知道說什麽是好,這位道人正是堂堂帝國的護國國師,陸隱。


    見到陸隱不說話就這樣眼睜睜的看著自己,老和尚也是很納悶,但是片刻後,他似乎是明白了什麽一樣,趕緊用雙手捂住了因為僧衣破舊而露出的前胸,低聲的罵了一句,“臭、臭不要臉!”


    老和尚的這個舉動著實讓對麵的陸隱有些措不及防,差一點就直接吐到棋盤上。老和尚的那句話不僅侮辱了他的職業,也侮辱了他的審美。


    稍稍平息了一下胃裏惡翻騰感,陸隱這才略帶尷尬的說:“無禪大師,您又開始詼諧了,天知地知,我看你可不是在看你的胸,而是說這盤棋實在是沒辦法下了呀!咱們兩個下了二十多年的棋,為什麽到現在你還是把圍棋當五子棋下呢?”


    “誰說的?”


    無禪大師鏗鏘有力的反駁道,“我、我這就是在下圍棋呀!誰、誰跟你下五子棋了?那是小孩兒玩的東西,我這麽一個得道的高僧怎麽會下五子棋?”


    陸隱滿臉的無奈,帶著幾分氣憤的說:“不是下五子棋,你上來就點天元?你這棋力也……也太臭了!”


    也許是因為心中有事,所以陸隱有些煩躁,不然以他的身份是絕然說不出這樣的話的,畢竟已經和對方下了二十多年,怎能不了解呢?


    原本以為無禪大師也會有些生氣,誰知道對方竟然毫不在意,反而極為興奮的反問道:“那你明知道我下得臭,怎麽還總來找我呀?你這是來我這兒找自尊,還、還是怎麽的?再、再說了,我下的臭又怎麽了,你下你的,我、我下我的,最後按規矩點目,不就行了?”


    這一句話雖然有些強盜的意味,但是卻說的陸隱啞口無言。


    確實,今天是陸隱親自來找無禪大師下棋的,而且以往也一樣,隻是,今天他來到這裏卻還有一個不好明說的原因。


    “大師!說實話,我今天確實是有一件極其為難的事情,所以……”


    陸隱依舊是有些尷尬,因為他每次來都肯定有一件想不明白的事,要不是借著下棋說出口,他實在是有些不好意思,不隻是源於麻煩對方,更在於自己的身份。


    “我、我都說了,你下你的,我下我的,你、你怎麽還問?”


    無禪大師此時竟然有些惱火了,“你、你聽不明白嗎你,啊!我這麽不按套路來,你、你就不會了?該怎麽辦怎麽辦!”


    “該怎麽辦就怎麽辦?”


    陸隱心裏重複著這句話,似乎是聽出了一些意味來了,“莫非大師已經知道我想要求教的事情了?”


    他自然知道眼前這位略顯瘋癲的和尚沒那麽簡單,不然哪有那麽多高人稱他做神僧呐?隻是,不問來由就知道對方的意圖,這似乎是有些太神了!


    “我、我知道個屁!”


    無禪大師又開始了潑皮罵街的手段,“你的事關我屁事,要放在平時我都已經睡了,你要是不想下了,就趕緊去,我還得睡覺呢!”


    說著,他還真的在眼窩中扣下了一顆大的嚇人的眼屎,徑直的扔到了陸隱那片的棋盤上。


    陸隱此時已經來不及作嘔了,因為眼前的這位老和尚剛剛說的是“去”,而不是“走”。


    “大師!求您明說了吧,我確實是想去,但是,如果我猜的不錯,他、他可能是魔!”


    陸隱的聲音有些顫抖,也許是因為迷茫,或者是因為著急。


    “魔?”


    無禪大師嗖的一下站了起來,用手指著陸隱咆哮道:“你說誰是魔?你再說一遍!我不就是棋下的臭嗎?憑什麽說我是魔?你個臭不要臉的才是魔呐!”


    “啊?”


    陸隱又是一陣措不及防,剛想辯解說:“不是,大師,我不是說你,我……”


    然而,還沒等他說完,無禪大師便用他那更加粗獷的嗓音喊道:“你剛才偷看我的胸,你不是魔?你明知道我圍棋下的臭,你還過來戲弄我,你不是魔?”


    說著,他還指了指不遠處佛龕上的一尊體型較小的鎏金銅佛說:“我天天在這打盹的時候,它每天都偷看我,他不是魔?再說了,你說我是魔我就是魔呀?你這是給我扣帽子!我還說你是狗屎呢?”


    老和尚說的擲地有聲,竟然一時間都不口吃了。


    不知為何,被罵得狗血淋頭的陸隱竟然一瞬間微微的笑了起來,他不自覺的將雙手合實,輕聲道:“謝謝大師提醒!”


    “不是!你太不本分了。”


    無禪大師繼續說道,“你是個老道,憑什麽用我們佛家的手勢,拿錢!”


    說著,他將髒兮兮但是很厚重的右手伸到了陸隱的麵前。


    陸隱無奈的搖了搖頭,苦笑著從衣襟裏掏出來一錠銀子,輕輕的放在老和尚的手上。


    “這回行了吧?”


    “不行!我還陪你下棋了呢?”


    老和尚得理不讓人。


    看著老和尚極為“正義”的眼神,陸隱又從身上掏出了一錠銀子。


    “不行!你剛才還侮辱我下棋下的很臭了呢?”


    又是一錠。


    “不行!你還侮辱我是魔了呢?”


    老和尚繼續索要。


    誰知道,陸隱被欺負的都快哭出來了,他扯開自己的衣襟無奈的說:“不是!大師,先不說我說的是不是你哈!就算我說的是你,可是我真的沒了呀!”


    “啊!”


    無禪大師滿意的點了點頭,“你這堂堂國師出門就帶這麽點兒銀子呀!嗯,不過還行,大概是夠了。”


    說著,他竟然將這幾錠訛過來銀子放到了棋盤上,若有所思的說:“那個!過幾天我這裏要向窮人舍粥,這幾一錠現在是我的了哈!你幫我換成米吧,到時候再給我送過來!”


    “這……我輸了錢,我還得給你跑道?我……”


    陸隱開始時還有想爭辯一下的意思,然而,當他看到老和尚叉起腰又要開罵的架勢,便放棄了這個念頭,而且,他想了想恐怕再不走就來不及了,所以隻好拾起了那幾釘本屬於自己的銀子,說了一聲“行啊!”,就神色匆匆的離開了。


    誰知道,這時,他的身後響起了老和尚平靜的說話聲,“外、外麵下著大雨呢!”


    聽到這句話,陸隱的心中一陣暖意,雖然這位大師瘋瘋癲癲的,但是,關鍵時刻還是慈悲為懷的,“啊!大師請放心,我是坐馬車來的,淋不到的。”


    誰知道,那個老和尚竟然義正言辭的說:“你淋得到淋不到關我什麽事,我是說,你走的時候把門給我關好了,要不然雨都淋進屋裏了!”


    陸隱轉過身,滿臉黑線的看著無禪大師,氣憤的哼了一聲,長袖一甩奪門而去,不僅是這樣,他還故意將兩扇門都給推開了,而且管都沒管,徑直走向了自己的馬車。


    在馬車上等了好久的道童趕緊撐著小傘迎了過來,生怕陸隱淋到一滴雨水。


    “師傅,咱們回府呀?”


    “不!去西城,五十一巷,要快!”


    畫著各種鬼畫符的馬車冒著大雨狂奔而去。


    馬車的後麵竟然響起了一陣罵聲:“你個臭不要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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