舉起皆是虛,落下才為實。


    “啪”


    一粒棋子清脆的落在棋盤之上。


    許塵睜開雙眼,他將剛剛出現的幻相全部拋開腦後,然而,他此時依舊坐在這間禪房之內。


    疑惑的他向著棋盤望去,自己落下的那粒棋子確實是在那,隻是,它的旁邊卻無緣無故的多出了一粒白棋。


    “哦?”


    許塵拖著下巴思索了好半天,終於試探著再次拿起一粒棋子,霎時間,那個幻境再次襲來,石柱、血海。


    雖然此刻他是應該跳下的,但是,他記得,老和尚曾經說過,著一切都是幻境和虛妄,所以他緊緊的閉起眼睛,不去感受此時的幻境,他想象著這間禪房,想象著此時的對奕。


    “啪!”


    一粒黑棋再次落下,和許塵想象的一樣,棋盤上再次出現了一粒白棋。


    許塵微微一笑,“看來要想出去,是要下完這盤棋了。”


    說著,許塵再次拿起一粒黑棋,就這樣,他眼前的虛幻開始了一場絕無僅有的棋局。


    他凝神靜氣,不再被舉棋時的幻相所迷惑。


    就這樣,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的黑棋竟然在棋盤之上形成了一個大大的卍字,那樣的標準。


    要知道,許塵是根本不會下棋的,所形成的卍字也絕不會在任何棋局之中見到,當然除非真的是兩個根本不會下棋的人。


    就在那一瞬,許塵雖然沒有將棋子舉起,但是,眼前的棋盤依舊開始模糊起來,隻是,那個棋盤上一個大大卍字卻是清晰可見,金光閃爍。


    下一刻,出現在許塵眼前的則是一副似曾相識的景象。


    小小的宿舍,地麵一張用石子畫出的簡陋棋盤,不知為何,許塵剛想動一下,卻發現自己的身體是那樣的僵硬,隨著他猛然的一用力,身上隨即脫落了一大片冰冷的雪花。


    當許塵拿來銅鏡仔細觀察自己的時候,這才發現,自己的頭發和眉毛上依舊掛著一層白霜,當然,片刻後它們就化成了水滴,順著麵頰顆顆滑落,像是晶瑩的淚滴一般。


    “哈!”


    許塵沉重的一笑,應該是慶幸自己送那個幻境中走了出來。


    當他走出住所,想要看一下寶貴的陽光的時候,卻發現,廣場上那個小小的日冕所指向的時刻正是他離開教舍時所指示的時刻。


    許塵點了點頭,似乎明白了什麽,當他想起那個鉛華寺的老和尚時,一絲感激之情油然而生。


    也許是幻境中的險境讓他感覺到這現實的可貴,他似乎對修行不再感覺那樣的急迫,悠閑的在廣場之上踱著步子,漸漸,他竟然又來到了那片池塘,又看見了那條孤單遊弋的金鯉。


    背靠小小的竹林,他悠閑的坐了下來,也許是因為手裏沒有魚食,又想逗一下那條渾渾噩噩的金鯉。他隨手在地上抓起了一把幹燥的泥土,一下子就揚進了池塘。


    他以為那條金鯉一定會誤把塵土當做食物,沒想到,那條金鯉一下子就躲的老遠,根本不在往許塵這邊遊了。


    一種莫名其妙的感覺在許塵的腦海裏瞬間升起,“靠!連一條魚都知道什麽是真的什麽是假的,我怎麽就會陷得那麽深呢?難道我連一條魚都趕不上嗎?”


    也許是出於嫉妒,也許是出於憤怒,許塵又抓起了一把土,用力一扔,奔著那條金鯉就去了。


    沒想到,那些塵土竟然根本就沒按照自己想象的線路飛出,而是像被什麽氣流徑直吹向了對麵。


    還沒等許塵反應過來,一個聲音便在他的身後響了起來,“我說,你這是想要把池塘填平了呀?”


    這聲音雖然是在責怪,但是卻毫無責怪的語氣。


    許塵倏得轉頭,看向了身後的竹林,原來又是林靈素。


    上一次就是在這裏見到的他,但是當時還不知道對方的身份,所以並沒有那麽多的禮節。


    但是,這一次就不同了,許塵趕緊起身,向著林靈素鞠了一躬,輕聲道:“林師尊!”


    “哈哈!”


    林靈素爽朗一笑,但是卻沒有轉頭,繼續看著一根竹子,“怎麽又不上課?難道我上次說的你還真的當真了?”


    “哦!不是!”


    許塵咧了一下嘴,“是、是我又讓教習生氣了,所以……”


    “哦?”


    林靈素轉身而至,像一陣清風一般,沒見邁步就已然出現在了許塵的麵前,“這回又是怎麽惹教習生氣了?”


    “這個……”


    許塵本想扯個謊,和潘安說的一樣,就說自己是誰著了,但是,當他抬頭看著林靈素的眼睛時,卻莫名的說了實話,“我在課堂上下棋,擾亂了課堂。”


    林靈素雙手一背,看了許塵好半天,悠悠道:“你也會下棋?”


    “這個,確切的說,應該叫做不會!”


    許塵沒有撒謊。


    但是這竟然引起了林靈素的興趣,“不會下,你怎麽在課堂下起棋了呢?”


    許塵順勢撓了一下頭,舔了舔嘴唇說:“也許,正因為不會才下的吧!”


    林靈素一聽竟然大笑起來,他不住的點頭,“說的有道理,有道理,想來是我太笨嘍!”


    “師尊,我沒那個意思。”


    林靈素沒有理會,想來也是心胸寬廣,他拍了一下許塵的肩頭,說:“怎麽樣?跟我下一盤兒?”


    “可是,我不會呀!”


    “你不是說了嗎?不會才要下呀!”


    “可是,這裏也沒有棋盤和棋子呀!”


    林靈素擺了擺手說:“誰說下棋一定要用棋盤和棋子了?咱們可以盲下。”


    許塵撓了撓頭,不假思索的就說了一句,“瞎下?”


    “嗯!對,瞎下!”


    林靈素微微一笑,“圍棋是十九乘十九的棋盤,那麽咱們橫排的就以數字代表,豎排就以天幹地支代表,一人走一步,不過你可要記清楚自己走哪了,當然也得記住我走哪了!”


    說著,林靈素竟然隨意的坐在了地上,“三乙!”


    許塵沒想到這就開始了,他慌忙的眨了眨眼,想到自己不能比師尊站的高,就一屁股坐到了林靈素的身邊,真是想了好半天,終於憋出來一個,“那個、那個,十癸。”


    “啊?”


    林靈素被許塵的這個“十癸”差點逗笑了,他轉過頭看了許塵好半天,最終隻說了一句話,“看來咱們還是說點兒別的為好。”


    是的,許塵根本就不會下棋,他剛剛說的“十癸”,其實就是棋盤正中間的天元,這讓林靈素意識到,自己不能往下下了,不然一定會被這個臭小子玩慘的。


    所謂跟臭棋簍子下棋,越下越臭,就是這個道理。


    林靈素沉吟了兩聲,慈祥的目光落到了許塵的臉上,“許塵!你知道為什麽你進入兌山宗之後,我和師弟對你這麽好嗎?”


    “這、這大概是師尊覺得我天資不夠,應該多關心一下才……”


    還沒等許塵說完,林靈素便阻止他說下去,“沒想到,你也這麽會套話呀。好,那我就自己說,那是因為你的天分,還記得你第一次來到這裏,那些孩子讓你測試的情景嗎?”


    “孩子?”


    許塵的嘴角一撇,他可不認為那些官宦子弟是單純的孩子,但是他還是點了一下頭。


    林靈素微微一笑說:“其實我和師弟也是一直在看,看到你的表現之後,我和師弟同時認定,你以後肯定是前途不可限量,其實,我和師弟都把你作為細雨閣最大的競爭者,所以才會對你這般照顧。”


    說道這裏,他眼神微變,“我本以為,按照細雨閣開啟的時間,幾年後你一定能夠成功的進入細雨閣,但是,事發突然啊,此次開啟細雨閣完全是臨時安排的,所以,以你現在的修為是沒有可能了,不過,你放心,我相信,隻要你再多等幾年,一定會成功進入的。”


    清風拂來,許塵並未開口,他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說自己正在努力的修煉,準備這一次就進入細雨閣?那似乎太狂妄了一點。


    很長時間過去了,許塵這才微微的點頭,但是卻隻說了一聲:“謝謝師尊對我的信心。”


    林靈素又是微微一笑,但是卻沒有往下說,而是直接岔開了話題,隨手指了一下身後的竹林說:“你難道不想問問我剛剛在這裏做什麽呢嗎?”


    許塵現實一愣,不知道對方說這句話還有什麽深意,但是想了半天他也想不出來,便隨口答了一聲:“師尊是在欣賞景色?”


    “不!當然不是。”


    林靈素搖頭道,“我是在格竹,當然,你要非把這叫做欣賞景色其實也對,不過我欣賞的景色和你看到的景色,卻不盡相同啊!”


    “所謂一塵一世界,其實簡簡單單的竹子擁有著和天地萬物同樣複雜的結構,你你相信嗎?”


    許塵很想說不信,但是看著老頭純真的表情,他相信隻要他說出這句話,那麽這場談話可能就要馬上結束了,所以他依舊是點頭,沒有相信,也沒說不信。


    看見許塵點頭,林靈素滿意的一笑,“我上次跟你說過,其實世間萬物之所以看起來不同,那是因為你看他們的眼光不同,其實你看到的,感受到的,不過是你自己而已。所以,任何一個事物中都存在著萬事萬物共通的理,所以,一段竹子中其實就已經包含了萬事萬物,自然,也就包含了修行的法門。”


    聽林靈素這麽一說,許塵的眼睛瞬間就亮了起來,“那為什麽我看不出來呢?”


    “哈哈!”


    林靈素搖頭笑道,“不是你看不出來,就是我,那也不是都能看得清啊,甚至可以說,我所看到的,也不過是這理中的十之一二,或者是萬中一二呀。如果你有一天真的能看透了其中的玄機,那可是要達到羽化成仙的地步嘍。”


    “這麽神奇?”


    “當然!”


    林靈素堅定的答道,“其實所謂的修行就是自然萬物溝通,隻有溝通才能理解,但是,如果你天生就能理解,又何須修行呢?”


    說著,他略帶興奮的說:“聽過玉玄真人嗎?傳說他十歲就已然悟道,提劍就可直引天地靈氣。還有絕塵子,可能比玉玄真人悟道的年齡還要小,所以,不要盲目的修行,要多多的體驗自然,放開自己的眼界,這才是真正的修行法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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