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沉默了很長時間,搖頭說道:“不會,因為在他心中有個人比天書更重要。”


    歲月漸移,這個世界的極北處黑夜漸長,氣候趨於嚴寒,便在這座被老天遺棄的山脈裏,那片消失數十年的山穀因應天時重新現世,大明湖渲泄一空,傳說中的大陣重新啟動,引發天地氣息附雪峰而上直指天穹,聲勢何等樣的驚人。


    魔宗堂口重啟所帶來的天地元氣波動,雖然在很短暫地的時光內便斂滅,但這股波動依然傳出了莽莽雪山,波及到了更遙遠的地方。


    山脈外圍的荒原上,黑土與白雪交雜,雪地時偶爾能看到僵斃的野獸,寒冬時節的冷風如刀吹得帳蓬獵獵作響,自身已然是最鋒利的獵刀。


    張章沉默地行走在天地間,身上那件普通的道袍平直如光滑的崖壁,完全沒有受到寒風的絲毫影響,看似尋常的抬膝著步,卻是須臾間直去十餘丈,腳步落在浮雪之上沒有遺下絲毫痕跡,飄飄有若神仙。


    當遙遠山脈裏魔宗堂口重啟時的天地元氣波動,從身後傳到他的世界裏時,他緩緩停下腳步,麵無表情回頭看了一眼,卻沒有過去看一眼的想法。


    做為太清觀的天下行走,張章比任何人都更早知道那道批諭。


    隻是到了他這種層次的修行者,連死關都能看破,自然也能看破任何外物,不至於讓那些外物牽絆己心,哪怕那些外物是天書。


    而且他和慎以許塵與隆慶的破境之約作賭,既然輸了,自然便要認輸,這不存在能不能看破的問題,他隻是不能允許自己在心境上留下絲毫陰影。


    他出現在荒原和天書無關,和雪國人南下無關,和魔宗堂口重啟也無關。


    他自幼生活在觀裏,他自幼便冷眼看世間,雪國人南下對俗世或許是件大事,卻根本無法吸引他的目光。<div ss="cad">conad1();魔宗堂口重啟相對有些意思,不過魔宗早已凋零,不複為患。


    這個世界上有資格讓他離開太清觀的人或事實在太少。


    但十四年前就站在線那頭的那個人絕對有資格。


    張章很想與那個人相遇。他想了很多很多年,隻不過這些年那個人總是在那座大山裏,在那座大山旁,即便驕傲強大如他,也沒辦法靠近對方。


    今年,線那頭的那個人終於離開了那座大山,來到了荒原上。


    他不知道那個人在哪裏。


    但他知道自己會遇到那個人,因為那座大山的獨特氣質和那個人的性情決定了這一點。


    那個人要護著那個叫許塵的小家夥,那麽許塵真正遇到危險的時候,那個人一定在旁邊。


    所以他隻需要等到許塵遇到真正危險的時候,隻是此時許塵正在魔宗堂口外,他為什麽卻要離開魔宗堂口向南方去?


    南向有一處碧藍的大湖,正是草原人的聖地,此時湖麵上飄著薄冰,世代居住在湖畔的草原部族的漢子們,正趁著冰麵沒有完全封實之前打撈湖中的某種水草。


    有草原蠻人的地方往往就會出現中原的商隊,不過畢竟此時正是嚴寒隆冬,而且草原與中原聯軍之間的戰事剛剛結束,一支中原人商隊便出現在海畔還是顯得有些怪異,不過這些商人出手豪奢,而且把明年夏末的皮貨定銀都先付了,所以部落頭人默許了他們的存在,甚至還拔了片營地給他們。


    中原商隊的人們正在湖畔生火做飯,數十人圍坐在火堆旁,趁著天氣難得晴朗,沒有進入帳蓬避寒,看眾人動作,隱隱以其中一名商人為首。


    那名頗為富態的商人拿著油糊糊的羊腿啃著,時不時發幾句牢騷,很明顯對草原人的招待不是太滿意,旁邊一個戴著氈帽的魁梧中年人大概是管事或護衛,輕聲勸解了幾句,卻反而惹來了一通教訓。<div ss="cad">conad2();


    忽然間,晴朗的碧藍天空上忽然出現了無數碎絲絮般的白雲,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巨手直接撕爛了藍色的畫布,滲出了後麵的白色顏料。


    草原蠻子和中原商人們同時注意到了天上的異象,驚訝向上方望去。


    那名領頭的商人罵咧咧地吼了幾句。


    那名神態恭順的魁梧中年人護衛,眯著眼睛看著天上的雲絲,神情漸趨凝重。


    不知道為什麽,看著中年人凝重的神情,那名富態商人竟是神情一凜,再也不敢訓斥出聲,低著頭掩飾眼中的敬畏情緒,低聲問了幾句。


    那名身材魁悟的中年男人靜靜看著天上的白色雲絲,感受著遙遠北方那道山麓深處傳來的天地氣息波動,被氈帽陰影遮住的容顏上緩緩現出極複雜的神情——那神情是懷念是溫暖是久遠之後的平靜,卻又夾著某些極淡的悵悔還有感傷。


    然後這名中年男人說出很簡潔的三個字:“門開了。”


    許塵背著端木容虛弱的身體,艱難踩著滿地亂石前行,抵達湖心,然後看到了一扇很大的石門,這扇石門十分巨大,站在下方望上去,竟似像座小山一般。


    因為其巨大,所以這便是魔宗的堂口。


    許塵沒有想過會如此簡單便找到魔宗的堂口,一時間竟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而且他無法理解,如此宏偉巨大的石門究竟是怎樣隱藏在大明湖裏,為什麽先前在大陣裏行走時,根本沒有看到,下意識裏回頭看了一眼來時路。


    在嶙峋亂石堆和淩厲陣意裏行走時,根本看不到這座石門,然而當他走出來後,這座石門便出現在他眼前,仿佛這座石門隻願意被它挑選中的人看見一般。<div ss="cad">conad3();


    魔宗堂口的開啟甚至比找到堂口更加簡單,不需要念什麽咒語,沒有什麽巧奪天工造化的恐怖機關,當許塵的右手輕輕觸到石門粗糙而充滿莊嚴感的表麵上時,噗的一聲輕響,無數積年灰塵自石門縫中噴濺而出,然後石門緩緩開啟。


    許塵抬頭看了一眼比前些時日更加高聳雄偉的雪峰,然後他的目光與端木容震驚而虛弱的目光相觸,便抬步走了進去。


    雄偉、莊嚴、肅穆、宏大、神聖……


    這種特質的感受,往往都建立在巨大的空間尺度上,就如同蒼鷹不敢輕越的都城,就像是桃山上俯瞰蒼生的神軍建築群,當這些建築與人類渺小身軀產生極強烈對比時,便會產生這種感受。


    走進巨大的石門,向上攀爬了不知幾萬級的漫長石階,來到魔宗堂口本殿的時候,這些感受也瞬間占據許塵和端木容的腦海。


    因為他們看到的魔宗堂口比以往看到的任何建築都更加宏偉巨大。


    魔宗堂口就在山中,更準確地說是在大明湖畔的雄偉雪峰之中,魔宗便在一座高聳入雲的雪峰腹部完全掏空後形成的巨大空間裏。


    這個空間大到完全無法想像,幽深不知深幾許,高遠不知高幾許,甚至大到讓人產生錯覺,這是夢境中才能出現的地方,這是老天才能有力量開辟的世界。


    不知從哪裏透來的清光照耀,無數根粗壯的巨大石梁,橫亙在空間裏,這些石梁上刀砍斧斫的痕跡規律而清晰,極為粗壯,平麵可以讓四輛馬車並行。


    二人看著身前那條寬敞筆直懸空的石梁,竟覺得自己根本看不到石梁的盡頭,然而遠處粗大的石梁橫亙在巨大空間內隻是極細的蛛絲!


    粗大的石梁像蛛網一樣向中間集中,最後匯成遙遠岩峰中空部的一處石坪,坪上遠遠可見一座殿宇,那座殿宇應該極大,但站在崖壁處望去卻像是巧手匠人在米粒上雕出的鏤空微雕,至於與那座殿宇遙遙相望的許塵和端木容,對這個巨大空間而言更像是不存在不一般,如同岩壁間的一粒沙!


    二人對視一眼,都看出彼此眼中的震撼。


    麵對這樣不可思議的宏偉存在,誰都會難以自抑生出敬畏感,想要跪倒在地膜拜,甚至因為感受到自身的渺小無謂而淚流滿麵。


    因為在這樣宏偉的世界麵前,人類隻能是螞蟻。


    然而真正令許塵感到震撼的是,這個巨大的仿佛隻有老天才有能力開辟的空間,卻是千年之前由那些像螞蟻一樣的人類開鑿出來的!


    過了很長時間,許塵才逐漸從震撼中醒過來,情緒卻依然複雜。


    同樣是傳說中的不可知之地,卻不像此間這般容易讓人產生精神上的衝擊力,他心想這大概便是端木容那日說的那種分別。


    被山裏的風雪掩埋了數十年,魔宗堂口早已廢棄,舉目望去隻覺一片荒涼,越空曠雄偉越發覺得荒涼,許塵想著早年前,魔宗依然強盛之時,無數信徒跪倒在巨大石梁上膜拜的畫麵,不由生出無數唏噓感受。


    能在雪峰中腹開鑿出這樣巨大的空間,千年之前的雪國人擁有的組織運作能力,實在令人難以想像,許塵想著正是大慎把這些雪國人趕出荒原,趕到極北寒域,唏噓之餘,又不禁生出強烈的驕傲感覺。


    緊接著,通過身前這宏偉近乎逆天的建築空間,他又想到了更多的一些事情。魔宗不容於世,正是因為魔宗修行者強納天地於體內,褻瀆老天,當年開創魔宗的那位魔君,讓雪國人在天棄山脈裏生生開鑿出這樣一個近乎神跡的空間,或許便是想通過此地證明人類也能擁有與老天一樣的能力?


    在老天光輝普照的世界裏,想要用這種沉默的方式,表達對老天的不敬,真可謂是驕傲囂張到了極點,難怪明宗被稱之為魔。


    站在岩壁邊緣沉默觀看很長時間後,許塵扶著端木容走上了石梁。


    粗大的石梁把雪峰內腹空間聯貫起來,最終交匯在遠處的空中,石梁極為寬厚,能容四輛馬車並排前進,看那些撞擊痕跡和碎石,能確認千年間自洞頂墜落的石頭,都無法將這些石梁砸垮,兩個人走在上麵,更是不可能讓石梁有絲毫震動。


    但石梁畢竟是懸在極高的空中,旁邊沒有任何遮掩,山風呼嘯穿掠,回聲緩慢折蕩,給人一種極為恐怖的感覺,許塵看著石梁外空蕩蕩的世界,聽著耳畔的風聲,覺得自己的雙腿都有些僵硬起來,心想如果被山風刮落到石梁外,或許要在空中飛很長時間才會墮到極幽深的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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