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雁鳴湖畔新移栽過來的無數棵古樹,都是從她自己的封地裏挖出來的,這真真是極大的手筆,而且有錢都買不到。


    皇帝陛下和皇後娘娘也知道了他正在修新家的事情,皇後娘娘從宮中內庫裏挑了好些古董賞賜,而陛下則是賞了許塵很多墨寶。


    這是許塵唯一不滿意的事。


    時間漸逝,都城城由初夏而入盛夏,兌山宗裏蟬鳴愈噪,城中暑氣漸作,雁鳴湖畔的翻新工程正式完工,曾經分門別院的十餘幢宅院被打通,被湖氣薰軟的舊牆壁被粉刷一新,那條穿行於宅院間的窄巷,被改造成花園裏的石頭小徑,花草怒放蓬勃,很是清幽美麗。


    商戶們鼓起勇氣,推出假古董店的吳老板和吳嬸二人領頭,請許塵主仆二人吃了頓告別宴,二人便算是結束了在臨四十七巷的歲月。


    當天夜裏,許塵和侍女便搬到了雁鳴湖畔的宅子裏。


    所有的家具物事,都已經由裏的兄弟買好,沒有讓侍女頭痛如此闊大的十幾間院子,究竟該怎麽填滿。


    在齊四爺的強烈要求下,許塵保留了國師府,反正朝小樹當初已經免了他好多年的租金,隻不過國師府再也不會賣書帖。


    想來明年春雨落下時,那間叫國師府的鋪子,檻內不會再有不得誌的少年書家,檻外也不會再有撐著傘的中年人。


    伴著蟬鳴和不知名的昆蟲鳴叫,許塵和侍女漫步在雁鳴湖畔的石徑上,身後那些美麗的宅院便是他們的新家。


    湖畔無數棵古樹,讓石徑和宅院變得無比清幽,湖風穿行其間,溫度似乎都低了不少,與都城諸坊巷裏的悶熱相比,完全是不同的世界。


    侍女想著前兩年盛夏時,許塵躺在後門外竹椅上,不停拿井水浸濕身體,與街坊們聊天的畫麵,不免覺得恍若隔世。


    “我從來沒有想過,我們能住這麽大的房子。”


    他曾經無數次的想像過以後有錢了會住怎樣的大宅子——如今漫步在湖畔屬於自己的大宅裏,他們才知道,原來當年的想像是那樣的寒酸。


    “很好不是嗎?”


    許塵問道。


    侍女點了點頭,說道:“比很好還要好。”


    站在湖畔,許塵回頭望去,隻見青樹參天,粉牆黑簷隱現其間,清幽之中見清貴,想著這便是自己的家,不禁如侍女般生出些許感慨,極大滿足,說道:“以後我們還要住更大的房子。”


    侍女有些吃驚,仰著頭說道:“比這裏更大的房子,那隻能是公主府和皇宮了。”


    許塵伸手把她攬進懷裏,寵溺揉著她的頭,說道:“公主府和皇宮我們也常去,將來真想去那兒住,我去問陛下。”


    侍女靠著他的胸膛,開心地笑了起來。


    從古樹青葉間漏下的天光忽然變得清淡了很多,許塵抬頭望天,隻見樹梢上方的天空裏不知何時飄來幾大團雲,遮住了熾烈的陽光。


    他把侍女從懷裏推開,說道:“去劃船去。”


    前後截然不同的待遇,並沒有讓小侍女有太多不適應,她喔了一聲,便向湖岸那個新修的簡易泊船棧走去。


    約數丈長的木棧伸向雁鳴湖中,棧頭前泊著兩艘小船,船尾有槳,船上有蓬,成色極新,正是許塵新買的。


    木槳劃破湖麵倒映的白雲青天,湖波漸起,向著遠處蕩去,亂了清水間的水草,驚了水草裏的魚兒。


    小船離開棧橋,向湖心駛去。


    雁鳴湖中間是一片蓮田。


    許塵半躺在船頭,身上的單衣領已經解開。他躺在船蓬陰影間,嗅著風中傳來的隱隱蓮香,愜意地閉上眼睛。


    侍女站在船尾,緩緩搖槳。


    “你也閉上眼睛,感受一下。”


    許塵說道。


    侍女依言放下手中的船槳,走進船蓬裏,靠在他身旁,閉上了眼睛,微疏的睫毛輕輕眨動,微黃的發絲在湖風裏輕顫。


    “感受到了什麽?”


    “湖風吹著很涼快。”


    “我問的是天地氣息。”


    “好像……要比岸上要濃一些。”


    侍女睜開眼睛,看著不遠處的蓮田,細細的眉尖皺起。


    許塵從懷中取出圖紙,指著圖上那片約指甲蓋大的雁鳴湖說道:“這湖是都城城這座城的左支氣眼,朝廷去年疏浚這湖,名義是工部應都城府的要求,實際上天樞處對驚神陣的日常維護。”


    侍女不解問道:“那我們買了湖畔的宅子,朝廷同意?”


    “都城城這座陣現在都是我在管,更何況是這片湖。”


    許塵接著說道:“之所以砸鍋賣鐵吐血賣帖也要把湖畔的宅子買下來的,首先為的便是這片湖,都城城這座大陣未曾發動過,但一直在緩慢的運轉,雁鳴湖作為左支氣眼,自然要凝聚一些天地元氣,雖說因為天地的自我均勻力量太強大,這裏的濃度不可能太過特別,但對修行是有好處的。”


    侍女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最關鍵的問題是,如果我真的能控製都城城這座大陣,替我們設計的陣法與驚神陣聯係起來。”


    許塵說道:“到那時候,不需要啟動驚神陣驚動天下,我也有足夠的能力從都城裏借勢,把某人種了荷花。”


    侍女思考片刻後說道:“聽著好像很難。”


    許塵想著這些天在宮中的學習,微澀說道:“比很難更難。”


    侍女說道:“少爺,我相信你肯定能行。”


    “希望如此,隻是時間確實不多了。”


    許塵看著不遠處的蓮田,想著到了秋日這些青翠欲滴的蓮葉便會盡數化成枯槁的黃葉,而那人也將回到都城,不由沉默。


    “去那邊蓮田。”


    他說道。


    侍女從他身旁站起身來,走到船尾,再次搖動槳兒。


    “讓我們蕩起雙槳……”


    湖麵那艘船上響起許塵的歌聲。


    雁鳴湖屬於官府公有山林之地,不允許出售,不可能變成許塵的私產,不過他買光了湖畔的宅院,朝廷看在他的身份上,自然也不會與他較真,湖南岸的雁鳴山並不出名,遊客極少,所以雁鳴湖事實上已經等於他家宅的私湖,風景怡人的湖麵上,隻有一艘布蓬船在蕩蕩悠悠。


    把如此好風景都封起來,變成隻能自己賞看的私家園林,斷了都城城百姓親近的機會,當然會顯得有些不厚道,甚至在道德上有些問題,不過許塵主仆二人本來就是暴發戶,從來都不是厚道人,也不怎麽在意道德問題。


    湖水中央那十餘畝蓮田,都是許塵花錢雇人種的荷花,過了這些日子,被湖泥滋養著,蓮葉早已茂密,花亦盛開。


    侍女搖動船槳,小船緩緩駛入蓮田,放眼望去,除了青色的荷葉與粉色的荷花,便再看不到任何別的事物,仿佛進入了一片幽靜的迷宮,進入了與酷暑天地截然不同的曼妙世界。


    青色的圓圓蓮葉,就像蒲扇船臥於水麵,伸於半空,不時觸到船壁,發出簌簌的聲,荷花便在船畔盛放,那些粉的白的柔的嫩的光滑如玉的花瓣,與二人近在咫尺,甚至能清楚地聞到淡淡幽香。


    許塵倚在船首,看著擦著身子掠過的如蒲扇船的蓮葉,手裏拿著隻蒲扇輕搖,眼睛微眯,一麵賞著蓮田美景,一麵冥想修行,運用崖洞閉關時學得的養氣功法,不停呼吸吐納著湖間的天地氣息,蓄養著體內的靈氣。


    靈氣在他身軀內凝成的那滴液體,如今已經愈發圓潤飽滿,看上去就像是蓮葉上滾來滾去,隨時可能落入湖麵的水珠。


    小船深入蓮田,湖畔的宅院甚至是南岸的雁鳴山都被蓮葉遮住,侍女擱下船槳,坐到許塵身旁,伸手出船舷,在葉間摘了一顆蓮蓬。


    小手微微用力,把結出時間不長的新鮮蓮撕開,從裏挑出淡青的蓮子,她細心地剝開蓮子,挑出裏麵細細的蓮芯,然後送到許塵的唇邊。


    許塵也不睜眼,就著她的指尖便把蓮子吃了進去,嚼到滿口清香時,他忽然睜開眼睛,說道:“初蓮蓮芯不苦,何必麻煩要挑出來。”


    侍女已經處理了好幾顆蓮子,全部喂進他的嘴裏,也不聽他說的話,依舊細心地把蓮芯都挑出來。


    “聽人說蓮芯可以入藥,可不能浪費了。”


    她低著頭說道。


    許塵無言,說道:“怎麽說咱們現在也是有大宅院的人家,何至於還這般節儉,有那功夫,你還不如讓我去多寫幾幅書帖。”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九指劍魔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朽泥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朽泥並收藏九指劍魔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