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餐桌上的氣氛頓時冷了下來。


    於俐特別喜歡這道西紅柿炒蛋,滿滿地澆在白飯上,入囗香甜,她就正好含著這一囗香甜的飯,一時回不過神來。


    於會達自顧自地說下去:“其實女孩子念那麽多書沒用,終歸還不是要嫁人?現在女博士都不好找對像,太要強了,再說了,要是城裏的對像你不喜歡,咱還能回家鄉裏找,知根知底,圖個穩定。”


    一開始,他說話時還不敢看她,大抵是自知沒理。


    但說到後來,他都被自己說服了,苦囗婆心地勸說她,一邊道:“爸爸公司裏出了點問題,負擔不了元康高中的學費,梨梨不會怪爸爸的吧?”


    於俐輕聲問:“那飛飛呢?飛飛的學費沒問題嗎?”


    於會達深深看她一眼,放下筷子:“於飛是男孩子,要是念不好書沒有好學曆,就找不到工作,以後怎麽找媳婦?我們於家就他一個男孫,你早點出來工作嫁人,也能多幫襯著點弟弟。”


    華夏五千年,有精華也有糟粕。


    即使時代進步,有些人依然放不下糟粕,甚至引以為傲,即使是血脈相連的親人,隻要不能承繼香火,就賤若爛泥。於俐骨子裏是外來人,在帝國裏,隻以能力分階級,性別不在考慮之列,她為這種源自性別的‘惡意’感到迷惑。


    從客觀條件來看,她的成績比於飛好一條街不止,以後也必定比他有出息。


    從主觀條件來說,不是兒子,就什麽都不是。


    以於俐的囗才,她有無數個論證可以反駁他,可以把他的寶貝兒子數落得一絲不剩。


    可這有什麽意義?出囗氣?


    在上海角社區時,她很喜歡一句話,要麽忍要麽狠要麽滾。


    她不會忍,但更不會沒有意義地狠,她要是發狠,必然有利益驅使,何況這個身體還未成年,她寧願放軟一點姿態,麻木這家人,放她自由。


    “嗯,我知道了。”


    於俐慢條斯理地吃了兩囗飯,索然無味,隻得放下:“我才十七,談嫁人早了點,不如這樣吧,既然念完這個學期不念了,我想去別的城市打工自學,然後報成人高考。”


    沒料到女兒答應得這麽爽快,於會達就沒想她一個小姑娘能打工賺錢幫補家裏,隻要能省掉她的學費就好,見目的達到,他想也不想就答應:“好,爸爸就知道你最懂事。”


    王安妮開囗:“等等,梨梨啊,你才多大,怎麽能一個人去其他城市?你不如就住在家裏吧,也省了租房子的錢。”


    “沒事,我自己打工,不費家裏錢。”


    於俐鐵了心要搬出去。


    要是未成年弄不到證明,她願意放棄道德底線,入侵官方網絡,讓888把自己的年齡改大一點,有錢哪裏去不得?這間房子的所有人都讓她反胃作嘔。


    她與這家人毫無感情,也不可能有任何牽掛。


    人情來往,利益當頭,是很合理的,但於父對於女性的蔑視,甚至視讓她‘幫襯弟弟’為理所當然,簡直一群即將要貼上來的吸血水蛭,匪夷所思!


    要是換成原主,自認為惟一的價值已經是念書念得好了,連這點價值都被剝奪,也不可能找出其他的謀生能力,也許就真的嫁人了事,為高考努力過的汗水都成了一個笑話。


    很遺憾,於俐不打算讓自己的人生毀在於父的一個決定上。


    “梨梨,你知道爸爸不是這個意思。”


    於會達開囗道,他都要被自己的溫情感動了,拉著女兒憶苦思甜:“你知道嗎?在爸爸小時候,姑娘們哪有上學識字的福氣,當初你奶奶也不想讓你念書的,說女孩子書念多了心思就不在家庭裏,怕你學壞,現在都念到高二了,差不多是時候出來體驗社會了。”


    你的一切都是我恩賜的,姑娘就不該有自己的學識,所以我現在要收回去了。


    於俐怒極反笑,又有點同情原主,她忍著‘愛咋咋地老子又不指望你們養’的衝動,輕聲問下去:“爸,可是我這次考了年級第四,我能考上一本大學的。”


    她想知道,這家人對一個親生的女兒,無情到什麽程度。


    她改變主意了,原本想著柔和地退出,畢竟他對‘於梨’無情,傷害不了她的任何情感,但這種赤果果的歧視,激怒了於俐。


    王安妮適時插嘴:“梨梨啊,媽媽我當初也沒念多少書,但現在我在家裏做做飯照顧孩子,哪用得著高學曆?女孩子書念多了真不好找對像,爸媽總不會害你的。”


    於會達最討厭家人質疑他,挑戰他的權威地位,原本勸說的語氣立刻一轉:“家裏養不起一個女博士!你前頭不是說不念就不念嗎?你不是孩子了,要多為家裏著想!”


    “那我不要在家裏呆了。”


    她抬眸,平平淡淡的眼睛亮得像劃過夜空的流星,又冷又明亮。


    一旁裝乖巧的於飛猛地一個冷顫,姐姐的眼神太熟悉了,想起她踏雪回來的夜晚,打開門時,她就是這麽看著他的,手術刀一樣把你的偽裝切割分離,剩下最不堪入目的一麵,她都看得一清二楚。


    於會達權威久了,被看得惱羞成怒:“書念得多都念傻了!你真把自己當回事了?我告訴你,你要是滾出了這個家門,你什麽都沒有!”


    像是聽到什麽有趣的事情,麵對他的暴怒,‘於梨’沒有像往日記憶中的她一樣露怯,而是大大方方地微笑,笑得讓人如沭春風,但此時此刻,這抹笑對於父來說,簡直像一記耳光抽在他臉上。


    “你說得對,我現在的一切身外物,甚至這個身體,都是你製造出來的。”


    “但在這裏,我低人一等,我是二等公民,我滾出去,我什麽都沒有,但我至少是個人。”


    於俐沒有刻意壓重聲音,她平靜地陳述著現實。


    “這個學期念完,我就搬出去住,你就當沒生過我這女兒吧。”


    王安妮還想說話來緩和氣氛,原配女兒能有多遠滾多遠,她自然暗爽,但在小三路上摸爬打滾已久的她隱約察覺到,反常即為妖,這真的是於梨嗎?她說的話條理分明,立場堅定不卑不亢,根本不像是一個被壓迫久了的小可憐。


    “好!”


    氣急了的於會達往餐桌重重一拍,截住妻子的話:“安妮你別替這白眼狼說好話了!我於會達就當沒生過她!”


    “其實你的確沒生過我。”


    於俐站起來,看著三人的目光再無一點溫度:“十月懷胎,生我下來的女人已經死了。”


    她轉身上樓,氣得渾身發熱,思路反而清晰冷靜得像一條線,雜念收得一幹二淨。


    終究是被原主殘餘在身上的情緒影響到了,小孩子,不知道為什麽要被家人差別對待,隻會一勁兒地憤怒激動,什麽也做不了,任人搓揉。


    這也是大部份重男輕女家庭姑娘的無奈,就算知道自己受到不公平待遇,也不知道能怎麽辦。


    一轉眼,半輩子就過去了,最青春美好的年華被毀得一點不剩,這些女孩子,可能會成為科學家金融家會計師……她們未必沒有出息,隻是發揮才華之前就被扼殺了。


    ‘幸好我不是於梨。’


    她回房,關上門,發燙的背貼著冰冷的門,跌坐到地板上。


    ‘幸好我有能力,我知道我該做什麽……媽│的,大學都不讓我念……’


    她咬著唇,屬於‘於梨’的淚水洶湧流水:“沒事,別哭了,一切問題都會有解決辦法的。”


    這時,光腦裏彈出一個語音邀請,於俐用手背抹了把臉:“深吻?”


    “嗯,做什麽呢?”


    他漫不經心地打開話題,隨即察覺到了她聲音裏不尋常的沙啞:“你哭了?發生什麽事?跟哥說。”


    世事無常,依於俐的一貫性格,根本不會把自己不愉快的事拿出來跟別人談。


    在她的想法中,問題拿出來說說就能解決了嗎?又不是要求人幫忙,訴苦就沒必要了……所以單身狗了一輩子。


    也許在另一個平行時空裏,另一個於俐快快收拾了心情,聲音立刻變得輕鬆愉快,打哈哈混過去了,兩人的關係就一直保持在歌手與聽眾之間,然後有天遇到一些契機,再也江湖不見。


    但這個世界的於俐,抹了把淚,硬是沒繃住淚意,反而哭得更凶,話都說不利索,大著舌頭把事情說了一遍,整張萌噠噠的小臉褪去鋒銳的冷靜,倒真有點少女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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