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玉昀。


    陳皇的私生子。


    是那竊取自身氣運之人。


    李觀一神色沉靜,壓製住了精氣神的暴躁,他和夜不疑,周柳營等都見到了那邊的宮中禁衛們簇擁著一個人走過來,那少年約十四五歲少年,生得眉清目秀,眉毛細而長,眼睛大,麵頰輪廓清晰。


    似是有一身堂皇的銳氣。


    那個人瞬間也注意到了李觀一,左右問過,然後知道了這裏的金吾衛身份,旋即,這名少年也大步走過來了,宮中禁衛的甲胄是深棕色的,色澤樸素,和金吾衛的華麗威嚴,不能相比。


    他微笑起來,笑起來的時候,右眼的瞳孔有一小塊灰白。


    “是金吾衛的英雄啊。”


    “年輕氣盛,卻為陛下增添了不少的麻煩。”


    他第二句就帶著些嗆火的味道,伸出手來,似乎打算和李觀一搭把手,笑著道:“聽聞你也有參與比武的想法,看起來,是打算為我陳國爭光彩。”


    武者較勁的時候會搭手,李觀一抬眸,漠然伸出手。


    果然,陳玉昀的手中立刻爆發出了一股巨大的力量,打算要給金吾衛一個好看,但是他忽然發現,自己的力量湧進了少年的身體內,如同泥牛入海一般,沒有半點反應。


    下一刻,一股磅礴之力爆發。


    陳玉昀臉色一滯,身子被帶動起來。


    李觀一抬起腳,一腳直踹,踹在陳玉昀的側腰。


    甲胄鳴響,陳玉昀的身子在空中轉動曲折,避開了這一腳的絕大部分力量,這樣的身法和變化,並不是兵家的武功和手段,顯而易見是江湖絕學,陳玉昀淡淡笑著道:“原來,金吾衛的英雄就隻有這樣的……”


    啪!!!


    清脆的聲音讓禁衛們臉上的微笑都凝固了。


    周柳營幾乎要罵起來,卻一下大笑,陳玉昀身法很靈動,微微揚起,李觀一的右手抬起來,掄起來了,狠狠得一個大逼鬥砸在了陳玉昀的臉上。


    龍筋虎髓的爆發力量徹底彰顯到了極限。


    幾乎可以看到陳玉昀的身子在空中蕩了一下,砸在了旁邊假山上,一片安靜之中,剛剛表現得還是冷靜克製,頗為從容的陳玉昀從碎石裏麵爬出來了,兜鍪落在地上,滿臉漲紅,雙目噴出火來。


    這一巴掌殺傷力不算是大。


    可對於十四五的少年人來說,這一巴掌的心理摧毀能力爆炸。


    尤其是周柳營還非常配合地暢快大笑起來。


    陳玉昀臉上的表情微微扭曲了下,他握著劍,幾乎是咬著牙道:“我殺了你!”禁衛們齊齊踏前了,而周柳營,夜不疑也在同時提起了兵器,雙方都往前,似乎隨時會打起來。


    李觀一垂眸,他感覺到一股氣息的變化。


    青銅鼎在劇烈鳴嘯著。


    從那陳玉昀的身上,似乎有一股特殊的感應,而後,有純粹的氣運如同流水一般朝著李觀一匯聚過來了,毫無猶豫,也不需要任何的秘術,手段,氣運就仿佛水流,本身就該如此。


    就該湧動入李觀一的體內。


    青銅鼎嗡鳴,將這一股來自於陳玉昀的氣運自然收入其中,浩浩蕩蕩,李觀一垂眸,他似乎有點明白發生了什麽——


    氣運,倒灌過來了?!


    李觀一開啟望氣術。


    所謂皇者氣息,是為人道貴青,天道垂青,而此刻這陳玉昀的氣運,那一大片純粹的青色,燦爛浩瀚,猶如蒼天清氣,而在這一大片青色之中,竟然還有一點純粹的紫色,如同皓日當空。


    青紫之氣,人道最貴。


    看起來,這些年來,這位陳皇雖然沒有明麵上承認陳玉昀,但是卻也給於了極大的幫襯,李觀一若非是有司命老爺子親傳的望氣術,以及青銅鼎之氣的輔助,未必可以窺見這純粹青色氣運裏,一點脫胎換骨的紫氣。


    而現在,當陳玉昀和李觀一靠近的時候。


    這本來已經鋪展得浩浩蕩蕩,富貴至極的命格卻忽然晃動起來,然後就仿佛是鼎盤和鼎相遇,鼎盤所盛之水,自然都是自鼎中落下,最終也是要歸於鼎內。


    格局便是如此。


    這氣運浩浩蕩蕩地湧動過來,李觀一的青銅鼎氣運吞吐如同江河一般,青色的貴氣匯聚了過來被盡數吞下,陳玉昀死死盯著李觀一,不知道為什麽,在遇到這個年輕的金吾衛之前,他是想要和這金吾衛好好相處的。


    他將會是注定的大帝!


    當會是開啟大盛世的聖明賢達君主。


    但是見到李觀一之後,心中就會浮現出一種驚懼,憤怒的感情,最後這驚懼到了極致,就化作了一種強烈的,希望眼前之人徹底消失的本能的殺意。


    在這樣幾乎堪稱是本能的感情之下。


    這些年的經曆,訓誡和教導都像是輕煙一般消失了。


    他血紅的雙目盯著那邊的少年,忽然傳來淡淡聲音:“住手。”


    陳玉昀的身軀刹那頓住,他大口喘息,憤怒被收斂了,他把劍收入到劍鞘裏麵,然後轉過身,行禮道:“老師……”李觀一的手從兵器上移開來,看著來者。


    一身布衣,但是器宇軒昂,自有貴氣。


    年紀看上去隻四十餘歲,平淡踱步,一股如山嶽般的氣勢平平推動過來了,李觀一能感覺到清晰無比的氣魄,那是來自於頂尖武者的壓製力。


    夜不疑道:“天下第六宗師。”


    “禦盡兵戈,屈載事。”


    第六宗師……


    李觀一想到了陳承弼老爺子的話語,道:


    “是什麽境界?”


    夜不疑道:“天下絕頂,能駕馭一切神兵利器,具體境界,隻有他們這個層次的人自己才知道,聽聞他駕馭所有兵器都已經達到了極致,握著劍就是天下絕頂的劍客,手持戰戟就是絕世的猛將。”


    屈載事平淡看著自己弟子臉上的掌印,看著李觀一:


    “好大脾氣。”


    周柳營道:“前輩不能這樣算,是這小子主動挑釁咱們的。”


    “怎麽,宗師的弟子,就可以不講道理了嗎?”


    屈載事點了點頭:“講得好。”


    “但是,宗師的弟子,就是可以不講道理!”


    他忽然踏前一步,氣勢磅礴化作海域,就要砸下去,李觀一握著劍,就在這位宗師要出手的時候,忽然傳來一聲大笑,笑聲一開始的時候還在宮門朱雀門的方向,但是下一句話轉眼就是從百米外傳來。


    這個人似乎一瞬間掠過整個宮殿。


    “哈哈哈哈,屈載事,你個老小子總算是來了。”


    “欺負小娃娃算是什麽事情?”


    屈載事的手幾乎要落在李觀一等人身上,卻被另一隻手直接叩住了,一身武者裝束的陳承弼站在李觀一和夜不疑身後,興奮道:“老夫等你許久了,哈哈哈,你來了,是手癢嗎?”


    他衝著李觀一擠眉弄眼,然後看著屈載事,大喇喇道:


    “不要管這幾個小娃娃,老夫來陪你耍耍!”


    “來,吃我一招,昆侖掌,雪原白蟒怒濤天!”


    陳承弼身影瞬間踏步往前,然後一掌按下去,勁氣旋轉如同浪潮,分明是那一日和李觀一閑聊玩水的時候提起的勁氣變化方向,已經有了卷濤的三五分神韻。


    屈載事皺眉,道:“陳承弼。”


    “本座沒有興趣和伱玩。”


    陳承弼放聲大笑:“你沒有興趣和我玩,我有就行!”


    他說著已是一招打出去,屈載事是宗師,但是眼前這個老者年輕的時候就是護國山莊有名的天才,一身近百年的功力,還是純陽童子功,他不能小覷,身子一晃,眾人眼前瞬間失去了他們的身影。


    隻在極遙遠的方向,傳來了一陣陣如同悶雷般的聲音。


    伴隨著陳承弼的大笑,以及屈載事的冷聲。


    “既然想要打,那麽本座就陪你玩玩!”


    旋即劇烈的震動幾乎掀起一陣狂風,整個天穹的雲氣都掃平了,兩人且打且鬥,不知道去了何處,周柳營看著天空的動靜咂舌,道:“隻知道天下宗師強橫,但是竟然能這樣……”


    “不過,陳老爺子他平日裏嘻嘻哈哈的。”


    “也這樣強嗎?”


    周柳營不由豔羨,道:“下次我送他點好酒,能不能讓他教我一點好東西啊?”


    “這樣的武道境界,我學個兩三下就可以了。”


    夜不疑也同樣羨慕,但是他還是冷靜,先是道:


    “天下絕世,滿打滿算也隻有雙手的數字,陳老爺子年少的時候就是名俠榜上的常客了,隻是後來回到了宮中,沒有行走江湖,一身武功多強,誰知道呢?”


    “雖然肯定不如劍狂為首的前五大宗師,但是和這第六位比一比,縱然不如,也不會速敗。”


    “但是這是陳老爺子天賦無雙,又日日苦練,還維持此身純陽不破。”


    “天下多少人,又有幾人能有他們的武功?”


    “而就算是他們的武功,麵對有神將榜名將率領的大軍,卻也無可奈何,唯大軍戰陣,才是這時代的核心,頂尖武者,來去自如,可卻也攔不住那十萬大軍!”


    於是周柳營臉上的豔羨也慢慢消失了,他撓了撓頭,道:


    “是啊,我要是一輩子不娶老婆,不生個兒女。”


    “我老爹會真把我抽死的。”


    “還是算了,算了,武功這樣難練,還是學兵家法門吧。”夜不疑維係了朋友的心境,然後看到李觀一和那邊的陳玉昀,陳玉昀冷靜下來,他不知道為什麽麵對李觀一就會失去冷靜。


    他冷聲道:“好,李觀一,你也要參與大祭的比武。”


    “到時候見分曉吧!”


    他們離開了,李觀一眸子冷淡,就在這個時候,青銅鼎劇烈鳴嘯,李觀一伸出手,卻還是收回,而青銅鼎中氣運如江河一般。


    李觀一雙目看著那邊的陳玉昀。


    後者的氣運落入李觀一這裏,可是站在這皇宮中。


    他頭頂的氣運竟然又重新開始恢複。


    似乎是從這陳國皇室之中,得到了補益,畢竟是一國之天下,幅員遼闊萬裏,氣運磅礴,不是簡簡單單能有虧損的。


    對於一個國家,一個剛剛掠奪三百裏西域,氣運鮮花著錦的大國來說,哪怕隻是一部分微不足道的氣運,也已足夠雄渾。而此刻氣運的變化,緣由於陳皇竊取李觀一的命格氣運,此一飲一啄,前因後果,實在妙不可言。


    李觀一垂眸,看到青銅鼎內氣運。


    徹底盈滿。


    李觀一若有所思,陳玉昀因竊取自己的氣運,反倒和自己產生了某種聯係,如同盤中水,終究將歸於鼎內,他呼出一口氣,臉上神色仍舊沉靜,和其餘人告別,回到了宗卷室內。


    陳玉昀則卸下甲胄,回到了自己居住之所。


    屈載事很快也歸來,這位天下第六宗師氣度仍舊儼然,神色平淡,方才氣勢震動天闕的戰鬥,顯而易見不曾吃虧,見到陳玉昀,隻是道:“為何方才失態?”


    陳玉昀咬牙道:


    “我不知,隻是見到他,就覺得心中難受煩悶。”


    屈載事道:“你乃是天子之子,就是未來的天子。”


    “你的父親以無雙的寶物邀我來指點你,但是你不能連自己的氣息都控製不住,若如此,在大祭之前,你斷無可能踏足第三重的境界,劍聖的孫子必可破你!”


    陳玉昀呼出一口氣,道:“好……”


    他冷靜下來,道:“好,我是天命之王,我自是要贏的。”


    他握著那寶玉,放在心口,強調自己道:


    “我本身就是七殺坐命。”


    “父親又為我尋來了那紫微鬥數富貴格裏麵最頂尖的一格,紫微、天府在同一處,二者合一,化作紫府,周圍又有文曲文昌左輔右弼的輔助。”


    “紫府同宮,食祿萬鍾,七殺坐命,執掌兵權!”


    “我本就該要大富大貴!”


    屈載事道:“但是你的命格裏還有一個。”


    他一字一頓道:


    “你命格有煞,除非化【煞】為【權】,否則你的命必破。”


    陳玉昀道:“我必不會輸!”


    他道:“我會成為新的帝君!”


    陳玉昀按著劍,道:


    “天下偌大,我的眼界,不會局限在這陳國的江州城池,在這陳國之外,還有如此大的江湖,有西域,有關外的豪雄,有突厥的草原,還有應國的中原,還有,那名義上天下共主,中州!”


    “李觀一,不過隻是我的踏腳石罷了!”


    “他日我成至尊位,誰人知道他是誰?”


    “我要成為天下第一,要超越所有人,成為父親驕傲的兒子,我要登上皇帝位,我要名垂青史,聽聞薛家有孫女,是極富貴之命格,聽聞將會嫁給天下的豪雄,貴不可言。”


    “那必是我的妻子之一!”


    陳玉昀眼底野心勃勃。


    屈載事不是很喜歡這個名義上的徒弟。


    陳玉昀的一切奇遇,都是皇帝安排的,而這位第六宗師,可以從他的眼中,看出了一種堪稱壓抑和癲狂的占有欲,似乎是因為失去了一切,所以他渴望擁有一切,但是他知道,哪怕是陳玉昀成為皇帝,也不可能迎娶薛家的人。


    皇帝要的是青史留名,聖賢的君王。


    他的妻子就是薛家,他身後人也娶妻薛家。


    這會給他留下汙點,哪怕隻是一點點,他都會擦幹淨。


    屈載事看著陳玉昀,眼底不屑。


    這個少年就仿佛是一個被欲望占據的人,貪婪,占有欲強大,以及極度的不安心感,與其說是皇子,更像是個被強大壓製的環境下培養長大的,性情扭曲的偷兒似的。


    天下宗師性情無不自傲,屈載事不認可此人。


    他不配成為自己的弟子,教導他武功,不過隻是交易罷了。


    旋即,陳玉昀忽然大喜:“嗯?!”


    “我的氣運,忽然動了!”


    “自古以來,氣運如水流,動則有大機緣,老師,此次大祭,吾當為首。”


    金吾衛·卷宗室內。


    李觀一心神叩擊青銅鼎,鼎內滿盈了氣運。


    極純青。


    而在純青當中。


    終於泛起了一縷代表著天下最貴的紫色。


    李觀一輕叩此物,想了想,稍微讓青銅鼎傾倒,這一股氣運落下,紫氣浩瀚,其中攜帶著一股淡淡的,說不出的東西和感覺,縹緲流轉,尊貴無比——


    就在氣運紫氣落入李觀一體內的時候。


    本來修行正常的《六虛四合神功》忽然震顫。


    發生了巨大變化,就仿佛是那一日李觀一把侯中玉的書卷扔到火焰裏麵,才露出其中書卷的真身一樣,此刻李觀一體內的《六虛四合神功》也開始走入新的運轉軌跡。


    而在這一瞬間,李觀一立刻意識到這東西是什麽。


    帝王紫氣!


    《六虛四合神功》有反應。


    這東西,是陳國的帝王真功?!


    艸,老爺子你到底傳我什麽了?!


    你不怕你爹踹開棺材板爬出來嗎?


    李觀一頭皮發麻,感覺到體內的功法直接和紫氣開始會合。


    當當當。


    窗戶被敲擊,陳承弼愉快的聲音傳來了:


    “小家夥,你在做什麽?”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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