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晉級到了丙級聯賽之後,梅特奧的所有球員都能感受得到與以往的不同。


    事實上,在上個賽季的下半段,他們的財政狀況就有了明顯的改善。隻是那時候俱樂部內的運作還沒有進行大刀闊斧的改革,因此他們隻是覺得自己在球隊踢球訓練的日子似乎沒有以前那麽艱苦了,他們可以把更多地專注在足球本身。並且,由他們的主帥伊蕾所引入的,與聯賽中的表現直接掛鉤的獎金政策更是極大地刺激了他們。


    而在新賽季的伊始,俱樂部就添了很多東西,甚至是人員。


    在梅特奧晉級到了丙級之後,伊蕾不僅一口氣將他們的廣告費用提升了400%,還給俱樂部寫了報告,向克裏克斯女士要求了許多。這些有軟件上的,也有硬件上的。除了多聘請一名主教練的助理、體能教練、靠譜的守門員教練、以及擴充隊醫的隊伍之外,她還增加了俱樂部內健身房的訓練器材、簡易的醫療器材,她甚至向克裏克斯女士要求了一個俱樂部內的小型餐廳,以及配套的廚師。


    伊蕾堅信這些一次帶來的變化會讓球員們在新賽季之後進入俱樂部的時候清晰明了地感受到他們現在已經與一年前的那支頂級聯賽俱樂部不同了。這會讓他們有更強的緊迫感,讓這些球員們更努力地向成為一名職業球員而努力。


    伊蕾花了一整個夏天的時間為這些做出努力,並為了球員們而向俱樂部施加壓力,並思考這些俱樂部設施上的變化會對球員本人的變化帶來怎樣的催化作用。


    可她沒能想到科維爾的到來。


    這個男孩對於她來說,簡直就是一份讓她欣喜若狂的意外禮物。


    科維爾從來的第一天起就為梅特奧注入了新的活力。這是一名由捷克的頂級豪門球隊,布拉格斯巴達隊的青訓營培養出來的球員。從他十二歲起,成為一名優秀的職業球員,並且以足球為生就已經是他的人生目標了。


    盡管他現在才隻有十七歲,並且才被自己在乙級的母隊青年隊拒絕提供一份續約合同,但他並沒有因為遭到這一打擊而一蹶不振。相反,他在參加訓練的時候變得更為認真努力,並且他對待足球的態度已經完全符合了一名職業球員的標準。


    他習慣在教練所要求的時間以前來到俱樂部對自己進行加訓,他習慣在和隊友們合訓的時候全神貫注。他的觀察力極強,不需要任何人提醒,就自己在梅特奧的球員們打開更衣室的大門時發現了門背後的五條禁令,並十分自覺地在訓練時將自己的手機交給伊蕾的助理杜曆卡。


    他總是會在訓練的間隙主動詢問教練,他剛才的表現怎麽樣,是否有什麽不足的地方,應該怎樣改進。並就此和伊蕾交換他的想法,告訴對方他在訓練中的感受。


    僅在這個看起來有些太瘦了的男孩來到梅特奧試訓的第一天,他就極大地震撼了梅特奧的正式球員們,皮什切克更是在更衣室裏一遍又一遍地問他的隊友們“他是誰!”“他怎麽會這樣!”“他到底是魔頭從哪裏找來的親衛隊成員!”“天啊他都這樣了還讓我們怎麽活!”“我隻是想在俱樂部輕鬆愉快地踢球,能滿足我卑微的願望嗎!”


    而比起梅特奧隊的其他球員,科維爾的到來所給希羅科夫帶去的震撼或許是最直擊內心的。


    這個俄羅斯人有著和科維爾相似的經曆。他們一個出身捷克甲級聯賽的豪門球隊,布拉格斯巴達隊的青訓營,另一個則從小就在俄羅斯超級聯賽的頂級強隊莫斯科中央陸軍的青訓營接受訓練,希羅科夫甚至比科維爾還要早了兩年進入青訓營學習。隻不過,科維爾是在十七歲的這年被俱樂部在乙級聯賽的青年隊拒絕提供續約合同。而希羅科夫則是連青年隊的比賽都沒能踢上這就直接被青訓營內的教練十分委婉地告知他並不適合以足球為生。


    可同樣是被自己的母隊所放棄,他們兩人所選擇的道路卻是截然不同的。


    科維爾選擇了抗爭,而希羅科夫則選擇了妥協。


    無論是哪一種選擇都值得尊敬,無論是哪一種選擇都讓他們積極地麵對自己的人生以及未來。


    但是現在,他們在同一支俱樂部,這讓俄羅斯人在看到科維爾之後久久無法平靜。


    他會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在少年時代所為之奮鬥了多年的夢。


    僅在兩天後,伊蕾就宣布她已經決定為俱樂部簽下科維爾,讓這名年僅十七歲的球員成為梅特奧的一員,他們得在更衣室給科維爾安排一個位置了。


    而就是在又一個星期後,希羅科夫告訴伊蕾,他已經辭去了自己在高檔旅店的工作,從現在起,他將再不會因為隔三差五的夜班而影響到體能,在梅特奧踢球將成為他唯一的工作。他將盡其所能地幫助球隊盡快升至乙級聯賽,並成為一名真正的職業球員。


    這成為了一個信號,這個信號讓球員們考慮他們究竟是在該丙級聯賽中就辭去自己的另外一份工作全身心地投入足球、投入梅特奧,還是繼續一邊工作一邊踢球的兼職生涯。


    可以想到的是,當希羅科夫在一個看起來沒什麽特別的日子裏突然在更衣室宣布他已經辭去自己在旅店的工作,打算成為一名“職業”球員的時候,他的隊友們一定會在為他的這一決定送上掌聲並祝賀他的時候思考起了很多東西。


    這對於伊蕾來說是一個十分關鍵的結點。當她從海因茨那裏得知了這一消息的時候,她就知道自己必須得在這個時候做些什麽了。


    自私一些地說,她希望球隊裏能夠有更多“職業”踢球的球員。並且,她也很討厭球員們被別的東西分去心神的感覺。那種感覺十分糟糕,就好像她明明知道這名球員可以在比賽中有更好的表現,明明知道這名球員應該可以進步得再更快一些,可就是有那麽多的東西阻礙了他,絆住了他前進的腳步。


    在一刻不停地快速前進時,她無法也沒可能有餘力去為每一名球員都仔細思考好退路。她所考慮的,隻能是如何在保持隊內穩定的情況下盡可能地提升球隊的實力。


    於是伊蕾在思考了許久之後,決定在一切維持原樣的基礎上將自己做翻譯所得到的所有薪金全都補貼進球隊的獎金資金池,並以此來加大獎金的力度。雖然說,伊蕾那一個月六千至八千歐元的薪水對於一整個足球隊來說並不會很多,可誰說球隊給予球員的獎金,是要分攤到每個人的頭上的呢?


    如果這些獎金隻分發給五六名球員,那麽它們對於一名在捷克的業餘聯賽踢球的球員來說,就可以稱得上是好大的一筆錢了。雖然說一邊做球隊的主教練一邊還要在外麵接活兒拿來補貼球隊會十分辛苦,並且短時間內她做翻譯所能拿到的薪水上升的空間也十分有限,可她決定就先這麽做了,至於以後的事,她以後再去思考。


    也就是在伊蕾以自掏腰包的方式增加了球隊的獎金力度,並將獎金的發放由原先的一月一次改為每輪聯賽一次之後的第二周,薩拉卡就來到了伊蕾的辦公室。


    這個在伊蕾看來,薩拉卡實在是隊裏最一點就透的球員了。很多話你完全不需要和他說完,他就已經能夠明白你的意思。並且,他實在是個調節氣氛的好能手。如果說,曾經在她所執教過的球隊中擔任過隊長的海因茨能夠成為一名很好的球隊隊長,那麽薩拉卡就一定是一個風格和海因茨完全不同的球隊隊長。


    他能夠以十分迂回的方法在你沒能察覺到的情況下處理好更衣室的問題。在很多時候,他當然能夠成為主教練的小棉襖。


    而現在,這名在很多方麵都十分聰明的球員敲響了伊蕾辦公室的門,嘴上說著她想聽聽伊蕾說說她接下去想在球隊的戰術上進行的變化,以及自己在這份變化中究竟會擔任怎樣的角色,可你才看到他對你的眼神暗示,你就能夠明白他今天來這裏的目的當然不會隻是普通的討論戰術。


    不過伊蕾才不會主動去挑起話題,她隻是揣著明白當不明白,從她在剛來梅特奧時所用的失敗的戰術,一直到後來的簡單粗暴防守反擊,再說到了她在每個月中所作出的逐步調整,直把薩拉卡弄得心癢得不行,又舍不得打斷伊蕾的戰術講解。


    就是在這麽反反複複二十分鍾後,薩拉卡終於還是在借口為伊蕾倒水之後好笑地在猶豫之下開口道:“伊蕾小姐,您認為……我看起來怎麽樣?我的意思是,我看起來像不像是真能成為一名職業球員的那種人?”


    “當然。”


    薩拉卡本已經做好了準備伊蕾在他提出這個問題的時候再給他繞一大個圈子,誇他一堆有的沒的,然後再給他一個似是而非的答案,讓他回家之後自己去想。可他怎麽也沒能想到伊蕾居然才喝了一口水,這就這麽幹脆地給了他這麽個答案!


    這讓在給伊蕾倒了一杯水的時候也順便給自己倒了一杯的薩拉卡都被嗆住了!然後他就一愣一愣地看向伊蕾,可對方隻是拿著杯子一臉完全不知道讓他驚悚到的點在哪裏。


    薩拉卡:“就這樣……?”


    伊蕾:“對,就這樣。”


    薩拉卡:“您……沒什麽別的要和我說的嗎?”


    伊蕾:“你還想我和你說什麽?”


    看到薩拉卡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伊蕾這就顯得十分疑惑地說道:“薩拉卡,我們一定要把一件本來很簡單的事弄得那麽複雜嗎?速戰速決不好嗎?你看,我們兩個都是這麽忙的人。我想,我應該不需要在你和我想法一致的時候也花費那麽長的時間隻為了去說服你。”


    眼見著薩拉卡還愣在那裏呢,伊蕾這就從善如流道:“好吧好吧,薩拉卡,你真的真的是一位十分出色的組織型中場。你的領悟能力很強,球感也很棒。很多時候,你有關小技術的想法非常棒。如果沒有你,海因茨和希羅科夫沒可能從上個賽季起到現在就一直進球不斷。我認為……”


    伊蕾這才說了沒幾句也沒花上一分鍾的時間呢,薩拉卡這就急急地說了一聲:“伊蕾小姐我們明天見!”,然後就落荒而逃,並且逃的時候連門都沒記得給伊蕾帶上。


    於是伊蕾這就保持著一副高深莫測的麵孔,自己走過去把門給關上,然後就迅速背靠上門,猛烈地偷笑起來!她一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像是犯病了那樣猛笑,卻又要把所有的聲音都掐斷,斷不能讓球員們知道他們的主教練現在都在自己的辦公室裏做些什麽!


    也就是在伊蕾覺得自己笑得腹部都要酸了的時候,什麽人再次敲響了她辦公室門的聲音就幾乎是在她的耳邊響起,那讓伊蕾整個人猛地一震,想要迅速跑回自己的辦公桌那裏端著自己高深莫測的形象,卻又轉念一想,立馬想到她的腳步聲一定會被對方聽到,如果被人猜到她可能的行為,那樣就太糟糕了!


    於是情急之下的伊蕾這就立刻轉頭看向牆邊的那麵穿衣鏡,迅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頭發,然後就自己打開了辦公室的門。


    站在門口的人正是她剛剛才想到過的海因茨。並且,這個捷克男孩顯然有些沒能想到伊蕾竟會自己走過來開門。


    “海因茨?我剛剛想到了些什麽要去和杜曆卡商量,沒想到你就過來。”才說完這句話,伊蕾這就不給海因茨說些什麽的機會,這就往後退了一步,給了對方一個走進來的空隙,而後臉上揚起了一抹笑,說道:“進來吧?”


    “可您……您不是說要去找杜曆卡先生嗎?”


    在走進伊蕾的辦公室時,海因茨顯得有些疑惑。於是,隻是把所謂的“要去找杜曆卡”當做由頭的伊蕾這就毫無停頓地說道:“我也可以再晚些時候去找他。”


    說著,伊蕾就到她的辦公桌前坐下,並示意海因茨坐到她的對麵。


    這樣,海因茨當然就看到了伊蕾辦公桌上的第二個杯子。這就有些後知後覺地笑著問道:“剛剛,也有別的球員來找過您?”


    “是的,是薩拉卡,他來和我談談是不是轉成職業球員的問題。”對於海因茨這個問題,伊蕾並沒有絲毫的隱瞞。可她的這句回答卻是讓海因茨陷入了沉默。


    這名比梅特奧隊裏的任何人跟著伊蕾的時間都還要更長的“嫡係球員”在想了好一會兒之後才失笑道:“最近隊裏的氣氛真的和以前很不一樣了。我能很明顯地感覺到……所有人都比以前更有幹勁了。”


    “那是因為我們已經升到丙級了,海因茨。”一旦和海因茨說到丙級的問題,伊蕾就特別的感慨,也有著一種說不出的自豪感。早在一年以前,這個男孩就已經接到了一家丙級球隊的邀請,卻因為她的關係而拒絕了對方,轉而投到她的門下。


    現在,僅一個賽季而已,梅特奧就已經從丁級升到了丙級。這讓伊蕾覺得,自己終於沒辜負對方的信任,以及為這支球隊做出的犧牲和貢獻。


    伊蕾說:“升到丙級,意味著我們距離職業聯賽已經很近很近了。人在距離自己的目標很近的時候,總是能夠爆發出更大的能量。”


    “是這樣沒錯。可我覺得,科維爾的功勞也很大。”說著,海因茨頓了好一會兒才又開口道:“科維爾才隻有十七歲,又出身名門青訓。他都那麽努力了,我們又怎麽好意思鬆懈。就像您曾經說的,比我們優秀的人都在那麽努力的踢球,如果我們還那樣,又要怎樣才能達到和他相同的位置?大家都不想被新來的小子給比下去,所以都在背地裏偷偷地和他較勁。”


    通過海因茨的這番話想到了隊裏的那群小子究竟是有多麽憋著一股氣暗自不爽,又隻能做出表麵上大度的樣子,實則是在背地裏偷偷用力的樣子,伊蕾不禁笑出聲來。


    而後,她就看著海因茨的眼睛,十分認真地說道:“我想,我曾經有和你說過,我見過不止一名從業餘聯賽一路打拚到五大聯賽豪門球隊主力的球員。”


    海因茨點了點頭。於是伊蕾這就繼續說道:“他們每個人在還未有成功的時候,都是像科維爾一樣的。在默默無聞的時候,他們所付出的努力比起今天的科維爾來毫不遜色。甚至,在他們成名之後也還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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