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震天的吼聲又再一次地回到伊蕾的世界,她似乎聽到了周圍的人都在大聲地問旁人,科維爾的衣服上寫的到底是什麽!


    馬德裏競技的這位新神鋒雖然早在進入到球場之前的時候就已經發布了那樣的一條狀態。可大部分人都隻能從截圖上看到那是一套由伊蕾在三年前的時候發布的狀態。並且那條推特也並沒有將捷克語以下的西班牙語部分截出來。


    這些來到現場看球的球迷們在比賽開始之前的這段時間根本沒法在聚集著那麽多人的球場裏把伊蕾的社交網絡賬號往前翻那麽久。因此他們即便用手機或者照相機對著球場上的科維爾拉近焦距去看也根本不知道他的衣服上寫著什麽。


    而更多的人則根本不知道這究竟是怎樣的一項特殊的慶祝。


    可是伊蕾知道,她身旁的皮什切克和希羅科夫也知道。這是屬於他們的布拉格梅特奧的,最初的記憶。


    於是她在看到科維爾攻入那粒進球的時候和周圍的人一樣激動地跳起來,又在看到那個捷克男孩脫下球衣露出了那件白色t恤的時候猝不及防地愣在了那裏。


    【您……願不願意簽下我?】


    十七歲的金發男孩剛剛被自己的母隊放棄,帶著一些局促,雖緊張卻又用那雙純淨的,渴望的眼睛看著她,讓她還未來得及思考就說出了不忍拒絕的話語。


    現在,他已長大。站在歐冠決賽的賽場上將那個珍貴的進球以這樣一種方式“獻給她”。


    看到裁判在科維爾的身後為他脫衣慶祝的行為而舉起黃牌可他卻無動於衷,並又重新穿上了自己的球衣,伊蕾發紅了的眼睛裏溢出了眼淚。那眼淚滴落在她展開的戰術筆記本上,印花了她的鋼筆字跡。在意識到這一點之後她有些手忙腳亂地要拿出紙巾擦去戰術筆記本上的水跡,又還要注意著這些水跡可別弄花了旁邊的部分。


    在這樣的手忙腳亂之下,她的戰術筆記本險些沒能拿穩翻到地上。但是身旁的俄羅斯人希羅科夫在那個時候替伊蕾拿好了筆記本。不僅如此,站在她另一邊的皮什切克還拿出自己西裝上衣胸口處口袋裏的手帕,示意皮什切克把伊蕾的戰術筆記本拿過來一點,並替她擦了擦那一頁上的水跡。


    經紀人舒爾茨對她說,【全世界都知道他喜歡你。】


    赫爾曼則問她,【他踢球踢得很好,並且他也喜歡你。這一點整個歐洲都知道。但重點是,你也喜歡他嗎?】


    此時溫布利球場內還在不斷地高聲喊出科維爾的名字,可伊蕾卻是用手背抵著自己的嘴唇和鼻子。而在她的那雙未有被遮著的,被淚水滿溢的眼睛裏,你則可以找到讓人深受感觸的……許許多多的情感。


    你無法形容那些情感究竟是什麽,但你能知道,它是美好的。那就像捷克金童在這雙眼睛的主人心中的樣子一樣。


    【是的,我也喜歡他。很喜歡很喜歡。可是……我不能。】


    “2:1!科維爾的這腳射門幫助馬德裏競技再一次領先!現在比賽已經進行到了第七十三分鍾了!我相信這一定會是至關重要的一球!現在,馬競領先了,這勢必會讓他們的對手多特蒙德陷入十分被動的局麵!是全線押上進攻嗎?可這支馬德裏競技是整個西甲聯賽中最擅長踢防守反擊的一支!一旦被他們抓到了機會,那這場比賽可能就真的沒有了懸念了!可如果不這樣做,現在留給他們的時間卻是真的已經不多了!”


    七十四分鍾,


    七十五分鍾。


    七十七分鍾,


    七十八分鍾!


    如果說,在科維爾打進那個進球的時候馬德裏競技的球迷們還是難以言表的歡欣雀躍的話,僅僅是在六分鍾之後他們的心情就又完成了一次巨大的轉變。


    當場上巨大積分器上顯示的時間走到了第七十九分鍾的時候,屬於本場歐冠決賽賽事的“祈禱時間”就已經開始。


    這不僅僅是屬於多特蒙德球迷的祈禱時間,它還會是馬競球迷的祈禱時間。


    落後的一方不斷地在自己的心裏重複著“我們還有時間”,並且內心越是緊張就越是大聲地跟著那些死忠球迷的隊伍所打出的鼓點聲喊出助威的話語。


    而領先的一方則有一個念頭不斷地在腦中響起,那就是“讓時間過得更快一些吧!”


    這是考驗心髒的十一分鍾。並且這也當然會是正常比賽最為精彩的十一分鍾。你甚至可以從那些身著紅白藍色球衣的馬德裏競技球員跑動的樣子看出他們也並非是那樣的鎮定。


    麵對在最後時刻押上了一切的黃黑軍團,他們也會擔心無法安然度過那最後的十一分鍾。當多特蒙德隊向著他們的陣地發起狂衝猛攻的時候,他們則開始收攏陣線,並且你會發現他們的每一次傳球的目的再不是控球抑或是組織起一次足夠漂亮並且具有威脅力的攻勢。


    他們開始把球往外傳,哪怕隻是讓多特蒙德的球員在來回跑動的過程中多消耗一些體力,或者是讓他們在這之中消耗一些時間。


    在電視屏幕的下方出現了由計算機所統計出的,多特蒙德的幾名中場球員在本場比賽中已經完成的奔跑距離。


    當你在這樣讓人腎上腺激素加速分泌的時刻看到那10km,11km的數字在屏幕的下方出現,你會想要為那些在這個時候已經拚搏起了意誌的球員們用你的母語喊一聲“加油!”


    第八十分鍾,


    第八十一分鍾!


    “在這幾分鍾的時間裏,多特蒙德的攻勢實在是打的太漂亮了!但是馬德裏競技隊的守門員的表現也幾次贏得了即使是在轉播電視中也應該能夠聽的很清楚的掌聲!”


    直到這個時刻,兩隊的主教練已經顧不上他們的紳士風度了。馬德裏競技的主帥迭戈·卡洛斯就站在靠近他們自家禁區的場邊,激動地朝著正在一遍又一遍組織起防線的球員們情緒激動地吼著些什麽,讓這群身穿紅白藍色球衣的小夥子們激動起來!精神集中!他們一定不能讓多特蒙德在比賽結束之前再次突破他們的封鎖!


    至於多特蒙德的主帥?


    “沉住氣!我知道你們很著急!但你們還得用你們的大腦和本能來踢球,而不是用你們的急切、肌肉和莽撞!”


    這名德國籍的主帥這樣高聲喊著。


    第八十二分鍾……


    多特蒙德的雙前鋒萊維爾斯和弗蘭契奇連續衝擊著馬德裏競技的禁區!在這樣可怕的火力之下,馬競的後防線重新組起的速度根本跟不上它被衝破的速度!漸漸地,他們隻能盡力將多特蒙德由邊衛策應,三後腰提供支撐,以及雙前鋒爆發出力量的攻勢往禁區外推出去一點,推出去一點就又被圍住向前並且根本無法做到真正的封鎖!


    “是萊維爾斯!萊維爾斯射門!”


    當這名腳法出色又向來習慣以速度突破對手方後防線的多特前鋒在禁區內猛起一腳的時候,馬德裏競技的守門員選擇了在一片混亂之中果敢出擊!隻是這一次,他卻沒有把握也不敢去嚐試接下這一球了!於是他選擇了用雙拳將這一球擊出去!


    但是球才被擊出,馬德裏競技的守門員就看到了出現在足球行徑方向上的那個人。


    赫爾曼。


    在那樣的一片混亂中看到赫爾曼的並不是隻有馬德裏競技的守門員。坐在觀眾席上的伊蕾也同樣看到了這一幕。她知道,以赫爾曼的球感、嗅覺、以及把握機會的能力,隻要他提前判斷出了這個球的方向和落點,他就一定不會白白地放過這個機會!


    可是他到底應該怎樣處理那個球?它太高了!


    用頭球嗎?不不,那太遠了這根本不可能!


    眼見著球就要飛出禁區了,可是馬競的守門員擊出它的力量實在是太大了!直到它飛出禁區的時候它的高度還有降到可以讓人胸口停球的位置!


    現在,所有人都望著這個突破到了無人駐守的區域的皮球,隻因為赫爾曼還在奔跑著,企圖超越它為自己贏得一個足夠的,射門前的準備時間!


    在那一刻,在多特蒙德的凶狠攻勢下甚至已經參與到了防守之中的科維爾似乎已經意識到這個年長自己十二歲的德國人想要做什麽了!金色的發絲黏在他年輕的臉龐上,他在這個對於他來說絕對不可以輸的夜晚再一次地奔跑起來,也向著那個足球飛去的方向!


    但是一切已經太晚太晚。


    那個有著金色頭發,淺綠色眼睛的日耳曼人在邁開步子跑動的同時踩著那個節點起跳,而後他又借著那個慣性完成了一個驚天倒勾球!


    它劃破風,穿過吼叫的聲音與場內數萬馬競球迷的祈禱,向著那座企圖攔截他們夢想的大門呼嘯而去……


    在它落下的那個地方,人們隻能看到白色球網的晃動。


    第八十三分鍾,多特蒙德vs馬德裏競技,2:2!


    這正是多特蒙德球迷眼中的,溫布利之夜奇幻十二分鍾的開端。


    如果你不曾看過赫爾曼的那個進球也不明白當時的那種氛圍,你不會明白當這場歐冠決賽進行到了第八十三分鍾的時候,他的這一腳驚天倒勾究竟會給他的隊友以及他的對手帶去怎樣的震撼。


    這當然會是一場足夠“積極”的比賽,在九十分鍾的時間裏,卻有好幾位球員完成了一萬兩千米,甚至是一萬三四千米的跑動距離。


    直到最後的時刻,他們的腳下動作都已沒有那麽的利落,甚至會因為體力不支而出現他們在上半場的比賽時所絕對不會有的那種傳接球失誤。但是所有關注著這場比賽的人都能從他們在那樣的失誤之後立刻奮起去追回控球權的那一幕幕中看到他們的決心。


    在八十八分鍾的時候,多特蒙德又打入了他們在本場比賽的第三粒進球。那是一腳非常聰明的配合。萊維爾斯在身後有著一名馬競球員貼身緊盯的時候跑向看似想要給他傳球的弗蘭契奇,卻是在最後時刻一下往側邊一讓。


    這讓精神已經緊繃到了極限的那名馬競球員根本無法及時作出最為恰當的反應。於是球就這樣從他的身邊被傳到了斜前方的赫爾曼的腳下……


    是的,那又是一腳成為了進球的射門。


    但是讓人覺得緊張的都無法呼吸了的時間卻並為結束。那是因為負責執法本場比賽的主裁判給了下半場比賽五分鍾時間的傷停補時。


    一些年紀較大的球迷在看到場內巨大積分器上鎖顯示的,主裁判給出的五分鍾傷停補時甚至都已經動作顫顫巍巍地從自己的衣服裏拿出了藥盒。而當攝像機鏡頭掃過觀眾席的時候,它們又會捕捉到許多女球迷泛紅了的眼睛。


    “嘀嗒!”


    “嘀嗒!”


    心髒被這場激烈的,懸念叢生的比賽來回揪扯。而在那最後的幾分鍾時間裏,你甚至有可能會覺得自己幻聽到了秒針越過分針的聲音。


    可打進比賽結束的哨音吹響前的那最後一個進球的,卻並不是越打越急切,在一切臨近終點時根本無法像平日裏那樣去思考去踢球的捷克雙星。那也不是任何穿著紅白藍色球衣的人。


    他是多特蒙德的邊衛埃裏克!


    當鏡頭給到這名與科維爾同齡,並在今天的防守與助攻上都有著驚豔表現的時候,這名多特蒙德的邊路小將顯然都還沒有回過神來。仿佛他就是在門前爭搶到了一片混亂的時候伸了那麽一腳,連他自己都沒想到他也能在這場意義重大的比賽上收獲一粒進球!


    此時距離本場比賽結束已經隻有兩分鍾時間了。當埃裏克打進這腳球的時候,所有人就都明白大局已定了。就連馬德裏競技的主帥迭戈·卡洛斯都沉默了下來,就這樣靜默著站在場邊,看著曾經近在眼前的那一切。


    可是有那麽一個人卻並不想放棄。


    那是在本場比賽中為馬德裏競技貢獻了一傳一射的科維爾。這個捷克男孩用西班牙語大聲喊道:“奔跑!進攻!”


    但是響應他的人卻寥寥無幾。於是他便與那幾名直至現在都不願意放棄,卻並不再是為了冠軍獎杯而堅持到最後的隊友在球場上再次奔跑起來。


    直至此時,坐在觀眾席上的伊蕾已經不忍再看下去了。可她知道她不能挪開視線。因為那才是一個坐在觀眾席上的球迷對場上那些仍未放棄的球員們的,最起碼的尊重!


    溫布利球場中的嘶吼聲,喊聲,以及鼓聲都漸漸輕了下來。人們隻是無聲地看著場上所發生的那一切。


    或許也就隻有在屬於馬德裏競技的那一側看台上,那從比賽開始後一直到都未有停下過的擊鼓聲陪伴著場上的那群身穿著紅白藍色球衣的青年人一直走到哨音響起的時候。


    當一切都結束了的時候,這些已經在先前的九十分鍾比賽中拚到筋疲力竭的,比分落後者們紛紛重重地坐到了草地上,又或者幹脆躺倒地上。


    從他們的眼中所流露出的,則都是不甘與悲傷。


    但是馬德裏競技的主帥迭戈·卡洛斯卻並沒有先去安慰這些可能還年輕的難以承受一次這樣失敗的男孩們。他選擇走向在哨音吹響之後依舊倔強地站在球場上的捷克金童。


    可是在自己的主帥靠近並給予了一個擁抱之後,科維爾卻並沒有情緒失控地用力抱住那位對於他來說亦父亦友的主帥。他隻是抬起頭,並在深深地呼出一口氣之後反而像是在安慰對方那樣地拍了拍迭戈·卡洛斯的肩膀,並在那之後就轉身走了。


    那個在最後時刻歪打正著地攻入了一腳進球並從而讓一切成為了定居的多特邊路小將埃裏克跑了過來,並邊跑邊喊起了科維爾的名字。他首先向科維爾伸出手,在和捷克金童握了手之後主動和對方撞了撞肩膀。


    “你踢的真的很棒,科維爾。”


    說著這句話的埃裏克不禁回頭看了一眼,他們隊裏的進攻端三巨頭赫爾曼、萊維爾斯和弗蘭契奇則就在不遠的地方對他露出了鼓勵的笑意。


    於是在今天的比賽中盯了科維爾一路也沒少出現摩擦的埃裏克脫下了自己的球衣,並拿到了科維爾的麵前說道:“也許你也覺得踢得很棒?”


    當多特蒙德的邊路小將在這一一場酣暢淋漓的比賽過後主動向科維爾提出了交換球衣的請求時,現場的工作人員已經開始搭起頒獎台。一名專門的工作人員在後台往聖博萊德杯上刻出多特蒙德的俱樂部名稱,而馬德裏競技的球迷中已經有人開始離場。


    至於帶著自己的昔日愛將希羅科夫和皮什切克一起來到了這裏的伊蕾?她又看了一會兒場上的情形,而後就也向著退場的通道走去。


    當她走到再看不見場上情形的走廊上時,她拿出了自己的手機,並插上耳機,打開了本場歐冠決賽的網絡直播頻道。才穿上了西裝外套的皮什切克跑著追上了伊蕾和希羅科夫,並在看到伊蕾的手機屏幕時不解地問道:


    “你都打算用手機看一會兒的頒獎典禮直播了,為什麽不幹脆留下來看完頒獎典禮?”


    聽到這句話,伊蕾向著球場外走去的腳步頓了頓,而後回答道:“科維爾不會希望我留在那裏看著他去領回亞軍獎牌的。”


    當他們走出球場,一條來自於赫爾曼的語音短信就這樣不期而至。


    “柏林見,伊蕾。”


    那是在一片嘈雜的背景音下帶著些許的喘息卻會讓人忍不住想要再聽一遍,甚至是把它重複聽上三遍、四遍的聲音。


    而在球場內,現場dj在多特蒙德的球員們高舉起獎杯時用飽含著激情的聲音大聲說道:


    “本賽季歐洲冠軍聯賽的冠軍球隊是,多特蒙德!”


    在那之後,現場的黃黑軍團的球迷們高喊出歐洲新王名字的聲音伴隨著那些陸續離席的,馬競球迷的身影,仿佛能使地動山搖。


    【多特蒙德!】


    【多特蒙德!】


    【多特蒙德!】


    再見,多特蒙德。


    我們柏林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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