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小姐可是從哪裏聽到了什麽閑話?”秦姨娘蹙眉輕聲問道。

    葉葵站起身,“閑話?姨娘難道不知道,府裏已經都傳開了嗎?”

    楊姨娘臉色煞白,求助般地望向秦姨娘,眼眶裏已經蓄滿了淚水。

    “二小姐這話可不能胡說!”秦姨娘輕撫著楊姨娘的手,一臉嚴肅地對葉葵道。

    葉葵轉身準備往外走,眼中含冰霜,口氣淡漠地道:“姨娘這是準備對我嚷嚷?”

    秦姨娘方才不由自主地提高了音量,此時見她這般說,登時反應過來自己大意了。不論如何,葉葵都是葉家的二小姐,她們都隻是妾,就算葉葵說了什麽,她們也根本沒有資格來反駁!何況她方才什麽都還沒有說……

    “姨娘,姨娘——不好了——”厚厚的簾子忽然被一隻手給撩了起來,闖進來一個十四五歲的丫鬟。

    楊姨娘顧不得葉葵還在,一把站起來急急問道:“采萍,出了什麽事?”

    采萍?

    這個名字,葉葵有些印象在,似乎是葉渝的丫鬟。

    “大、大少爺被老爺給帶去書房了!”采萍跑得氣喘籲籲,聲音顫顫。

    楊姨娘的聲音驀地尖利起來,“夫人可去了?”

    采萍重重點頭:“去了去了,我親耳聽到老爺讓人去喊夫人了!”

    “妹妹,這可如何是好?”楊姨娘頹然鬆開了拽著采萍的手,呆愣愣地撲到秦姨娘身上,像個無助的孩子般痛哭了起來。

    秦姨娘好言安慰著,打發了采萍出去。

    “別怕別怕,這不什麽事都還沒有嗎?就算真出了什麽事,老爺難道還能不顧父子情分,將大少爺打死不成?”秦姨娘輕拍著楊姨娘的背,口中勸慰著,眼睛卻不斷往葉葵身上瞟。

    葉葵此刻卻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裏。

    方才楊姨娘的那句話,讓她驟然清醒。

    眼前這個唯唯諾諾,膽小怕事的楊姨娘也許根本就不是她真正的那張臉。

    就好比她一開始懷疑過的一樣,這樣一個人怎麽能夠順順利利生下庶長子,又能同秦姨娘這樣的人交好?而且賀氏似乎也沒有要處置她的意思?聽說楊姨娘打小伺候葉崇文,那麽對他的性子應該摸得極順才是?這幾個姨娘裏,怕是她才是情分最深厚的那一個吧?

    就好像是一條變色龍,為了活下去,或是為了活得更好迷惑敵人,換上了不一樣的顏色一般。楊姨娘也許就是這樣一條在葉家隱藏了許久的變色龍。

    采萍進來的時候說到葉渝被葉崇文給帶去了書房,楊姨娘第一個反應不是為什麽去又或是葉渝如何了,而是夫人去了沒有?

    這樣精準的看事角度,怎麽會隻是一個連螞蟻也舍不得踩死的人?

    葉葵半垂著眼瞼,看著楊姨娘哭。

    她哭得撕心裂肺,上氣不接下氣,那雙揪著秦姨娘衣裳的手卻紋絲不動,且拽得緊緊的,像是手下的不是衣服,而是一塊肉——秦姨娘的肉!

    有意思!

    葉葵歎口氣:“紙終究是包不住火的。”

    說完,她吩咐燕草打傘,便準備走人。

    秦姨娘急忙阻攔:“二小姐別急著走,不若留著幫忙勸勸楊姨娘吧?”

    “咦?”葉葵一臉詫異,“姨娘這說的是什麽話?讓我陪著勸楊姨娘?這算是哪門子的道理?”

    擺譜!

    秦姨娘幾欲咬碎一口銀牙,恨不能立刻將葉葵的那張嘴給縫上才好。可她卻隻能低著頭道:“是我僭越了,二小姐早些回去吧,外邊風大雨大的。”

    “姨娘注意些自己的身份,這般年紀了,也不是那什麽都不懂的輕浮小丫頭,該知道什麽話能說什麽話不該說!”燕草攙著葉葵,突然扭頭對著秦姨娘說出了這麽一番話。

    秦姨娘臉上一變,沒想到自己會被個丫鬟給說教,登時惡狠狠地衝著燕草瞪過去。

    葉葵就喜歡燕草最近的機靈勁,當然不會為了這話去責備她。

    她隻笑了兩聲就領著燕草出了門。

    簾子撩起又落下,楊姨娘傻了眼,小心翼翼地問秦姨娘:“二小姐這是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

    秦姨娘心中火氣翻湧,卻說不出話來。

    楊姨娘擰著帕子又哭了起來,一邊哭一邊擔憂地問道:“你說說這都是個什麽事!大少爺平日裏最是乖巧不過,怎麽就做出了這麽不著調的事情!”

    秦姨娘柔聲安慰,“哪裏能怪得了大少爺?都是那起子不知廉恥的丫鬟連累了大少爺。老爺夫人都是明事理的人,絕不會姑息的。”

    “唉,隻盼著大少爺聰明些,不要再惹老爺生氣了。”楊姨娘仍是擔心不已。

    可事實上,葉崇文的庶長子葉渝從來就不是個聰明孩子,比起葉昭來,他的腦子簡直就像是落在了楊姨娘的肚子裏忘記帶了出來。

    葉崇文隻問了兩句話,就氣得要動家法。

    賀氏在一旁心中暗自鄙夷地念叨了兩句,才急急去扶葉渝,道:“老爺這是做什麽?便是孩子做錯了什麽事,您也該問清楚了再說!”

    她向來習慣用“捧殺”之道來養育庶出子女,所以遇到這種事自然先是攔了葉崇文再說。

    這樣一來,過會就算葉崇文要動手,那麽她也就可以徹底將自己給撇開去。

    果然,她這麽一說,葉崇文愈加生氣,一下子摘下筆架上的狼毫狠狠擲向葉渝。

    還沾著墨的鼻尖劃過他的臉,留下了長長的一道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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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狼狽不堪。

    葉渝眼睛紅紅,惶恐不安,模樣像極了楊姨娘。

    “父親,兒子真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說來說去都是這樣的廢話。賀氏心中又鄙夷了幾分,到底是姨娘肚子裏出來的孩子,根本上不了台麵。想著想著又覺得可惜起來,這事若是落在了葉殊身上有多好!隻可惜那孩子的年紀到底還小了些,這種事根本就落不到他身上去。

    葉崇文心裏可沒有那麽多門道,他隻覺得自己滿腔怒火無處發泄,恨不得將眼前的逆子給打死才舒服!

    然而葉渝是他的第一個孩子,更是他的第一個兒子,就算是庶出的,他也仍舊狠狠疼愛了好長一段時日。後來二子葉蒙,四子葉昭相繼出生後,這份天性使然的父愛才漸漸淡去了。

    但這並不妨礙他對葉渝的那些期盼。

    隻可惜這個孩子的性子像極了他的生母楊氏,徹徹底底就是個扶不起的阿鬥!

    如此也就罷了,偏生如今又惹出了這樣的事情來!

    “讓人去將那個不知廉恥的丫鬟拉下去亂棍打死!”葉崇文看向賀氏,咬牙切齒地道。

    葉渝聞言急忙磕起頭來,他是菩薩心腸又深覺得此次是自己做錯了事情,哪裏能忍受春禧要被打死的事,當下苦苦哀求起來:“父親,都是兒子的錯,求您不要讓人把春禧打死……”

    若是尋常情況,丟出去發賣掉也就是了。

    但這樣的事情,一個不慎失了口風,那麽葉家的名聲說不定就要被敗壞,葉崇文怎麽會容許這樣的事情出現。

    兒子的不成器跟愚蠢,徹底叫他寒了心,又責怪起一旁的賀氏來:“你看看,這說的都是什麽話?”

    身為主母,庶出子女的教養都是賀氏的責任,出了事她自然也脫不了幹係。

    賀氏無法反駁,何況根本也就懶得反駁。

    多一個不討喜的庶子跟多一個討喜的相比,傻子也知道該如何選擇,她樂得見葉渝從此徹底失了葉崇文的心。

    葉崇文一個人罵了幾句,氣終於消了些,癱坐在雕花太師椅上,一言不發地看著跪在地上的葉渝。

    屋子裏靜得聽見屋外的落雨聲。

    彼時葉葵也才剛回到自己的院子,聽到耳報神珍珠傳上來的話,笑得厲害。

    葉崇文這個人,自己的結發妻子前腳才走,他後腳就將妻子身邊留下的丫鬟給收了房,如今兒子不過是同個丫鬟有了苟且,他就怒火衝天了。

    隻可惜書房裏後來又說了些什麽,眾人卻是都不知道了。

    葉渝出來的時候額頭紅腫,臉色煞白,心情卻似乎還不錯。

    再後來,春禧便從漿洗房被調到了葉渝身邊。

    從此紅袖添香,蜜裏調油……

    總之不論如何,在外人看來,春禧就是走了狗屎運能攀上少爺。就算以後葉渝娶親生子,春禧一個姨娘總是跑不了的。

    隻是葉葵怎麽也想不通,春禧是怎麽勾搭上了葉渝這塊木頭,莫非是嫌棄葉蒙年紀太小?能夠將她收房恐怕還要等上幾年,恐生變故?不過從此以後,葉渝算是再不得葉崇文的喜歡了。

    池婆也說,春禧這事做得不聰明。

    這群少爺中,不論跟在誰身邊都比跟在葉渝的身邊要來得好。

    但以葉葵來看,春禧心裏也許是突然看開了,想求個安穩也說不定。

    起碼,葉渝是個軟弱的男人……

    隻是到底可惜了,原本是想讓葉蒙出事,也好讓秦姨娘心裏不痛快一番,沒想到卻統統栽到了葉渝身上。

    事後葉殊也來特意來尋了她一次,說起春禧來滿臉鄙夷,麵紅耳赤。

    葉葵不由得暗自歎氣,最起碼春禧還有自己的追求,可葉殊最近到底都在做些什麽?同葉昭越走越近,甚至同賀氏也似乎越走越近。

    賀氏母子又在打什麽主意?

    故意交好,拉攏葉殊?為的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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