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新帝初承大統,內憂尚未解,外亂已四起。

    西北邊界的遊牧民族,南疆一帶的小國,哪個不是虎視眈眈地盯著大越這塊肥肉口涎直流。

    然而這樣的內憂外患下,承禎帝仍舊在登基不過一年之際,便以極其淩厲的姿態清掃了大越內患,熙承元年初冬時節又提了永安侯為主帥,蕭雲娘的父親蕭盛為副帥出征南疆。

    可這一仗,足足打了三年有餘。

    報喜報憂的折子不間斷地如同雪花一般飛向承禎帝的書案。

    熙承四年,大越終於大敗南鋆國,南鋆王帶著其十七個子女自刎於南鋆神殿,世間再無南鋆國。永安侯裴翡同副帥蕭盛班師回朝。

    同年,西北邊界眾多遊牧民族被其中最為強大的一個部落接連吞並,史稱阿莫比的部落終於出現在了大越眾人麵前。

    熙承五年,永安侯裴翡同蕭盛將軍再次攜手出征。

    阿莫比就此蟄伏。

    裴家軍跟蕭家軍名聲大震,名揚大越。

    然而,隻一年工夫,蕭盛便因大肆斂財,貪贓軍餉之名與其二子盡數被誅殺,家財盡數充入國庫。從此,鳳城再無蕭家。風光一時,也不過終究隻是一時罷了。

    裴家也就是從時候開始日漸低調的吧?

    若非蟄伏已久的阿莫比重新開始蠢蠢欲動,永安侯的第九子裴長歌以十六之齡大敗阿莫比第一猛將,裴家大抵也不會重新以這樣強勢的姿態回歸到眾人的視線中來。

    葉崇文默默想著那些往事,突然間腦中似有靈光閃過。

    額頭上刹那間布滿了豆大的汗珠,他竟然將皇上的用意忘記得一幹二淨!

    少年將軍,又是那樣的人品相貌,婦複何求?為何皇上會為葉葵這個鄉下回來的丫頭指婚?若說是因為他的身份的緣故,葉崇文卻是不信的。區區一個太傅,哪裏比得上裴家那樣手握重權的人家?

    這般想著,額頭上的汗珠不由越沁越多。

    皇上這是貼了心要幫太子殿下一把,還是想要將他們同裴家捆綁在一處,有朝一日可直接一網打盡?

    聖心難測,簡直防不勝防!

    他驀地又無力了起來。何況一想到要跟裴翡那隻老狐狸做親家,他便覺得渾身不得勁。裴翡的兒子,那自然也是隻狐狸!可不論他如何想,事已至此,自然是隻能默默等著婚期到來,將葉葵那丫頭當成祖宗般給供起來才好。

    到了這個時候,葉崇文差不多已是妥協,可賀氏卻是恨得牙癢癢,頭暈眼花不知如何是好。

    若說她還能在什麽地方下死手收拾葉葵,那自然就是婚姻大事上了。可現在倒是好,什麽婚姻大事,便是葉葵明日就要嫁人,她也隻能笑著送她上花轎!

    既是指婚,賀氏當然不敢明麵上說出自己的心思,隻好在心中放肆地將承禎帝給罵了個狗血淋頭。好好的皇帝不做,成日裏學著人做什麽媒婆,這手都伸到大臣的家中了!

    然而此刻並非隻有賀氏一人抱著這樣的心思,楊氏心中亦是這般想的。

    甚至於,她遠比賀氏罵得更狠。

    嫉妒……嫉妒……

    要命的嫉妒之火幾乎將楊氏的心都給燒出一個洞來。明明她的女兒才是鳳城第一美人,明明她的女兒才是應該嫁得好的那一個,憑什麽如今她的女兒隻能缺了隻胳膊躺在床上,二房的女兒卻能嫁個這般好的人家?

    “二弟你今日若是不給我個說法,恐怕咱們這事還是不能完!”葉崇恒冷聲道。

    葉崇文眉頭皺起,道:“大哥真是說笑,如今是皇上親自指婚,難道要我給裴家送個缺胳膊的女兒去不成?”

    楊氏迫不及待地插話:“那又如何?皇上可沒說你閨女有幾條胳膊幾條腿!”

    “好了!”葉老夫人終於聽不下去,出聲喝止,“吵吵鬧鬧,成什麽樣子!事已至此,誰也不準再說了!明煙的事,讓葵丫頭親自上門去賠罪!”

    楊氏一聽便不樂意了,嘟嘟囔囔地道:“母親這說的是什麽話,那可是一隻好端端的胳膊,可不是根頭發絲!單憑一句對不住難道就能長回來?”

    葉老夫人冷笑,“那你待如何?”

    “我的意思……”楊氏有些怕葉老夫人,此刻卻是要錢不要命的本性擋住了恐懼,“先前二弟妹可已經答應我了!我早為明煙看好了一門親事,如今明煙成了那副樣子,自然隻好讓葵丫頭想法子嫁過去才是!若不然,那上門賠罪可是少不得銀子的……流水一般花出去,恐怕人家也還要生氣呢!”

    話音一落,賀氏便急巴巴地尖聲叫喊起來:“大搜你可別血口噴人!我何時答應了你這樣的事?”

    楊氏略帶得意地看了賀氏一眼,那意思再明顯不過,破財消災,否則我便要你好看!

    可還不等楊氏多得意一會,她便看到了自家夫君不虞的臉色。她驀地想到,明煙那丫頭的事一直都是她在想法子處理,從未同葉崇恒提起過一句。

    果然,賀氏反駁的話還未出口,葉崇恒便已經黑著臉道:“夠了!都別說了!母親說的是,事已至此,明煙那丫頭能留下一條命來已是萬幸。還說那些有的沒的事做什麽!”

    楊氏還要再說,卻已經被葉崇恒給拖了下去。

    賀氏不由大鬆一口氣,還好還好!

    可真到了下定論的時候,她那心還是一抽一抽地疼。嫁入裴家,那丫頭的嫁妝除了蕭雲娘留下的那些,恐怕他們還得另外給她添上不少才是。這些東西多拿出去一份,將來她的兒子就少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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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葵丫頭哪兒去了?”賀氏四處一看,葉葵的身影卻早就不見蹤跡。

    阮媽媽附耳於葉老夫人輕聲說了一句。

    葉老夫人擺擺手,道:“我讓她先回去了。烏煙瘴氣的,留著活受罪!這事既然定下了,你們便早些準備著。雖說還有一年半,可真準備起來,那也不過就是一眨眼的事。”

    葉崇文跟賀氏隻能訕訕應下了。

    等到屋子裏終於沒了人,葉老夫人才重重歎了一口氣,道:“好好的事,皇帝也要來攙和一腳!”

    阮媽媽想笑卻又不敢笑,隻得道:“不論如何,二小姐這一劫算是過去了。”

    “過去了?”葉老夫人搖搖頭,不讚同地道,“裴家是個什麽情況我這心裏跟明鏡似的。她在自己家中都是這樣的性子,到了那兒還不得將天都給翻了?”

    阮媽媽聞言正色勸慰:“兒孫自有兒孫福,您再操心也是無用,倒不如任他們去吧。”

    葉老夫人愁眉不展,“我哪裏能安心。明煙那隻手,我一想起來便夜不能寐,這往後可如何是好?葵丫頭那性子又是如此剛烈,怎能安於後宅相夫教子,孝順公婆?”

    “二小姐的性子可頗有幾分像您,您這麽多年不也好好過來了?”阮媽媽小心勸說著,卻不小心又引起了葉老夫人的惆悵,“像我?這才是真的不妙啊!你瞧瞧我這幾十年來過的都是什麽鬼日子?一想到她興許會重蹈覆轍,我這心就跟針紮似的!”

    阮媽媽啞然,兩人俱沉默了下來。

    同兩人一樣沉默的還有葉葵。

    秦桑亦默不作聲地跟在她身旁,若是以她的角度來看,這樁婚簡直來得太及時太好沒有了!更何況,她私底下可沒想過二小姐跟九爺的事。他們若是成了親,那麽她自然也就時常可以見到秋年……這事實在是再好沒有了!

    可見到葉葵的樣子,她也就隻能沉默地跟著。

    秦桑以為葉葵在生氣,可事實上葉葵此刻根本弄不清楚自己的情緒。

    這事來得太突然,太叫人弄不清方向,將她結結實實打了個措手不及。原先準備的那些對策,那些要對葉老夫人說的話,陡然間都沒了用處。一道聖旨,什麽都變了。

    走著走著,秦桑忽然壓低了聲音道:“小姐,九爺來了。”

    葉葵一愣,下意識抬頭看天。

    青天白日的,他怎麽來的?若是光明正大走的正門,自然是在前頭花廳的。以她在葉家過去見到他的時辰來說,不到黑漆漆的夜裏,他怎會出現?她不由扭頭問秦桑道:“你怎麽知道?”

    秦桑抿嘴一笑,伸指點了點前方的一塊石頭。

    黑色的,一絲花紋也沒有的小石頭,驟然出現在一條鋪著普通鵝卵石的小道上,果然十分怪異!

    “人在哪裏?”葉葵凝眸,輕聲問道。

    “小姐直接回去便可,九爺已經在等著了。”秦桑依舊壓著聲音道。

    葉葵不由駭然,她的院子如今可還是被流朱公主給死死守著的,那家夥到底是如何進去的?就好像他過去夜間在葉家來去自如一般,渾身上下都充滿了秘密。

    院子裏的人各自做著各自手中的活計,一切都同往常沒有任何區別。

    秦桑推開了房門,葉葵緊跟其後。

    轉個彎,進了內室。

    斜斜靠著床側坐著的少年穿了身藍紫色團花的湖綢便服,腰間墜著塊白玉刻成的古怪玉佩。聽見聲響,他睜開眼望過來,一雙眼漆黑如墨,眼下紅痣盈盈欲墜。

    當真是翩翩少年人如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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