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郊外回來後,葉葵便再沒有出過門。

    葉老夫人的病雖然痊愈了,可精神卻大不如從前,每日懨懨的,哪裏還有一分過去的模樣。將門之女,如今也不過就是個垂垂老矣的老人罷了。

    她如今不大願意見葉葵了,可心裏卻又似乎還惦記著。阮媽媽背著她去請了兩次葉葵,葉葵跟著去了卻沒能見著葉老夫人的麵。吃了幾次閉門羹後,阮媽媽也就不好意思再繼續去請葉葵了。

    葉葵倒是看得極開。

    她一開始接近葉老夫人為的就是能夠在葉家立足,能夠讓自己跟葉殊站得穩一些。所有人都說她生了一張不似母親也不似父親,卻酷似姑母的臉。那個早逝的姑母又是葉老夫人的心頭肉,她怎會放棄一個對自己這麽有利的機會不用呢。所以她毫不留情地將這張臉用了個徹底,接近葉老夫人,順著她的性子從言談舉止間表露出自己的特性來。

    葉老夫人是將門之女,蕭雲娘亦出身將門,所以她表露出同一般深閨女子不同的性子來,反倒是能合了葉老夫人的喜好。何況,這麽一來她也就會時不時地想起蕭雲娘來。隻要一想起那個可悲的女子,葉老夫人想必也就會忍不住對她們姐弟兩好一些。

    可是漸漸的,葉葵對葉老夫人卻是多了幾分真心。

    她沒有祖母,在鄉下丁家遇到的又是那樣的阿婆,由不得她不對葉老夫人多了幾分喜歡。

    這個家裏在還未有流朱公主之前,讓她覺得自己在麵對的時候還能夠喘氣的人,大抵也就隻有葉老夫人一個罷了。但是,她已沒有那麽多的心力去尋求那點溫暖了。她要麵對的,是活下去。所以那些在葉老夫人她不該動的人她一個個都動了,這便也就成了難以跨越的鴻溝。

    葉老夫人無法說服自己原諒她,她卻也不覺得自己做錯了。

    這段祖母與孫女之間短暫的感情,也就隻能就此告一段落了。

    眨眼間,窗外已開始細雪紛飛。鳳城的冬日同去年一樣,來得特別早。府中各房也都早早地燒上了地龍,葉葵更是日日披著大氅不肯離身。

    這天一冷,出門走動的人也就早了。

    葉葵跟秦桑窩在屋子裏,閑來無事便喚了丫鬟進來一道耍葉子戲,若不然便讓人烤了甘薯芋艿來吃。屋子裏日日都彌漫著甘薯的甜香,聞得人口涎直流。

    往常人人都說葉葵性子不好,暴戾駭人,所以一開始這些個丫鬟被秦桑尋去一道陪著玩的時候可都是戰戰兢兢的。可是沒多久,這些人百年都不願意走了,葉葵不在乎銀子,隻圖個高興,輸了銀子於她們,她也不在乎。幾個手氣好些的丫鬟便都賺了個盆滿缽滿,笑得合不攏嘴。

    這麽一來,府裏的下人間便又都開始傳起了葉葵的好話。

    葉葵聽說後,蜷在被窩裏嗤笑了一聲,嘟噥道:“還真是有錢能使鬼推磨啊。”

    一個個的,見了銀子便都將她過去做過的那些事給忘了個精光,而他們過去在背地裏說的那些關於她的惡語那更是給忘了個一幹二淨,好似他們嘴裏就從來沒有冒出過那些話一般。

    不過這話傳到賀氏耳朵裏後,她倒是對著窗外紛飛的細雪生了好一回氣。

    葉葵好不容易有個惡女的名聲在外讓她覺得稍微暢快了些,如今倒是好,陪著玩了幾日,這一個個的就都開始見風使舵說起她的好話來了。

    “嫂子說得雖然有些道理,但是就這麽便宜了她,我可沒辦法咽下這口氣!”寒風吹過她的臉,賀氏摸著上頭的那條疤痕,從牙縫裏擠出了一句話。

    誰知這話正巧便被來尋她的楊氏給聽了個正著。

    楊氏也不跟她打什麽太極了,一把推開攔路的丫鬟,闖進門去便道:“我雖不喜你,但是我好歹也是你的大嫂。如今那丫頭囂張得快要沒邊了,你我二人倒不如聯手如何?”

    “聯手?”賀氏聞言卻冷笑了起來,一點也不留情麵地將尖酸刻薄的話砸到了楊氏臉上,“你也配當我的嫂子?再說了,你有什麽資格同我聯手?”

    兩人早就撕破了臉麵,說話間是誰也不願同誰客氣。楊氏原本還想著自己一個人去對付葉葵那是一點也便宜也討不著,所以這才想要同賀氏聯手一道去對付她。可誰知,賀氏竟然直接便拋了這樣的話出來。

    楊氏憋著一口氣,有心想要罵賀氏幾句,可一下子便又想到了自己那日被葉葵那瘋丫頭踩在腳下的狼狽模樣,便忍不住想要看一看賀氏也成那樣子才好,所以她幹脆一句話也不說摔門便出去了。

    賀氏瞪著那扇門,不快地罵道:“什麽東西,竟還敢在我麵前擺譜了!”

    而楊氏走出了門才想起自己今日原是來同賀氏商量今年的年貨如何備的事,可如今人都走出了門哪裏還有折回去的道理,她隻得狠狠一跺腳便快步走了。

    如今的葉家雖然是由賀氏主持著中饋,可她前頭出過那許多事,若非先前她娘家嫂子從幽州來了,這中饋也沒這麽容易還給她。但還雖還了,可仍有一些事是交給楊氏做著的。隻是賀氏有心刁難她,事事都要她先來同自己稟報了才肯放行。兩人之間的梁子自然也就是越結越大。

    賀氏趕走了楊氏後,又暗罵了幾句,心裏才總算是又舒服了點。隻可惜,隻要一想到葉葵,她便覺得心裏像是有隻貓爪在撓一般叫她難受。

    溫遠的事過去了這麽久,可葉昭跟她的關係卻沒有緩和多少。

    有許多次,她都幾乎忍不住要將事情的真相告訴他了。可是瞞了這十幾年,若是在這個時候告訴他未免太不值當,倒不如直接就瞞一輩子罷了。

    但是長此以往,葉昭跟她之間的關係隻會越來越差,終有一日再也無法彌補。而這一切,又都是葉葵的錯!

    她恨毒了葉葵,卻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她離間自己跟兒子,絲毫反抗的餘地也沒有。她也許多次都想要不管不顧直接將葉葵殺掉得了,可是她是葉家的夫人,她的兒子也是葉家的嫡子。所以她不能這麽做。

    之前她想要借用賀行之的事來毀掉葉葵的清譽,這樣做的後果雖然會讓葉家蒙羞,可到底是葉葵的錯,指不定皇帝惱羞成怒還會直接下令將她誅殺了呢。但現在葉葵若是突然死了,那倒黴的可就是葉家了。

    何況自打老祖宗離世後,這葉家接二連三地出事,外頭的人到底是如何說葉家的,他們心裏可都跟明鏡似的。

    溫氏告訴她不必同葉葵鬥了,隻要她嫁出門後專心對付葉殊一個人便是了。可是她一想到自己臉上的傷,一想到兒子對自己的日漸冷漠,她便再也無法忍受。

    但是,要怎麽辦呢……

    賀氏想得焦頭爛額,團團轉悠。

    天氣越來越冷,眾人窩在屋子裏的時光便也愈發長久了。突然有一日,許久未曾出現在葉葵麵前的春禧莫名來尋她。葉葵聽著丫鬟的通報,雖疑惑卻仍舊讓人放行了。

    春禧跟了葉渝後,倒像是真的就安生了。

    無事不登三寶殿,她現在突然這樣過來找她,必定是有重要的事。

    葉葵拿著隻銀製的小勺挖著烤好的甘薯肉,小口小口地吃著,一邊靜靜想著心事。

    春禧跟著領路的丫鬟進門後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這樣的畫麵,心裏登時不是滋味起來。憑什麽她可以這樣坐著被人服侍,而自己卻隻能是個丫頭。

    人生從來都不是公平的,卻仍舊有那麽多人看不清現實。

    春禧便是實打實地看不清。她一開始跟了葉渝,以為葉渝好歹是長子,將來多少也該有點出息才是。可她後來知道了庶子是沒有資格繼承家業的,頗懵了一段日子。再後來,她又想著葉渝念書認真,這往後多半也是能下場的。可誰知,葉崇文幾個似乎根本就沒有考慮過葉渝的前程。

    倒是葉殊日日跟在葉崇文身邊念書,顯得極為不一般。

    她雖然蝸居小院一角,可也知道這段日子發生在葉葵身上的事。她想了許久,終於醒悟過來若是當初自己沒有被葉葵揭穿,仍舊以葉家二小姐的身份活著,怕是根本就活不到現在。她也終於知道了葉葵的手段有多厲害,跟當初在桃花村時的那個小葉子根本就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

    所以當她發現了那件事的時候,她的第一個反應便是來求葉葵。

    隻要求得了她保住自己,自己定然就能夠活下去。

    所以甫一見著麵,春禧便一下跪了下去。

    葉葵挖著甘薯的手便這樣頓住了。先前在知道春禧來時,她便已經將除秦桑之外的人都給打發出去了,故而此刻春禧驀地跪下,也根本就沒有人來扶她。

    秦桑隻看了她兩眼便又專心致誌地烤起了甘薯來。

    “你這是做什麽?”葉葵放下吃了一半的甘薯,將勺子也丟到了一旁,拿起一塊帕子擦了擦嘴角,漫不經心地問道。

    春禧見狀,心裏一抽一抽地疼,嫉妒得發狂卻也隻能忍著,她憋了半響才終於道:“求你幫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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