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正是大年三十。


    任子俊一早起來,就見墨陶然在外屋坐著包餃子呢,想到昨晚,這位的火蹭蹭上竄,斜睨著眼道:“你怎麽來的這麽早?”何止是早?這小子簡直快長到他姐姐家了好嗎?你見誰家男友一天三頓飯在女友家吃,到晚上還不願回家的?


    麵對小舅子的恩將仇報,墨陶然好脾氣的笑道:“早點來貼對聯啊,今兒個年三十,早點把對聯貼上圖個好兆頭。”


    聽到這話,任子俊即使心中不忿,他也說不出‘用不著你有我呢’,誰讓他起來晚了?可貼對聯這活他是真沒幹過,家裏有媽有姐有保姆的,哪用得著他啊?


    暗瞪了眼臉比城牆厚的罪魁禍首,他洗刷完畢也過來跟著包餃子,等吃完飯也收拾完了,正接到任子悅的電話:“子俊,媽把餃子都包好了,就等你回來了,聽話,告訴姐你在哪呢,姐去接你回家。”


    任子悅心中的鬱悶就別提了,她發現自己這倆月沒幹別的,就充當接線員的角色,勸弟弟回家了,你說好不容易勸回來了,因為個表妹又給氣走了,這表妹也是,大過年的你不回自個兒家,你上我們家來湊什麽熱鬧啊?


    “不用了,我吃完飯了,也是餃子。”翹著二郎腿,手拿遙控器,任子俊同誌覺得在自己姐姐家待的特別仗義,心裏舒坦的很。


    任子悅頓了頓接茬勸:“子俊,今天是大年三十,哪有在別人家過年的?聽姐話……”


    “怎麽沒有?你表妹不也在別人家過年嗎?我怎麽就不行了?再說我是在小姑姑家,不是別人家。”姐弟倆一起過年,這不也算是團圓年嗎?


    任子悅揉著額頭都快無語了,可看了眼旁邊眼含期待的母親,她隻能強打精神繼續勸。


    問題是不管說啥,她那寶貝弟弟就是不回家,勸來勸去的把任子俊勸煩了,眉毛一挑冷冷道:“姐,你別勸了,我不會回家的,家裏多出個莫名其妙的女人,我全身上下都不自在,大過年的你要是不想我進醫院,你就讓我消停的在小姑姑家吧。”


    一句話,讓任子悅啞口無言,就是有話她也不敢說了,弟弟不讓人近身的毛病雖然沒有那麽嚴重了,可也僅限他認可的人,現在家裏多了個表妹,也難怪子俊難受,更何況,弟弟這罪還是因為她。


    叮囑一番掛了電話,她強笑著對母親道:“媽,子俊在盼盼家呢,你也知道他們倆感情不錯,讓他在那玩去吧。”


    本來兒子不回家就夠鬧心的了,如今又聽到女兒的消息,張月榮這心頓時拔涼拔涼的,紅著眼就回自個兒屋了。


    看到舅媽這樣,湯佳麗的心七上八下的,小姑娘覺得特冤枉,她就來舅媽家過個年,到底怎麽惹著那小霸王了?再說子俊以前也不這樣啊?想的她們話裏的小姑姑,她不禁不悅的抿了抿唇,大過年留人,這女人是怎麽想的?


    不知道因為自己的幾句話,讓自家妹妹躺著也中槍,任子悅進屋勸完了母親,又笑著出來招呼表妹吃飯,等都忙完了剛想坐那歇會,趙文博來了。


    按理說大年三十,她這沒結婚的未婚妻不需要去未婚夫家過年,偏偏趙文博的爺爺是年三十的生日,老頭歲數大了,平日裏不喜人多,就在這寸土寸金的a市弄了個農家院住著,隻有三十這天才回家,等著孝子賢孫們來給他拜壽,連帶著拜年。


    往年都是如此,可今年趙宇航買了塊難得一見的龍石種,這位自己高興也想讓老爹高興高興,就把這生日宴直接搬到了大酒店,這種場合,作為趙家準媳婦的任子悅不去就說不過了,她隻能拋下家裏這一團亂,強打精神和未婚夫過去拜年。


    再說任國平兩口子,如果是往年,兩人樂女兒去趙家過年,嗑落到今年無疑是火上澆油,前倆月還想著能認回二女兒闔家團圓,如今可好,二姑娘沒認回來不說,小兒子跑了,大女兒走了,要不是還有個外甥女在,就剩下他們兩口子在家過大年。


    這場麵,饒是任國平鐵石心腸也有點hold不住,一生氣一心酸,他自己把自己給喝多了,而後大著舌頭開始跟外甥女講古,全然不知,此時他的寶貝女兒任子悅,正經曆著生死攸關!


    任子悅出事了!不對,應該說是趙家出事了,她隻是被連坐了。


    往年在自己家過年不用說,該吃吃該喝喝,該玩玩該樂樂,左右家裏地方大,誰困了找屋睡覺就成,可今年不行,酒店熱鬧完了你得回家。


    趙老爺子年紀大了,喝了點酒再讓小輩們一鬧騰,說什麽都不去兒子家,就想回自個兒家休息,趙宇航無奈,隻能讓自己的司機送父親回家,他們兩口子坐兒子的車。


    結果要上車才發現,趙文博喝的有點多,沒辦法,誰讓他是帶著未婚妻來的?大夥能放了他才怪?


    看兒子那漲紅的臉,趙宇航笑著充當了把司機的角色,讓趙文博小兩口坐後麵,他們兩口子坐進了前座,啟動車子的時候還說呢:“自打文博學會了開車,我還是第一次坐到這駕駛座,總算是拿回主權了,真難得。”


    “哪是自打文博學開車?自打有了老吳你就徹底不管了,你都懶了多少年了還怪兒子?小心開你的車吧。”好笑的白了丈夫一眼,趙母回身對後座的兒子叮囑道,“文博,難受你就睡會兒,都怪你二叔家那倆小子,沒事拚什麽酒啊?子悅,困了你也眯會兒,到家我叫你。”


    趙文博是真有點暈,靠在椅背上他雙眼迷蒙的對母親笑笑,而後身子一栽,躺在未婚妻的腿上準備睡覺。


    這麽耍賴的趙文博,任子悅還是第一次見到,她下意識的看了眼前座,見未來公公婆婆都一副目不斜視的樣子,她隻能偷偷照著某人的軟肉狠掐了一把,繼而也擺出一副嚴肅臉,裝作沒什麽大不了。


    知道兒媳婦臉皮薄,趙母憋笑的轉移話題,小聲和丈夫嘮著家裏的這幫親戚,哪家要娶媳婦了,哪家要生孫子了,最後演變到,人家的孫子指定沒他們的好。


    你們的孫子,在哪呢?


    任子悅無語垂眸看向腿上的男人,眉目英俊,代她也如暖陽,有這麽好的男人為男友,估計換個女孩都會欣喜異常,可到她這,卻是一如既往的波瀾不驚,唉,這樣也好,都說愛情早晚會轉變成親情,他們這樣……


    “趴下——”


    隨著趙宇航變了調的高喊,接踵而來的是車子爆破的聲響,來不及感受那飛濺四射的玻璃碎片,任子悅憑著直覺,瞬間將腿上的男人往下一推,並傾身覆在了上麵……


    當任國平接到消息來到醫院的時候,全身都在輕顫,犯了病的張月榮更是強忍著不讓自己暈過去,就怕見不到女兒的最後一麵,轎車鑽到貨車底下,那得是什麽場麵?車都扁了,更何況是人?


    知道女兒昏迷不醒仍在搶救中,當媽的一屁股癱坐在長廊的椅子上,半晌才哆哆嗦嗦的掏出手機,對著離家的兒子痛哭失聲:“子俊,你姐出事了!”


    ……


    夜幕降臨,白日裏人來人往的醫院長廊,此刻略顯空曠。


    任憑那由遠及近的腳步聲停在身邊,趙文博呆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他不知道周圍來來回回走了多少人,也不管來往的人對他說過什麽,他腦子裏滿滿都是驚醒後睜開眼的一霎——父母那破碎不堪的身體,還有護在他身上鮮血淋漓的子悅。


    到底怎麽了?今天不是過年嗎?他們一家人不是要回家嗎?還記得,他借著酒勁當著父母麵躺在子悅的腿上,子悅還不好意思的掐了他一把,怎麽會?做夢,他一定是在做夢,隻要老老實實的不動,等會兒他爸開車到家,他媽和子悅就會喊他起來回家……


    將眼神空洞形如雕像的趙文博,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墨陶然皺眉道:“他沒事吧?”


    轎車和貨車追尾,前麵的趙宇航兩口子當場死亡,後麵的任子悅也是重傷,唯獨這小子竟然連個皮兒都沒破?該說他是福大命大嗎?


    守著趙文博的一個堂弟紅著眼道:“沒事,警察說他被子悅姐護在下麵,沒受傷。”身體沒事,人卻快傻了,自打到了醫院從擔架上下來,就坐在這一動不動,誰勸都沒個響聲。


    墨陶然舔了舔幹澀的嘴唇,坐到趙文博身邊輕聲道:“趙文博,子悅快不行了,看在她救你一場的份上,你不過去送送她?”


    趙文博表情微動,緊接著又回歸成剛剛的空洞:這人說的都是假的,子悅一會兒就會叫他起來回家,怎麽會不行了?嗬嗬,別想騙他!


    看到對方那瞬間的慌亂,墨陶然深深的歎了口氣:“趙文博,看在子悅和趙伯父的份上,這話我就說一遍,聽不聽在你,我父母去世的時候我太小,所以我丟了祖輩的血汗,丟了父輩的辛苦,那不隻是挖心之痛,還有深深的恥辱,堂堂的墨家在我這斷了,每年的清明我都無顏見父母。


    可你不一樣,你已經長大成人並接手了趙家,失去的無法挽回,現有的你卻可以牢牢守住,但如果你現在沉溺在悲痛中不可自拔,趙文博,當你父親辛苦打下的趙氏,和用生命來守護你的子悅,都離你而去的時候,你會知道,那不隻是挖心,那還是割骨,然後你會發現,自己已經成了一團廢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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