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碧憂亭一別,賈環與三王爺足有半個月沒見。


    這日乃三王爺二十四歲生辰,他幾乎是迫不及待的給榮國府發了帖子。


    雖然三年沒有參與朝政,但皇帝每隔一段時間總要召見晉親王一回,留罷晚膳才讓歸府,榮寵絲毫不減當年。雖晉親王性子淡泊,不慕名利,所有官職皆辭了個一幹二淨,卻不代表就能因此而輕視他。倘若他有心入朝,也不過一句話的事罷了。


    故而生辰那日,文武百官、皇室宗親多有到場,太子亦帶著皇帝賞賜的厚禮親至。


    賈環被仆役迎進府,自動自發往小人物那幾桌湊,撿了筷子埋頭開吃,見三王爺遙遙望過來,衝他舉了舉酒杯,又擺了擺手,表示不用搭理自己。


    三王爺亦不想他引起太多人注意,隻得按捺住心底的掛念與眾兄弟周旋。


    五王爺卻沒那麽多顧忌,立馬顛顛兒跑過去,將坐在他身邊的人趕開,搶過他手裏的酒杯一飲而盡,喟歎道,“你可算是來了。那幫人說一句話總得繞十個彎兒,差點沒把我憋死!要不是為了等你,我-他-娘-的早走了。”


    賈環笑睨他一眼,拿起酒壺添酒,發現裏麵空空如也,衝立在不遠處的侍從招手。


    侍從很快拿了一壺酒過來,卻因灌的太滿,放下時灑了一串在賈環衣擺上。他駭了一跳,忙跪下磕頭求饒。


    五王爺正欲一個窩心腿踹過去,卻被賈環攔住,低聲告誡,“今兒是塗修齊生辰,別掃他的興。”話落對侍從擺手,“無妨,你退下吧。”


    “三爺,奴才帶您下去換一身吧?大冷的天可不能穿濕衣裳。”那侍從小心翼翼開口。


    “走,趕緊的換一套!別凍病了惹我心疼!”五王爺急了,連連催他離席。


    賈環無法,跟隨侍從往後院走,行至半路挑眉問道,“怎不去廂房,反去書房?”


    “回稟三爺,今日來了許多女客,廂房都被騰出來供她們酒後小憩亦或換衣添妝,男客不好去的。”侍從畢恭畢敬的解釋。


    賈環不再多問,慢慢往前走。好在王府內留有他許多衣物,侍從找來一套幹爽的遞進去,退至門外等候。五王爺死皮賴臉的坐在書桌上,不肯離開。


    賈環瞥他一眼,大大方方的脫了外袍。


    “褻衣沒浸濕嗎?”


    “很遺憾,沒浸濕。”


    “沒浸濕也一塊兒換了吧,紅色的褻衣搭配淡青色外袍,多醜啊!”


    “醜嗎?我不覺得。”係好腰帶,賈環抬眼衝他冷笑。


    五王爺仰天長歎,不情不願的跳下書桌往外走。那犯了錯的侍從已不見蹤影,許是前廳忙亂把他叫了去。兩人都不愛彎彎繞繞的應酬,踩著積雪一路玩鬧一路晃蕩。


    到了前廳,五王爺被幾名武將拉去拚酒,賈環埋頭吃飯,八分飽的時候扔掉筷子,抬頭四顧。


    俊美無儔的青年被人眾星拱月般圍在中間,笑得溫文爾雅、和藹可親,不拘文臣還是武將,都能說上兩句,且句句在理,針針見血,引人欽佩。他天生就是個政治家,越複雜的環境越如魚得水,不似自己,哪怕表麵裝得再像正常人,也永遠適應不了正常人平穩安逸的生活,總要時不時殺戮見血,以喂飽心中禁錮的猛獸。


    收回視線,沒與任何人辭別,賈環悄然離開晉親王府,登上馬車後,往鬆軟的錦被裏一躺,長歎了口氣。


    “三爺怎這麽早就出來了?”啞妹一邊從暗屜裏拿出糕點,一邊脆生生的詢問。長高不少也長壯不少的啞巴沉默的在外趕車。


    “感覺跟他們不是一路的,再待下去著實沒意思,所以就出來了。”賈環悠悠開口,正欲撚一塊糕點往嘴裏塞,看見案幾上擺放的一個小包裹,問道,“這是什麽?誰送的?”


    “一個太監送來的,說是三爺您換下的髒衣服。我都看過了,沒問題。”啞妹笑嘻嘻回稟。


    賈環不再多問,拿起糕點慢慢咀嚼,視線卻一直停駐在刺繡繁複,做工精致的包裹上,忽而覺得不對,三兩下吞掉糕點,解開包裹查看。


    裏麵確實是他今天穿的衣物,攤開後還散發著淡淡的酒香。賈環翻看兩眼便隨意丟到一旁,拿起包裹布一寸一寸摸索,摸到略厚實的一處,冷冷笑了。


    “三爺,發生什麽事了?這包裹有問題?”啞妹也覺出不對,低聲詢問。


    賈環擺手,似笑非笑的道,“沒事,把車停在路邊,我等幾個人。”


    啞巴忙拽住韁繩,令馬兒停下。雪不知什麽時候又開始紛紛揚揚的飄落,蓋住了街道上縱橫交錯的車轍和斑駁雜亂的腳印。


    一刻鍾不到,踢踢踏踏的馬蹄聲漸近,蕭澤帶著一列侍衛疾馳,瞥見路邊靜候的馬車,連忙停住高聲詢問,“車上可是環三爺?”


    “是我。”慵懶而清越的嗓音響起。


    “還請三爺跟屬下回去一趟,王爺有事找您。”蕭澤拱手。


    “走吧。”少年問也不問,令啞巴調轉車頭。


    晉親王府。


    眾位皇子相繼離開,文武大臣也走得差不多了,九皇子想借一本書回去看,與三皇兄並肩來到書房,起初還沒覺著什麽,在書架上翻找的時候卻發現幾本遊記放得特別雜亂,抽掉一看,牆內赫然是一個暗格,九曲連環鎖已被人打開,露出一遝書信。


    京中稍有頭臉的勳貴,哪個不在書房裏設一兩個暗格存放私物?這是大家心知肚明的秘密,然而被人撞見卻著實有些尷尬,亦會惹上不小的麻煩。


    九皇子臉色大變,忙放下書衝皇兄告辭。然而不等他退走,守在門外的侍衛忽然跪下磕頭,言道他今日失職,因顧念環三爺對王爺的救命之恩,放了他跟五王爺入內,這才導致密信被盜。他不敢奢求主子原諒,願以死謝罪。


    話音剛落便抽出佩刀自刎而亡,令蕭澤等人措手不及。


    鮮血濺了滿滿一地,九皇子嚇得麵無人色,搖搖欲墜,忙扶住皇兄胳膊才沒暈倒。


    發現暗格被人開啟的時候,三王爺就沒想放九皇子離開,眼下見事情涉及環兒,已決心在真相大白之前都將他扣住。


    立馬命蕭澤去追環兒,三王爺取出信箋,不管滿地的鮮血,也不管倉皇無措的九皇子,自顧一封封查看,片刻後歎道,“丟了三封外祖父寫給本王的信。”


    九皇子哪敢問信中內容,唯唯應諾後坐在他身邊,很有些心神不寧。


    “喲,怎麽了這是?你被人刺殺了?”五王爺與幾名武將喝的很酣暢,留到最後才走,正準備翻身上馬,就聽幾個侍衛說什麽‘快追,賈環,走不遠’之類的話,哪還邁得動步,忙轉回來查看情況。


    三王爺瞅著他淡淡開口,“你來的正好,本王書房內的密信被盜了。據侍衛交代,今日晚宴隻你跟環兒入內。”


    “老三,懷疑本王也就罷了,你竟懷疑環兒,良心被狗吃了麽?!他偷你的信做什麽!”五王爺怒而拍案。


    九皇子連忙埋頭,不敢卷入兩位皇兄的對持。


    三王爺按揉太陽穴,徐徐開口,“本王從未說過懷疑環兒的話。他來了,這件事也就了了。你若覺得不痛快,可先行離開。”


    “離開好讓你汙蔑環兒麽?”五王爺冷哼,“你若敢動環兒一根毫毛,本王管你生不生辰,這就拆了你的王府!”


    護犢子的語氣惹的三王爺非常不快,冷下麵色看向窗外。


    五王爺見他不搭理自己,也覺得沒趣,死死盯著門口不放。


    九皇子杵在兩人中間,左右為難,想走卻又不敢開口。


    書房裏的氣氛很是尷尬。


    正當時,一名侍衛急匆匆奔到門口,跪下說話,“啟稟王爺,屬下們在偏院的枯井中發現一具屍體,胸口被人刺入,一刀斃命!”


    “把人抬過來。”三王爺沉聲下令。


    屍體很快被抬了過來,九皇子側過身躲避,兩位王爺卻緩步上前,細細查看。


    “這人便是領本王跟環兒進書房換衣的侍從。”五王爺指認,蹲-下-身-看了看插在對方心口的凶器,冷笑道,“這是本王送給環兒的匕首,因隻是造型別致,刃口並不如何鋒利,環兒便拿來削水果,用完了慣愛隨手一扔,也不知被哪個賊子摸了去!好一個栽贓嫁禍之計!老三,不把這件事查清楚咯,本王絕不罷休!”


    見他對環兒的事知之甚詳,竟比自己還了解的深刻,三王爺心裏極不舒服,冷著臉不說話。


    五王爺卻誤會他在懷疑環兒,揪住他衣襟一字一句警告,“老三,再說一遍,這事與環兒無關。你懷疑本王,,懷疑幾位兄弟,懷疑任何人都成,就是不能懷疑他。他對你……”說到這裏,話音堪堪打住。


    三王爺眉心一跳,追問道,“他對本王如何?”


    “總之,他絕對不會背叛你。”五王爺不甘不願的開口。


    三王爺定定看他半晌,忽而好心情的笑起來,拍開他手臂,坐回書房悠閑的喝茶。


    約莫過了兩刻鍾,少年踩著沉穩的步伐跨入門檻,瞥見地上的兩具屍體,笑道,“一個包裹引發的血案。塗修齊,你可得還我清白,否則我就賴在你府裏不走了。”


    “求之不得。”三王爺拉他到身邊落座,朝隨後跟來的蕭澤看去。


    蕭澤奉上一個包裹。


    “你們想找的東西可能被縫在包裹布裏麵。”賈環給自己倒了一杯熱茶,淺啜一口。


    見他如此鎮定,五王爺高懸的心緩緩落地,沒好氣道,“環兒,眼下死無對證,贓物又莫名到了你手裏,老三怕是懷疑到咱們頭上了。你放心,本王絕不讓他隨意冤枉了你,還會幫你找出背後的人,再將之千刀萬剮,碎屍萬段!”


    “這是本王的家務事,不勞煩你動手!來人,送客!”三王爺對他的挑撥離間忍無可忍,衝門外高喊。


    蕭澤立馬帶了一隊侍衛進來,佩刀盡皆抽-出-一半,語氣卻十分恭敬,“還請五王爺移步回府,好叫咱們主子處理內賊。”


    五王爺正欲拍桌發火,賈環卻率先站起來,拱手笑道,“東西已經送回,在下就不多留了,這便與五王爺一同離開。若查明了真相,還請務必告知在下!”注意到九皇子也在場,他說話不似先前那般隨意。


    五王爺熊熊燃燒的怒火立即熄滅,拉住他手腕便往外走,也不與主人家告辭。


    三王爺立在書房門口目送兩人遠走,心髒一陣一陣撕扯,既疼痛又酸澀,還有些憋悶,說不清究竟是個什麽感覺,因何而生。


    “皇兄,你這就讓他們走了?他們偷了你的密信。”九皇子不知何時站在他身後,憤憤開口。


    “沒有什麽密信。”三王爺轉回屋用匕首割開布料,取出三封信箋。


    “可是,信不是在這兒麽?皇兄,你就是待人太過寬厚,五皇兄處處針對你,還費心籠絡賈環,其心叵測……”九皇子話沒說完就愕然停住,隻因三王爺已拆開信封,展開信紙,上麵什麽都沒有,一片空白。


    “這,這是怎麽回事兒?”九皇子略一思索,道,“三皇兄,這暗格是用來迷惑人的?裏麵的密信都是白紙?如此,也不能洗刷賈環的嫌疑!畢竟他還是將信偷了出去,隻因太過緊張,沒來得及查看內容。”


    “不,其它的信都是真的。”三王爺淡笑,一一將信拆開給九皇子看,不待他看清內容又放回去。果然封封都寫了滿紙的字,唯獨丟失的三封是空白。


    “旁的信都不拿,唯獨拿這三封,環兒沒那麽蠢。”將信重新放回去,他站起身言道,“今日叫九皇弟見笑了。天色已晚,皇兄親自送你回去。”


    “不不不,皇兄府上出了這樣的大事,皇弟就不勞煩你了。”九皇子連忙推辭,滿頭霧水的離開,一邊走一邊暗罵:那麽多信不偷,偏偷了三張白紙栽贓,如此愚蠢的賊子,死了活該!


    等人都走光了,三王爺退去溫和的假麵,冷笑開口,“虧環兒給本王配了特殊的藥水,噴在紙上後隻要離了本王書房,字跡便會立即消失,否則環兒有一百張嘴也說不清。塗擎蒼(九皇子)早不借書晚不借書,偏這時候來借,是巧合還是刻意……蕭澤,把府裏人都給本王叫過來,本王一個一個的查!能知道暗格所在,且不費吹灰之力開啟本王特製的九曲連環鎖,定是本王親近之人所為……”說到最後一句,語氣格外冰冷。


    蕭澤垂頭應諾,替碰了暗格內信箋的人默哀。環三爺曾經說過——隨便拿人東西,手會爛掉的!


    作者有話要說:新副本過渡階段,我竟然卡文了,腦門的劉海扯禿一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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