掃了眼外頭掛著的幾件衣服,江餘嘴角微抽,忽然覺得沙發上的少年不是鬼,而是借住在他家的一個小朋友。


    隻是性格古怪了些。


    大腿內側激·肉一緊,江餘剛成形的一點錯覺頓時就煙消雲散了。


    “要吃糖嗎?”邵則把手伸進口袋。


    江餘頭也不回的離開。


    “明明很喜歡吃。”邵則的手指捏捏一直舍不得吃的那幾顆糖,無意識的撇嘴。


    剛走進廚房的江餘看到豆漿機裏黑糊糊一團,他高挑眉毛衝客廳質問,“你拿豆漿機做什麽了?”


    “還能做什麽?打豆漿了。”邵則走過去,倚在洗手台邊上,“放多了一點黑豆。”


    “你確定是一點?”江餘冷眼。


    邵則蹙眉,默默的轉身走了,“雞蛋餅沒問題。”


    雞蛋餅?江餘揭開鍋蓋看看,模樣倒是可以,他打開煤氣灶把雞蛋餅簡單加熱,吃了頓早午飯就去書房。


    邵則在客廳盤腿坐著,兩隻死氣沉沉的眼睛盯著電視,如同一隻守著獵物的狼崽子。


    門鈴聲響,邵則看了眼書房,他起身去開門。


    站在門口抱著包裹的快遞小哥看到門開了,裏麵卻沒人,那門是怎麽開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今天陰天的原因,還是別的,剛才就覺得有一股陰氣撲麵而來。


    樓道裏的窗戶冷風呼嘯,他的背部一陣陣發涼,幹著嗓子問,“有,有人嗎?”


    邵則挑了挑眉,去敲書房的門,這下快遞小哥真的快嚇哭了,裏頭見不到人,也沒一點腳步聲,卻出現清晰的敲門聲。


    就在他要忍不住發麻的頭皮逃跑時,門內響起了帶著幾絲慵懶的男聲,“哪位?”


    江餘出來的時候就見門口的青年用一種仿佛見到上帝的目光望著他。


    快遞小哥把眼睛從麵前俊逸的男人身上收回,他鬆了口氣,把包裹上的麵單撕下來,擦擦額頭的冷汗,“江先生是嗎?這是你的快遞。”


    “你買什麽了?”江餘側頭問邵則。


    他忘了對麵的人看不見。


    於是快遞小哥把包裹一扔,連簽名都忘了提,倉皇著不顧形象的尖叫著跑了。


    “……”江餘語氣惡劣,“你不知道自己是鬼嗎?跑出來嚇人很好玩?”


    邵則一臉無辜,“剛才好像是你把他嚇到了。”


    “這裏麵是什麽?”江餘若無其事的把包裹撿起來關上門。


    “糖。”邵則的眼睛裏閃爍著波光。


    江餘把包裹往他懷裏一丟,媽的,鬼吃什麽糖?下一刻他眉頭一跳,鬼還能上網買東西?


    回到書房,江餘手撐著額頭,眉頭鎖的很緊,“000,出來。”


    “叮,出來了。”


    “把邵則的個人資料給我。”


    “叮,不完整。”


    隨著係統的聲音,江餘腦中出現一堆信息,邵則小時候患過孤獨症,住院一段時間出來,情況並沒有好轉,後來他跟著二婚的母親住進繼父的家。


    之後的不幸就是從那時候開始的。


    片刻後,江餘陷入沉思,邵則是怎麽從那個世界到他這裏的?


    總覺得係統還有什麽瞞著他……


    在書房打了個盹,江餘揉·著酸·痛的腰出來,客廳裏的少年枕著他那隻忘了從哪買回來的大靠枕,睡的安穩乖順。


    江餘的視線從少年宛如白瓷的臉上劃到對方的耳朵,停了半分鍾,他俯·下·身伸手輕輕一勾,將一個黑色耳塞拿掉。


    記憶裏好像第一次在麵包車上見到的時候這個少年就是在聽歌,經常戴著耳機。


    江餘好奇一個鬼會對什麽音樂這麽癡迷,他又低身過去,一手撐著沙發背,將耳塞塞進自己的耳朵。


    那一瞬間,江餘毛骨悚然。


    裏麵不是什麽歌曲,而是嘈雜的求饒聲,淒厲的哭聲,還有類似什麽液·體流淌的滴滴答答聲音,像是一個男人死前的掙紮。


    後麵出現一小段的呲啦聲音,緊接著是一個女人的輕哼聲,很溫柔,似是一個曲子。


    “好聽嗎?”


    頭頂冷不丁冒出的清涼聲音讓江餘嚇一跳,他抬起眼皮,與一雙幽冷的眼睛對上,過近的距離讓他看清了裏麵的自己,有著明顯的驚駭,“這什麽?”


    “你沒那麽笨。”邵則從江餘手裏拿回耳機,重新塞回耳朵裏,衝他一笑,像是在分享自己收藏的寶貝,“是不是很好聽?我每天都會聽。”


    江餘深吸一口氣,站直身體居高臨下的去看笑的格外開心的少年,他抿了抿唇,什麽也沒說。


    從那天以後,邵則就在晚上睡覺的時候枕著江餘的胳膊,把耳機分一個給江餘,他想,既然已經被發現,索性一起享受。


    江餘從無法入眠到沉睡,隻用了幾天,他以為最少也要一兩年的,不知道在什麽時候起,他已經不是從前的自己了。


    “你在想他。”


    正看著報紙的江餘突然手一抖,他盯著報紙上麵出現一點火苗,又快速擴大。


    剛被他認出的男演員那張臉眨眼間就燒成了一個黑洞。


    他把報紙塞垃圾簍裏,陰沉著臉一言不發。


    邵則坐在江餘腿上,抱著他,冰冷的唇·蹭·在他耳邊,清淡的聲音裏透著令人顫栗的警告,“你是我一個人的。”


    跟他說這話的人有幾個,都那麽天真,江餘忽然擰眉,胸口如絞痛,他緊摳邵則的肩膀,臉上的表情痛苦不堪。


    “你不乖,別試圖反擊。”邵則把手伸到江餘的衣服裏,手掌貼著他的胸口,蓋住那個顏色加深的圖紋。


    江餘閉上眼睛不停喘息,冷汗濕了一臉。


    “這是彼此忠誠的證據。”邵則的手指撫·摸發燙的圖紋,平靜的說出一句讓江餘情緒□□的話語。


    “你他媽是不是不把我弄死就不罷休?”江餘青筋突突的跳死。


    邵則蹙眉,指甲在江餘胸口留下一道劃·痕,他的眼中出現的神色近似慌張。


    “給你吃糖。”有著安·撫的意味。


    江餘發狠的把邵則按在沙發上,雙手掐著他的脖子。


    邵則一動不動,隻是靜靜地看著江餘。


    這樣的一幕讓江餘如同泄氣的皮球,手指鬆開,改為抓著他的胳膊托進房間。


    “你那裏還沒好。”邵則有點愣。


    “不做就滾!”江餘扒拉頭發,露出的眉眼狠厲。


    他急切的需要做點什麽讓自己冷靜下來。


    邵則眨了眨眼,把口袋裏的糖拿出來,剝·開放嘴裏,舌頭舔·舔,確定是甜的,才給江餘品嚐。


    年後江餘做出了一個決定,他打算出國旅行,以前在公司剛起步的時候忙的不分日夜,後來公司穩定,他忙著徹夜尋·歡·作樂,想都沒想過要旅行。


    現在經曆了那些人生回來,每天跟一個鬼同吃同睡,他突然看透了很多東西,無論什麽,都是說沒就沒了。


    當然這次旅行不是他一個人,後麵還跟了個鬼。


    過安檢的時候江餘特意停下腳步,事實證明鬼是掃描不出來的。


    江餘買了兩張票,旁邊位置上的邵則垂著眼睛抱著包,一副昏昏入睡的樣子。


    而乘客看到的是江餘給自己的包買了一個座位,都暗自咂嘴。


    有錢,任性。


    江餘捏著鼻梁,覺得精神還沒出問題之前,他在別人眼裏就已經是精神病了。


    “還有多久?”邵則耳膜震的發疼。


    “難受?”江餘小聲說,“你可以飄過去。”


    “不要。”邵則看江餘一眼,把頭枕在他腿上,手臂穿過去圈住他的腰,臉埋進他的外套。


    邵則的鼻子動動,仿佛是犯了毒·癮,在拚命吸·著白·粉,貪婪,沉迷。


    “滾開!”江餘刻意壓低的聲音裹著憤怒。


    “我不。”邵則緊攥他的腰。


    江餘麵部表情一擰,剛要把邵則推開,就捕捉到過道那邊的兩人用一種怪異的眼神看過來。


    他默默把手抬起來,變成整理整理頭發。


    下了飛機後,邵則亦步亦趨的跟著江餘,顯然對周圍的金發碧眼並不感興趣。


    打車去預訂的酒店,江餘把背包放桌上,拉開窗簾眯眼欣賞外麵的沙灘大海。


    邵則把鞋子脫了,打著赤·腳過去,從後麵擁著江餘,森白的手指解開他的襯衫扣子,直到觸·摸溫暖的皮·膚才滿足的翹起唇角。


    “去看海?”


    “不去。”說是這麽說,江餘把長褲脫了,換上寬鬆的沙灘褲。


    在酒店待了一會,江餘下樓吃了點東西,往海邊走。


    這個點將近黃昏,海岸線很美,沙灘上的遊客三五個一起紮堆嬉鬧。


    江餘走在前麵,腥濕的海風拂在臉上,心曠神怡。


    邵則慢悠悠踩著江餘的腳印,目光不離,一旦發現有人上前跟對方搭訕,他就會露出一個森冷的笑容。


    一個紳士老外正在向江餘介紹這裏的風土人情,熱情的聲音停住,他的臉一白,手指著江餘的肩膀兩眼一閉,暈了過去。


    周圍的遊客大聲叫喊,很快就有人把老外帶走。


    “媽的,你怎麽不去演電影?”江餘弄開擱在他肩頭的臉,把沙子踢的亂蹦。


    邵則視而不見,嘴裏的糖在轉了一圈。


    江餘出眾的外表和一身gay的氣場在國內吃香,這裏依舊,邵則心情一天比一天糟糕,他想把那些人都給殺了。


    “別給我惹麻煩。”江餘冷冷的提醒。


    邵則抿嘴,消失了兩天,回來後身上那股煞氣不在。


    晚上邵則鑽·進江餘被窩裏,沒有溫度的手腳·纏·著他,把他胸口那裏的圖紋·舔·的越發紅豔,仿佛要滴出血來。


    “你是我的。”


    冰涼柔·軟的觸·感堵著毛孔,困的眼皮都粘在一起的江餘從鼻子裏發出一個模糊的聲音,“嗯……”


    邵則一愣,愉悅的彎唇。


    從國外回來,江餘胸口的圖紋越來越鮮豔,仿佛有什麽隨時要從血肉裏麵咆哮著衝出來。


    這天,江餘拎著垃圾去樓梯口,他把堆放很高的垃圾桶按按,眼前一晃,踩在邊上的腳歪斜,從樓梯摔了下去。


    邵則在客廳沒等到人,出去就看到樓梯下麵躺著的人,他有短暫的怔然。


    而後腳步急亂的跑下去,手捂·住男人出血的額頭,蒼白的嘴唇微張,輕聲喚,“江餘?”


    昏迷的人給不出回應。


    “沒事的。”邵則把江餘抱起來,嘴裏不斷呢喃,“沒事的。”


    邵則找到江餘的手機給秦之涵發短信,他跟著醫生護士進手術室,站在旁邊看見那些人要在那個男人身上亂動。


    他胸口疼的難受,像是有把火堵在那裏,指甲在手心摳·出許多血痕,黑沉沉的眼睛裏湧出陰寒之色,終究還是無法接受自己的私有物被他人觸·碰,背著手術台上的男人離開。


    手術還沒開始,人不見了,秦之涵和醫院的人都震驚錯亂。


    監·控錄·像更讓他們恐慌,大活人憑空消失了。


    秦之涵跑去別墅不停按門鈴,他連續幾天來回奔跑,最後把公司事務拋下,去了外地找傳說中的隱市高人。


    從醫院離開,邵則就哪也沒去,一刻不離房間,他抓著男人的胳膊放在自己的腦後,緩緩湊過去蜷·縮著身體窩在對方懷裏。


    江餘醒來是在夜裏,他嘶啞著聲音“我還能活多久?”


    邵則漆黑無波的眼睛凝視著他,“會好起來。”


    接下來誰也沒有再說話。


    邵則伸手摸摸江餘額頭的紗布,又摸摸他的胸口,在確認心跳是不是平穩的。


    “去給我倒水。”江餘偏頭。


    邵則端過來杯子,拿棉球沾水貼著江餘的嘴唇,他去醫院看了,都是這麽做的,應該沒錯。


    江餘在床上躺了一個多星期,記不起那天發生了什麽,但他知道這隻是一個開始。


    之後邵則經常不見身影,縈繞的死氣比以前更加濃鬱,他眼底的焦慮快要遮掩不住,似乎在忙著什麽。


    江餘昏倒的次數越來越多,他看著鏡子裏那張蒼白如鬼魂,凹陷下去的臉,估計自己的壽命所剩無幾了。


    早知道會這麽結束,當初就應該選擇在其中一個世界待下去,什麽任務都是放屁。


    邵則不放手,江餘擺脫不了。


    這是一個不可避免的死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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