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鬼械神?別西布托的猛攻之下,demonbane遭到了可說是要命的傷害。


    手臂碎裂、裝甲剝落,暴露在外的機械噴出無數的火花與電光。精悍的麵孔也被削去大半,有斷魔之劍之名的鬼械神,此刻絲毫不見原本的威風。


    駕駛艙內的狀況也十分淒慘。艙門早已消失,儀表無一例外地全部破裂。沒有任何儀器還能保有正常的機能。儀表板處處都可見電光跳動,火花四濺、噴散。此時彷佛就連demonbane的驅動聲聽來都顯得欠缺神彩。


    而大十字九郎淒慘的身影,就暴露在那近乎報廢的駕駛艙內。骨折的四肢自然是不在話下,斷折的肋骨讓九郎的內髒受了嚴重創傷。身上各處更布滿了刺傷、割傷、淤傷等各種傷痕。九郎的呼吸急促,似乎因為大量失血的關係,意識相當模糊。此刻九郎或許隻要稍微鬆懈,意識就會中斷再也不會清醒。他所遭受的傷害已經是沒死反倒讓人難以置信的程度了。


    縱使如此,九郎的鬥誌仍沒有絲毫衰減。盡管他身子倚著那幾乎毀壞的操縱杆,但眼神卻還沒有喪失戰意。不僅如此,甚至可說充滿了生命力。


    原因十分清楚。因為他看見在艙門的那頭——在那僅有深沈絕望支配的扭曲世界中央,出現了那少女……艾露的身影。


    九郎起初懷疑起自己的眼睛。但那既不是夢,也不是幻覺。雖然沒有任何根據,但九郎還是能感覺到這個事實。盡管拖著遭到徹底傷害,像是破抹布般連痛覺都無法發揮正常作用的身軀。但九郎身上的每吋肌膚卻還是能感受到屬於艾露的氣息。


    九郎那深深染上絕望的內心得到撫慰。希望驅除了劇痛,甚至將其轉為喜悅。


    艾露的身體開始發出光芒,接著逐漸變化成閃亮的光粒。光粒迅速流進駕駛艙內,在下一瞬間再次形成少女的模樣。九郎看見艾露的麵孔近在自己眼前。兩人接近到足以感受到對方呼吸、甚至體溫的程度,之間的距離也瞬間化為零。


    九郎和艾露不約而同地擁抱對方,吻上對方。


    那是明確的生命感觸。


    仿佛將自己失去的半身重新找回的充足感。


    力量從身體深處不斷湧出。那股力量充滿全身,滿溢的力量隨即化為光,將九郎及艾露籠罩其中。


    心靈、肉體,身上的每個細胞都充滿活力。


    九郎全身開始劇烈變化。傷口愈合、碎裂的骨頭恢複、劇痛轉變為生命力。


    最後所呈現的型態,就是九郎的身體覆上了黑色的緊身裝。


    那是與最強魔法書【艾露?亞吉夫】並肩作戰的魔術師?大十字九郎應有的樣貌。


    (我還能戰鬥。現在我擁有足以對抗那個混蛋——不、這是足以將他徹底擊潰的力量!)


    九郎雙手握起拳頭,瞪著那聳立在古神印彼端的別西布托。


    「放心。那種貨色根本不足為懼。」


    艾露泛著得意的笑容,接著將手放上那半毀的駕駛艙壁麵。


    「而且,這家夥也不會辜負汝的。」


    「這些我都知道。對吧,demonbane!」


    demonbane的各個機關就像是在響應九郎的吶喊一般同時啟動。


    令人舒暢的驅動聲在四周回蕩,九郎能從腳底傳來的振動中,感受到demonbane的心跳。


    接近仰躺狀態癱陷在地麵的demonbane撐起上身。遍體鱗傷的巨人雙腳重新踩上大地,以十分緩慢的動作起身。但就算是那樣,九郎卻絲毫不認為有戰敗的可能。


    (沒有任何戰敗的可能。這是終極的三位一體。化身成最強戰士的我們,不可能輸的!)


    九郎的心中沒有不安。


    他隻需要將眼前那悖理之輩一舉消滅。


    『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你們真是太蠢了!』


    別西布托的駕駛者?提比略發出嘲笑。


    但就隻是那種程度的抵抗,根本無法對九郎內心有著絲毫影響。聽在九郎耳中,就隻像是弱者的威嚇罷了。實際上,別西布托的語氣中帶著明顯動搖,難掩困惑的色彩。


    『靠那種破爛機體又能怎樣!?你們該不會以為靠那種東西,就能把我……!』


    提比略話說到一半突然語塞,而九郎也同樣為眼前的光景啞口無言。


    因為原本散亂的儀表碎片開始組合、自動修複。扭曲變形的駕駛艙也逐漸恢複原狀。


    異變擴及外部。零件從demonbane遭碾碎的手臂缺口湧出,讓手臂逐漸複元。先前被削去、貫穿、剝落的裝甲也一一恢複原狀。


    逐漸複活的不隻是內部儀器與外裝甲。屏幕也紛紛顯示出駕駛艙外的影像與demonbane的各種狀態數據。魔術回路完全正常,一切皆處於完美狀態。


    『自我修複機能……那種贗品……那種冒牌的鬼械神怎麽可以這樣!?』


    聽提比略這麽一說,艾露一聲冷笑。


    「汝忘了嗎?罪人。想想這家夥名字的意義。隻要是為了實現其意義,吾等要複活幾次都不成問題!動手吧,九郎!」


    艾露不等九郎應聲,便徑自利落地一躍,朝自己的駕駛座躍去。


    但是就在下一瞬間。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九郎聽到艾露的叫聲回頭一望,便看見她在自己的駕駛座旁睜大著眼。


    「妾身……妾身的駕駛座被莫名其妙的機器占據了!?而且,為什麽機械人偶會出現在這裏!?」在艾露的座位上,是全身連著各種線路趴在那裏的艾爾莎。


    (啊、我都忘了。)


    艾爾莎因為受到怨靈呪彈影響,陷入機能停止的狀態。


    「喂!還不快起來!快滾開!這可是妾身的位置!」


    艾露粗暴地搖晃艾爾莎的身子,但她卻沒有絲毫再啟動的征兆。


    「這裏可不是像汝這種人有資格待的位置……啊、她根本完全昏了嘛!」


    隻見艾露眉角一揚,轉頭瞪著九郎。


    「九郎!這是怎麽回事?給妾身解釋清楚!」


    「呃、沒有啦,那隻是……那是韋斯特博士自作主張……」


    「啊?汝剛剛說是韋斯特博士?」


    「呃、妳先聽我說,因為要讓demonbane動起來,非得靠她的能力……」


    「那個蠢材!誰要他多管閑事啦!」


    艾露的語氣顯得十分激動。


    「九郎!虧汝在這裏還讓事情變成這樣!汝連妾身的位置都顧不好嗎!」


    「我也沒輒啊!畢竟不那樣做,demonbane就動不了啊!」


    「哼!妾身不想聽汝的借口!」


    「妳自己自顧自地掛了,現在還又這種態度!妳知道我有多辛苦嗎!」


    九郎嘟起了嘴,但艾露隻是裝儍般地將臉別向一旁。她似乎打算裝作沒有聽見。


    艾露將艾爾莎趕離駕駛座,把她推到駕駛艙的角落,接著在瞪了九郎一眼之後,又哼了一聲才在駕駛座上坐下。


    『你、你、你們這些小鬼!不把大爺放在眼裏,在那裏樂什麽!』


    聽著兩人那實在不像是戰鬥中會有的愉快對話,提圖斯終於耐不住性子了。他的怒氣轉變成瘴氣,從別西布托身上噴出。


    『吸血之星!暴食吧!』


    一陣令九郎全身發麻的惡寒從背脊竄過。九郎感受到了莫名的危機,反射性讓demonbane朝後一躍。就在demonbane離開原地的同時,原本空無一物的位置突然爆炸。


    『嗬!嗬嗬嗬


    !看不見吧!?那就是迷彩兵器《吸血之星》。要躲過那無論在電子麵及魔術麵都無法探知的攻擊是不可能的!來~我這就讓你們粉身碎骨!』


    提比略得意的模樣幾乎可清楚在眼中浮現。


    然而九郎卻為此輕輕歎氣。


    demonbane此刻正被隱形的兵器包圍。雖然或許就是這個事實帶給提比略無比的優越感,但看在九郎眼中,心裏卻隻能浮現憐憫。


    九郎開始冷靜地集中精神。他的思考開始疾馳,以驚人的速度開始演算世界的法則。他在瞬間導出的術式中融入理論,迅速構築起自己的世界。


    (——我能看見。)


    雖然那圓盤狀隱形的威脅正朝眼前逼近,但九郎仍舊不動聲色。對於將神經遍布於世界、思考急速奔馳的九郎來說,那不過是緩慢到令人想打哈欠的攻擊。那種東西根本不成威脅,簡直可說是班門弄斧。


    隻見刀光閃動的同時,demonbane身邊便接連發生爆炸。那些隱藏身形逼近的迷彩兵器,就這樣一個不剩地全數遭到斬落。而demonbane的右手中也多了一柄彎刀?貝瑞薩偃月刀。


    『怎、怎麽可能……就那麽一刀……』


    接著,demonbane將偃月刀的刀尖指向不禁倒退的別西布托。


    此時的九郎已經無所畏懼。他胸懷堅定自信,還有淩駕別西布托的絕對實力。


    「你想起來了吧?是的,這就是斷魔之劍。」


    隻見demonbane用雙手握住偃月刀的刀柄,將彎刀高舉過頭。


    「受死吧!強屍混蛋!屍體就要有屍體的樣子,回墳墓去吧!」


    demonbane朝對手逼近,氣勢被壓倒的別西布托頻頻後退。


    兩者的立場完全逆轉,九郎在精神上也處於優勢。


    但是,就在九郎感覺自己即將戰勝的時候。突然間,提比略大笑起來。


    『你們兩個,是不是忘了什麽重要的事啦?我可是有人質的唷!』


    聽提比略這麽一說,九郎才驚覺不妙。


    因為艾露的複活,讓九郎忘了這件事。但實際上霸道財閥總裁?霸道瑠璃依舊還被綁在位於別西布托頭頂的十字架上。demonbane先前之所以會遭受那麽嚴重的損害,也是因為她成了對方人質的關係。


    『知道厲害了吧!不想看瑠璃大小姐變成肉餅的話,就給我安分點吧!』


    提比略雖然嘴上囂張,但從語氣中也可聽出他欠缺從容。


    話雖如此,隻要瑠璃仍在對方手上,九郎就無法隨便出手。


    「那小女娃就隻會扯人後腿嗎?九郎,你現在要怎麽辦?」


    「怎麽辦……該怎麽辦呢……」


    九郎在這麽說的同時,內心也正期待著什麽。


    (按照慣例,在這種時候,那個人應該會伸出援手吧……)


    ※


    在化為不淨大地的阿克罕市上空,光與暗正激烈衝突。


    兩者反複相接、交錯,彼此卻絕不相容。


    兩股相對的思緒正化為凶器。


    一個化為閃耀光輝的白刃。


    一個則是纏繞黑暗的鋼拳——


    白與黑的天使在上空劇烈相交,下個瞬間,雙方又像是射出的箭矢般迅速降至地麵。


    白天使?梅丹佐綻放純潔的白翼,黑天使?尚達奉則展開受黑暗侵犯的黑翼,兩者的翅膀噴出火焰,同時升上高空。兩人互相以螺旋軌道持續上升,最後在空中靜止。兩者不約而動采取行動,兩股攀升至極限的力量互相碰撞。


    受到拘束的龐大能量在兩雄之間凝聚,最後失去方向爆發。兩名天使遭衝擊震飛,各自降落在不同的大樓屋頂上。


    《哈哈……舊傷又傳來疼痛了。每次和妳對峙,舊傷就痛得厲害。痛啊……真的好痛……!這是多麽……多麽讓人愉悅的憎恨之痛啊!》


    見尚達奉一手按著臉部說出這些話,梅丹佐隻是用顯現於右臂的光束炮朝對方射擊。但此時他早已不在原處。取而代之的是大樓隨著大量的粉塵崩塌。


    梅丹佐順著殺氣仰望上空,在那裏看見了遠在空中的尚達奉身影。梅丹佐忍住咋舌的衝動,展開雙翼朝尚達奉下方突擊。此時梅丹佐的雙手已握著帶有強光的白劍。尚達奉迅速進入迎擊狀態,黑暗之力在其拳中湧現。


    兩者的鬥氣令周圍的空間戰栗、為之震動。


    白與黑的天使在半空激烈衝突。


    《嘖……!》


    尚達奉發出呻吟。


    他的側腹遭梅丹佐的軍刀撕裂,湧出鮮血。


    《唔……》


    梅丹佐發出呻吟。


    尚達奉的拳頭陷入她的腹部,讓裝甲凹陷。


    雙方同樣以旋轉墜落的狀態摔落地麵,隨之揚起了大量粉塵。而在粉塵消散之前,兩名天使又已重新起身擺出架勢。


    盡管隻是這樣的彼此對峙,梅丹佐也明顯感受到體力的消耗。極限狀態折磨著精神,導致肉體也產生疲憊。但另一方麵,尚達奉也處於相同狀態。


    《真是愉快啊,梅丹佐。》


    《我並不愉快。》


    《妳真沒幽默感。》


    《我不是那種會因為戰鬥感到愉悅的人渣。》


    《……曾殺害我的家夥,有資格說那種話嗎!》


    尚達奉以唾棄的口吻這麽說道,同時將濃厚的殺意投向梅丹佐。然而梅丹佐並未因此流露絲毫膽怯,隻是正麵承受住那股殺意。她心中毫無畏懼,有的隻是痛苦與沉重,以及——


    《你自己不也是……把她們都殺了……!》


    她指的是在恐怖的月之子計劃試驗中所結識的那些少女。對梅丹佐來說,她們就如同自己的親人。雖然那些人最後在維斯帕西亞努斯的實驗下,全都變成了傀儡……她們都是被尚達奉親手殺害。一直到最後,她們甚至沒能以人的身份,體會生命的喜悅。


    一陣激情湧上梅丹佐心頭。那是與殺意不相上下的感情奔流。


    《妳夠格為她們的死感到遺憾嗎?我說過很多次,妳沒有那種資格。妳是個更加冷酷的東西。》


    過去的罪,始終折騰著那冠有天使之名的罪人。


    然而,即使如此——


    就在這時,遠方傳來一陣巨響。梅丹佐邊提防著尚達奉,邊朝聲音的方向望去,她看見demonbane——看見大十字九郎還在戰鬥。他為了消滅邪惡,即使麵對如此絕望的狀況也沒有屈服。他為了贏得明天、贏得未來,正拚命地抵抗。


    (我想保護他們……我擁有許多讓我無論如何都想守護的人。)


    正因為如此,就更不能在這裏將劍放下。


    (如果保護他們,可以算是贖罪的話……)


    縱使為此進行的戰鬥,會令自己背負新的罪孽,就算永遠都擺脫不了這不斷累積罪孽的命運——


    梅丹佐將劍尖指向尚達奉。


    《大十字九郎正在苦戰。我沒時間耗在你這種貨色身上。》


    《嗬……哈哈……哈哈哈!又來了!?你又不把我放在眼裏了嗎!梅丹佐!》


    梅丹佐並不理會尚達奉,展開白色翅膀徑自朝空中飛去。


    (就是這樣。我所要承受的,必須是這種讓心流著血淚的戰鬥。)


    與罪孽戰鬥就是生命的意義。而也僅有這件事所帶來的驕傲,是現在支撐梅丹佐繼續戰鬥的動力。


    梅丹佐飛上天際。她的雙眼望著那位於別西布托頭頂,被當成人質的瑠璃。當然,尚達奉並不會善罷幹休。


    梅丹佐轉頭一看,發現緊跟在後的尚達奉正在凝聚鬥氣。他看來


    是想用鬥氣將梅丹佐擊落。


    就在梅丹佐打算調整姿勢迎擊的時候,一發從地麵射出的火箭,不偏不倚地擊中尚達奉。尚達奉的身影被爆煙吞沒。這突如其來的發展雖然讓梅丹佐一下子無法掌握狀況,但也因此成功與尚達奉拉開距離。


    《什麽!?》


    從煙霧中重新現身的尚達奉雖然毫發無傷,但此時梅丹佐已與他拉開了數百公尺的距離。尚達奉朝火箭彈飛來的方向望去,看見了一名肩上扛著吉他盒,放聲大笑的白衣男子。是韋斯特博士。


    「尚達奉!你休想稱心如意!」


    韋斯特對尚達奉比出中指,接著刻意將屁股朝向對方用手拍打。


    「嘿!來啊!沒用的功夫小子!hahaha!」


    麵對韋斯特的挑釁,尚達奉的憎恨迅速膨脹。


    「喔喔!生氣囉、生氣囉!」


    韋斯特連忙做好逃命準備,接著便一溜煙地開始逃竄。


    《……死吧!》


    隻見尚達奉將凝聚在拳上那名為殺意的鬥氣,朝在地麵逃竄的韋斯特射去。大氣震動,爆音如野獸咆哮的衝擊波在四周奔竄。


    「哇、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緊接在韋斯特的慘叫聲後,以其為中心的位置便出現巨大爆炸。


    狀似蕈狀雲的粉塵出現在阿克罕市上空。


    ※


    九郎瞪著別西布托。


    雖然最優先目標是拯救瑠璃,但九郎現在卻無計可施。


    但是,他心中並沒有焦躁或不安。


    (按照慣例,在這種時候,那個人應該會伸出援手吧……)


    九郎心中抱著近乎確信的念頭,靜靜等待那一刻到來。


    『呆在那裏做什麽!快、快點把demonbane停下來!』


    事情就發生在提比略以不耐煩口吻要挾的時候。一道閃光從別西布托的頭頂閃過。就在十字架底座遭到破壞的同時,閃光便將十字架連同瑠璃一塊兒帶走,朝遠方飛去。由於事情發生得太過突然,別西布托隻能楞在原地,做不出任何反應。


    『梅、梅丹佐!』


    見到提比略吃驚動搖的模樣,九郎隨即放聲慶賀。


    「好呀!梅丹佐沒辜負我期待地登場了!」


    「汝竟然在期待別人出手……」


    艾露一臉不悅地說道。


    『你們所有人都隻會找我麻煩!別以為我會讓妳輕鬆給逃了!』


    提比略像是小孩耍賴般抱怨後,便將機體轉向飛離的梅丹佐。但是那放任怒氣所采取的行動,在這有瞬間大意便會分出勝敗的戰鬥中,成為了致命性的破綻。


    九郎操縱demonbane快步衝去,瞬間逼近到別西布托身前。


    「還敢東張西望!你這個混蛋!」


    提比略雖然有所反應,但已經太遲了。九郎毫不猶豫斬落的偃月刀,瞬間便從別西布托的頭部一路斬過雙腿之間。驚人的速度使得結果晚了一拍才在眼前顯現。隻見別西布托的機體從中央上下錯開,接著朝左右分成兩半。


    『竟敢……!你竟又一次……大十字九郎!可惡啊啊啊啊啊啊啊!』


    提比略雖然從癱倒的別西布托當中爬出,但九郎早在看見他從其中現身之前,便已做好準備。九郎在自動手槍顯現的同時扣下扳機。


    「你升天去吧!」


    九郎右手感受到沉重的後座力。九郎在享受這股舒暢感的同時,視線也循著魔彈的軌道。隻見魔彈命中別西布托的殘骸,同時將提比略吞沒。伴隨著甚至連空氣都為之動搖的震動,巨大的火焰衝天竄升。


    「這下可連渣都不剩了吧。總算跟他把帳算清楚了。」


    「嗯。就現在的汝來說,算表現不錯了。」


    艾露雖然這麽滿意地附和,但緊張感並未完全從她的語氣中消失。


    「汝可沒時間休息喔。得盡快把那肮髒的肉塊解決才行。」


    九郎和艾露同時將視線轉向上空。


    舊支配者?克蘇魯。


    那此刻仍處於深沉睡眠的怪物,在這種狀況下,隨時都有可能蘇醒。


    而它一旦蘇醒,那這座阿克罕市——不、就連地球都將迎接確實的末日。現在不是為解決提比略那種貨色感到高興的時候。


    「嗯,我明白……」


    盡管內心已做好準備,但九郎仍感受到一股莫名的不安。


    就在九郎想到那股不安的理由時,一陣惡寒立刻從九郎背脊竄過。惡寒立刻變為警鍾,令九郎繃緊全身神經。


    ※


    移動要塞?夢幻心母。


    無數的光粒開始在收納破壞機器人的巨大機庫內聚集。


    憑空浮現的光粒集中於一點,不久後便散發出彷佛恒星誕生般的強烈閃光。肆虐的強光洪流將機庫染成一片純白,緊接著在閃光中央浮現出仿佛巨大神殿的輪廓。


    強光四散。在光粒飛散消逝之後,所剩下的是巨大的威容。


    無銘之神。


    那是架仿造異界之神打造的鬼械神。


    在其頭頂站著一名少女。少女手腳穿戴拘束具、臉上帶著剝奪視力的麵具、口中則是限製話語的銜具。盡管穿著這連站立都有困難裝扮,但少女的身體卻沒有絲毫晃動。她毫不流露感情,就這樣安靜地站著。


    異變在轉眼後到來。隻見束縛少女的拘束具化為魔法書的書頁,一頁又一頁地散開。少女的裸體暴露在外。那雖尚未成熟但已帶有些微曲線的柔嫩身軀,被化為錦絲的紙片重重籠罩。不久後,紙片便化為點綴少女的朱色禮服。


    突然間,少女臉上浮現愉悅神情。


    「開始了,接下來是真正的開端。從現在開始,是為立於命運中心的尼羅們所準備的故事。配不上這個舞台的三流醜角,應該要下場了,奧古斯都!」


    尼羅以如同貓般的輕巧動作從鬼械神上一躍而下,落在大半遭神肉侵占的地麵上。接著,她開始以不符合現場氣氛的輕快步伐在其中漫步。目的地是『祭壇廳』。


    少女以近乎跳躍的輕快步伐走在充斥著濃密黑暗的長廊中。但是在祭壇廳等待她的既不是戀人,也不是朋友。等在那裏的是魔人。然而清楚這個事實的尼羅,內心卻沒有一絲畏懼。


    在通道中走了一段時間,尼羅很快就看見出現在眼前的巨大門扉。在門左右站著數名黑色聖域的信徒,他們似乎是把守此門的士兵,人人手中都拿著槍械。他們在看見那名少女身影的同時,所有人的臉色都毫無例外地發青。雖然身為組織末端信徒的他們,無從得知少女的真正身份,但或許是本能自行發出了警告。信徒們各個都像是裝飾品般一動也不敢動,臉上充滿絕望地僵在原地。對那樣的他們,尼羅瞧也不瞧一眼,徑自哼著曲子來到門前。


    就在尼羅伸手要推開門板的同時。其中一名信徒鞭策著顫抖的身體將槍舉起,將槍口指向尼羅。


    「站——!」


    信徒沒能把話說完。


    砰。


    伴隨著那清脆到有些滑稽的破裂聲響,信徒的麵孔破裂。腦漿、肉片、骨片散落地麵,隔了一拍之後,失去頭部的身體才像是螺絲壞掉的玩具般癱倒在地。或許是因為瘴氣的關係,信徒的屍體在不斷噴出黑霧逐漸蒸發,不久後便完全溶入空氣當中。


    信徒們發出了不成聲的慘叫。但是尼羅不多加理會,徑自將意識轉到眼前的門板上。


    在門板表麵浮現出幾何圖樣的同時,雙開式的巨門便伴隨著摩擦聲開啟。尼羅露出妖豔的笑容,隨即便踏入那充滿致命邪惡氣息的空間內。尼羅進入其中之後,感受到巨門自動在自己身後重新關閉。


    既是祭壇,也是王座大廳的此處,是一處會令人聯想到體育館的蛋狀空間。王座坐鎮在大廳中央,而圍繞在其四周,臣服於王座之下的空間裏,配置了七張座席。那是逆十字的位置。目前那裏有五席空位。卡力古拉與克勞狄烏斯已經死亡,提圖斯與提比略聽令出動。剩餘的一張空位,是尼羅的位置。尼羅朝自己的位置望了一眼,便轉而望向並立在王座前的兩名魔人。那兩人是奧古斯都與維斯帕西亞努斯。


    「沒想到妳竟會主動找上門來。妳是刻意挑選其它逆十字成員不在的這個機會嗎……」


    奧古斯都以苦澀的表情這麽問道。


    被這麽一問,尼羅反倒是露出了不知所謂的表情。隻見尼羅頭歪向一旁,眨了眨眼,最後以不悅的表情開口說道:


    「我說奧古斯都,你是不是自信過剩啦?我才剛剛宰了克勞狄烏斯,他可弱得很呢。那種貨色就算再多來個幾隻,尼羅可是都沒在怕的喔。」


    麵帶笑容的尼羅,眼中看不到光彩。尼羅所散發的是一股極端的異樣氣息,全身蘊含著難以形容的邪惡。


    隻見奧古斯都像是抽筋般臉頰顫抖,大量汗水也從他額頭流下。


    維斯帕西亞努斯也與奧古斯都一樣。他們為了掩飾恐懼,擺出備戰架勢。


    氣氛極度緊繃。在那就算突然發瘋也不奇怪的強烈緊張感中,尼羅卻是一派輕鬆地觀察兩人。尼羅的內心沒有絲毫緊張。


    奧古斯都開了口。


    「對了。我想趁這機會問妳一件事。尼羅。妳為何要與我們作對?」


    「啊?把人家關在那種地方,虧你還有臉問這種問題呀?」


    「囚禁妳的人是大導師。而他已經死了。所以說,我們應該沒有對立的理由吧?」


    聽奧古斯都這麽一說,尼羅的眼神多了幾分銳利。


    「……你以為尼羅什麽都不知道嗎?真是沒禮貌!」


    尼羅原本的笑容消失,嘴角吊起。那是露骨的嘲笑。


    「c的巫女。簡單的說,尼羅就是祭品吧?沒有尼羅的魔力與作為中樞組件的無名者,你們是無法控製克蘇魯的。這些我全都看透了喔。」


    「真是遺憾。既然這樣,那就沒辦法了。」


    奧古斯都臉上浮現出殘酷的笑容。此時從他臉上已經看不到恐懼的影子。


    「妳就乖乖就範吧,小妹妹。」


    維斯帕西亞努斯率先采取行動。大廳內明明沒有起風,但他身上的外套卻劇烈飄動。


    「維提裏烏斯!」


    維斯帕西亞努斯一聲吶喊,其腹部——那剪裁精美的白色服裝上,便浮現一張看似膿瘡的醜惡麵孔。那是人麵瘡。隻見人麵瘡張開大口,在那大開的嘴巴當中,是一片充滿烈焰的煉獄。人麵瘡發出咆哮。灼熱的火焰同時從口中吐出。火焰在轉眼間便籠罩尼羅,竄遍其稚嫩的肌膚。但是——


    「你們還真是自信過剩啊。憑這種程度的位階竟然還妄想要操縱邪神,真的是太不知天高地厚啦……」


    尼羅在熊熊烈焰中露出苦笑,接著便從體內放出魔力。魔力以衝擊波的形態釋放。雖然那隻是如呼吸般簡單的單純魔術,但就隻是這樣,猛烈的業火便被徹底吹散、絲毫不剩。尼羅隻有瀏海稍微燒焦,身上沒有受到絲毫灼傷。


    「嗚!你害人家頭發焦了啦!」


    就在尼羅鼓起臉頰,滿臉怨恨地瞪著維斯帕西亞努斯時,奧古斯都變出的光槍也緊接著朝尼羅射去。但是光槍在快觸碰到她身體的前一刻,便轉向射往其它方向。


    「嘖……!」


    這樣的結果令奧古斯都忍不住咋舌,而尼羅就像是在嘲笑那樣的奧古斯都般打了個哈欠。尼羅的反應像是在說她已經厭倦了這樣的鬧劇。但在場也隻有她有這種想法,奧古斯都與維斯帕西亞努斯則全身戰栗,渾身不停顫抖著。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憑這種程度,真的奈何不了妳。這種程度的法術,妳根本就不放在眼裏呢。了不起,真不愧是『暴君』。佩服啊、佩服,妳真是個不折不扣的怪物。」


    「維斯帕西亞努斯,看來你似乎終於明白水平的差異了呢。」


    隻見尼羅高舉雙手輕輕伸了個懶腰,之後便在原地活動起筋骨。


    「如此這般,尼羅會幫你們有效利用克蘇魯的。因為夢幻心母可以作為我用來和九郎玩的絕佳玩具。我放你們一條生路,你們快點夾著尾巴逃跑吧!」


    尼羅帶著開心的笑容做出勝利宣言,但魔人們並沒有就此讓步。


    「這可不行。」


    奧古斯都這麽回應,而維斯帕西亞努斯也呈現出附和的態度。


    就現狀來看,他們處於壓倒性的不利。然而兩人似乎仍舊打算與尼羅對抗。


    感到訝異的尼羅停止動作,重新調整姿勢麵對兩人。接著,她朝兩人散發出真正的殺意。就在殺意射出的同時,牆壁及地板出現龜裂,尼羅冰冷的眼神令氣氛為之凍結。


    「你們還搞不清楚狀況呀……算了,那也沒差。反正隻要殺了你們,結果也是一樣。」


    尼羅讓兩人籠罩在自己露骨的殺意之下。對於沒有力量的人來說,那是一股就算當場猝死也不足為奇的凶惡壓力,但兩名魔人卻還能勉強承受——不,不隻是能夠承受,他們臉上甚至還帶著從容的笑意。


    「到這種時候,你們還想耍什麽詭計嗎?」


    看見對方的態度,尼羅不快地皺起眉頭。


    「妳忘了嗎?這裏可是邪神?克蘇魯的體內呢。」


    察覺奧古斯都語氣中帶著隱含的笑意,尼羅才驚覺不妙。異變就在這時發生。


    王座大廳內瞬間充滿強烈且凶惡的神氣。空氣瞬間被神氣侵犯,難以形容的腐臭充斥在大廳內。那高濃度的惡臭刺激著尼羅的雙眼,甚至讓尼羅眼眶中湧出淚水。


    王座大廳產生鳴動,並在同時,從屋頂、牆壁、地板——從各個地方伸出了沾有黏液的觸手,一齊朝尼羅襲去。或許是因為眼淚模糊了視線的關係,尼羅的反應慢了幾拍。尼羅的右腕被汙穢的觸手纏住。尼羅還來不及將那條觸手扯斷,其餘觸手就迅速纏上了尼羅的四肢、頸部,以及尼羅纖細的腰部。盡管觸手在全身蠢動的感觸令尼羅感到不快,但尼羅還是開始演算起自己的術式。


    「你們該不會以為光憑這種程度,就能把尼羅……」


    尼羅話沒說完,全身便突然失去力量,雙腿也險些癱軟下去。觸手似乎正在將尼羅的力量吸去。尼羅能感覺到自己的魔力正在流出。強硬且單方麵的掠奪行為,幾乎讓尼羅的身體無法支撐,但她卻沒有倒地。因為觸手支撐著她的身體,不容許她倒地。


    「啊……啊啊……啊……」


    觸手重複著類似蠕動運動的動作,同時不斷吸取尼羅的魔力。魔力——以及氣力持續從尼羅體內消逝。過不了多久,別說是身體,尼羅已經連一根手指都無法動彈。尼羅的意識急速消逝,視線也開始模糊。


    在那樣的狀況下,尼羅看見了一個東西。她的視線停在充斥大廳的觸手叢林中心部分。她看見一名站在王座前的少女。


    那名少女以空虛的眼神注視著尼羅。尼羅記得少女那不同顏色的雙眼。


    「……拉萊耶……異本……!」


    尼羅將手朝【拉萊耶異本】化身的少女伸去,但身體卻不聽使喚。全身精力枯竭的尼羅,意識開始朝深淵墜落。


    「妳就好好睡上一覺吧,尼羅。不過,妳大概再也不會醒來了吧。」


    聽著奧古斯都的狂笑,尼羅的意識陷入黑暗。


    ※


    俯瞰著尼羅的奧古斯都,臉上浮現著滿意的笑容。


    「尼羅。妳


    的意識將在神的身邊,渡過一場超越死亡的夢境。」


    奧古斯都的話語沒能傳進尼羅耳中。從被觸手糾纏、動彈不得的尼羅身上,奧古斯都已經感受不到絲毫壓力。此刻魔力被徹底剝奪的尼羅,隻是個平凡無奇的少女。但就算如此,光是回想不久前的狀況,就讓奧古斯都冒出冷汗。尼羅那被喻為足以與神獸尊者比肩的力量確實令人驚訝,要不是處在這種狀況下,自己肯定會被殺害吧。


    「原來如此。怪不得她能與黑色聖域作對。」


    奧古斯都發出輕微的驚歎。


    「如何、如何呢?很棒吧?這就是『暴君』、這就是尼羅。這就是月之子計劃的九號。最後且最為頂尖的傑作!我的研究也是很有價值的吧?」


    維斯帕西亞努斯撫弄著自己的胡須,看著屬於自己作品的尼羅。


    「我比較希望你能將寵物的繩圈抓牢一點。月之子老是不聽控製,實在讓人困擾。」


    雖然奧古斯都語出抱怨,但維斯帕西亞努斯卻不以為意地笑了。


    「哈哈哈!你還真是挑剔。被這麽一講,我也無話可說了。」


    奧古斯都歎了口氣,接著說道:


    「這樣一來,c之巫女、中樞組件,還有【拉萊耶異本】就都到齊了。」


    「這麽說,這也就代表,實現吾等悲願的時刻來臨了。」


    「沒錯。吾等終於能得到神的力量了!」


    奧古斯都放聲高喊,全身因歡喜而顫抖。維斯帕西亞努斯也帶著滿足的神情應聲附和。


    而【拉萊耶異本】化身的少女,則是麵無表情地佇立在兩名魔人身旁。


    「嚕?哩耶……庫多魯……拉……拉……」


    少女口中發出類似祈禱文般的語句。而觸手也像是回應般地顫動。


    奧古斯都對少女微笑說道:


    「動手吧,全部條件都齊全了!【拉萊耶異本】啊,妳所愛的神就要蘇醒了!」


    「神……神……伊亞……伊亞……」


    【拉萊耶異本】持續以異界的言語吟唱著。為那歌聲感到愉快的奧古斯都露出笑容。奧古斯都的笑容很快就轉變成卑劣的奸笑。他感到自己全身發熱,一股彷佛麻藥般的亢奮感正逐漸支配自己。不知那究竟是因為充斥在室內的強烈神氣使然,或者是——


    在奧古斯都與維斯帕西亞努斯開懷大笑的同時,其實有一個極端微小的變化。


    應該已經失去所有力量的尼羅,嘴角有些微變化。


    那是嘲笑。


    ※


    瑠璃在空中飛行,但身子仍被固定在十字架上。


    強烈的風壓雖然令瑠璃難以呼吸,但似乎正確實地與危險遠離。瑠璃微睜開眼,看見了位在遠方的別西布托。


    就在這個時候,強風在一陣些微的震動後停止。


    瑠璃戰戰兢兢地睜開眼睛,發現白色天使方才正將十字架刺入地麵。


    梅丹佐隨即揮動光束軍刀,斬落瑠璃手腳上的拘束器。瑠璃在獲得解放的同時,身體一下子失去支撐,就在快要摔倒的時候,梅丹佐伸手將瑠璃抱住。


    「謝、謝謝你。」


    瑠璃深深地低頭道謝。


    《不用謝。比起道謝,妳從這裏應該能自己回到避難所才對。》


    聽對方這麽一說,瑠璃抬頭觀察四周,這才發現此處應該是阿克罕市的市區。雖然眼前所及皆是斷垣殘壁,但從附近一些尚未崩塌的大樓,依稀可看出原本的麵貌。但眼前荒廢的景象,比起廢墟更加淒慘,過去歌頌繁榮的街景已不複見。有的隻是迎接日落時刻的城鎮,還有帶著沙塵與屍臭吹過的冷風。


    一股悲哀讓瑠璃的內心感到難受。但瑠璃還是強打起精神,找到了附近在地麵敞開的防空洞。那是通往連接避難所地下道的入口。


    《去吧,快點離我遠一點。》


    梅丹佐邊說邊輕輕讓瑠璃在地上站穩。


    「……咦?」


    就在瑠璃麵露不解的時候。


    一道黑影從兩人上空劃過,接著降落在還勉強立起的電線杆頂端。那是身披黑色盔甲,擁有漆黑羽翌一的天使?尚達奉。


    《妳滿意了嗎?》


    尚達奉以平穩的語氣這麽說道。但正因為語氣乎穩,隱藏在其中的殺意更令瑠璃發寒。那脫離常軌的氣息讓瑠璃全身僵硬,為此發軟的雙腳一步都無法動彈。


    梅丹佐見狀,輕輕朝瑠璃背上推了一下。被這麽一推,瑠璃便像是從咒縛中獲得解放般走了幾步。梅丹佐朝回望自己的瑠璃微微頷首,接著便重新讓自己麵對尚達奉。


    《嗯,沒別的事了。讓你久等了。》


    話才說完,梅丹佐的裝甲便應聲開始變形。伴隨著刺眼的純白亮光,武裝從梅丹佐全身各處顯現,滿溢的光亮籠罩著梅丹佐的身體,耀眼奪目。其模樣仿佛真正的天使王。


    《你終於認真起來了嗎!你要認真了嗎!對、就該是這樣!》


    暗色的光從尚達奉身上散發。那不存在於自然界的黑光,是尚達奉燃燒的鬥氣。他的模樣就像是不折不扣的墮天使。


    《就是要殺死現在這樣的你,我才能抵達至高的領域!》


    《修羅道的盡頭,根本沒有什麽至高領域。沒錯,那裏什麽都不會有。什麽都……》


    對話在此時中斷。


    兩名天使在對話中斷的同時朝上空飛去,隻留下一陣巨響,便從瑠璃眼前消失。


    停下腳步,仰頭望著天空的瑠璃,內心閃過一抹類似鄉愁的哀傷。那多半是因為天使們的身影,讓瑠璃內心湧出憐憫的戚情。因為那彷佛被趕離地麵,返回天上的身影……


    沒錯。無論如何期望,地麵上都沒有等待天使返回的家。


    (如果少了那對翅膀,或許在地上還會有他們的容身之處吧。)


    這般愚昧的想法從瑠璃腦中閃過,使瑠璃忍不住自嘲起來。但瑠璃還是又為此產生了其它想法。


    (如果換成是demonbane,又會是怎樣呢?)


    祖父。霸道鋼造曾說那是鏟除妖魔之物。因為demonbane是透過集邪道知識之大成的魔法書,為了斬魔而踏入魔之領域的東西。


    (如果斬魔會讓自己也成為魔,那麽世上真有demonbane的容身之處嗎?)


    動身跑向地下道入口的瑠璃,並沒能想到答案。


    ※


    所幸地下道仍舊堪用。


    雖說堪用,地板、牆壁、頂部都有著大大小小的裂痕,其嚴重程度,沒有坍塌反而讓人覺得奇怪。雖然此處不宜久留,但瑠璃卻也無法迅速跑過這一段路。因為散落在地麵上的各種碎片都如同凶器,加上附近又是一片漆黑。瑠璃隻能依著牆壁,一步一步地慎重前進。


    在大約移動了一百公尺的時候,瑠璃看見前方出現了緊急照明的燈光。瑠璃鬆了一口氣,接著便循著燈光朝前走去。仿佛受導引般來到燈光旁的瑠璃,前方是一扇鋼鐵製的堅固大門。接著,瑠璃將自己的手伸向設置門上的傳感器。隻見鋼鐵門板發出沉重聲響朝兩旁滑動,敞開一條通往避難所的通道。


    通道內充斥著絕望、失望,以及死亡氣息。在受到逆十字成員侵入,並在此展開虐殺的此處,已經喪失其作為避難所的作用。


    群眾所散發出的負麵情緒在封閉的空間內沉澱、淤積,讓人感覺未來隻是更加絕望。市民當中雖然也有隸屬於霸道財閥的警衛,但就算是經過訓練的他們,也都為了所麵臨的絕望而一蹶不振。避難所內會充斥著灰暗情緒,也是在所難免的結果。


    況且舊支配者?克蘇魯仍停留在上空。雖說目前正處於熟睡狀態,但那光是存在便令人


    感到挫折的凶惡神氣,對身心俱疲的居民來說,更是一股無從抵抗的絕望。


    這是最糟的狀況。瑠璃甚至想不到任何能作為鼓勵的話語。但是,自己絕對不能屈服。仍有一群人為了打破這絕望的狀況,拚上性命抵抗。隻要他們的心還尚未屈服,隻要斷魔之劍還未斷折,瑠璃的心也不會屈服。


    在這個時候,瑠璃聽到了啜泣聲。瑠璃朝聲音的方向望去,看見幾名孩子正縮在走道角落。附近沒看到他們父母的身影,也沒有想要安慰他們的大人。瑠璃不知他們究竟是迷路,還是父母已經遭到殺害……瑠璃走到那些孩子們身邊,為了配合孩子的視線而蹲下身子。


    「你們……都沒事吧?」


    為了不讓孩子們感到多餘的不安,瑠璃小心翼翼、以像是撫摸傷口般的慎重態度這麽說道。


    或許是因瑠璃的到來感到安心,孩子們開始放聲哭泣,過了一會兒心情才稍微平複。


    「萊嘉姊姊沒有回來。」


    其中一個孩子小聲說道。


    瑠璃雖然依稀記得那個名字,但此刻卻無法立刻想起那人的身份。瑠璃想不起萊嘉究竟是某個與霸道家有關的人,還是某人的朋友……不管怎麽說,隻要進行調查,應該很快就會知道吧。


    「交給姊姊吧。我一定會幫你們找到她的。」


    聽瑠璃這麽一說,孩子們的臉上立刻露出笑容。光是看見那樣的笑容,就讓瑠璃充滿精神。


    (不能讓這些孩子們的未來遭到剝奪。絕對不能。)


    瑠璃心中抱著這樣的決心,緩緩起身。


    ※


    夢幻心母中心部分。位於祭壇廳正下方的此處,是神的心髒所在,心髒廳。


    這被肉壁籠罩的廣大空間就像是一片血海,事實上,這裏確實充滿了大量的血液。


    室內充斥著令人作嘔的濃烈血腥味。空氣帶著黏意,甚至還帶有些許血色。


    而在那心髒廳的中央部分。與其名相符的物體,就位在屋頂處。巨大的肉塊——那起伏、鼓動、發出聲響,令血海掀起波瀾的肉塊,正是夢幻心母的心髒,仿造而成的神之心髒。


    在大到會妨礙視線的巨大心髒之下,有兩具鬼械神的身影。那是金色遺產與賽庫拉諾修。那兩個仿神而成的威容,在如此廣大的空間當中,也隻是渺小的存在。


    奧古斯都與維斯帕西亞努斯兩人分別站在金色遺產的頭頂及賽庫拉諾修的裝甲上。在奧古斯都臂彎中是沉睡的尼羅,而維斯帕西亞努斯的手臂則抱著【拉萊耶異本】化身的少女。


    「嗯。那麽,就開始進行儀式吧。【拉萊耶異本】……」


    維斯帕西亞努斯這麽說完,異界的少女便開始以類似歌唱的方式,發出非人的詞句。


    「克蘇魯……拉萊耶……馮塔庫……」


    少女的身體逐漸化為魔法書的書頁四散,彷佛一片紙片的瀑布般飛上屋頂。


    維斯帕西亞努斯滿意地點了頭,接著從懷中取出一本沒有書名的魔法書。


    「強製聯機——我以尼羅的代理人?維斯帕西亞努斯之名下令。仿神而造的無名之神,現身吧!」


    下一瞬間,固定在皮製書殼上的鎖具自行解開,書頁四散朝空中飛去。不久之後,那本黑色魔法書——【無銘祭祀書】的書頁,便隨著【拉萊耶異本】的導引彼此混合。


    接著,閃光在這被血色沾染的空間內竄動。【拉萊耶異本】與【無銘祭祀書】的書頁形成彷佛基因般的二重螺旋,一路飛升至心髒下方,最後在心髒周圍環繞。


    異變緊接著發生。隻見心髒從中央縱向裂開,大量的鮮血如瀑布般傾泄。一個彷佛神殿般巨大的威容從裂縫中緩慢現身。那是無名者。僅從裂縫中露出上半身的鬼械神,全身沾染了大量湧出的鮮血。然而鮮血卻無法掩蓋裝甲的光芒,無名者始終散發著彷佛有著神聖氣息的純白光輝。


    「我們終於能親手操控神了。這是無人能夠抵抗的究極力量!」


    在奧古斯都的笑聲回蕩之下,無名者的駕駛艙安靜地開啟。駕駛艙內滿是觸手,觸手像是在尋找駕駛者般詭異蠢動。


    奧古斯都就像是獻上貢品般,雙手將尼羅的身體捧向前方。隻見尼羅身上放出微光,並在半空漂浮,最後朝無名者緩緩飄近。


    就在尼羅的身體飄至駕駛艙旁的同時,久候多時的觸手便一齊湧出,纏上她的身體,粗暴地將她拖進駕駛艙內。蠕動的觸手剝去尼羅身上的衣物,讓少女白晰柔嫩的肌膚暴露在外。沾滿黏液的觸手翻弄、蹂躪少女的身體,以肮髒的黏液玷汙她。


    或許是因為呼吸困難的關係,尼羅皺起了眉頭。但觸手並不在乎她的感受,隻是持續不斷地蹂躪少女。白嫩的肌膚開始泛起紅潮。尼羅口中發出喘息,臉上則帶著彷佛痛苦與快樂共存的迷蒙表情,痛苦地扭動身軀。尼羅圓睜的雙眼視線不斷晃動,似乎找不到焦點。雖然尼羅並未從昏迷中清醒,但少女的肉體卻誠實地有所反應。尼羅流著眼淚、唾液,在沒有絲毫間斷的快樂中成為俘虜。


    「這是神所賜予的快樂。妳可要盡情享受啊。」


    維斯帕西亞努斯以嘲弄的語氣說道。


    「唔……!唔唔唔唔!唔——!」


    觸手的動作逐漸加劇。接著——


    尼羅整個身子突然弓起,全身抽搐,隨後便無力地癱軟低垂。雖然尼羅的生命力似乎被徹底剝奪,但卻沒有死亡。此時在她身上幾乎感受不到絲毫生氣,但她仍舊帶著茫然的表情,口中呼吐著極為微弱的氣息。


    「看來是成功與神相連了。」


    奧古斯都臉上帶著笑容,將視線轉到無名者上。從那存在本身就強烈震攝人心的機體上,正散發出爆炸性的魔力。


    神的心髒劇烈跳動。彷佛落雷般的心跳聲撼動空間,令血海波動、翻騰、肆虐。在這廣大的空間內充斥著光亮。


    「這是中樞區域完成的時刻……看!這就是支配神的法則!太棒了!這代表黑色聖域的理念,就連神都得遵從!」


    奧古斯都展開雙臂,放聲大笑。浮現在他臉上的,是唯有走火入魔之人才有的狂意。


    在一旁的維斯帕西亞努斯靜靜注視著那樣的魔人。他的眼神多了幾分銳利,臉上也浮現出不屬於紳士的卑劣笑容。


    神心的鼓動加劇。每次跳動所散發出的超凡魔力,都流竄至邪神全身。


    克蘇魯的蘇醒,已隻是時間問題了。


    她聽見了歌聲。


    她聽見了禱文。


    觸手隨著發自其它次元的詭異旋律不停蠢動。


    「馮古魯伊、木古魯那夫、克蘇魯、拉萊耶、烏卡夫那古魯、馮塔庫……」


    尼羅在遭到蹂躪、侵犯、玩弄的同時,也被毫不間斷的快樂虜獲。


    而那樣的尼羅仍緩緩移動自己失去神彩的雙眸,尋找那吟唱者的身影。


    那名少女——【拉萊耶異本】的精靈,就在大群觸手的另一頭。她也同樣赤身裸體,被觸手蹂躪,因快樂而劇烈地扭動身軀。從少女口中所發出的,隻有溫熱的吐息與異界的歌聲。


    尼羅在承受折磨的同時,也順其自然地注視著那不停歌唱的少女。


    失去理性、沉醉於快樂中的尼羅,在嘴角浮現出笑意。


    那是屬於嘲笑的笑意——


    ※


    雖然九郎以貝瑞薩偃月刀將別西布托一刀兩斷,並用自動手槍的魔彈將提比略連同別西布托一同粉碎,但一股在心中蔓延的危機感,卻始終令九郎揮之不去。


    那並非是來自於上空的克蘇魯所發出的壓力。而是另一種殘存在內心角落的不明原因,讓九郎感到難以言喻的不安。


    「……看


    那裏。」


    艾露所指的是被砍成兩半的別西布托。異變就在那裏產生。


    隻見別西布托那被爆炎灼燒的裝甲表麵浮出鏽斑,接著開始以驚人的速度腐蝕整片裝甲。


    「那是在腐敗嗎?」


    別西布托那鋼鐵的裝甲上出現龜裂,接著裂縫中滲出了綠色的汙濁肉汁。


    別西布托的表麵突然應聲碎裂。收於其中的腐肉湧出,使附近充斥著幾乎要令人嗅覺癱瘓的惡臭。就在湧出的腐肉滿布地麵的同時,腐肉開始膨脹,最後就像是一團從人體內取出的腫瘤般躺在地上。


    「雖然我不是很清楚現在是什麽狀況,但是……看來他還沒有被打倒。」


    在那團腐肉上,數百隻大小與人類相差無幾的蛆蟲正緩緩蠕動。蛆蟲開始貪食腐肉,體積也變得更加龐大。那幾乎要讓人失去理智的駭人光景,令九郎不由自主地將視線移開。


    《大十字……九郎……艾露……亞吉夫——……》


    那欠缺品味的嗓音不知從哪傳來。


    「那個混蛋……就連那樣都殺不死嗎?」


    《使用【妖蛆秘法】的我……是不死之身……死不了的……憑你這種貨色……想殺我……少妄想了————————!》


    就在提比略那帶有些許悲壯感的吶喊轟然響起之後,便響起一陣震耳欲聾的昆蟲振翅聲。那不是一隻、兩隻昆蟲能發出的聲音。那是成千上萬的蟲群所演奏的不快噪音。雖然九郎無法看見昆蟲的身影,但那陣聲音正確實地朝自己逼近。


    「——來了!」


    就在這個時候,化為腐肉的別西布托突然爆裂。


    肉塊四散飛濺,一團黑雲從其中湧出。但那並不是雲。那是在明確的意誌下成螺旋狀擴散的物體,聚集成別西布托的形狀矗立在demonbane麵前。那彷佛別西布托的黑影,是無數蒼蠅的集合體。


    《咕噗嚕噗巴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四周回蕩著提比略的尖叫,蒼蠅也應聲振翅。


    在演奏起這令人不寒而栗的異樣旋律之後,一團怨念便開始以別西布托為中心翻騰、湧現。怨念不久後開始凝聚,形成一團經壓縮的瘴氣塊。


    從那團瘴氣中響起了滿溢慟哭、悔恨的臨死哀嚎。在那凝結的氣團上凹凸不平的表麵,浮現出無數臉孔。雖然其中淩亂分布著男女老幼各式各樣的麵孔,但所有人都帶著同樣的痛苦表情。怨靈呪彈——別西布托最強也最險毒的必殺技。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聲音在九郎腦內響起。


    ——媽媽~


    當九郎聽到那充滿沉痛悲哀的幼子聲音時,在九郎心中的某個枷鎖被燒斷了。


    《我就讓你們也變成呪彈的犧牲品!看招!變成肮髒的怨靈吧!》


    怨靈呪彈射出。呪彈伴隨著刺耳的哀嚎聲朝demonbane逼近。


    九郎雖然切身體會過那個招式的威力,但內心卻有股不可思議的平靜。


    九郎的心中沒有畏懼。他也沒有畏懼的理由。九郎冷靜地操縱demonbane,將demonbane的雙拳交迭。拳頭散發出蘊含魔力的光粒。demonbane開始用雙拳在空中畫出五芒星。籠罩在拳頭之上的潔淨光芒在瘴氣肆虐的不淨世界中留下軌跡。


    ——古神印。


    那是用來驅除敵意與威脅的結印。九郎將其在demonban前方展開。


    怨靈呪彈帶著咆哮發出衝擊波。但古神印並沒有絲毫動搖,光芒也不見衰減。壓倒性的死亡氣息更加靠近——但那股氣息始終都無法觸及demonbane。


    《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提比略發出了像是表達痛苦又像是在表達煩躁的咆哮,而更加凶暴的怨念,也隨之展開如怒濤般的波狀攻擊。瘴氣的黑與古神印的白劇烈對抗。


    《消滅吧……消滅吧……給我消滅吧————————!》


    瘴氣爆裂。四散的怨念撕裂了空間,汙染了大地,令城市腐朽。而demonbane就置身在那凶惡的能量奔流中。


    《啊哈……哈哈哈哈……!腐敗、腐敗、腐敗、腐敗、潰爛吧!腐爛變成妖蛆的苗床吧!》


    四周響起提比略瘋狂的笑聲。


    《變成我的食物吧————————!》


    九郎聽著提比略那死命發出的瘋狂吶喊,心中不由得產生一種奇妙的感慨。沒錯。九郎對那無法死亡的活屍體,產生了近似憐憫的感情。


    (他以為憑這種東西能打倒demonbane嗎?)


    此時怨靈已經將demonbane吞沒,周圍被一片黑暗籠罩。


    《喔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嗬!》


    提比略或許是深信自己已經獲勝,他發出充滿安心感的狂笑。


    (你真悲哀……真是太悲哀了。)


    除此之外,九郎無法對他產生其它感情。


    就在這個時候,一陣衝擊朝demonbane襲來。


    接連不斷的爆炸。接連不斷的陵辱——


    demonbane遭憤怒的暴風襲擊,古神印被悔恨的火焰吞沒。


    但就算暴露在那樣的蹂躪之下,demonbane仍舊毫發無傷。守護demonbane的古神印,光芒也沒有絲毫褪色。


    (隻有這種程度嗎?貪婪剝奪他人性命所得到的力量與永遠,就隻是這種東西嗎?)


    九郎緊咬著下唇。


    (他就是為了得到這種脆弱的力量,而犧牲了那麽多人命嗎……)


    九郎明白一股灼熱的憤怒正在心中燃燒。


    (已經夠了。你也累了吧?)


    雖然九郎無法看見對方,但還是這麽在心裏對提比略問道。


    (就讓我為你劃下句點吧。我要否定你。)


    九郎望著那隻能顯示出一片黑暗的屏幕,心裏這樣想著。


    (我該怎麽做?要怎麽樣才能消滅不會死亡的你?)


    九郎很快就想到了答案。


    (放心吧。我有無限的手段。好比說、好比說是……)


    就在這個時候,一陣彷佛雷擊般的衝擊竄過九郎全身,讓九郎的身體為之一震。


    九郎無法理解剛才發生了什麽。雖然無法理解,但九郎卻聽到了聲音。那回響在自己腦中的異形之聲……


    ——快、讓我見識一下吧。九郎小弟與艾露?亞吉夫。


    ——在時間濁流的吞沒下,反複得到鍛煉的術者與最強魔法書的力量,究竟會是什麽樣的東西呢!


    ——這次、這次可別讓我失望了!


    九郎的意識隨後便沉入混沌的黑暗當中。


    ※


    九郎被囚禁在沒有絲毫光線的混沌黑暗內。


    四周沒有任何東西。隻有連自己身形都無法確認的深沉黑暗。


    九郎連自己究竟正在墜落還是上升都無法判斷。他隻知道自己似乎正麵對著常識所無法理解的角度,朝那個方向一路前進。


    這裏實在太過異常。這是個無論空間還是時間都讓人無法理解的封閉區域。


    內心正逐漸在超越人智的混沌中腐朽。無法理解的異形正侵犯自己的靈魂。


    九郎雖然死命維係著意識,但異形的黑暗卻像是在嘲笑那可悲的想法般,貪婪侵蝕他的內心。盡管九郎試著用是否存在都說不準的手腳試圖抵抗,但混沌卻毫不客氣地露出利牙咬住九郎抵抗的手腳。但縱使遭到那彷佛要令意識霧散的絕望感覺侵襲,九郎仍拚命地抓回意識的碎片,不斷努力地形成自我。


    在那慘烈的戰鬥最後——


    在漆黑的黑暗中,突然出現了一粒光點。


    九郎為尋求光亮,將手朝光源伸去。


    那是一個《箱子》。


    光線就是從那扭曲不工整的醜陋箱子縫隙中透出。九郎不假思索地觸碰了那個箱子,而就在九郎手觸碰到箱子的瞬間,箱蓋無聲開啟。九郎戰戰兢兢朝箱內望去。


    裏麵是一個異樣的物體。那是個懸在箱子中央的黑色結晶體。由七根支柱支撐的那個物體,是由許多不對稱的平麵所構成的多麵體,而表麵則有著數條看似血管的紅線。那是個狀似礦物,卻又能讓人深切感受到有生命脈動的奇妙物質……光亮就是由那結晶體所發出,而就在九郎明白這件事的瞬間,光亮突然炸裂。以黑色結晶體為光源的詭異光芒,在扭曲、掙紮、狂舞的同時朝九郎逼近,將九郎吞沒。


    九郎置身在強光的奔流中時,聽見一個異形的聲音。那是聽起來既像是祈禱又像是詛咒的異界言語,那是超越人類理解能力的異形之聲。但那些言語很快就化成九郎能夠明白的語言。


    突然間,九郎的意識重新清醒。由於實在太過突然,讓九郎甚至懷疑自己是否看到幻覺,但他還是立刻讓自己重拾正常思考。就算不對現狀多做分析,九郎也明白自己正置身在demonbane的駕駛艙內。


    九郎和艾露同時開口說道:


    「那東西是光之多麵體?」


    ——沒錯!


    不知從哪裏傳來、一個令九郎感覺似曾相識的妖豔女聲這麽說道。


    接著,戰場化為異界。


    黑暗凝聚。


    黑暗凝聚。


    黑暗凝聚。


    扭曲、失控、掙紮、異形的黑暗不斷凝聚。


    光亮凝聚。


    光亮凝聚。


    光亮凝聚。


    肆虐、咆哮、嘲諷、異形的光亮不斷凝聚。


    位處於暗的極限。


    位處於光的極限。


    世界轉變為異界——轉變為不可能的世界。


    光與暗交互亂舞。


    那逐漸侵蝕世界的物體令世界出現破綻,最後變化成世上所有矛盾巢穴。


    這是諸神的禁忌。


    接著,九郎透過感受明白。明白此地正是決戰之地。


    不,單方麵的蹂躪不能稱為決戰。這裏是處刑場。


    或許是感受到了異樣的氣息,恐懼在提比略心中湧現。但其實現在的九郎也有同樣的感受。兩人完全無法理解接下來會發生什麽。


    然而demonbane仍不顧九郎的困惑,自行展開行動。


    (它失控了嗎?)


    雖然九郎連忙嚐試控製demonbane,但demonbane根本不聽使喚。就像是控製權被奪走一般,demonbane持續失控地執行著與九郎意誌無關的動作。


    它就像是要執行一項已經被設定的工作。demonbane像是要使用雷姆利亞衝擊一般,啟動了配備在右臂的機關。接著,demonbane將蘊含必滅能量的右臂伸出。


    一團黑暗的物體就這樣從demonbane的右掌中出現。那是一團連周圍空間都為之扭曲的壓倒性黑暗。


    「黑洞!?」


    那團黑暗持續令周圍扭曲,最後甚至連次元本身都為之歪曲。


    一道次元裂縫出現在demonbane麵前,接著有個物體從其中顯現。demonbane伸出手,將那個物體從裂縫中取出。


    (這到底是什麽東西……)


    那東西看來像是扭曲的神柱、歪斜的神樹,或是無刃的神劍。無論如何,那是一個極端詭異的物質。而在中心部分,有塊黑色的結晶體。


    「這就是光之多麵體嗎?」


    在這個名字脫口而出的同時,一股驚人的能量流入demonbane體內。彷佛要將demonbane四肢扯斷的凶狠、粗暴魔力令機體發出哀嚎,那股毫不留情注入的能量持續蹂躪著九郎的身軀。仿佛全身皮膚被剝離般的劇痛讓九郎的表情扭曲。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九、九郎!妾身得……!」


    艾露死命地控製那股如排山倒海般不斷湧來的魔力,企圖讓那股力量流向多麵體。隨後九郎也介入控製工作,協助艾露控製力量。


    雖然那股魔力一直像匹瘋馬般持續狂奔,但在兩人合作之下,最後總算將流向固定到多麵體上。但就算如此,在機體內部肆虐的魔力仍舊相當強勁,如果稍有不慎,甚至可能會遭到魔力侵襲而昏迷。


    但是,問題不隻有這些。


    「喂……那東西未免膨脹過頭了吧!?」


    集中到多麵體上的魔力不斷增大。由於兩人將魔力導向其中,因此這也可說是理所當然的結果,但要是繼續下去,多麵體可能會因為超越魔力的容許範圍而爆炸。


    (該怎麽辦……)


    就在這個時候,demonbane像是在響應九郎的疑問般采取行動。


    demonbane就像手持神劍一般,將多麵體的尖端指向蒼蠅群。在完成那個動作之後,九郎又重拾控製。


    「它是想要把這股力量丟到敵人身上嗎!?」


    艾露有些難以置信地這麽說道。


    「我也不清楚,總之就試試看吧!」


    話一說完,九郎便操縱重拾控製的demonbane朝別西布托衝去。


    『這算什麽……你們究竟是什麽東西!別過來!別靠近我————!』


    或許是察覺到多麵體所散發出的凶暴氣息,提比略半狂亂地吼叫著。


    如雲團般的瘴氣與蒼蠅群朝demonbane壓去。但那些全都來不及觸碰到demonbane的機體,便化為塵埃消滅。demonbane所展開的防禦陣粉碎了所有的邪惡。


    『咿————!咿————!』


    從蒼蠅群中央傳出了淒慘的哀嚎。九郎朝那裏望去,看見球狀的別西布托駕駛艙浮在其中。


    九郎將多麵體的尖端朝那駕駛艙刺去。在那一瞬間,膨脹到極限的力量便將駕駛艙——不,是將整團蒼蠅吞沒。


    光與暗在奔竄。兩者在混合、交迭、翻騰的同時侵略著所在的空間。


    『咿嘎呀啊啊啊啊!這、這是什麽————!?』


    肆虐的光暗撕裂空間,空中出現龜裂。不久後,裂痕破碎,空間出現一道裂縫。在裂縫的彼端不存在任何事物。在那不自然的深穴中,所存在的僅有深淵。接著蒼蠅群開始被吸入其中。


    光與暗從裂縫中湧出。那看來像是無數人手的光暗抓住別西布托的駕駛艙,開始將其拖入裂縫之中。


    『別、別這樣!這東西想帶我到哪兒去!?不、不要——!!我不要去那裏————!拜托!算我求你們!……殺了我——!求你們殺了我!』


    九郎不知道在裂縫的那頭有什麽東西。就連提比略是否察覺了什麽,九郎也不清楚。可以肯定的是,那種恐怖隻有遭到多麵體攻擊的人才會知道。


    「那是你踐踏許多人才得到的不死之身吧?既然這樣,永遠伴隨那身體到最後也很合理吧!」


    望著正逐漸陷入裂縫中的駕駛艙,九郎這麽說道。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提比略留下回蕩許久的哀嚎之後,駕駛艙便消失在裂縫當中。而多麵體也化做光團消失,變為異界的空間也接著被吸入裂縫彼端。該處隻剩下demonbane,所有的一切,都消失到了裂縫彼端。


    最後,彷佛是要人將那些在異界發生的事情全部忘記一般,


    世界又恢複原貌。


    光之多麵體——


    那東西沒有曾組裝在demonbane身上的痕跡,也沒有在數據上殘留任何紀錄。


    直到這一刻,九郎才感受到戰栗。九郎臉色發青,全身都冒出冷汗。


    「那東西叫光之多麵體……那究竟是什麽玩意兒?」


    沒有人能回答艾露的疑問。


    ※


    在夢幻與現世的夾縫中——在那不知名空間內,有人正看著這一切。


    那是一名女性。


    那是名服裝剪裁精美、纖細高挑的美女?奈雅。


    但是,它不可能是人類。它的軀體蘊含有無限純粹的邪惡,從其中散發著異形的黑暗,周遭的景色也都因此醜陋扭曲。


    奈雅在笑。它在笑,也同時在流淚。


    那是希望在經過漫長時間後終於得以實現之人,純粹的感動淚水。


    那是純粹喜悅的淚水——


    但概括那喜悅的,卻是邪惡。


    極限的邪惡。


    正因為是真正的邪惡,因此沒有瑕疵。


    就是那般的純粹。


    「終於……終於……!」


    奈雅的聲音因戚動而顫抖。


    「我沒看錯!九郎小弟!這次的你果真和我想的一樣!大導師閣下!這世界終於生出能與你比肩的人了!」


    奈雅全身都充滿歡喜的衝動。


    「來了、來了、來了!殷切期盼的時刻到來了!


    世界沒入血海,血海上又積屍成山,這樣的無數歲月!


    以腐敗的世界為苗床,又誕生了更加腐敗墮落的世界,如此無盡的歲月!


    啊啊!下一個世界肯定更加墮落。


    啊啊!再下一個世界肯定更令人發指。


    啊啊!下下一個世界肯定更加淒慘。


    重複這無數墮落的漫長未來、漫長過去!


    數千、數萬、數億次!


    結束了、結束了、結束了——結束的時候到了!」


    那是類似愛情的感情。


    正因為純粹、投入,所以像愛情。


    正因為不顧一切,所以像愛情。


    「快!開始吧!我等待這一刻太久、太久了!


    這也是你們想要的吧!?


    可以結束了……對你們來說,這一切終於能結束了!


    沒錯,我會幫助你們盡早讓這一切結束!


    沒錯,你們真的是群優秀的孩子!


    啊啊、我愛你們……愛到無以複加!」


    但是,愛與邪惡真的相像嗎……


    無論如何,那份邪惡深愛著自己傀儡的事實,都是不變的。


    「大十字九郎!」


    她喚的是弒神之刃。


    「特利昂尊者!」


    她喚的是解放邪神之鑰。


    地球狂想曲最終樂章的幕廉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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