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四七年,七月九日──決戰當天。


    早上五點整。


    以英國情報機構《鵝媽媽》的幹部小牧為中心,總計六名成員緊急組成的小隊在太陽升起前展開行動。


    但是問題幾乎與行動開始同時發生。


    艾絲薇琳一臉無計可施地對成員說:


    「……啊,對不起,還是不行。這樣我去不了。」


    若要說她指的是什麽,指的是她的潛水服。


    事前小牧為她準備的潛水服尺寸好像不合。


    拉鏈連一半也拉不上去。在男性被趕到事務所更衣的時候,烏蘇拉把臉湊近她的胸部,咽下一口口水。


    「喔喔喔……究竟要吃什麽才能長這麽大是也?」


    「沒有,我隻吃沙拉跟喝啤酒而已……」


    準備潛水服的小牧也像是發現尼斯湖水怪一般瞪大眼。


    「我已經請他們準備最寬鬆的尺寸了說。話說沒事塞那麽多沒用的矽膠做什麽呢?」


    「這是天然的啦!……氣死,幸好我有趁昨天買好泳衣。」


    她邊歎氣邊穿上市售的運動比基尼,又在外麵套上了橘色的連身服。水使者偏好潛水服最大的原因是耐穿。潛水服能承受劇烈運動,就算稍微擦到岩壁也不至於磨破,就這方麵跟一般泳衣有天壤之別。


    「還請小心注意不要走光喔?萬一給湊看到,被他用能力把那一幕拍成圖片檔變成永久保存版──也不是不可能喔?」


    「…………」


    「不要什麽都不說在那邊扭來扭去啦討厭?」


    雪倫盡量把他們的對話當成耳邊風,迅速換好了自己的衣服。換作是她,隻要身高符合,什麽都穿得下。


    「真是的……」


    事到如今怎麽還能這麽輕鬆。


    不過多虧了她們,一大早就消散不去的緊張確實化解了不少。


    移動本身進行得相當順利。


    首先,一行人和進入烏蘭巴托時一樣利用偷渡業者離開,之後換乘特地準備的suv朝海岸線前進。


    小牧的索敵能力在這時派上用場。


    她的領界所具有的幹涉範圍非常廣大,除了密閉性高的建築之外,能收集約十公裏內的「聲音」。換言之,隻要前方有隸從者或是敵人的影子,他們就能在對方察覺之前更改路線避開。


    實際上,他們沒有遇到任何重大麻煩就來到日本自治區附近。


    車子當場丟棄。


    取而代之,軍用直升機從避難區的雜木林中現身。


    即使沒有經過塗裝,烏蘇拉看到直升機還是非常高興。雖然是複製品但好興奮是也、原形應該是傾轉旋翼機的理想型是也,等等如此這般。她雖然興致勃勃,但雪倫身為現役軍人,卻對武器不甚熟悉,因此也隻是隨便聽過而已。而這架直升機也是單程用的免洗機體,聽到用完即丟的迷彩少女相當失落。雪倫一想到這次也得高空跳傘也很失落。


    隻不過她沒得耍任性。


    他們必須迅速潛入敵人的根據地。花的時間越多,被敵人發現的危險性就越高,作戰的成功率也會隨之降低。


    jd坐在駕駛座上,雙重螺旋槳開始旋轉。


    起飛後的機艙內。


    小牧再次跟眾人確認行動,重複了一次與昨天相同的內容。


    「接下來我們會一口氣飛到行動地點。如果從陸地上確認到敵機,預定將由鵝媽媽的別動隊進行妨礙,小牧我們就別在意外野的動向,下水後立刻朝海底設施前進吧。目標是位在水深一千一百公尺的『地下』。」


    二十二世紀以降,就一般社會的認知,隻有亞洲聯邦領海內留有采掘石油的鑽油平台殘骸,嚴格說來並不存在海底設施。


    話雖如此,沿岸十海裏算在雪倫所屬的chaf調查範圍內也不奇怪。而這種地方確實存在設施這點,就某種意義上來說,或許能說是政府關係人在幕後動手腳的證據。


    「周邊海域應該有不少隸從者亂跑,恐怕難免一戰。那個時候就請烏蘇拉率先迎擊,以讓少尉跟湊潛入目標為最優先。隻要能進入設施內,之後就到時候再說。小牧會一直做出指示,因此請不要太拘泥於行動內容,隨機應變──打一場漂亮的勝戰吧。」


    來到這裏,雪倫對她的信賴也開始產生變化。語調、表情都看得出來她對這次行動認真的態度。


    雪倫抱著最壞的打算,就算會被小牧的虛偽背叛,仍舊選擇參加,湊跟艾絲薇琳應該也一樣。她是黑是白,這可以說是最大的賭局。雖說幕後黑手在聯邦之內,但詳細其實不明。她也不清楚他們究竟進行了何種活動才掌握first的所在地,值得懷疑的部分還剩下不少。


    反過來說,就是因為他們覺得,即使包含這些疑點,這次行動還是值得信賴,現在才會聚集於此。


    名為《first》的異形位在隸從者演化樹的起源,毀滅牠最大的機會也許就在今天,這件事絕對值得他們賭上性命。


    所以他們不選擇懷疑,而是選擇相信。


    隻要成功、生還,雪倫的「明天」絕對會產生劇烈的改變。她如此希望。


    前天開始的急轉直下。


    僅以兩天集結的小隊挑戰左右今後人類存亡的行動。


    ◇◆◇◆


    從兩年前開始,艾絲薇琳就無法喜愛自己的領界。


    她覺得自己的能力很方便。多虧了這個能力,才使她身為水使者受國家認同,被讚譽為移動係能力者中的最高峰。當時的她開心無比。


    但是這對翅膀雖然能使自己飛翔,卻難以載運他人。


    無論如何,她的能力就是無法乘載重量。光是加上一人份的體重,推進力就會大幅降低,連平常十分之一的實力都無法發揮。若是有人跌落懸崖,她即使能展翅飛翔接住對方,也很有可能無法阻止因高度累積的動能,連同她本人一起摔死。這個飛行能力絕非萬能。


    這個缺點,加上大阪事件。


    她自己一人脫逃,卻讓應該守護的訓練生們喪命。


    這是專門逃亡的能力、簡直就像是隻在乎自己的能力──這種想法在她心中萌芽,方便的翅膀一念之間變成淒慘的象征。她無法抹滅這份無力感,自己的能力也成為她時常情緒不安定的原因之一。


    她想保護山城湊,卻沒有幫得上忙的自信。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她抱著這份不安直到直升機抵達命運的場所。


    「海麵附近感覺不到隸從者的氣息呢。」


    小牧站在直升機敞開的後部斜坡,俯視太平洋的海麵說。


    一般來說,在空中聽不見海中的聲音。


    但是她的能力不是「收集」聲音,而是接近「掌握」聲音,因此隻要是領界涵蓋的範圍,無關海陸她都能一覽無遺。


    接著,探測的結果是好消息。附近沒有隸從者的群體,想前往海底,此時不做更待何時。


    「小牧先走,請下定決心的人跟上。……jd!你確認全員降下後,切換成自動駕駛再跳下來喔!」


    『yes, maam。』


    「那麽我就先走一步囉。慶功宴再讓小牧請客,請各位好好期待吧。」


    她拋下一個莫名合適的媚眼後跳進海中。


    隨後,一手拿著那把怪物般的狙擊槍、全副武裝的烏蘇拉也站到斜坡上。


    「……嗯,比起隨便挑一間店,少尉大人的料理更教我難忘是也。」


    嘴裏說著閑話,少女也跳了下去。


    事到如今再等下去也沒有意義,隻需捏碎不安與恐懼,一口氣朝終點邁進。


    隻不過,還有一個人捏不碎不安與恐懼。


    「不高不高不高不高不高一點也不高……不高不怕……」


    一臉正經嘴裏念念有詞的雪倫好像其實有懼高症,艾絲薇琳心裏覺得現在的她還比較可怕。


    這時jd像是為了體貼她,開始降低盤旋中機體的高度。


    靠近海麵後,她終於下定決心似地喊了一聲:


    「姐姐我會加油!」


    留下破音的呼喊,她一樣消失在海中。


    最後,後方斜坡剩下兩個人。


    艾絲薇琳朝站在她身旁的青年說:


    「──我說啊,湊。」


    「前輩。」


    被打斷了。艾絲薇琳一個點頭把話吞回肚裏。


    「如果是愛的告白請不要說出口,那是死旗。」


    「才不是咧!」


    原則上不是。她狠瞪他一眼後,像是突然想起什麽似地笑了。


    現在的她或許有點開心。


    「今天吹的是什麽風?我已經很久沒有聽到你的玩笑了。」


    他意義深長地歎了口氣,聳了聳肩。


    「是嗎?也許我隻是緊張而已。話說前輩想說什麽?」


    「嗯……」


    艾絲薇琳搖了搖頭,麵露微笑向前一步。


    「還是算了,原本想幫自己打氣的,但剛才那樣就夠了。」


    「什麽跟什麽啊。」


    這是事實。她光是聽到過去的湊會說的話,心情就輕鬆了許多。


    情緒不安定不是立刻就能解決的問題,現在的心情或許剛好適合潛到又深又暗又可怕的海底。


    她下定決心,縱身跳進海中。


    早上十點。


    她潛入水中,被鮮豔的鈷藍色所包圍。


    海上接近無風,晴天下的太平洋到水深十公尺為止都清澈美麗。魚群優遊、光芒飛舞,跟陸上一片崩壞的街景不同,這裏是靜謐嚴整而難以攻破的自然界。有史以來,這個空間就從未受到人類文明的侵略而保持不變,或是以極為遲緩的步調變化,寧靜的景色甚至會讓人忘記怪物的存在。


    如今,這片大海成了異形的溫床。


    僅僅為了屠殺人類,由人類所製造的怪物們在此蔓延。


    「看來我們馬上就被發現了呢。」


    身纏珊瑚色的領界,小牧在水中說。


    最後拋棄直升機的jd也跳入海中,成員一共六人到齊。小牧環顧全員,開口說:


    「大約在五公裏圈之內,有一部分疑似隸從者的大型遊泳生物正朝我們接近。在被團體襲擊前快點潛到海裏吧。」


    他們正是為了以最短路線侵入設施,才會特地準備不好預備、用完即丟的直升機。


    這次是斬首行動,並非全麵戰爭。為此才以少數的菁英執行任務。


    總之這是場與時間的賽跑,為了盡量避免無謂的戰鬥,艾絲薇琳等人朝水深一千公尺以下的目標展開潛行。


    水使者的遊泳速度平均約有二十五節,也就是最少也要三分鍾才能抵達海底。


    隻不過,持有移動強化能力的艾絲薇琳是例外。她要是使出全力,應該能在一瞬間抵達海域底層。但隻要小牧不來,她就無法潛入設施,所以先走一步也沒有意義。


    團體行動是必備條件。行動的關鍵在於雪倫跟湊,艾絲薇琳的任務是待在兩人身邊,守護他們的生命直到最後一刻。


    接著,執行這項使命的瞬間將近。


    小牧再次警告眾人。


    「──交戰注意。在海底的牠們差不多浮上來了。」


    突破水深三百公尺。來到這個深度,陽光完全遭受阻絕,海中包圍在一片黑暗之中。換作是一般人,無論有沒有空氣,都會因為肺髒被氣壓變化給壓扁而窒息。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凡人隻能用潛水艇戰戰兢兢地前進。深海本來就是徹底剝奪陸上生物自由的魔境,對人類來說是過於嚴峻的死亡世界。


    而顛覆這項常識的,便是水使者所持有的異能「征服深海」。


    「來了。烏蘇拉,射爆牠們。」


    「收到是也!」


    橘子色的光芒在黑暗的深海中擴散。


    烏蘇拉使水使者具備的能力奔流閃耀出光芒,映照出從海底宛如亡者般攀爬而上的隸從者們。眼下,異形群體由稱為「人形海怪」的噁心人形怪物組成。以人類形容的話就是嘍囉,先由牠們打頭陣襲擊敵人的傾向也十分相似。


    受領界矯正的視野大約有兩百公尺,眼界慢慢被遊泳的怪物占滿,其數量……超過三十隻。


    「四十七隻。」


    一瞬間結束目測的湊冷靜地低語。


    「到水深五百公尺處有四十七隻,比預計多了一點。」


    話說到一半,烏蘇拉單手將無比巨大、幾乎快與身同高的狙擊槍指向下方,瞄準兩百公尺前方的目標,扣下扳機。


    槍口強烈的光芒一閃。不知是否因為位在水中,還是小牧使用能力幹涉,槍聲比想像中小了許多,但是槍口射出的子彈卻以在空中相同的速度飛了過去,直接命中群體最前方其中一隻人形海怪的右肩。


    爆炸,如此形容較為接近。異形的血肉在海中炸開。她使用的是專門破壞軟組織的特殊步槍子彈,命中關節的話能將肢體連根拔起,對小型目標則具有接近一擊必殺的威力。這把怪物狙擊槍如果是在陸上,破壞力便大到無法隨便射擊,唯有在能以領界固定位置的水中才能發揮真正的價值。


    緊接著第二發雖然沒中,不過第三發命中另一隻怪物的頭部,將其漂亮地粉碎。


    即使如此,狀況也稱不上良好。


    「唔……超過五十隻的話,子彈會不夠是也。」


    少女在行動前也曾吐露,她使用的狙擊槍為了防水,在海中無法更換彈藥。又為了彌補這點,她進行改造擴充了彈藥數量,最多能夠射擊二十四發。也就是說,就算全彈發射,也確實會剩下一半以上的隸從者。她身上有帶衝鋒槍備用,但是射程、威力都會劇烈減弱,難以完全殲滅敵人。


    隻不過,敵人的數量在預定範圍內。


    小牧的回答也完全沒有焦躁的神色。


    「請繼續盡可能削減敵人的數量,漏網之魚就用近戰解決。雖然不太願意,可是也沒辦法呢。」


    理所當然,小牧不想從作戰開始前就跟怪物戰鬥。


    就連被形容為嘍囉的人形海怪也具有一口將人撕裂的力量。即便是善於水中戰的優秀水使者,在亂戰中隻要被找到一次破綻,也有送命的可能。最好的方法莫過於在安全地帶進行單方麵攻擊。


    近身肉搏伴隨著風險。


    不過在現在的情況下,這個危險或許微不足道。


    「位置交換。」


    烏蘇拉射死超過五隻人形海怪後,小牧前進到其他成員前方的位置,增加淡粉色──珊瑚色的領界濃度。


    「小牧擔任前鋒,烏蘇拉繼續在後方射擊。艾絲是遊擊,jd負責優先保護己方,湊跟少尉采取防禦態勢。請以自身安全為第一考量。」


    傳達完簡單的布陣,她單獨迎向一一浮上的隸從者群。她若是一般的水使者,她的行為也許會令人懷疑是自殺。特別是小牧的領界是能廣範圍收音,或是能將聲音傳遞到廣範圍中的通信用能力,相當方便;但難以想像能轉為戰鬥使用。


    即使如此,她還是帶著相對正經的表情躍上前。


    逃過烏蘇拉射擊的人形海怪張牙舞爪、張開醜陋的口腔襲向前排的小牧。


    麵對原始的噬咬,她采取的行動是「回避」。她靈巧地使用領界控製在水中的行動,宛如跳舞般輕盈地在千鈞一發之際避開與異形接觸。


    沒錯,避開。


    僅以這項動作,就使人形海怪的頭部四散各處。


    啵咻一聲──頭蓋骨就像是變成炸彈一般,毫無預警地從內部炸開。


    小牧與下一隻逼近的人形海怪擦身而過,怪物先是前肢從中碎裂,下一瞬間後背爆了開來。她同時討伐了兩隻,所用的時間不超過三秒。


    「她……?」


    她做了什麽?艾絲薇琳立刻吞回這句話。現在這個狀況下,應該沒人能為她詳細解釋。小牧說她的領界是「操縱聲音」,而聲音其實是由空氣或水的「振動」構成。這麽說來,似乎也不是不能使用在戰鬥上。


    艾絲薇琳想到這裏,切換思考。尋找正確答案隻是浪費時間。重要的隻有小牧擅長近身戰鬥這個事實。


    即便如此,將戰鬥完全交給小牧與烏蘇拉也絕非上策。烏蘇拉應該馬上就會把子彈射完,就連使用荒謬的能力破壞敵人的小牧也看似不能毫無差別地殺掉敵人。現在也是,她與同伴互相配合,帶著正在咋舌般的表情回避從死角偷襲的人形海怪,敵人卻沒有和之前相同遭到破壞。她的能力在麵對偷襲時沒有發動,某種程度上她應該還是得選擇目標。


    隻要能力並非無敵,意外就有可能因為無聊的原因發生。


    要是同伴在艾絲薇琳幹等時死去,她一定會再也無法平複。


    「遊擊一事,我了解了。」


    小牧出擊後十秒。


    艾絲薇琳將琉璃色的領界擴張到最大。


    宛如烏鴉的翅膀……形狀類似雙翼的加速裝置猶如融入黑暗般展開。


    那一瞬間,「最快」發動了。


    『──!烏蘇拉!』小牧驚險的聲音在腦內響起。『現在馬上停止射擊!』


    下一瞬間,水深四百公尺處的人形海怪頭部遭到粉碎。被穿著泳衣和靴子的艾絲薇琳一腳猛力以鞋底踢碎。


    轉瞬之間她回到異形的群體中。


    展開雙翼的稀有水使者眼神堅定。


    「我趕時間麻煩快點去死。」


    行動中,一分一秒的延遲


    都有可能改變他們的命運。一這麽想,她心中就對眼前的隸從者湧現類似於憤怒的情緒。


    請你們不要攪局。


    如果要妨礙我們,至少請你們快點幹脆地死一死。


    暗影在視野的邊界搖擺。群聚於深海的人形海怪們將突然降臨的艾絲薇琳視為獵物襲來。全方位,三百六十度,無一不激憤地朝她攻擊。


    ──但牠們連邊都擦不到。


    艾絲薇琳已經不在人形海怪前方了。她在一百公尺外的海中回轉,以翼型領界行動的身影應以飛翔形容。


    不過實際上能以肉眼看到她行動的人卻不多。


    她以異形也無法反應的速度移動,從出其不意的方向踢擊。粉碎,再粉碎。


    艾絲薇琳參戰後不久,化為死骸的人形海怪數量開始飆升。


    『艾絲我問妳,妳冷靜嗎?』


    不知是否出於擔心,途中傳來小牧的通訊。


    「……我才不知道冷不冷靜!可是如果有指示的話我聽!」


    『那就好喔。老實說效率比我期待的還要高,請在不勉強自己的範圍內繼續攻擊吧。我怕烏蘇拉誤射,所以先讓她待命了,請不要在意。』


    「啊。」


    這麽一說,她終於理解小牧慌慌張張下達停止射擊的命令的理由了。


    艾絲薇琳能不受限製改變軌道高速飛行的能力與槍械進行的支援射擊不好配合,無論再怎麽注意都還是有可能發生誤擊。她邊反省自己的粗心,邊重新認識到小牧的指揮判斷能力。那個女人的輕薄雖然非常顯眼,但是一旦行動開始,卻十分可靠。


    『幸好附近隻有人形海怪,沒有指揮官級的蹤影,快點解決,朝海底前進吧。』


    「──嗯。」


    艾絲薇琳緊咬牙關點頭。


    最近的她很負麵。愛哭、受惡夢侵擾、身體不停顫抖、還很在意山城湊的臉色。明明她跟別人一樣期待明朗的未來,卻不知道該如何抵達目標,隻好縮回自己的殼裏。


    然而現在,從那個凍結的兩年前開始,她確實再次動了起來。


    她終於看到了一縷光明。


    既然如此,哪怕是黑暗之中,她也願意飛翔。


    她毫不遲疑,張開逞強的翅膀,又猛烈地踢碎了一隻異形。


    ◇◆◇◆


    太平洋,海麵下一千一百公尺,深海。


    雪倫從某個瞬間開始察覺到異狀。


    大致掃蕩完聚集在前進路線上的隸從者後,六名成員順利抵達目標設施所在的海底。所需時間不超過十五分鍾。這個時間比理想進度快了一倍。艾絲薇琳的討伐能力大大超出預期,但是最大的因素是現身的敵人都隻有人形海怪,完全沒有受到指揮官級的阻撓。


    光看數據,這個狀況無可挑剔。


    進展順利到別無所求。


    ──有點,太順利了。


    而這個異狀,在一行人強行入侵、並成功進到設施內部後更為顯著。


    「小牧雖然能用能力除去水道內的對外聲納,可是沒辦法處理設施內部的紅外線感應器,所以我們會被發現。請做好準備。」


    昨天小牧這麽說。


    密閉性極高的海底設施出入口不多,實際可行的入侵方法隻有兩個。


    第一是利用潛水艇出入的運輸通道,但是從這裏進去就跟走到敵人的正麵玄關按電鈴一樣。隻要閘門由內部控管,就不可能隨意放可疑人士進入。


    因此,他們利用排水通道。


    這指的是二十二世紀前就存在,以長期運用為假想所設置的海底設施必定會有的生命線機能。現實中,在雪倫昨晚所見、山城湊的記憶影像中也有登場。


    換言之,這是有必要存在的安全漏洞──


    為了管理水壓必須使用巨大的馬達,勢必造成人類能輕易通過的水道,形成隻要是水使者就能輕而易舉入侵的路線。


    為了避免這種情況發生,設施方可能會以監視器及聲納監視給排水通路,但實情卻是前者的監視器並不受到廣泛使用。


    要說為什麽,是因為入侵者什麽的,根本就是「等一輩子也不會出現的存在」。比起設置監視器,再配置專門隨時看管監視畫麵的警備人員,就勞力及便利性而言,都不及能在發生異常反應時啟動警報器的聲納係統來得高。也因為這個原因,海中警備常傾向於依賴聲納。


    而小牧的領界能力「聲音支配能力」則是恰巧能將計就計。


    她的能力甚至能吸收以音波構成的聲納,再加以竄改。


    這是使這個滲透計劃不被敵人察覺的最大優勢。


    他們無論在外麵多麽放肆,設施內部也無從得知。對裏頭的人來說,外頭仍是隸從者群體優遊「一如往常的和平大海」。就算被他們在路上的同夥得知,也不可能及時通知電波無法傳達的深海。反之,內部的人即使察覺到了危險,也無法向陸地傳送求救信號。


    海底設施固然具有極高的隱密性,但是一旦曝光就極其脆弱。


    敵人正是感受到安全上的疑慮,才會計劃移動重要的《first》。這麽說來的確不無道理。


    即便如此──雪倫心中的違和感還是不斷膨脹。


    一行人通過給排水道內部,經過總計三道水壓閘門後,被拋進巨大的蓄水池中。繼續向前會被卷入淨水設施跟水一起蒸發,因此一行人強行撬開水槽逃了出來。這個時候雖然發出了巨大的噪音,但隻要一進到設施內部,被發現就隻是時間的問題,所以他們並沒有特別在意。


    強襲並速戰速決。這就是這次作戰的本質。


    雖說多少有些強硬,不過重點是破壞隸從者的《起源種》。隻要能達成這項目的,無論雪倫他們是生是死,計劃應該都會受到大幅破壞。


    本應如此,然而──


    「──好,我們快走吧!」


    從這個時候開始,原本可靠的小牧明顯開始崩壞。


    「不要脫離團體行動!如果有警備兵接近的話,小牧的能力會立刻察覺,烏蘇拉跟jd分別在前後方死守同伴!現在開始一秒都不能浪費!」


    煩躁、焦急,平常飄飄然的態度出現裂痕。雖然這些可以視為出於對任務的責任感,但是她的聲音還是異常慌亂,臉上也出現不理性的表情。


    雪倫心中的異樣感沒有解決,一行人就離開蓄水空間,走進設施的通道中。


    異常狀態在開門的瞬間發生。


    把掃描器插進緊急用插槽,湊將銀灰色的領界擴張到最大後,麵無表情地低語:


    「門鎖不存在……」


    「你說什麽?」


    他站在皺起眉頭的小牧身旁,按下門邊解除門鎖的按鈕。


    嗶一聲,門自動滑了開來。不費吹灰之力地滑了開來。


    湊垂下肩膀歎了口氣。


    「果然,沒有設定保全措施。說不定被人事先解除了……這份似曾相識的感覺很不妙。」


    「怎麽會……」


    小牧終於浮現不安的眼神,跑到純白的走廊中央。


    她把桃色的領界擴張到走廊前端,探索設施內部的狀況。


    ──一聲咋舌。


    「什麽動靜都沒有……沒有半個人!」


    依照當初預定,在潛入後,他們應該會立即跟察覺異狀的警備人員陷入交戰,也為此立下了應對計劃。


    不過設施內卻毫無動靜,隻有通風口發出的換氣聲與一片寂靜。


    「這是──這不可能!」


    「啊,等……小牧大人!?」


    突然,小牧衝進走廊中,開始拔腿狂奔。


    行動的中心人物居然開始擅自行動。


    預料之外的事情接連發生,動搖傳遍全體成員。雪倫盡管知道現在處於異常狀態,卻也因為狀況實在是太不透明而反應不及。


    「…………」


    最先回歸冷靜的是湊。他不發一語,追上向前跑去的小牧。緊接著,jd從防水槍套中拔出手槍,一蹬地板大喊:


    「總之我們先追上小牧!烏蘇拉殿後警戒後方!」


    「收、收到是也!」


    事到如今,一股寒意竄上雪倫的背脊。


    她完完全全無法想像問題的真相,卻仍然依稀感覺到他們陷入了某種無法挽回的狀況中。潛入敵人的設施、強行突破警備網、討伐first──成功還是失敗,這是場簡單的冒險。


    但是如果這場冒險本身就是個錯誤呢?


    這個世界並不是「非黑即白」,而擁有更多的色彩,時常會導向意料之外的結果。


    雪倫最後選擇了相信小牧這個人。


    縱使這個判斷正確,也沒有必定能獲得勝利的道理。


    抵達海上、行動開始二十七分鍾後


    ,他們立即陷入緊張的情勢中。


    ◇◆◇◆


    直到最後,他們還是連一個人也沒遇到。


    跨越兩個區塊,雪倫等人來到一道厚重的閘門前。


    ──中央區塊,「總研究中心president」實驗室。


    空間雖然狹窄,卻頗深。在一般兩個二十五公尺的遊泳池直向並排的空間內密集排列著不少器材。電源還在運作,不停記錄研究資料的電腦、設施內聯絡用的對講機、空空如也的有機培養筒等殘存的設備持續發出詭異的光芒。


    整體空間非常昏暗,如果雪倫冷靜下來,或許會覺得這裏乍看之下像是太空船的內部。不過前提是她得冷靜……


    然而,在發現一具屍體時,所有人的意識都朝那裏集中。


    那應該是個年輕的女性。宛如耶穌基督一般,她的手腳被釘在一個巨大的培養筒上,死狀相當淒慘。這不是殺人,而是摧殘。她全身體無完膚,手指不是被折斷就是被剁了下來,腸子從腹部傾泄而下,頭部也有三成不見蹤影。血腥味四溢的反麵,四周完全沒有腐臭味,體液也還沒凝結,顯示遺體死後並沒有經過多久。


    然後是,用血大大地寫下的兩個字──歡迎。


    就連工作上常看到淒慘屍體的雪倫觀察後都不自覺地胃痛。跟她一起來的艾絲薇琳也發出一聲小小的呻吟別開臉。


    jd一臉嚴肅地駐足在屍體旁。


    雪倫叮囑自己一定要保持冷靜後,開口問道:


    「小牧呢?」


    「在前麵,應該跟山城在一起。」


    他用下巴比了比培養筒與電腦羅列的前方、溢滿青白色光芒的空間。


    邊說他邊叉起雙手抱怨:


    「看來現在的狀況糟透了啊。」


    「我從剛才開始就在狀況外。」


    「我也是。隻是這具屍體──其實是鵝媽媽的成員之一。」


    也就是他們的同事。雪倫之前也聽過他們有派人先行潛入設施內部。


    而那個人被殺了,就代表……不用想也知道。


    「我們的計劃暴露了嗎?」


    「可能性不低……但是,我怎樣就是不明白。」


    jd帶著悲戚的神情看向同事的屍骸。


    「假設,我們的計劃被對方察覺,對方趁昨天把first移動到其他地方的話,監視中的鵝媽媽應該也會有所報告才對。first又不是隨身行李,很難想像本部會錯過這種大動作。」


    「這麽一來──」


    first就還有可能留在這個設施裏。


    就在她如此想像的同時。


    槍響從後方的內部空間傳來。


    小牧跟湊位在喧囂的殘響中。


    兩人之中,小牧的手指扣在黑色手槍的扳機上。


    接著,她在雪倫的眼前再次開槍。三發、四發,一直到了五發,射盡所有彈藥的手槍才終於發出撞針的幹響。追來的雪倫隻看得見她的背影,無法確認她的表情,但是她憤慨的樣子絕非正常。


    「那是……」


    看向小牧全神灌注射擊的目標,雪倫不禁瞠目結舌。


    那是個注滿半透明液體的培養筒。


    跟先前看到的其他容器不同,宛如王座一般坐鎮大廳中央的培養筒放在厚厚的底座上,不隻受到欄杆包圍,還設置了專用的坡道,四周更簇擁著采集資料的器材。眾多培養筒中顯然隻有這個遭到隔離,一眼就能看出這個培養筒的特別。


    更重要的是,隻有這個培養桶中還留著「內容物」。


    是個具有藻類一般鮮綠色身軀,宛如美麗女性的異形。


    ──《first》。


    錯不了,雪倫昨天在相片上看到的綠色隸從者就在眼前。


    他們發現了目標,但是事態卻極其混亂。


    「……為什麽!」


    悲痛的哭喊響起。


    雪倫一時之間還無法察覺那是小牧的聲音。


    「終於來到這裏了,為什麽……為什麽啊!──開什麽玩笑,渾蛋!」


    說完,她把手中的手槍丟向first沉睡的培養筒。


    然而──手槍卻穿了過去。


    鐵製的槍身並沒有在強化玻璃上彈開,也沒有在上麵留下裂痕,反而像是被吸了進去一般穿過培養筒後,掉落十幾公尺外的地麵,發出冷冷的聲響。接著,小牧當場坐倒,跟個孩子一樣開始嚎啕大哭。


    在一旁看著這一幕的雪倫心中充滿疑惑。實在是太莫名其妙了。


    「剛才的那是什麽?……難道說,攻擊沒辦法命中first嗎?」


    「那是立體投影。是隻有立體影像的冒牌貨。」


    回答她的是山城湊。


    他站在啜泣的小牧身旁,表情冷靜地看著雪倫。


    「是黑是白,看來我們好像搞錯該懷疑的對象了。」


    「什麽意──」


    ──此時。


    『小牧,妳能見到母親最後一麵應該也夠了吧。』


    忽然,設施內響起穩重的男聲。


    接著,雪倫右側,放置設施內監視設備的區域中垂下一個格外巨大的熒幕。熒幕上浮現一個身穿銀白西裝的男子。


    是視訊留言。


    ◇◆◇◆


    那是個年紀約在六十五歲左右的老年白人男性。男人老態龍鍾,卻有著與白發及西裝十分相襯的帥氣容貌,聲音則是低沉穩重不失穿透力而具有磁性。宛如以外表透漏自己身分尊貴的老人背後的窗外映照著藍天,看似某棟高樓大廈中的辦公室。


    聽到男人的聲音,小牧無力地抬起紅腫的雙眼。


    接著用沙啞的聲音低語:


    「──長官。」


    『播放這支影片,就代表妳應該已經順利潛入設施之中了。妳現在一定十分困惑,所以我想趁現在簡單說明一下現狀。首先,稍早的幹部會議決定,我們將以英國的利益為第一考量──對隸從者計劃采取協助的態度。』


    尖銳的金屬聲響起。


    在後方觀看的烏蘇拉臉色蒼白,手中的衝鋒槍掉落地麵。


    此時,雪倫才終於了解先前湊所說的意思。


    他們搞錯了懷疑的對象。


    真正應該懷疑的不是小牧,而是她背後的組織──鵝媽媽。


    幕後黑手是聯邦,而與他們對立的英國則是友方。他們過度相信這個前提了。


    first早就被移送到了別的設施,不知道自己遭受背叛的小牧則相信了組織提供的假情報,執行這次行動。就算小牧個人值得信賴,隻要作戰的母體機關被吸收了,結果還是一樣。


    然而,即便如此,還是有個令人難以理解的部分。


    如果鵝媽媽要拋棄小牧,何必特地留下訊息?


    『我不會要妳讚同,不過希望妳能理解識時務者為俊傑。然後,關於妳的處置,十分遺憾,但我們得在此道別了。』


    這句話無疑是宣判死刑。


    『妳的領界能力無可替代,我個人也反對這麽做。無奈小牧妳對first的私人感情太強烈了。不過,事態如此也無可奈何。總而言之,《他們》判斷留妳下來隻會徒增危險。』


    「…………」


    喀擦、喀擦……坐在地上的小牧用指甲抓著地板,直到指甲裂開,滲出血來。雪倫看不見她的表情,也猜不出她的心緒。


    『這次這件事我也費了一番苦心。畢竟妳是可怕的順風耳,我知道就算隨便下手行刺也會先被察覺,讓妳逃跑。妳或許會認為這樣騙妳太大費周章,原因就是這樣。即使是妳,隻要被關在深海之中,也束手無策了吧。雖說事關first,但妳也有點太操之過急了。』


    男人偶而會說出些好聽的話,但是他的表情卻不見任何一絲悲壯感,臉上也完全沒有浮現同胞即將被處刑的感慨,純粹用平淡的表情,不帶感情地繼續說道:


    『那麽,進入重點。小牧等諸位優秀的入侵者。這段影片結束十五分鍾後,三隻《指揮官級》將會於設施中解放。或戰或死,就交由你們決定吧。』


    終於,他們看到了結論。


    『你們可以想辦法脫逃,不過我事先跟諸位說,這將是無謂的抵抗。在播放這個影片的同時,設施全體保全權限將交由外部終端接管,設施周邊也有專門的對人部隊待命。言下之意,是推薦諸位討伐隸從者。比起被醜陋的怪物虐殺,你們應該也比較希望能死在同為人類的士兵手上吧?』


    這麽一來,這次大費周章布置陷阱的目的大致上就相當明確了。


    真正的目的並不是純粹為了殺了他們──而是讓生物武器與水使者戰鬥,取得實戰資料。


    這如同一場沒有獎品的遊戲。事先說明遊戲


    規則,再給予他們十五分鍾的時間舉行作戰會議。誤入設施中的處刑對象一共有六人,每一個都是熟知如何與異形戰鬥的水使者。雪倫他們無論毫無抵抗地死亡,還是討伐隸從者,對對方而言都沒有損失。不管往哪逃,他們都在深海的牢籠之中,死囚仍在斷頭台上的事實並不會改變。


    品味惡劣到令人暈眩。


    熒幕中,老年男性輕言說出鼓勵。


    『那麽,祝各位武運昌隆。最後會為各位風光大葬,請安心前去來世吧。』


    畫麵暗了下來,影片結束。


    男人的話若是屬實,就代表十五分鍾的倒數計時就此開始。


    沉默並沒有持續多久。


    忽然,她帶著淚水幹涸的表情吐露了真相。


    「……起源種《first》是小牧的母親。」


    聽到這句獨白,起初沒有人有任何反應。


    理解這句話耗費了不少時間。


    的確,影片中的男人也用了「母親」這個詞,不過說隸從者是母親,雪倫的腦袋也完全來不及理解。


    「……母親是指?」


    「她是水使者……原本是個如假包換的人類。她是情感依賴型的侵蝕係,領界明明像是侵蝕生物的毒素……人卻溫柔得跟笨蛋一樣。明明是大人卻那麽愛哭,又很粗心大意,可是莫名地會做菜……這全部,都被腦袋有問題的丈夫硬是改造得一蹋糊塗。現在的她完全就是個怪物製造機──……啊哈。」


    她像是在嘲笑命運似地笑了。


    雪倫不經意地把視線移向現在仍飄浮在這個空間中,first的立體投影。綠色的肌膚以及宛如樹木根部一般的下半身。如果本尊長得跟這一模一樣,的確已經難以稱為人類。


    仔細回想起來,小牧一直都以「她」稱呼first。原本以為是因為frist女性般的外表,但是看來這個稱呼是從她個人心中的情感而來。


    局勢進展的方向大大脫離雪倫的想像,她有好一陣子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其他人也是,全都帶著沉悶的表情沉默不語。


    除了一個人,隻有他以我行我素的神情開口說道:


    「──難道說,妳的名字是小泉牧乃嗎?」


    小牧緩緩抬起頭。


    她以黯淡的雙眼看著青年──山城湊,流著淚歪頭。


    「答對了……的說。你怎麽知道的?」


    「我的記憶力很強,一直忘不了以前看過的網站跟新聞。兩年前在大阪海底找到《first》的圖片資料時,我就覺得跟某個大學教授的太太有點相似。所以我調查了一下那個男人,也知道他有一個獨生女。」


    「也就是說……你打從一開始就發現小牧的真實身份了嗎?」


    「沒有?自從十五年前全家人失蹤以後,就連我也查不到資料了。可是剛才妳這麽一說我就確定了。隸從者事件的主謀──跟我一樣是日本人。」


    「前大學教授,現任聯邦特殊機關的主任研究員,小牧和馬……就是他。讓隸從者出現在世上的人渣渾蛋。不過現在就算知道……也已經沒有意義了。多虧小牧,現在我們走進了死路……」


    「死路是嗎。」


    「能使這次行動成立都是因為有鵝媽媽的支援。現在隻剩我一個人,光靠小牧也什麽也做不了。就連從這裏逃出去也……已經沒辦法了。」


    「最後一個問題。first是研究中樞這點屬實嗎?」


    小牧老實地點了一下頭。


    「這是事實……隻要能破壞first,他們的研究就會被迫凍結。我敢保證。」


    「聽到這點我就放心了。」


    一如往常,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他從專用的防水容器中取出武士刀與步槍。


    接著把刀裝在自己的潛水服上,再將已經組裝了八成的步槍拚裝完成,裝上彈匣後拔出槍機拉柄。


    十五秒後。


    他輕而易舉地說出了所有人期待,卻都猶豫不語的一句話。


    「好,無論如何都要活下去。」


    這並不困難。


    隻要說出口就好。


    首先是不能放棄活下去的意誌。


    雪倫現在才想起來,要先從這裏開始。


    「沒錯……就是這樣。我們什麽都沒有達成,不能在這裏送命。」


    她的願望是替妹妹報仇,絕不是在這裏戰死。


    至少也要報一箭之仇。說這裏是她的葬身之地,她說什麽也不能接受。


    「我們已經知道起源種《first》是敵人的阿基裏斯腱了,就算隻有一個人也要活下來,不能讓這個真相埋沒消失。不管怎樣我都不想聽到他們的笑聲。」


    「完全沒錯,我也有同感。」


    jd帶著苦澀的表情插嘴說道:


    「可是現實的問題是,目前完全沒有突破現狀的方法。有人有什麽妙案的話請說。」


    「三隻指揮官級能用我的《槍》解決。依照戰鬥狀況不同我想應該可行,但是最大的問題應該是在外麵待命的士兵……」


    那恐怕是受過專門對人訓練的特種部隊。為了防止萬一有生還者脫逃,在外待命的人數想必不少。他們八成會在雪倫等人討伐完隸從者之後衝進來。相較之下,這裏隻有六個人,裝備也僅有最低限度,正麵衝突實在難有勝算。


    「不過,比起怪物,人類應該比較好突破才對。我們還有對人壓製技巧高的艾絲教官,說不定能趁機逃出去。」


    「那也要他們進到設施裏才行。如此一來還能一戰,可是如果是散布毒氣,或是判斷這個研究設施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也有可能選擇單方麵爆破。」


    「那個時候……就到那個時候再說。」


    「那個啊,雖然我知道可能不行……」


    艾絲薇琳畏畏縮縮地舉起一隻手。她的表情也藏不住對現在的狀況所感受到的擔憂。


    「能不能從原來的水路逃出去?」


    jd的嘴角一歪。


    「希望渺茫……他們應該不會大意到這種程度。再怎麽說,依照剛才的影片裏的說法,當做全體保全係統已經在外部控管之下比較好。水門很有可能打不開。」


    「外麵,難道是指陸地嗎?從陸地控製這裏?」


    「不,海中沒有辦法使用無線電波,所以不可能。大概是把終端機設在潛水艇或是貨櫃裏,以有線操作比較妥當。不知道實際情況如何。」


    「這樣能用山城的能力駭進去嗎?」


    雪倫用視線這麽一問──


    「我剛才試過了。好像沒辦法操縱閘門。」


    本人這麽回答。


    不知不覺間,他移動到監視熒幕密集的控製麵板前,回過頭來悠閑地對討論中的眾人說。


    「至少,掃描器端子接得上,也能連上伺服器。可是控製外部閘門等重要係統完全消滅了。不存在的東西我也沒辦法操縱,不過我還是能閱覽現在設施內的研究資料就是了。」


    現在看這種東西對逃離這裏沒有幫助。


    「山城,你有什麽好辦法嗎?」


    他搖頭。


    「很可惜,我現在想不到什麽能確實逃脫的手段。」


    「不用確定,隻要有可能就可以了。」


    「有幾個。比如說,算準外頭士兵進來的時機,以奈特莉的《槍》引發溶解,在設施外壁捅出一個大洞。如此一來設施就會因為氣壓平衡整體崩毀,這之間我們則是躲到強度高的安全室裏避難──之類的。不過,就算這麽做,我們也會被幾千噸的瓦礫活埋在海底。」


    「這樣不太妙呢……」


    「我也這麽覺得。總之──剩下大概十分鍾。逃離手段就之後再檢討,現在應該先做好跟隸從者戰鬥的覺悟。」


    「也是。」


    被牠們殺掉就不用提脫逃了。


    然後,贏不贏得了也還是未知數。


    敵人不偏不倚是難纏的三隻指揮官級,而且種類還不明。


    假如是大王烏賊就能預測牠的動作,也有討伐過的經驗,不過如果是第一次見到的種類,就無法擬定作戰計劃。即便概括稱為「隸從者」,但牠們其實毫無秩序可言。唯一的共通點隻有牠們全都是喜好殺戮、不可理喻的怪物。


    既然不知道敵人的戰力,現在就隻能鞏固同伴間的配合。


    而就這點來說,令人擔憂的是目前有兩名成員喪失戰意。


    隻不過其中一人──烏蘇拉似乎並不太需要擔心。


    「──那群玷汙英國顏麵的渾蛋!」


    渾蛋──、渾蛋──,怒吼在設施內回響。


    烏蘇拉稍早還帶著茫然自失的神情呆站一旁,下一瞬間她的臉卻越來越紅、眼眶浮現淚水,最後邊一大


    吼一邊把小刀刺進反器材狙擊槍中。接著,少女把防水用的黏著劑剝了下來,發出喀喀的聲響,將空彈匣丟在地上,換上新的彈匣。她拉開背帶背起槍後,粗魯地把掉在地上的衝鋒槍撿了起來。


    然後,少女露出稚嫩的虎牙,再次怒吼:


    「啊啊氣死了!我丟臉到怒發衝天是也!短視近利、被眼前欲望蒙蔽心智、威脅世界安全的傭才沒有資格舉起紳士的證明──聯合傑克!這股怒氣就先用把隸從者打成蜂窩來發泄是也!」


    雪倫再次認識到這孩子的我行我素。說不定是她的人生的尺度比雪倫還要寬廣,但是在她心裏,自己夢中的英國好像就是一切。就思想而言或許有點危險,不過這份樂觀進取在現在卻帶來一股可靠感。


    離少女最近的湊也擺出像是看到稀有動物一般的表情,說出心裏的感想。


    「妳簡直像是擬人化的英國呢。」


    「您這麽誇我,我會黏上您喔。」


    做好迎戰敵人準備的英國少女不慌不忙地回答。


    說完,她走向被打垮的同伴。


    「小牧大人,真是的,這樣一點也不像您是也!」


    沐浴在正上方傳來的大吼中,小牧的側臉看上去正緊咬嘴唇。


    「以牙還牙、加倍奉還,興致來了就三倍奉還,生理期中就四倍奉還不才是小牧大人嗎?老實說,我很不擅長應付壞心眼又愛自作主張又不知道在想什麽又噁心又讓人不快的您……可是!看到您這副樣子,我不知道為什麽很難受是也。」


    烏蘇拉伸出手,臉上浮現溫柔的微笑。


    「就算這隻是祖父的遺言,和您並肩戰鬥仍是我個人的意願。請您起身。」


    「…………我自己站得起來。還有小牧也很不擅長應付妳……耳朵很痛。」


    「既然如此就太好了。」


    如她所宣告,小牧起身後用手扶額。


    接著,隨著一聲歎息,帶著有氣無力的表情搖了搖頭。


    「如果無論如何都要戰鬥……小牧也不是不能幫忙。」


    她的眼神依舊死氣沉沉。


    雪倫耐不住心中的不安問:


    「感覺起來不怎麽正麵,妳還好嗎?」


    「說真的,小牧已經累了。為了今天奉獻自己、奪取人命。算算時間也剛剛好,想在這裏受到報應……好好休息。」


    雪倫等人兩天前才第一次聽到first討伐行動。


    但是小牧一定是在更早之前,甚至好幾年、十幾年前就已經開始準備了。而這些,在鵝媽媽所構築的組織力量也好,她所追求的母親的所在也罷,全都在一瞬間化為泡影。


    從零開始重新出發,會感到無力也在所難免。


    「可是,是小牧把大家帶來這種險境的,雖然算不上補償,但是至少我會在之後聽從大家的意思,也不會放水。畢竟再怎麽說,我好歹算是專家。」


    「即使罪不可恕,妳在這裏死去我們也很傷腦筋。我們不是麵對相同敵人的同誌嗎?」


    「是的。」


    她微弱地笑了,接著微微點頭。


    「小牧好像應該更周詳一點呢──因為小牧有了大家。」


    ◇◆◇◆


    多情的人生。


    ──不至於這麽說,但她喜歡上別人的經驗卻不少。


    她曾經接受告白,也曾自己向對方告白。在印度自治區就讀幼稚園的時候、畢業升上初等科學校的時候、身為水使者訓練生入學學院的時候,艾絲薇琳都有對特定異性抱有好感,其中一次也發展成了交往關係。


    他是個比她年長的警官。是她在為了當上教官,在烏蘭巴托進修時認識的。在接受對方的數次邀約後,兩人終成眷屬開始交往。她覺得那或許是因為交往前的過程蜿蜒曲折,又是她第一次與他人交往,因此當初非常興奮。


    隻不過,遠距離戀愛難以維持,加上兩人間根本上似乎存在著某種「差異」。或許該說是喜怒哀樂的時機才對。舉例來說,像在對話中笑的時機,雙方都無法得到對方期待的回應,溫度就漸漸降溫。最後在他說了「連見麵都覺得麻煩」這句毫無顧慮的話後,兩人的關係才被迫破局。艾絲薇琳也有類似的心境,盡管被對方搶先一步讓她既不甘又憤怒,她還是當作繳學費把這次經驗吞了下去。


    總而言之,她不是沒有戀愛經驗。


    然後,她對「戀愛」也有自己的一套標準。


    標準是「幻想會不會結束」。


    若是真心喜歡上對方,艾絲薇琳的幻想就永無止境。十之八九,在幻想中她會跟對方約會、結婚生子,至少會生五個。兩人生活從說早安到道晚安為止都毫不間斷甜甜蜜蜜。幸福粉紅充滿少女情懷、名為幻想的暴走甚至會讓半夜突然回想起的她後悔到想自殘。會這樣說不定是因為她的腎上腺素分泌比別人旺盛。


    所以,一定,應該,毫無疑問──她愛上了山城湊。


    可是艾絲薇琳卻不打算將自己的心意傳達給他。


    要說為何,是因為幻想中的世界一定充滿「和平」。


    換句話說,那是個怪物不存在的世界。


    不在現在,而是從今以後的未來。


    「啊啊…………可惡!」


    從剛才開始,她的手就抖個不停,艾絲薇琳低聲罵了一句。


    時間限製十五分鍾。那支影片結束後至少已經過了十分鍾以上。隨著時間逼近,她的心髒也越跳越快,到了似乎隨時都會炸開的地步。


    太難看了。明明早該做好賭命一搏的覺悟,一旦身處困境,卻是這副模樣。


    這裏是敵人的陷阱之中。不久之後,三隻強大的隸從者就會於設施內釋放。然後,打倒牠們之後,等待著自己的是以殺戮為業的特種部隊。老實說,她沒有能活到最後的自信。


    她常常聽到「把自尊什麽給丟了」之類的話,但實際上自尊心還是非常重要。現在將她吊在懸崖邊的,就是僅存的一絲自尊。


    我還真是個好女人,之類的……其實光聽就讓人想吐,可是她無論如何都不想讓湊看到自己淒慘的樣子。


    因此,她打算虛張聲勢直到最後一刻。


    「前輩,妳還好嗎?」


    不過在湊眼中看來她似乎並不太好。


    她點頭,帶著僵硬的笑容發出破音的聲音。


    「暫、暫時沒事。我沒問題,這又不是第一次了。」


    大阪事件之後,去年的登陸日她也經曆過生死交關。她就算不知該如何抹去恐懼,也還記得忽視恐懼的方法。方法十分簡單,隻要逞強就好。


    她現在正在逞強。


    然而,現在她要說出口的話卻明確發自內心。


    「湊,那個啊,不用擔心我。我自己可以保護自己。」


    萬一自己變成了絆腳石,她寧願自己被拋下。


    他一瞬露出沉思的表情,用手扶著下巴低頭,接著立刻平淡地低語:


    「──那個泳衣,跟前輩的品味有點不一樣呢。」


    的確,這是比起設計,更重視安定感的運動比基尼。


    「哪有笨蛋聽到會有戰鬥還買細帶比基尼啊?這跟現在的話題有關嗎?」


    「前輩,我會保護妳的。」


    玩笑開完後,他否定自己剛才的所有發言。


    從抱有好感的人口中聽到這句話,怎麽可能不臉紅心跳。


    但是,湊卻握起武士刀,用無比正經的神情別開臉繼續說:


    「就算要我賭上這條命,也要保護重要的殺必死要角。」


    啊啊,該怎麽說。心裏複雜至極。聽了這句話原本應該把他揍飛,她卻無法否定自己為聽到湊終於說出以前會說的話而感到開心。這種時候,以前的自己會說什麽?艾絲薇琳突然苦惱了起來。


    不過她的身體還記得,自然而然地開口:


    「我什麽時候變成那種角色了,給我去死。」


    「真冷漠,以前我們還一起玩過新婚家家酒的說。」


    「就說了不要每次都拿喝醉的時候……──噗、哈!」


    話還沒說完她就忍不住笑了出來。


    「啊哈哈哈哈!別鬧了啦白癡,真是的!啊哈哈!啊哈哈哈哈哈!」


    這是所謂的不出所料。


    差點都忘了,這是當時常跟他鬥嘴的內容。


    這既好笑、又令人懷念,使她不禁捧腹大笑、眼淚奪眶而出。


    ……啊啊。


    真不想死,她打從心底這麽想。


    ◇◆◇◆


    ──屬於《某個機關》,研究生物武器的其中一人曾經說過。


    製造隸從者非常好玩──


    牠們是荒唐無稽的怪物,大幅偏離生物學的規則與秩序,目前還看不到可能性


    極限的人工異形種。以二十二世紀撐起人類文明的魔法礦石《索拉裏斯》為基礎,賦予惡意實體一般的存在。


    侵略人類、蹂躪人類。


    如同小孩在畫紙上塗鴉的怪獸。


    ──力量很大、速度很快、超級強,再加上具備名為「領界」的必殺技,「我心中最凶猛的怪物」就此誕生。當然,雖然不可能跟塗鴉一樣自由,但隻要有知識、技術以及相應的研究環境,就能在一定程度上隨心所欲地訂製接近自己理想的怪物。隨著每次改良,怪物就成為更加洗練的武器,能更確實、有效地對付人類。


    甚至有人說,隸從者研究充滿夢想。


    然後今天,在迎接六名入侵者到來的海底設施中,等待覺醒瞬間來臨的異形也可稱為這一部分研究人員的夢想結晶。


    牠們不是對平民,而是以鎮壓武裝勢力為目的製造的個體。


    三隻指揮官級隸從者各自藏有不同的性質。


    每隻個體身為兵器,都還完全不具商品價值,現在仍處於實驗途中。由於難以使牠們聽從命令,隻能選擇讓其沉睡或是大鬧一番。三隻的「配方」都早已完成,所以他們決定趁著這次設施移轉,將無法控製的原版報廢。因此他們打的算盤是讓牠們與入侵者戰鬥,最後取得實戰資料。牠們的基本性質及活動紀錄,絕對會帶來照亮生物武器未來的光明。


    尤其是研究人員們最為期待的漆黑個體。


    全體輪廓酷似男性人類,全長超過兩公尺。做為基底的原種雖然跟白子一樣乳白、纖瘦,然而在此沉睡的牠卻有著宛如暗影般漆黑的肌膚,力大無窮的軀體更是和原型大相逕庭。


    過去在「大阪研究所」誕生,秩序獨裁型的最高傑作──之改良型。


    原種跟鮣魚一樣,具有配合其他隸從者行動的性質,但是改良型卻調整為可以單獨戰鬥的樣式。


    為了狩獵強力水使者而生的嶄新獵人。


    ──封印《斑貳型》的活體休眠艙,終於迎來啟動的時間。


    原本,今天解放三隻指揮官級的目的不過隻有收集戰鬥資料而已,並不是單方麵虐殺小牧等六名入侵者。因此,就組織方而言,希望他們能將戰鬥拖得久一點。


    約定好的十五分鍾過後,設施全體響起警報與廣播。


    『──現在感應到設施內出現危險生物反應,研究職員請至安全室避難,警備負責人請立刻確認狀況並進行處理。重複一次──』


    現在還保有機能的熱感應器與監視器做出反應。


    同時,設施內幾乎所有的障壁在這時開啟。這是為了讓入侵者能自由行動而事前進行的設定。


    高層命令她,必須讓入侵者以全力與指揮官級戰鬥。


    但是她卻無奈地歎了一口氣。


    「啊……不行,這樣不行啊。這幾個還是離彼此遠一點比較好。」


    軍用大型潛水艇漂浮在深海一千一百公尺處。


    包圍設施的殲滅部隊隊長透過外部終端送來的監視器影像觀察入侵者的狀況。她是個相對年輕的亞裔女性。吃著薯片,大喇喇地坐在位子上,看著被分割成一百二十格畫麵的設施全體光景。


    她看著其中一個影像,不經意地說出了建言。


    「全都聚在一起,可是會被最剛開始的《戰車chariot》全滅喔。」


    反正她的聲音傳不進設施內的入侵者耳中。


    她以看電影的心情觀戰,熒幕中終於出現了死者。


    「傷腦筋,這群沒骨氣的家夥。」


    不過,這並不能怪他們。


    既然不知道敵方隸從者的種類,就隻能邊戰鬥邊擬定作戰計劃。怪物一旦解放就不會等人,就連維持冷靜思考也相當困難。這不是判斷失誤,應該說是倒楣才對。


    然而,對方也不是沒有勝算。


    入侵者中至少有chaf的雪倫少尉,跟鵝媽媽的前幹部小牧這兩個具有極為強力領界的水使者──斑盡管難纏,但不乏充分的破綻──隊長邊啃著洋芋片邊這麽想。


    目前勝敗還猶未可知。


    而決定結果的,將是入侵者們今後的選擇。


    「不過是簡單的猜拳而已,不快點發現可是會馬上全滅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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