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拂多鳥羽島的春風夾帶著若幹濕氣,最近下雨的日子好像變多了呀。被強迫跳槽轉換工作跑道當起偵探軍師至今也過了一個多月。


    下課時間進女廁解決生理需求,體育課換衣服時也待在女生堆裏。深夜時分在文科校棟的淋浴間清洗身體,偶爾也會在女生對話中拋出一些有建設性的意見。


    在上廁所時,還有換衣服時必須把聽覺和視覺通通關閉,雖不情願,但在不知不覺間卻也已經把女孩子的生活方式過得有模有樣了。


    黑海每天都會拿這件事笑話自己,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那些事先暫且不提。因擊敗連合軍而使得兵力大增,盡管因期中考進入休戰期,悠等人也確實累積了戰果。


    如今天獄院黑海的麾下人數將近一百五十名。在人數規模大幅增強的情況下,被當作根據地的廢棄教堂也得以多分派一些人護守,無論是在戰略或是心理上都帶來相當大的助益。


    但悠早就把終極目標訂在「本戰爭」,不是冒著若戰敗就結束了的風險去麵對預選戰爭,而是希望更加安全有效率地確保我方兵力。


    『如果能把島上最大派係的隊伍拉攏過來的話——』


    在狐狸莊開作戰會議已然成為慣例,當悠提出這個想法的時候,黑暗女帝陛下倒是二話不說支持了這項提議。


    『嗬嗬,我就喜歡這種大膽的戰略。既然這樣,就跟我的兒時玩伴戀城寺王華所率領的布理蘭瓦珍結成正式聯盟吧。很好,就這麽決定!』


    事態發展急轉直下,就在隔天星期四,悠就被黑海像拉扯行李似的一路被拽去聖帕蕾絲特爾女子學院準備來場同盟交涉。


    這個時候,還沒有人知道即將麵臨的竟會是一場幾乎威脅到天獄院黑海存亡的悲劇——


    和三千風學園之間隔著一座商業區,恰恰位於島嶼另一端的全體住宿製的女子學校——聖帕蕾絲特爾女子學院(簡稱·聖帕)的學生製服與悠和黑海身上樸素的款式形成了極端的對比。


    酒紅色的製服外套加上純白襯衫與迷你裙,如此奢華的服飾再搭配一條深綠色的雅致領帶,簡直就是另一個世界啊。豪華得實在不像是孤島上的學校會有的製服款式。


    睽違三日的大晴天裏,在那些人理所當然、昂首闊步的校園領地中,卻出現了穿著其他學校水手服的雙人組……


    不用多說,那真的是非常、非常地引人矚目啊。而且還是混在天鵝堆裏的醜小鴨那一類的。


    (黑、黑海同學,大家好像都緊盯著我們耶……)


    悠不安地弓著背,對泰然自若走在身旁的黑海咬起耳朵。因為她的身高多了將近十公分,悠還得稍稍仰起頭才行。


    (哎呀,兩個美少女走在一起受到矚目不是很理所當然嗎?要是沒有引起任何騷動的話反而才是失禮啊。)


    (但我是男的啊……)


    從中央校門到校棟的這一路上明明種植了一整排明媚動人的櫸木,卻完全提不起閑情逸致孻欣賞這優美的景色。


    如果隻是被人緊盯著看,那還可以忍耐。


    但每個盯著他們看的聖帕學生都以極其戲劇化的誇張方式用手遮住發出「哎呀!」輕叫聲的嘴巴,還跟身旁的同學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起來,這實在是令人難以忍受。


    該不會是有人正站在某處舉著曰大小姐們,開始吵鬧吧。的大字報吧?


    「哎呀,是黑海大人呢。她怎麽會來這裏……」「雖然黑海大人很美好,但也注意一下在她身旁那位有著茶色秀發的女生嘛!」「好像小動物一樣,真是太可愛了!」「那位佳人和黑海大人是怎樣的關係呢……?」


    嘰哩咕嚕的耳語聲不斷傳來,這些話不是應該別讓當事者聽到才對嗎?


    (嗬嗬,這裏的孩子還真有趣呢……嘿!)


    (哇啊!黑、黑黑黑海同學,你突然是在做什麽啦!?)


    (我隻是想握住……悠的……)


    (手!請不要省略手這個字好嗎!還有拜托不要臉紅!)


    (哎呀,悠的臉不是也紅通通的嗎?)


    (那、那是因為突然被黑海同學握住手,不管是誰都……嗚嗚嗚……)


    「啊、啊,她們牽手了耶!?」「哎呀,居然還那麽親密地說著悄悄話……」「那兩個人該不會是在交往吧?」「怎麽這樣?黑海大人!」「我去聯絡新聞社!」「黑海大人有戀人了……啊啊,我快昏倒了……」


    「我記得白百合通信跟芭蕾絲多爾日記都有提到來了個新銳軍師呢……」


    今天的目的地——學生會室就位在這條以流言蜚語裝飾出的通道盡頭。


    啊啊,好憂鬱。


    不知是幸或不幸,這種陰鬱的情緒並沒有持續太久。黑海靠著她那張臉直接通過了接待處往校內走去。踏入校園後,迎麵襲來的卻是會讓人不禁腳步生怯的肅穆威嚴。


    越往校棟內部的學生會室走去,沿途擦身而過的學生表情也就越是冷峻。


    在這附近走動的人們應該都是布理蘭瓦珍隊員吧。無聲的視線帶來了壓力,心髒也不受控製地以令人厭惡的速度跳動起來。


    (那個,黑海同學,這種時候帶上頰白同學和真賀裏同學是不是比較好……)


    再怎麽說,隻有兩個人前來交涉,要是真被襲擊的話根本擋都擋不住。雖說在戰爭活動時間之外好像禁止以idea攻擊他人,但壓力還是存在啊。正所謂有備無患嘛。


    (………………)


    (……?黑海同學?)


    (……你稍微幻想一下那兩個孩子坐上桌與人交涉的樣子吧。)


    (…………啊…………)


    交什麽涉,頰白隻會恐嚇,真賀裏啃著德國香腸。談判不成就訴諸暴力的頰白,真賀裏啃著德國香腸………………


    不管選擇哪個夥伴,都隻會把悠描繪在白紙上的未來胡亂抹成一片黑的壞結局。


    所以說,被放行進入的這個房間真的是學生會室嗎?看在一般家庭出生長大的悠眼中,這裏根本就是某座宮殿的豪華大廳。


    挑高的天井彩繪著宗教畫作。懸掛著的十二盞吊燈透著橘光照亮了以大理石打造出的室內空間。


    悠和黑海被領到中央的圓桌入坐,沒一會兒就送上了蛋糕與紅茶。


    負責送上食物在一旁服侍的是兩個個頭嬌小的女孩——有著如出一轍的臉孔,應該是雙胞胎吧——其中一人像機械似地以完美的動作端上盛著蛋糕的餐盤,另一個人則手腳不俐落地用著相當危險的姿勢往杯裏倒茶水。直到兩隻茶杯都注滿琥珀色的液體,雙胞胎才整齊地略施一禮,回到房間一隅待命。


    除了和其他學生相同的華麗製服,她們身上還各自套了一件綴滿許多摺邊的同款圍裙。加上富有光澤的長發和明眸大眼,兩個人像極了觀賞用的陶瓷人偶。


    不過……為什麽她們兩人頭上都戴著貓耳發箍呢?雖然說適合得教人害怕,但那應該是出自某個人的興趣吧?


    「喔~是守護之心的提拉米蘇啊,挺有心的嘛。」


    話一說完,黑海就直接把剛送上桌的提拉米蘇送進嘴裏。這種活像是在朋友家享受午茶時光沒有一絲躊躇的舉動讓悠驚訝得張大了嘴。在敵人的陣營裏,她居然毫不猶豫就把送上桌來的食物吃了下肚到底神經是有多大條啊。不過就算叫她別吃,大概也不會被當一回事吧……


    ——於是等了差不多十分鍾。


    在黑海鼓著臉終於吃完提拉米蘇放下叉子之際,學生會室的大門也發出「磅!」的一聲被用力撞開。


    說到大門被狠狠踹開這件事,隻能厭歎這座島上的人完全不把門當一回事啊。


    「黑海!這可不是讓你悠悠哉哉享用提拉米蘇的時候啊!」


    維持著攤開右手向前比劃的姿勢,出聲的那個人正從嘴裏吐出尖銳高亢的音調。


    發色淺淡的長發,發尾成螺旋狀卷起。高挺的鼻梁和微帶紫紅色彩的杏仁狀眼睛,她似乎有著濃厚的西洋血統。


    這個有著光彩奪目的美貌之人正是這一次的交涉對象,


    擔任聖帕蕾絲特爾女子學院學生會長以及布理蘭瓦珍主將的高三生——戀城寺王華。


    做為黑海的兒時玩伴,她豪氣幹雲地甩著豐盈蓬鬆的卷發,大步走近圓桌,在悠與黑海的對麵位置坐下。


    眯起本來就強勢的雙眸,王華以倍數增長的淩厲目光瞪了過來。


    「小降小散!我也要紅茶跟蛋糕!」


    王華尖銳的聲音傳來。剛剛還說什麽悠悠哉哉吃提拉米蘇巴啦巴啦的,結果她自己也想吃嘛。她的情緒矛頭很明顯是對準黑海,但因為麵對的是這樣的人,似乎也沒有多餘的心力去一一調整每句話所該使用的語氣與音調了。


    「是的,王華大人,馬上為您送上。」


    「嚶嚶應!馬上來!」


    剛才的雙胞胎(還不知道誰是小降而誰又是小散)立刻就在王華麵前擺上紅茶和蛋糕。都是因為我們家主將,才害你們兩位……真是對不起。


    「王華,你來得真慢,昨天不是給你打過電話了嗎?」


    椅子微微往後拉開,黑海就像平時一樣悠然地交疊雙腿,滿不在乎地開口說道。也許是剛吃下提拉米蘇的關係,王華的表情好不容易才變得柔和一些,聽她這麽一說眉毛又再度倒吊了起來。


    「別開玩笑了好嗎!就因為你妹妹要求各校學生會都必須交出關於校內治安維持的大量報告,我才得忙著檢查內容跟不斷蓋下會長章!姑且先不提那個,小降,把那台錄音機拿來!」


    「王華,那不是我家笨妹妹的政策,是由副會長四振奈留子主導的唷?」


    「給我閉嘴!」


    這時,那個動作總顯得笨拙又驚險的女孩子(已經確定她就是小降了)遞上一台可外接電話接線盒的錄音機。


    對錄音機有過不美好回憶的悠不禁露出苦澀的表情,不過一碼歸一碼,心裏還是很在意那台錄音機裏究竟錄了什麽。從王華火冒三丈語速飛快的說明聽來,錄音機裏的內容似乎是昨夜黑海打過去的電話。


    王華的纖長手指按下了播放鍵。


    【——喀嚓。『明天會過去一趟,準備盛大的歡迎我吧』——喀嚓。『等、等一下!黑海?喂?喂喂……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呀,吼唷!』】


    那隻手氣到都顫抖了。憤怒的情緒因錄音內容又再度高昂,她的額頭上也爆出超粗的青筋。


    「你說這到底是什麽意思?」


    王華氣得拍桌大罵,可惜坐在對麵的黑海仍一如往常地維持超然的姿態,將抵在唇邊的茶杯慢條斯理地拿開。


    「是預約見麵啊。」


    王華整個人連同椅子一並栽倒在地……啊啊,小褲褲露出來了,是粉紅色的蕾絲啊。


    但光憑一通沒有說明時間、地點、意圖,甚至沒報上名字的電話居然敢自稱預約見麵……真不愧是天獄院黑海啊。


    「你、你這個人實在是……!」


    往上翻飛拉高到很不淑女的純白裙子被小散拉整撫平了,王華搭著小降的肩膀站了起來。紫水晶般的眼眸裏正燃燒著熊熊怒火……


    怯於王華那絲毫不遜色於黑海的駭人目光,悠悄悄對黑海咬起耳朵。身處在劍拔怒張的氣氛裏,悠敏銳地感受到無法忽視的危機感。


    (呃,戀城寺學姐確實是黑海同學的兒時玩伴沒錯吧?)


    又啜了一口紅茶滋潤喉嚨,(是啊……)黑海開始娓娓道出兩人的過往。


    (戀城寺商社和天獄院財團在中東能源產業的領域中一直有合作關係,所以父執輩的交情也很好……第一次見到王華時,我們都還很小呢。雖然上不同的幼稚園,但我經常陪她一起玩唷。)


    再也沒有比從這個人嘴裏說出『陪她一起玩』更恐怖的話了。或許當時的黑海還沒有現在這麽黑心,但還是能想像出兩人之間的上下關係。


    (之後在同一所學校念完國小、國中後,我就來這座多鳥羽島了。王華則是繼續留在那裏念高中……隔了一年左右,她也追隨我的腳步轉學來到這間學校。大概從那時候開始吧,她就三不五時老找我的麻煩。)


    (那個……你國中畢業之後就來到這座島的事,有對戀城寺學姐說過嗎……?)


    (這是我的未來嘛,除了家人之外沒跟其他人提過。)


    (啊……)


    蒙朧之間似乎讀出王華的心情了。但她的反應……難不成……藉著王華心中對黑海的好感,說不定能讓這次的交涉順利進行呢。


    「你這個人從以前就老是自作主張……什麽都沒不跟我商量……真是氣死人了——!」


    「王華大人,沒事了沒事了。」


    「嗚哇哇,王華大人,絰茶……請、請冷靜下來啊!」


    在小散的安撫之下喝了小降端上的紅茶,王華總算是壓下怒氣。雖然還喘著氣,但總算是好好坐來了。


    ——好,接下來該開始交涉準備結盟了。


    天獄院黑海開出的利益就是以下這一點。


    『在本戰爭到來時,若能得到她們豐厚的兵力加持,在天獄院黑海重返統一學生會之際,做為代價,將會釋出一些重要職位給她手下的幹部們。』


    就黑海來說,這算是比較主流的交易型式,到時候應該不會有太多阻礙。


    「今天我們前來叨擾的原因無他——」


    「王華,看看窗外!」


    好不容易才剛準備進入話題,卻被黑海出聲打斷了台詞。


    「等等,黑海同學你……?」「窗外嗎?」「窗外好像有什麽東西唷。」「小散,你過去看看。」「啊,姐姐,用跑的很危險啦。」


    突來的命令口語搞得一室的人都忙亂起來。包括在角落待命的二十多名聖帕學生在內,房間裏的所有人都照著黑海的指示吵吵鬧鬧地聚集在窗邊。


    「啊,你們看天上!」


    聖帕某人高喊出聲。隔著玻璃窗,映入悠眼底的是像戰爭開始之前,用來顯示參賽隊伍情報的巨型布幕。


    在這邊生活過就知道,那玩意兒可不是平時就飄浮在半空中的。鐵定是黑海在搞鬼吧。


    「王華,我就跟你的布理蘭瓦珍正式結盟,你應該很高興吧……如果你敢不服從我的要求……就會變成這樣唷!」


    正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窗外時,黑海居然吐出最不該在交涉進行時說的台詞,言語間她還啪地一聲彈響了手指。


    懸浮在空中的布幕轉暗。為了讓全島都能看得清楚布幕當然相當巨大,而看在悠的眼中,就覺得空中好似飄著一片大海苔。


    胃部和心髒因惶惑不安而感到陣陣絞痛。這個人又想亂搞什麽啊——?


    正想開口質問時,那頭的螢幕開始運作。


    【戀·城·寺·王·華·到·小·學·六·年·級·都·還·會·尿·床】


    吱——鏘啦啦啦——?


    鏘鏘~鏘鏘~鏘鏘~鏘鏘~鏘、鏘、鏘~~?


    ————毀了。


    伴隨著魯邦三世的主題曲旋律,學生會室的氣氛完全死絕了。


    黑海同學,你知道嗎?


    這種做法不叫交涉,是赤裸裸的恐嚇啊。


    「啊吧吧吧吧吧吧……」


    嘴巴大張到爸爸媽媽若是看到都會痛哭失聲的程度,王華徹底僵在原地。


    好淒慘的表情,完全無法播出。


    悠清清楚楚地聽到了,聽到王華的威嚴自腳跟崩塌碎裂的聲音。


    「喔~你還想抵抗嗎?既然這樣……」


    大概是認為全身僵直的王華拒絕了自己的要術,黑海又再度彈指。


    接著半空中出現了——


    【戀·城·寺·王·華·的·初·戀·對·象·是·班·導·白·河·老·師】


    吱——鏘啦啦啦——?


    鏘鏘~鏘鏘~鏘鏘~鏘鏘~鏘、鏘、鏘~~?


    「那是小學五年級的時候吧……你老是『白河老師——白河老師——☆』的叫呢。」


    黑海模仿著王華的聲音諷刺道。臉上浮現與生俱來的黑心壞笑。


    沐浴在眾人的目光之中,王華滿臉通紅地否定這一點。


    「才、才不是!我對老師是單純的尊敬!不是什麽戀愛之情!」


    看來她並不否認尿床的事啊。


    「王華,這樣實在太難看了。要是不想你國中二年級在滑雪教室那件更更更~~丟臉的往事被爆出來,就趕緊跟我的天獄院黑海結成同盟吧!」


    「我、我就說不是了,黑海!我的初戀對象是尼……!」


    話說到一半,王華慌張地用雙手遮住嘴,一副不小心泄漏天機的驚恐貌。


    「尼?」黑海歪著脖子反問。


    然後不甚在意地丟出一句話。


    一句——代表了毀滅的話。


    「比起那種小事……」


    那一瞬間,王華爆發了。


    「那……那種、小、事?把我的初戀……當成是……那種小事?」


    原本柔順的卷發氣得衝冠,柳眉倒豎,紫色的眼瞳直露凶光。一發不可收拾的怒火讓王華的臉色從紅變藍再到紫,最後綠成一片。


    「你、你這個人真的是……賭上戀成寺王華之名,我是絕對不會原諒你的!ideadri——」


    從口袋掏出鋼筆緊握在手中,王華氣得直接喊出將意念具像化的口號。


    「王華大人!這裏是學生會室啊!」


    「哇啊啊啊!會被禁止出賽的啦!」


    小散與小降像是擊發的子彈般衝向前,兩人合力擋下了自家怒不可遏的主將。


    那股衝擊似乎切斷了某條絲線,王華一屁股癱倒在地。


    ……啊啊,小褲褲又露出來了。粉紅蕾絲的。


    「王華大人!」「啊啊,王華大人!」「王華大人,真是太可憐了!」


    四周的聖帕學生一人一句王華大人,全圍在她們的主教身邊。倚著小降和小散兩人的肩膀,王華總算重新站了起來,口齒不清地宣誓道。


    「戰爭……全麵啟動戰爭了,黑海……我絕對……絕對,不會放過……你!」


    咯。靈魂從昏厥王華口中緩緩飄了出來。


    教人大氣都不敢喘一下的寂靜之中,超過四十道盈滿殺氣的目光彷佛化成恐怖分子貫穿了兩人。


    「一、一切都完了……」


    悠抱著腦袋,麵色鐵青。


    這下就連黑海臉上都浮現出把事搞砸的尷尬表情。


    緊接著就在交涉的隔天,布理蘭瓦珍與天獄院黑海的全麵戰爭便揭開了序幕。


    「啊啊,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預選戰爭的開戰鍾聲在島內清晰宏亮地回響之際,偵探軍師·羽澄悠坐在演奏風琴的椅子上,搗住雙耳將矗隆巨響隔絕在外,無奈地重重歎了一口氣。


    對手是島上最大派係。梗在眼前的是猶如惡夢般的戰力差距,就算架構出多麽周到的作戰方略也無法抹去骨子裏的這抹惶惑不安。總而言之,在有限的時間中也隻能盡可能策劃出有用的作戰方案了。但手邊搜集得來關於敵隊布理蘭瓦珍的idea操作者的情報並不齊全,越想就越感到不安。


    操作著擺在祭壇上的筆記型電腦,確認布置在教會石階下方的微薄防禦陣線。這回的作戰關鍵不在我方陣營的防禦,而是進攻的『速度』。


    「就是說啊,為什麽事情會變成這樣呢?」


    在悠身旁優雅交疊著雙腿的是我方隊長·天獄院黑海大人。此時她正托著臉頰,憂鬱的垂眉,露出一副苦惱的姿態。但馬上又接著說:


    「哼,算了,這樣也好。悠,快點報告一下狀況。」


    改變心情後她丟出了這麽一句話。該怎麽說呢,她實在是個神經粗得很徹底的人啊。


    無論軍師再怎麽努力奮鬥,若最重要的主將沒辦法冷靜地掌握大局,整支隊伍就會在一瞬間潰堤瓦解了。不管是懷著危機感或是心裏有多麽不安,大將所該做的就是端出四平八穩的穩重樣子——就這一點來說,黑海這副從容不迫的態度或許才是正確的做法。


    明知如此,還是覺得很難釋懷啊……盡管心裏發著牢騷,悠還是用流暢的語氣做出回答。


    「目前天獄院黑海的攻擊隊伍共分為三隊。各自從商業區的中央大街、西大街、東大街以最快的速度前往目的地,至於現場的詳細狀況就等各隊到點時回傳。」


    「哦,這樣啊。」黑海隨意地點了點頭,接著又若無其事地將彼此之間拉近到隻剩半個屁股的距離。


    「悠,我忽然好想喝紅茶喔。最好是像在王華那裏喝過的極上美味。」


    那種平靜的語氣好像完全不了解現在正麵臨多大的危機啊。


    「等等,再怎麽說,你也未免太悠哉了吧!會演變成現在這種悲慘的狀況,都是因為黑海同學對王華學姐做了那種事的關係耶……!」


    「事到如今,那也已經是很久以前的回憶了嘛。」


    黑暗女帝毫無反省的意思。


    在被堵得啞口無言的悠身旁,黑海好像真的開始緬懷起過去般,目光飄向遠方出聲道。


    那張惹人憐愛的側臉總是一不注意就會讓人看傻了,但她的內在與那張臉根本就是兩碼子事,走到這步田地,悠早就不會再受騙上當了。隻不過就算心意已決,胸口還是會無意識地怦通怦通心跳加速,實在教人懊惱。


    全然不知悠內心的糾葛,熟悉的沙啞嗓音直擊耳膜。


    ●


    在得知交涉破裂後,鎹頰白的士氣並沒有因此低落,反倒在聽到代表全麵戰爭的險峻鍾聲響起時感到興奮不已。


    「你們這些家夥別慢吞吞的!編進隊上時老娘就說過絕不會對你們要協放寬標準吧!」


    頰白轉過頭,大聲激勵著尾隨在她後頭將近七十名血氣方剛的隊伍。「是!」「遵命!」身後傳來炙熱難當的回應聲,頰白自己也拚命邁開雙腳在商業區的中央大街上衝刺。


    統一學生會戰爭的規則中,有一條是『在開戰鍾聲響起之前不得跨出校門』。所以當開戰地點訂在別間學校,再加上今天這種必須靠『速度』為主的作戰方略,對於部隊的體力有相當嚴苛的要求。在這一點上,頰白的隊伍是由前日所吸收的三千風劍友會與鐵槌協會聯合軍所組成的,所以無須擔憂。


    頰白隊的目的地是聖帕蕾絲特爾女子學院的中央校門。此刻她正帶領著速度直線上升的隊伍直向前衝。


    統一學生會戰爭正襲卷整座島嶼。


    矗立在島嶼中央直達天際的白色巨塔——阿烈夫·努魯。分布於其周圍成棋盤狀發展的商業區在戰爭開始的每個禮拜五下午開始到夜間全麵停止營業。除了商業區之外,連在島嶼東西兩側的一般住宅區也跟著沒了人氣。戰爭期間,島上會活動的隻有多鳥羽島三校的學生,總讓人覺得有點不舒服。


    這段時間島上的居民們便抱著欣賞表演的心態,從自己家裏或是公司的電視上關注著戰爭發展。對喜歡熱鬧又有著武俠體質的他們


    而言,有線電視的統一學生會戰爭實況轉播可是深受歡迎的。


    「老娘可沒打算提供什麽娛樂啊……」


    頰白不屑地吐出這一句,卯足全力在鬼城中奔跑。


    話雖如此,但這座能完全放開來行實暴力行為的島嶼,就日本國內來說卻是十分難得的。況且夏天時還可以在山裏捕捉到大隻的獨角仙,不管什麽季節都能釣到豐富的漁獲。還遇見了與自己相伴的acht·acht,統一學生會戰爭中強者為王、敗者為寇的簡單規則也不令頰白討厭。


    下定決心與大姐頭同進退,於是才有了現在的自己。雖說每天都有些雜七雜八的事要處理,至少自己還是做得挺開心的,讓那些島民當猴子耍耍把戲當作消遣或許也還不錯吧。


    是啊。


    不管再怎麽隨意比較,現在的生活都比在之前個地獄好上億萬倍。


    「這裏就是待命地點了嗎?」


    記號是穿過公園後的運動用品店。頰白如預定好的那樣將雙手高高舉起,揞示部隊停下步伐。雖然大聲喊停比較符合自己的性格,但越是接近敵人的陣營,就越得盡可能將所有聲音降至最小,這是那個變態女裝臭軍師給的忠告。


    頰白窺視著前方兩百公尺左右——這塊商業區的終點,也就是他們的目的地,中央校門。


    兩根粗實的紅磚瓦柱並列聳立著。以薔薇花紋為底,設計華麗繁複的拱門將雙方的頂部聯係起來,右側磚瓦柱上掛著以鋪張的筆觸寫出『聖帕蕾絲特爾女子學院』這幾個大字的名牌。


    敵人很強大,並且就在舉目所及的地方。馬上就能跟她們交戰了……興奮的情緒令心髒強而有力地躍動起來,彷佛注入了一股精氣,從脊椎到指尖都感到令人愉悅的麻痹感。


    「接下來——」頰白揮動著手臂,按下耳麥的開關。


    「喂,軍師!頰白隊已經到達待命地點了!快點給下一步指示,快點快點!」


    ●


    三千風學園廣播社,第二錄音室。


    有如體育新聞的布景中,小隔間外掛著的是寫有『統一學生會戰爭live』的巨大節目標誌。此時背對標誌的廣播社社長和今天的特刖來賓兩人正並肩坐在桌邊,對著手中的麥克風傳達最火熱的第一手報導。話雖如此,不過今天的特別來賓不太習慣鏡頭,到現在還紅著一張臉,說起話來還支支吾吾吞吞吐吐的。


    「——以上,是由新都工科大學附設高中的第三操場傳回的最新消息~!」


    畫麵從戰事現場轉回錄音間現場。


    綠色的外卷短發,額間泌出一層薄汗的逆崎理音若無其事地念著前方的廣播社社員手裏舉著的大字報。


    「好——的——接下來就把焦點轉到目前最受矚目的天獄院黑海吧!」


    她的視線停留在鏡頭上,邊翻閱著手裏的資料。


    「不容他人追隨超越的快速進擊,天獄院黑海團隊的參數值有著明顯的提升,攻擊力與戰略為b,防禦力與規模為d,團隊合作則是c!今天的來賓,緊急救護隊的隊員秋宮雛理同學有怎樣的看法呢?」


    「咦,那、那個,可是……今天的對手是……」


    由於話鋒突然轉到自己身上,原本就通紅的臉蛋又向上飆升了一個層次,雛理努力擠出聲音。


    「沒錯!再怎麽樣今天的戰爭都太過魯莽了!對手可是以近四倍戰力自豪的島上最大集團布理蘭瓦珍啊!就算說是與聖帕蕾絲特爾女子學院所有學生為敵也不為過啊!」


    「就算這樣,小悠……羽澄悠同學一定也會努力麵對這場職爭的……一定會。」


    「就是啊!朝氣蓬勃的新進女漢子軍師,所俱備的能力居然還是可以使能力倍加的超~珍貴idea·aeon的羽澄悠同學,在這場戰爭中她究竟有怎麽樣的盤算呢!」


    「……會不會是將目標訂在本戰爭,準備趁現在一口氣增加有益於隊伍的人才呢?」


    「這也是當然的吧。若是今天的戰爭能順利得勝,天獄院黑海的『規模』毫無疑問就會晉級為s級了呀。話雖如此,但眼前的戰力差距就算是拚足了全勁也……喔唷唷,似乎已經可以摸清天獄院黑海各隊的動向了呢。畫麵馬上轉到現場,去吧!」


    擺在理音前方的監視器隨即切換成頰白隊的鳥瞰畫麵。這段時間傳送到觀眾眼中的就是戰爭現場的影像與理音的即時播報聲。隻剩下聲音的理音情緒反倒更加高漲了。


    「由鎹頰白同學率領的隊伍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在中央大街上前進。周圍雖然有其他隊伍正上演一些零星爭鬥,但對於他們的行進似乎並沒有帶來多大影響!」


    此時畫麵切換到東大街——


    「接著是……啊,這裏反倒因為小衝突的影響而陷入了僵局呢。在東大街上行進的真町俠士隊的步調似乎被拖慢羅。喂喂喂,加油啊,真町俠士!」


    「最後是士蜂真賀裏同學所率領的隊伍……嗯哼嗯哼,這邊的行進狀態似乎也沒什麽問題呢。他們的目的地會不會是聖帕蕾絲特爾女子學院的西校門呢!」


    畫麵隨即又切換回棚內,映出的是身身在錄音室中的理音和雛理。理音的目光緊緊地鎖定鏡頭,雛理則是視線左飄右移,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樣。


    「看來天獄院黑海這次是采取兵分三路的攻擊策略呢。可是——!聖帕蕾絲特爾女子學院的各校門前都已按步就班地築起布理蘭瓦珍的idea防護壁,看起來是絕不讓他們越雷池一步的!雖然防護壁尚未完成……究竟最大集團的根據地會不會因為天獄院黑海而崩塌呢!」


    「會、會是怎樣的結果呢……?」


    「哈唔!厲害!居然擺出將手交握在胸前,緊張得心兒怦怦跳的模樣,原來雛理也懂得怎麽做粉絲福利嘛!隱身在島內的雛理粉絲們~今天的可是永久保存版唷~!」


    「吼唷,理音,你別說這種讓人害羞的話啦!」


    「嘿嘿嘿嘿,很遺憾,這是現場直播啊!那麽接下來,天獄院黑海的動向當然還是會持續關注……但接下來就讓我們來追蹤一下鐵骨粉碎統治那邊是什麽情況吧!」


    「嗚嗚嗚~理音……!」


    由於會掌握到敵隊的動向,所有的idea操作者都被嚴袼禁止即時觀看這個節目。而在雛理無意識地不斷做出粉絲福利的這段時間創下了當日瞬間最高收視率,這個事實根本毋須多加著墨。


    ●


    悠守在廢棄教堂裏,右眼已燃起金色火焰。


    這也意味著他正透過aeon之力,將啟動ideadrive所需的濃縮路克斯·索利斯傳輸給頰白。


    頰白隊的目標就是攻破聖帕蕾絲特爾女子學院的中央校門。


    根據她所報告的狀況,中央校門的防護壁完成度目測看來約是三成左右。一聽到這個消息,悠馬上下達了突擊命令——這時有新的通訊傳人。


    『這裏是真町俠士!我們正在東大街上前進,但到現在都還沒看到敵人。不過倒是跟其他隊伍發生了一些小衝突,行軍的速度完全無法提升啊!』


    「我明白了……那麽俠士同學,建議你先將隊伍分成數支小隊。避開大馬路,改以兩列縱隊的方式走暗巷繼續前進。」


    『喔喔,原來如此!美少女想出來的作戰方式果然與眾不同呢!』


    俠士切斷了無線通話後,地圖上的藍色標誌也跟著分散開來。在暗巷裏衝刺前行。


    ……照目前的情勢看來,作戰計劃應該能順利進行才對……


    隻可惜這天真的想法沒一會兒就被真賀裏尖銳的叫聲給抹殺得一幹二淨。


    『——這裏是士蜂真賀裏!我們還在前往西校門的途中……但遇到奇襲了,被擺了


    一道哇!』


    「奇襲?」脫口而出的叫聲整個走調變成假音。「真賀裏同學,我馬上啟動aeon!」


    「嗯,你動作快一點!」


    耳麥那頭傳來刀刃碰撞的尖銳聲響。雖然想過作戰行動中也可能遇到其他隊伍發動攻擊,但怎麽偏偏就在這個時候呢!


    即使如此,悠還是立刻壓下焦慮、厘清了思緒,為了發動aeon而用心想著真賀裏。


    「滋」視網膜神經滾燙沸騰著,左邊的虹膜已開始燃燒耀眼的紫色火焰。


    「真賀裏同學,他們是什麽人?該不會是……?」


    該不會是布理蘭瓦珍的突襲部隊吧?若是己方的速攻作戰策略已經被看穿,就得用最快的速度將作戰方案全盤更動了。


    『ideadrive——千天無謬!這些家夥自稱是寄生蟲·技安主義的人,身上穿的製服則是新都大附屬高中的。不是布理蘭瓦珍!』


    「明白了……!」


    這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嗎?看來應該用不著徹底改變作戰策略。


    「該死!無禮之徒還不快滾遠一點!硬要突破的話,這樣的數量實在有點麻煩啊,可惡!」


    啊啊,打算兵分三路的速攻怍戰逐漸崩潰了……苦澀湧上喉嚨。但遇到這種狀況,除了讓真賀裏隊應戰也別無他法了。


    「到頭來順利抵達目的地的隻有頰白隊嘛……」


    黑海投來的視線真紮人。可所謂的軍事策略就是包含了諸多『不試試就不曉得會有什麽結果』的元素。戰場是活生生的,紙上談兵並不適用。兵分三路的部隊過半數都遲到了這點確實是很沉重的打擊,但還是有轉園的餘地。隻要靠靈活的應對來修補作戰計劃上的缺失,同時慎重地進行下一步棋,多少能夠扳回一城……才對。再怎麽樣,悠還是確信真賀裏不會敗給突然冒出來的奇襲隊伍。總而言之,現在也隻能相信她們了。


    在做好心理建設下定決心之後,悠便將思緒的焦點轉移到敵對勢力上。


    若和布理蘭瓦珍發生正麵衝突,天獄院黑海的勝算近乎於零。那麽,哪裏才有可乘之機呢?


    答案很簡單。就是『速度』。


    天獄院黑海麾下被稱作萬夫莫敵而無比自豪的兩大王牌,在這座島上可說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相當然爾,敵人肯定也會意識到這不凡的一點並考量出對應的策略才對。


    那麽,對手又會擬定出怎麽樣的對策呢——?


    麵對強大的攻擊力時,一般來說,首要的就是鞏固好自家陣營的防禦體係吧。


    換言之,就是聖帕蕾絲特爾女子學院的中央校門、東校門,以及西校門三處。


    布理蘭瓦珍應該會以固若金湯的idea防護壁徹底封鎖其中兩處校門,剩下的那一處則是讓自家的攻擊部隊出入的通行口吧。雖說為了可以應對狀況進而順暢地展開進攻,相對於那三處被當作候補的突破口,將自己的戰力分成三等份的風險確實大得多。但若連那種程度的展望都無法成功的話,還能怎麽彌補橫亙在兩者之間的絕對戰力差距呢。


    早先曾因為好奇而詢問過黑海,要讓idea的大小及強硬度提升,就必須在ideadrive花上更多時間。


    大小及強硬度,兩者都是啟動防護壁的必要之鑰。


    對聖帕蕾絲特爾女子學院那群少女園地裏的居民來說,應該對於滿身汗臭味的男人入侵領域感到很不愉快吧——這是大前提。若是這般,為了阻止天獄院黑海的侵略,她們無論如何都會創造出堅固無比的防護壁,這樣的猜測是極有根據的。


    除了頰白與真賀裏這兩名戰鬼,其餘的隊員清一色是體育係漢子。


    基於這兩點要素,布理蘭瓦診要完成這一次的防禦壁應該會花上比平常更長的時間才對。


    ideadrive啟動防護壁時會有短暫的無防備狀態,說起來雖然諷刺,但隻要針對這點發動快攻,肯定就能發現打破窘局的突破口。一旦鎖定該狙擊的入口,就立刻讓另外兩支部隊的戰力往那裏匯集,一鼓作氣衝破校門。隻要我方勢力能大舉入侵聖帕蕾絲特爾女子學院,下一步應該就能直攻敵人總部的學生會室了。沒時間派遣偵查兵事先調查,是東、中央、還是西,隻要能夠攻陷其中一處,就有勝算。


    所以說,這次的作戰重點就是速度——必須在防護壁完成之前一舉摧毀——在開作戰會議時,就書簡意駭地表明了這道連頰白都能一點就通的單純戰略。


    繼續這麽下去,大家應該能在中央校門前匯合吧。


    最大的校門=防禦陣形最為堅固=必須花最多時間啟動idea。預料到這一點,而在負責中央校門的頰白隊中投入最多兵力的做法也是正確的。


    在腦海中裏將諸多狀況一一整理過,悠祈禱般地交握雙手。


    「各位,加油啊……」


    ●


    「請啟動防護壁吧!」


    「ideadrive!」「ideadrive了!」「ideadrive……」


    中央校門前,八街散向眼前的五十名的防護隊員下達指令。


    被交負掌管最前線的任務是件十分光榮的事,能為王華這位恩人出一份力也覺得很開心,但必須大聲說話這點對散而言卻是最困難的地方。


    「呼~」輕輕籲出一聲歎息後,散轉動視線,向杵在身旁發呆的姐姐搭起話。「好了姐姐,我們也要出發羅,動作快一點吧。」


    「啊啊,等等啦小散!」


    真是的,這個人老這麽慢吞吞的……也好,這樣也很可愛。


    慢了一拍跟在後頭的姐姐一行人約二十名。領著被付予任務的女孩們,散穿過正在啟動idea的防護隊,跨出中央校門。手遮在齊瀏海上環顧棋盤狀的整齊商業區。星期五的午後時分,杳無人跡的中央大街無論何時都讓人感到很不舒服。


    雖說跟隊員的idea資質有關,但要創造出超越身高的防護壁,還是得花上更多時間才能完成ideadrive。因為調整敢動前的隊形就先花了一把時間,無法再慢條斯理地悠哉等著防護壁完成。更何況對手可是天獄院黑海,除了擁有強大戰鬥力的兩名親信,還有一大群鞏固勢力的肌肉男……將防護壁縮小是萬萬不可行的。


    「哇啊啊,小散,那裏有敵人!敵人來了啊!」


    「唔……比預期的還要快呢……」


    姐姐八街降兩隻眼睛的視力都是5.0。不需要望遠鏡的體質隻能說是上天賜予的禮物。


    散眯起眼,確實如姐姐所言,正有一隊人馬沿著中央大街往這裏疾奔而來。


    領頭衝在最前方的是鎹頰白。擊墜數排行榜第三名。布理蘭瓦珍特製的注意清單中也有記載的美人修女。由她率領的隊伍那種橫衝直撞無腦式的進軍速度,看來肯定是想突擊中央校門。


    「這裏的防護壁……都還沒準備好呢。」


    瞥了眼部下正ideadrive中的防護壁。仍未完成。現在要是被攻擊,那群肌肉壯漢就會入侵校園了。光是想像那種景況雞皮疙瘩就爬滿身。


    散擠出吃奶的力氣向沒辦法平心靜氣的姐姐,還有在後麵待命的二十名部下大喊。


    「姐姐,我們也開始ideadrive吧!還有—射擊隊的各位!」


    「啊嚶~是——!」「「「「「「「「「「是!」」」」」」」」」」


    比起拚命把與生俱來的柔軟嗓音繃緊的姐姐,射擊隊隊員們的回應聲可說是正氣凜然到教人相形見絀的地步。因為是運動社團的孩子居多吧,三成……不,一成就好,真希望姐姐可以好好向她們學習一下啊。散叉著腰,雙眼緊盯著正開心地到處戳戳碰碰


    已成形idea的降。


    「好了,我也得ideadrive了……」


    輕聲低語後,散將戴在頭上的貓耳發箍拿下。彎成一輪上弦月的發箍是和降是相同的款式,也是王華送給她們的第一份禮物。


    手指抵在兩隻貓耳之間,悄悄閉上眼。在眼皮下描繪——


    「ideadrive——阿謬露庫……!」


    那一瞬間,左手無名指上的icu顯示出『ideadrive!』幾個大字,藍白色的閃光沿著發箍流轉迸散。當被閃得一片花白的視野恢複原狀時,散的手裏多了一把流線型的西式弓箭。


    「小散,這裏準備完畢了!」「「「「「「「「「「散隊長,我們也是!」」」」」」」」」」


    手裏握著和自己同款弓箭的姐姐正挺著豐滿的雙峰,做出難看的敬禮動作。每每見到這種場麵,散總會想明明我們就是雙胞胎,為什麽乳量卻南轅北轍呢?


    先不提這個,除了西洋弓箭外,還有長弓、和式弓、十字弓,甚或各式各樣的遠距離戰專用武器。一般的遠距離用武器並不容易具像化,能使得好的idea操作者更是屈指可數,要將這些射手聚集在一起真的很不容易。直到這一刻,還是不得不為布理蘭瓦珍的實力之雄厚大感驚歎。打一開始,她就不認為自家的隊伍會輸。


    「好了各位,開始行動吧!在開戰之前就擊潰他們吧!」


    ●


    液晶螢幕上突然出現的大量落敗,讓悠和黑海麵麵相覷。


    立時之間,正準備朝中央校門發動突擊的頰白所發出的狂暴叫聲從耳麥的那頭傳來。


    「喂,軍師,這些家夥很麻煩啊!這些家夥……該死!」


    「怎麽了?頰白同學?」


    那頭似乎很慌亂。頰白隊分配到的戰力雖然最多,但隱藏在表麵下的擔憂就是在抵達校門前,敵軍就已完成了防護壁……但再怎麽說,這也太快了。


    悠望向地圖。在聖帕的中央校門附近有一團呈半月形散開應該是正在構築防護壁的隊伍,約二十個紅色標誌正悠轉移動著。


    『那些家夥還藏了一支專業的射擊部隊啊!而且還把那部隊擺在最前線用來保護防護壁!數不清的箭不斷飛過來……該死的,根本無法靠近啊!』


    受創的頰白隊此刻正躲在中央大街的暗巷裏。從耳麥那頭衝出來的洶湧怒氣撞擊著耳膜,悠咬緊牙根拚命地轉動腦袋。


    特化成近身格鬥派的頰白隊與專業射擊部隊。真是狹路相逢。該如何是好呢?


    『——等等,喂,軍師!回答啊!軍師!這是怎樣啊?』


    頰白迫切的聲音遮覆了悠的思緒。


    「怎、怎麽了嗎,頰白同學?」


    『敵方發射的箭雨不知怎地好像比剛才的威力弱了不少!這種程度的話,應該能攻破防線才對!』


    悠歪著腦袋。完全看不出在這種狀況下放緩攻勢有什麽含意。


    『這是個好機會啊——!喂,大夥兒趕緊趁這個機會再度突擊!擺好陣仗!』


    不,這可不行。


    「頰白同學,先等一下!現在請待在原地繼續待命!」


    『喂喂喂,軍師大人啊,你不是說過今天的作戰就貴在速度嗎?不趁這時候一舉攻堅,等防護壁完成……我們可就要吃敗仗了耶?』


    緩下攻擊,並讓隊伍處於靜止的狀態——對方是想使空城計嗎……不對,不是那樣的。若想得到更俱效果的反應,他們應該會完全停止攻擊。


    何況他們擁有充足的兵力完全可以迎戰頰白隊,實在沒必要使出那種奇策,反而該是想盡早擊潰戰力足以一口氣突破防護壁的頰白隊才是。既然如此,又有什麽必要得在這時候放緩攻勢呢?


    『喂,軍師,說點話啊!我這裏現在可是分秒必爭耶!』


    「我知道啦!所以我不是正在思索敵人的意圖嗎!」


    煩躁不已的情緒讓脫口而出的話語也變得鋒利。悠心想這下完蛋了,但緊接而來的通訊根本沒給他半分解釋的空暇。


    『喂,小悠,我們這邊好不容易趕到可以看到東校門的位置了——不過狀況很不妙啊!』


    是帶軍趕赴在東大街上的俠士隊來電。


    『東校門這裏湧出了好大一群布理蘭瓦珍的部隊啊!數量是……總之陣容很龐大啦!而且她們前進的方向是……朝三千風學園直線前進啊!』


    「唔……」


    悠握緊了拳頭。


    「俠士同學……能想辦法阻止嗎!?」


    『是要從部隊的側麵進行攻擊嗎……呃,這實在有點……』


    俠士的聲調中飽含苦澀。悠也飛快地轉動腦袋思考,約莫過了五秒,從腦門蹦出一道絕妙好計。


    「俠士同學!請立刻把分散開的部隊統整成兩隊。然後在東大街的暗巷裏繼續前進——因為路麵寬度的原因,會使行軍速度變慢,不過這個節骨眼上也沒辦法了。反正接下來就集中炮火從左邊或右邊轟擊自東校門湧出來的敵軍前鋒吧,你覺得這招如何?」


    『這是……什麽意思啊?』


    「剛才不是說過嗎!東大街上還有其他隊伍在戰鬥啊!」


    『原來是這樣啊!』本想接著解釋下去,但下一秒那頭就傳來俠士拍手的聲音。


    『把那些家夥誘引到其他隊伍的戰鬥區域,讓她們誤闖別人的戰爭之中!』


    「正確解答。將她們引進戰火猛烈的地方,製造出雙麵夾擊的場麵!」


    不對戰而用計妨礙對手行軍是很下三濫的手段沒錯,但現在已經不是拘於形勢的時候了


    盡可能不讓別人發現隱藏於聲音中的焦慮情緒,悠倒是對俠士有些另眼相看了。雖然戰鬥能力無法與頰白她們相比,但他的腦子動得還挺快。


    能在這種十萬火急的時刻表現出那樣的臨場反應真是十分受用。


    『我了解了,小悠,會盡力試試看的!要是成功的話,下次就要跟我約會唷!』


    「啊、啊哈哈哈……」


    悠苦笑著切斷了通信。聽俠士還有閑功夫瞎扯淡,倒讓悠稍微鬆了一口氣。


    托付俠士的作戰策略也是打探布理蘭瓦珍意圖的一種手法。


    對方若應戰了也無所謂,隻要讓我軍逃進小巷子裏,就能封鎖敵方大軍的優勢。但對方若是避戰而改變行軍路線的話……這就有點麻煩了。換句話說,她們寧可放過有能力殲滅的我方小隊,也不願放緩速度正急著前往三千風學園。


    「接下來,對方會怎麽出招呢……」


    無論何時都設想遇到最糟的情況時,該祭出怎樣的應對之策。大致說來,所謂的實戰總是潛伏著超乎想像令人始料未及的災難。


    忽然間,腦海一隅好像竄過什麽小小的靈光——如果她們的反應是後者,那又是為什麽如此著急呢——?


    『別該玩笑了!你個狗屁軍師!防護壁都已經完成九成了啦!射擊部隊現在根本不攻擊了!此時不上更待何時啊!』


    還在探尋腦海中那一點異樣的思緒,卻被頰白的怒吼聲強行打斷了。


    奇怪,太奇怪了。現在停止攻擊對於戰事完全沒有意義啊。她們持有充足的火力,而且也察覺到我們的部隊就潛伏在附近,該加緊追擊時卻沉默以對……


    那頭頰白傳來的異常報告令悠眉頭深鎖,手抵著下顎繼續思索。


    為了全神貫注防禦?不對。再怎麽堅固的防護壁都有其承受極限。若有多餘的兵力,更應該盡力鏟除敵方的主力部隊……


    思緒陷入了無限回圈。不行,越是這種時候越是該保持冷靜——


    『喂,搞屁啊!沉默代表什麽啊!嘖——不管你了!


    老娘要正麵進攻了!對還沒完成的防護壁集中一點發動攻擊,就這樣一口氣打爆防護壁!射擊隊可能還等在校門附近埋伏,但隻要在被攻擊前就先把對方揍到落花流水,她們就連個屁都不是啦!』


    「啊啊真是的,你先等一下啦,這樣實在太亂來了,頰白同學!她們一定在打什麽主意……」


    『等等等等等個屁啊,從剛才就一直在等不是嗎!老娘的部隊馬上就要衝鋒了,就醬!』


    叭——通訊隨著嘈雜刺耳的噪音一並被切斷了。不斷累積的焦躁衝破忍受的臨界點,悠衝動地狠狠一拳砸向祭壇。緊握的拳頭發麻,隨即傳來陌生的疼痛。


    剛才的那段爭論讓黑海「呼……」地籲出長長一口氣,伸手貼在垂頭喪氣的悠背上。


    「藍色標誌已經開始往中央校門強行突擊了。違反命令這件事,之後再好好說說頰白——既然現場已經開始行動,給那孩子的濃縮路克斯·索利斯就不能停止供應。明白嗎?」


    「…………是。」


    悠點了點頭做為回應。在黑海冷靜地分析狀況後,剛才中斷的濃縮路克斯·索利斯也再度恢複供給。黑海很清楚,隻要心緒稍有波動就會妨礙aeon的穩定機動性。


    褐色瞳孔裏流轉著思慮的漩渦。黑海的意圖棲息於其中,早已不舌而喻。


    隻要她開口說句話,頰白八成是會乖乖遵從的。但那也連帶著使悠大權旁落。


    策劃管理好戰鬥的每個步驟是軍師的職責。命令的權限也該由悠這個軍師來掌握。為了不讓這條公式崩毀、為了讓悠往後也能做為軍師繼續參與戰爭活動,黑海刻意避免直接介入,而是讓悠下達命令來調度指揮現場。


    「頰白同學……」


    咬著下唇,將液晶螢幕的畫麵切換成東大街附近的地圖。


    顯現出來的是——布理蘭瓦珍排成羊羹隊形的攻擊部隊,正朝三千風學園進攻的光景。強行突破其他隊伍的戰鬥區域,陣仗之強勢彷佛在宣告那一點小小的損害她們根本不放在心上似的。


    這時又有通訊傳入——來自俠士。


    『糟了,大事不好了呀,小悠!不管怎麽攻擊,布理蘭瓦珍那些家夥還是沒有停下來,一直線朝三千風學院去了!俠士隊也損失了不少戰力……光靠我們是沒法阻止了!』


    「是嗎,得快點想個辦法!」反射性地就這麽回答了,但天獄院黑海的兵力實在有限。就算是一時的權宜之計也好。總之得做點什麽,必須做點什麽才行…


    悠閉上雙眼,平複躁動的呼吸,絞盡腦汁就為了找出一點頭緒——


    ●


    「散隊長,那些家夥終於開始行動了!所、所以,那個……呃……萬、萬事拜托了!」


    「哈唔……嗯,啾……啾啵。哈啊、哈啊……是嗎?我知道了。好了,姐姐,呼……你做好準備了嗎?」


    「唔唔……嗯,小散……還要,人家還要更多嘛……」


    「嗬嗬,姐姐真是愛撒嬌耶……那就來吧,啾……啾嚕……」


    「那、那個,散隊長。我們,就在裏麵待命……告、告退了!」


    「姐姐,啊啊,姐姐……」


    「哈唔唔……噗啾……啾咕,小散……」


    十指交纏,身體緊貼著身體,口腔中充滿的姐姐味道讓自製的輪軸也跟著激蕩動搖,八街散因強烈的愉悅而渾身顫抖。將整顆心都包覆其中,感受著姐姐嬌嫩柔軟的肌膚。近在眼前的是姐姐發燙緋紅的臉蛋。啊啊,怎麽可以這麽可愛呢…


    將彼此的念想合二為一,靠著自己和姐姐的唾液啟動ideadrive。


    (啊啊,姐姐,我們擁有的是多麽幸福的idea啊。)


    在頭頂上閃耀的幾束粗長光芒含有再確實不過的鋼鐵質量,散發著足以刺痛肌膚的熱度。製造著終於有機會展現的嶄新idea,散任由那沉靜的昂揚亢奮焦灼身軀。雖然是第一次在人前做那種事,但這可是會上癮的。


    姐姐是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屬於自己的人,散並不介意讓大家明白這一點。


    ●


    教堂內回蕩著筆記型電腦發出的嗡聲。


    悠緊盯著中央校門前的平麵圖,將注意力集中在敵人的紅色標誌配置上。


    校門前多了一塊呈半圓弧形的防護壁。而在防護壁後頭,也就是櫸木大道的入口附近,有兩個紅色標誌並列閃爍著。


    其他的紅色標置都在相隔一段距離的地方待命。簡直像下課時間般,螢幕上呈現出難以稱之為陣形的莫名配置。


    而頰白隊則嚐試著突擊侵入其中心——


    「對方……沒有戰鬥之意?」


    悠沙啞地呢喃自語。總覺得有哪裏不對。有什麽,在腦海一隅突突直跳。


    並列的兩人。


    並列的兩人……


    並列的兩人…………


    ——無意中竄過腦海的是刊載偷拍了自己照片的三千風時報的頁麵。『天獄院黑海,奇跡大複活!新戰力是女漢子軍師!』——不對,不是那篇報導。該想起來的是更下麵的……


    「是擊墜數排行榜。」


    悠瞠圓了雙眼,邊按著太陽穴邊拚命回憶。有一塊篇幅被關於頰白的介紹給填上了,而一旁刊載的應該是目前為止暫定的最佳前十名名單才是。


    「第五名是……錆錆瀨人遠,然後第四名是車折紗侖,第三名則是頰白同學——」


    費盡氣力地搜刮攪動刨掘著黏在頭殼上的記憶殘渣。


    第一名是各方麵的戰鬥數據都相等的兩個同學。


    「第一名……」


    一股恐懼感忽然竄上脊背。


    「八街降。八街散/布理蘭瓦珍……!」


    不祥的直覺頓時貫穿心扉。悠的身體猛地彈了一下望向黑海。


    「黑海同學!要是受到己方的idea攻擊,也會判定為受損嗎!?」


    在結為正式同盟的情況下,因友方誤射造成的損害數值設定為正常攻擊的三成。但若不是同盟友軍,而是來自自家隊員的話……


    後悔的情緒排山倒海蜂擁而來,為何這麽童要的情報之前卻沒問清楚呢?


    「——該不會!」


    黑海倒抽了一口冷氣。看來她也意識到悠這個問題的含意了。


    沒錯,最前線的火網之所以減弱,就是因為那並列的兩人——八街姐妹為了進行某種準備,才會暫時離開隊伍而造成的結果。


    至於停止攻擊的理由,無非是已經完成那個準備了。


    「受損判定……沒有呢,遠距離武器在貫穿己方——」


    這句話滑過耳際的瞬間——


    「頰白同學!請立刻離開戰場!拜托你,現在馬上離開!」


    悠拿起耳機麥克風,便盡全力大喊。


    ●


    「你們這些家夥擺好陣仗!全都跟著老娘走!」


    「是!」「遵命!」「這是當然啊!大姐頭!」「我會跟隨到天涯海角的!」


    男人們勇健的回應聲就像一波又一波推進的力量,頰白隊開始發動突擊。


    攻擊的目標是中央校門前已然啟動的布理蘭瓦珍防護壁——其中那一小塊尚未完成部分。隻要將所有火力集中一點攻擊,一定可以順利突破。


    『——同學!現在立刻……場…………托……馬上…………快!』


    耳機麥克風那頭仍喋喋不休地說著什麽,可事已至此,早就無法停下全力衝刺的腳步了。


    「別管那麽多!隻管向前衝!」


    肉眼可見與足足有數公尺高的厚實防護壁之間的距離正不斷縮短——就是這裏,進入射程範疇了。頰白全身盈滿沸騰的激情,


    用力地揮動手臂。


    頰白隊的成員們也發出粗野的嘶吼聲,爭先恐後地撲向防護壁。其中心位置,全部重量都交付在身後那揮動的黃金右腕上,毫不遲疑地向前方剌去。


    「把路給我讓開啊啊啊啊啊啊!」


    聚集了全副身心的右拳猶如起重機般地眼看就要粉碎防護壁。


    「「鬥技場,發射!」」


    那情景,彷佛有無數銳利的刀刃直逼眼前。


    從防護壁內側飛來的粗大箭矢——


    鋒利的前端將頰白的視野眩成一片銀白。


    「巨弓——!?」


    那已經歸屬於動物才有的第六感。脊椎反射性地將身體側向一邊,匆促避開迎麵而來的攻擊。但是右肩——仍是接觸到化成殘影飛來的巨大尖刺。


    滋……那是人肉被燒焦的聲響。下一秒,就有強力的電流在雪色肌膚上流竄。


    「咿啊啊啊啊啊……!」


    痛苦的哀號從喉嚨深處迸出。身體曲成弓狀,修女服被燒得一片焦黑。連acht·acht都被強製解除了。


    意識幾乎在瞬息間遭到壟斷,不過頰白仍奮力抵抗著。踏穩腳跟,保持原有的姿勢,但地麵依然震蕩不已。眼前的一切也在回旋翻轉。此時看見的是柏油路在左,天空在右。即便如此,頰白還是咬緊牙關,按著右肩維持站立的姿態。


    「得、得展開反擊……不反擊的話……」


    可是,映入那雙三白眼中的戰況卻是——


    ●


    「怎、怎麽會……」


    教人錯愕的落敗數淹沒了筆記型電腦的螢幕。中央校門前殘存的藍色標誌在眨眼之間已減少到屈指可數的程度。


    那簡直就是掃射型武器。


    但現在沒時間發呆了。因為此時此刻正有將近一百個紅色標誌正從聖帕校棟中湧出。那些都是後繼援護射擊隊的戰力,甚至已經開始組織新的攻擊部隊了。將她們布置在校棟裏就是為了能一舉攻克,所以才會在暗處等待。


    護守在中央校門前的防護隊從正中央向左右兩邊分散開,讓出一條通道。徹底掃射了已無力抵擋的頰白隊,新編成的攻擊部隊也開始有所行動。


    不僅如此,原本鎮守在西校門的大群紅色標誌也正往中央校門襲來,想必就是為了參與這一波攻擊。


    放棄防禦改采攻擊態勢……看來對方是打算將天獄院黑海的生命線徹底截斷了。


    悠清楚聽見全身上下的血液瞬間被抽光的聲音,隻餘下冰寒枯骨的浪濤。


    『……喂,軍師……』


    「頰白同學!八街姐妹到底做了什麽?這也太過分……不,先不說這個了,總之請你現在立刻從戰場撤退!」


    聽著透過耳麥傳來的呻吟聲,悠用更強硬的語氣激動地出聲。即時撤退。若不將受害程度降至最低並重新導正作戰方式,天獄院黑海就真要毀於一旦了。


    但那頭的頰白回話了——


    『放屁,別說笑了……』


    極為不屑地吐出這麽一句。


    『被當成白癡這麽耍弄……你以為老娘會當作什麽事都沒發生過嗎……?』


    頰白低聲回應。但就目前的狀況而言,她的堅持根本無濟於事。


    「頰白同學,請你冷靜一點!我明白你的心情,可是現在——!」


    『你這家夥又明白什麽了!』


    頰白幾乎要喊破喉嚨的嘶叫讓悠頓時無語。


    『我啊……我絕對、絕對不想再讓大姐頭嚐到敗北的滋味了……把我從地獄拯救出來的大姐頭,我唯一信仰的神明……再怎麽難熬、再怎麽掙紮,我都得守護大姐頭才行……我要讓大姐頭毫發無傷地創造出理想的世界。就算隻有老娘一個人也要打垮那些家夥……誰都該死的別想指揮我!』


    不同於尋常的尖叫聲拒絕任何溝通。


    悠握緊拳頭。不得不打消讓頰白回心轉意的期待。悠不想放棄她,一點都不想,但此時此刻不得不趕緊排除她,思索出能製壓中央大街上的敵軍手段——否則必輸無疑。


    「對了,真賀裏同學呢?」


    鬆開緊咬的牙關發出聯絡。之前因為中央校門前的紛爭,完全沒辦法與她取得聯絡。撞入耳膜的先是粗糙的雜音——接著是『我是士蜂真賀裏』的淡泊語氣。


    「真賀裏同學,你那邊的狀況如何——?」


    『唔嗯,剛剛才把奇襲部隊全部殲滅了,總算能往西大街……』


    「中止西大街的行軍!請火速趕到中央大街阻擋敵人!」


    打斷真賀裏未完的台詞,悠語遠飛快地下達指示。相較之下,規模較小的真賀裏隊的兵力對上敵軍雖是杯水車薪,但也已別無他法了。『領、領命!』回完這句話時也結束了通話。接下來就是俠士隊了。


    「俠士同學,請告訴我那邊的情況!」


    發出通訊時才猛然想起不久前對他所說的『快想想辦法!』對不起啊……俠士同學。啊啊,快點冷靜下來。腦子好像快爆炸了。


    『小悠,果然還是沒辦法阻止那些家夥啊!俠士隊已經剩不到一半了……』


    麵對那頭迫切的喊叫,「我知道了……」悠隻能擠出這幾個字當作回應。


    咽下一口唾液。是時候做出決斷了。


    滿懷堅定的雙眼定定地望向黑海。


    這個時候,悠的腦海裏已經擬出了一條策略。


    眼下麵對的慘況,是身為軍師的自己所要擔負的責任。而這名軍師接下來更是要踏上如履薄冰之道。要是這條計策出了差池,這次天獄院黑海就真得吃下敗仗。


    語調十分沉靜地,「悠啊……」黑海輕聲低喃。


    「我相信你所選擇的那條路。選擇你當夥伴,一同踏上霸業之道的人是我。不管發生了什麽事,我都會相信自己的選擇。」


    茶褐色的虹膜是悠放大的身影。黑海自若地眯起眼睛。


    「沒事的——我這雙眼可還沒壞呢。」


    黑海嘴角綻開了幽暗的笑意。


    悠胸口彷佛淌過一抹溫熱,黑海的聲音就這麽傳進了耳麥裏。全身都在發顫的人正是自己,這一點悠再清楚地明白不過。


    接下來通訊的對象,是在石階下的廣場率領主陣營的守備隊隊長,也是前三千風劍友會的突擊隊長·謝花是清學長。


    『怎、怎麽了嗎?羽澄同學?』沒有回應他的詢問,悠直接下達指令。


    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是——請將領地內的防禦陣線立刻解散。


    將部隊一分為二後,改以攻擊隊形往校外進擊。請盡力阻止從中央大街以及東大街往這裏攻來的布理蘭瓦珍—悠是這麽說的。


    『我知道了……』謝花用僵硬的聲音簡短回答。光就這條指示,是否已經讓對方明白目前的情況有多危急了呢?切斷通話,籲出長長一口氣,悠將滿手的汗抹在裙子上。


    接下來,悠便將全副心思沉入思緒最深層。在腦海角落的一隅,至今為止那些來不及追究便被逃開的極細微異樣感彷佛都在嘲笑著自己。


    越是如此混亂的情況,越是能看清那組織的本質。


    ……想起來了。在聖帕蕾絲特爾女子學院學生會室。誰與誰在對話,誰與誰在怎樣的時刻做了什麽。


    ……快想清楚。為什麽東校門的敵軍部隊明明擁有充足的兵力,卻仍不惜承受被夾擊所造成的損傷,強行前往三千風學園。


    她們為什麽要如此急著分出勝負。


    線索全都拾齊了。


    接著隻要找對思考角度,將這一切聯係起來便成了。


    那個答案是——


    ——鎹頰白……落敗——


    看到這行


    文字出現在螢幕上的瞬間。


    金黃色的電流猛地竄上悠的脊椎。


    「是嗎……原來是這樣啊……!」


    悠猛地抬起頭,因過於興奮而便呼吸出現劇烈起伏。


    沒有多餘的對話,也不存在一絲無謂的觀察!


    「黑海同學的眼睛果然沒有出問題啊……!」


    雖然表情有一瞬間的怔愣,但黑海隨即喜形於色地從鼻間哼出一口氣。


    「嗬嗬。真不愧是悠,這才是我的好老婆啊。」


    懷著托付最後的希望這一點心思,悠準備按下耳機麥克風的開關……但就在這時——


    手卻彷佛拒絕接受大腦傳達的意誌,虛罰無力地撫著椅子。


    不光是手腕無力。腦子裏也頓時一片灼熱,而從中散播出的熱度幾乎就快燒毀了雙眼。


    「唔、唔嗚嗚……腦、腦子……還有眼睛……都好燙……」


    肩膀垂落,雙手也麻痹了。液晶螢幕如漩渦般旋轉。待那陣天旋地轉的感覺鑽入腦袋深處,眼前的上下左右也完全失序亂了套。


    「悠!悠?你是怎麽了?悠!」


    ——遙遠的那頭,有誰發出了一聲聲的悲鳴——意識到那是近在身旁呼喚自己名字的黑海聲音時,悠已經半死不活地躺在教堂的長椅上,茫然地盯著懸在天井下的吊燈所散發出的柔和光芒。


    「悠,喂,振作一點。悠!」


    「咦,啊……?黑、黑……海、同……學?」


    發聲仍處於故障失靈的狀態,對著眼前模糊不清的黑海身影,嘴巴隻能開開闔闔。


    至今為止無論何時都泰然自若的態度好似一場夢,此時的黑海完全被恐慌俘虜。


    ……對了,推理的答案。為了從目前的情勢擊敗布理蘭瓦珍,為了贏得今天的勝利,必須把唯一的解答告訴那個人才行……


    但悠隻能蠕動著嘴巴,就像在嘲笑這個念頭一般,根本發不出可以稱得上言語的聲音。


    「要、告、訴……真、同、學……」


    該做出怎樣的對應,該付諸怎樣的行動——回應與通訊。兩者的優先順序在沸騰的腦海中混了線,卻一點也沒辦法回答眼前這個拚命呼喊自己的人。


    「唔……隻能到此為止了嗎……?」


    黑海俯下臉,苦澀地吐出這一句。


    「不對,還不是時候。隻要我也站上最前線,就算是這種情勢也……!」


    黑海這些話就像是在說給自己聽,而後一臉堅定地站起身來。


    動作輕緩地取下別在頭上的般若麵具。


    與那雙空洞的眼睛對峙半晌,懷著憂愁的眼神落在仍呻吟著仰臥的悠身上。


    「我的野心不會就這麽斷絕的。不能在這種時候放棄我心中理想的世界……所以悠,請你再堅持一下……撐過去,拜托……」


    請你想想我——


    聽著那被逼入絕境的聲音,滿滿都是期望自己能發動aeon的懇願。她的表情也是這麽希冀的。


    黑海再明顯不過地,浮現出瀕死的模樣。


    「——!」


    悠伸出手。把全身的力量灌入忘了該如何動作,僵硬得有如蠟像的右手,用力伸向正準備獨自踏上絕路的黑暗女帝。


    在黑海即將踏上十三級階梯時(注7),悠的一隻手緊緊抓住了她的裙擺。


    「不、可以。黑海同學……你不可、以、去!使用那個idea的話……!」


    悠滿腦子兜轉的都是關於黑海的idea。足以將悠對於ideadrive的懷疑徹底擊潰到體無完膚的絕對力量。可那樣的代價卻是——


    「悠,放開我!現在已經沒有其他辦法了!」


    死氣沉沉的黑暗女帝在吐出那句懊喪的話時,轉過身麵向悠。


    「我沒事的……接下來的這一擊會讓布理蘭瓦珍的陣營一舉殲滅……!」


    黑海苦澀的神情在悠自信滿滿的一句話中瞬間瓦解了。那雙蘊含著等量的覺悟與不安的茶褐色三角眼驀地瞠圓了。


    注7十三級階梯在日本是死刑的隱喻說法。


    麵對那張臉,偵探軍師沒有一絲迷惘地用力點了點頭。


    灼燙帶來的痛苦使得腦內過度運轉,但許是症狀的餘波已漸漸消退,腦子也慢慢恢複平時的運轉。沒問題,現在能動了!


    在這種狀況下,就算使用那個idea參與最前線的戰事,也不會有分毫助益。該狙擊的目標不是那裏,真正的突破點應該是在——


    思考回路越來越清晰了,腦袋也彷如羽毛般輕盈。搭著黑海的手撐起身體,悠用逐漸褪去麻痹恢複過來的手指按下耳機麥克風的按鈕,與某個人物取得聯係。


    那是能為天獄院黑海殺開一條血路的救世主。


    「……從現在開始,真賀裏隊的現場指揮權全權委任副隊長山下同學。」


    耳機那頭的真賀裏隊傳出一陣騷動。悠不為所動地以平淡又嚴肅的堅定語氣,一字一句清楚地下達指令。


    「真賀裏同學,接下來我所說的話,請你聽清楚了……」


    ●


    「小散,你還好嗎?臉色很差耶……?」


    三千風學園就近在咫尺。愛弓·鬥技場的箭矢解決了眼前冒出來阻礙的敵方小兵,軍隊仍在中央大街上繼續前行,這時身旁的姐姐出了聲。


    「我什麽事都沒有。關於那個修女,我才……」


    「唔唔,人家什麽都沒有說啊。」


    看著皺著眉頭的姐姐,散也有所自覺。那修女最後的瀕死模樣怎麽也無法從腦海中揮去。


    特化為近身格鬥專門技巧的acht·acht當然是不可能贏得了射擊隊。盡管如此,那個修女還是挺身與裝載了大批彈藥的敵人對幹。


    就算周圍的夥伴都倒下了,就算沐浴在無數箭矢的攻擊中,她還是拚命睜大布滿血絲的雙眼,嘴裏吐出「由我、來守護、大姐頭……」的無力呻吟,如同僵屍般一步又一步不斷接近。


    強大的氣場令部隊不得不暫時停止行軍,甚至出現了不少放棄射擊的人。強力的電流燒焦了她身上的修女服,原本美麗的金發冒出陣陣黑煙,當她再也支撐不住地傾倒在地,無法動彈之後,在場所有人也都跟著像被定住一樣,無法動作了好一陣子。


    「我所做的事,還是很不成熟啊……」


    散籲出一口氣,掏出智慧型手機。接下來該怎麽做呢,眼前的三千風學園校門口,不知何時手機螢幕上出現了好幾十個紅色標誌。


    「呼,想不到還挺頑強的嘛……」


    「嗬嗬嗬!攻擊部隊明明被我們殲滅了,居然還想做無謂的抵抗!」


    拿起和散同款式的西洋弓型idea(不過姐姐給它取了一個『阿枝仔』的名字……)甩了甩,倒還有給評價的閑情意致。


    哎,姐姐會這麽亢奮也是無可厚非。如今的天獄院黑海就跟斷腿的蝗蟲沒兩樣。出現在校門口附近的援軍八成也是解除防禦陣線推上來的小兵吧。不過是杯水車薪罷了。終究隻是苟延殘喘用來拖時間的愚蠢策略。


    ——沒錯,布理蘭瓦珍的勝利已近在眼前,任誰也無法動搖。徹頭徹尾地,沒有失敗的可能。


    前方傳來整齊劃一的鬥哄聲。已然占據校門附近的援軍正開始朝著這邊前進了。隻要打倒他們,天獄院黑海這下就再無後路可退了。


    「聽說人類是那種越是臨近凋零之際,越會去追求某種故事性的生物呢。既然這樣,我們就陪著演一出『寧為玉碎』的戲碼也算挺有樂趣的吧……」


    就在散自顧自地哀歎時,智慧型手機的液晶螢幕上滑過了好幾名夥伴落敗的顯示訊息。今天整座島嶼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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