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陳化及除每日學習《三尼醫世說》中道家醫術外,更多了“悟元樁”要站。


    這站樁法門不同於其他武功,講究一線貫通、清淨中和。隻是陳化及氣力全無,隻按《悟元參證》中習練方法站了半柱香功夫,便雙腿顫抖、幾近虛脫。神魂難守間,忽聞背後傳來元貞聲音:“玉枕、真、腳踵,外三合成一線!百會、會陰、湧泉,內三合成一線!沉肩墜肘,拇指齊喉,身備五弓,混元一球!”


    陳化及精神一振,下意識按元貞所說調整站樁法門,果然立刻感覺虛從腳下起,實從頭上來,呼吸好似春雨淋身,好不暢快!


    元貞繼續朗聲道:“道家祖師老子有三寶,一曰慈,二曰儉,三曰不敢為天下先。我也有三寶,是元精、元氣、元神,此三寶乃養性之要功也!”


    陳化及聽聞元貞所言,剛要開口接話,便被元貞大聲喝斷:“修此悟元樁,下手之初,必須屏聰黜明,謹閉兌口,真元方不外漏!你聽我說話時隻管用功,不必言語!”


    陳化及當下凝神聚精,不再張口。


    “外竅不漏,元神內存。無視無聽,抱神以靜,形將自正……”元貞步踏七星,渾厚的聲音自丹田吐出,陳化及聽在心裏,說不出的安靜舒適。


    “神將守形,行乃長生……我守其一,以處其和……”元貞繼續為陳化及調整內勁及心神。


    不知不覺,一個時辰過去了。陳化及收功後,隻覺得身體虛空輕靈,丹田雖然仍舊虛無,但空鬆清透,微微有熱。


    元貞微笑點頭:“照此方法去練,縱然無法生出真氣,勤加練習身體也自會強於常人。”


    陳化及拱手作謝,口中道:“師父,為什麽弟子最初感覺不適,但按師父所傳心法口訣來做,便立刻有所感應?”


    元貞笑道:“每一種方法都有內在圖景和所為,正如燒水需要火,渡河須用船。凡習武之人,都知道意守丹田,卻不知何來守、守何物、何可守、何不可守?好比用光照清水,水會蒸發,用光照石頭,縱使千百年它也原封不動!所以無數人空練了一輩子,到頭來隻是尋常武師,耍耍拳腳罷了。”


    陳化及道:“所以空有形態沒有心法,再好的拳腳也是無用。”


    元貞歎氣道:“唉,可惜了一塊上根器好料,若不是天蠶堇毒妨你,假以時日,你定遠勝於我。”


    陳化及臉上一紅,說道:“師父,徒兒對武功毫無興趣。隻是覺得這其中學問暗合醫理,故有此一問。”


    元貞笑道:“醫者道也,武者道也。這兩者本就不一不異。其中奧妙,參透做對,便呼**氣,獨立守神,提挈天地,把握陰陽!”


    陳化及道:“所以,這悟元樁也合天道。”


    元貞點頭道:“《悟元參證》心法講究神不外溢,力不出尖,意不露形,行不破體。也就是,心神要自如,蓄意要雄渾,力量要虛靈。所以無動不機,無機不趣,虛靈守默,而應萬物!這悟元樁正是《悟元參證》心法的根基,尋常人練此功法先要克服自身先天所帶氣力,因為練此功時一用力身心便緊,百骸失靈,並有注血阻塞之弊。而你氣力全無,恰恰可在無力中求有力,在微動中求迅速,一日可當常人十日之功!”


    陳化及聞言,心中若有所悟,接連三日,便是吃飯睡覺也在心中思索。


    人在天地間,身體分先天、後天二氣。練氣高手,從來要靠後天之氣打通先天之氣,方能成就一身不錯的內功。而道家功法,從來是使上根器者直入先天,中根器者接通先天,下根器者漸入先天。無論你資質如何,隻要精進修習,總能窺得真妙。但陳化及卻被天蠶堇劇毒泄了先天之氣,又壞了後天之門。他每日不斷精練,元貞看在眼裏,雖然大大遺憾,卻也喜在心頭。自古師者傳道受業解惑,但名師常常難遇高徒,陳化及秉性純良又天資聰穎,著實讓元貞喜歡。盡管不能練成一身武藝,但成為濟世良醫、造福一方也算難能可貴。況且如今大清國朝政不明,江湖上各路門派伺機而動,都想趁亂分一杯羹。在這亂世中,不會武功、不參與武林是非,也許反而是件好事。


    不知不覺間,時間已過去一月有餘。天氣更暖,春花爛漫。


    陳化及在元貞的耐心教導下,也感覺身體越來越強健。丹田內的虛無、陰寒之感漸漸不那麽明顯,足下也愈發紮實。這讓陳化及內心充盈而喜悅。再加上《三尼醫世說》中玄妙的醫術,更讓他歎為觀止。如饑似渴的學習,甚至讓陳化及忽略了時間和空間的存在:日裏陽氣升騰站樁;夜間萬籟俱寂學醫。


    元貞見陳化及醫道與身體皆有長進,心下大喜。但他似乎從不表現在臉上,隻是日複一日地嚴加督促訓導,嚴厲異常。陳化及對師父尊重敬仰,從不頂撞半句,始終言聽計從。


    這一日,陳化及正要收神下樁,隻聽元貞在一旁朗聲道:“這混元樁,練的是後天之氣,神識為主,屬有為之法。從今天開始,夜間再多一門靜功,補你先天之氣,元神為主,屬無為之法。”陳化及口中稱是,謝過元貞不表。


    到了夜晚,元貞教授陳化及凝神打坐、理氣入定之法。有了悟元樁基礎,陳化及迅速得靜功之妙處,小廟靜坐間,隻覺清氣上揚濁氣下沉,舌抵上齶鵲橋搭起,直坐得四肢百骸仿若融化。但此時陳化及畢竟定力尚淺,幾個時辰後,頓覺雙腿如千蟲叮咬,心中煩躁不安。


    眼睛悄悄從小廟的破窗中看出去,漸漸月過中天,已是醜時了。估計師父已經睡下,陳化及小聲整理衣衫和身下茅草,正要眠臥,忽然聽寂靜中元貞開口罵道:“活人坐不臥,死人臥不坐,一具臭骨頭,談什麽練功課!”


    陳化及臉上一燒,心中慚愧,暗想:“師父教我靜功,坐在這裏已經是在修養心神,我該當精進用功,怎能如過去一般像死人那樣睡去……”想罷,也不言語,輕輕起身坐定。


    元貞又道:“一二三四五,二人守一土。解開此中意,便是西天祖!”


    陳化及暗忖:“二人?一土?是了,二人是說二目,《悟元參證》中說:二目瞳神不外馳,神坐中央戍己土。巍巍不動,穩如泰山便是坐。”


    元貞雙目炯炯,黑暗中也可視物,見陳化及立刻心領神會獨立守神,不禁欣慰一笑,繼續道:“此非肉體之功,乃是築我神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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