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鬼啊……”老五失聲叫喊,陳化及連忙一手捂住他的嘴巴,一手拉過朱有才,俯身趴在草叢中。


    月下的墓地鬼氣森森,透著一股難以名狀的恐怖之氣。而那鬼影,更是讓伏在草叢中的三人毛骨悚然。鬼影仿佛聽見了動靜,突然緩緩轉頭朝三人方向看來,緊接著,身形微晃,足不沾地般向相反方向快速飄去,眨眼間蹤跡全無。


    老五嚇得渾身顫抖、汗濕衣襟,口裏哆哆嗦嗦道:“三、三哥……我們快跑吧,有鬼啊……”說著就要起身。朱有才趴著一巴掌打在老五頭上:“混蛋!再不挖到黃酒,我娘都快變成鬼了!你跑,我再不認你!”老五聞言,隻好哆嗦著趴好,再不言聲。


    陳化及雖未見過鬼魅,但時值深夜,且地處墳崗,初時他也以為是鬼。後見這“鬼”轉身,又形似鬼魅般離去,雖然隔得甚遠看不清長相,但修習了三年《悟元參證》與“蟄龍法”的他已然可以初觀氣象。這鬼魅身上散發的明明是旺盛人氣,何來鬼怪!


    “是人非鬼。”陳化及道,然後緩緩起身,“他走了,也許是夜裏來祭奠親人的村民也說不定。”


    “哪裏有半夜來祭奠親人的!”老五聲音中仍然帶著顫抖,“再說,今天是馬王爺開酒的日子,化水峪和朱家莊的人除了我們幾個,都已經喝了酒做了美夢,除了我們和鬼不會有人在這裏……”說到這,老五已然帶了哭腔。


    “放你的狗臭屁!”朱有才也隨著陳化及起身,繼續道:“看你那慫樣!小道士已經說了不是鬼,就算是鬼,我也把它打出幹糞來!走,咱們快去挖酒!”朱有才拉上老五,與陳化及朝百米開外的墓地走去。雖然嘴上不承認那影子是鬼,但他心裏其實完全沒底,全憑著救母心切與在兄弟麵前的傲氣硬撐。


    陳化及一邊走也一邊在心中思索:是人沒錯,但深夜在這種地方出沒,而且明顯身負武功,如果真如老五所說不是村民,那麽這人是誰,他在這有什麽目的?


    三人進入墓地。陳化及細看剛才人影所在之地似乎並無異常。老五心中恐懼之極,身上篩糠,緊隨朱有才身後。朱有才小聲說道:“小道士,你認字,你來看哪個是朱瘸子家墓,朱瘸子的父親叫朱大年。”


    相較之下,朱大年的墓碑又窄又矮,略顯寒酸。朱有才站在墓前拱手作揖:“朱大年朱大爺,小侄為救母親是在迫不得已,請不要見怪!不要見怪!”說完,掘下了第一鍬。


    一鍬土剛鏟上來,朱有才驚訝地“咦”了一聲。老五此時已經如驚弓之鳥,聽朱有才突然發聲,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啊!三哥!是不是還有鬼?!”


    朱有才沒有理會老五,跟著又鏟下兩鍬,蹲下用手捏了捏土,對陳化及道:“奇怪!這墓按理有十幾年了,但是土又鬆又軟,好像剛剛埋下似的。”


    陳化及也蹲下看了看,起身道:“繼續挖。”


    很快,鐵鍬碰到了硬物是棺槨。按當地風俗,陪葬品都會被放入棺材中,陪伴墓主入葬黃酒自然也不例外。朱有才一邊撬開棺材頂蓋,一邊道:“大爺莫怪大爺莫怪!”


    棺蓋被打開,借著淡淡的月光,裏麵的景象讓三人都大驚不已:除了兩個酒壇外,裏麵根本沒有朱大年的屍骨!


    老五身體抖成了篩子,結結巴巴說道:“三、三哥……我們不會挖、挖錯了墳吧……”朱有才也大奇,撓著腦袋道:“兩個酒壇子還在,應該不會錯。隻是朱大爺他人呢?”


    這空空的棺材確實詭異。聽說過盜墓的偷盜財物,卻沒聽說過屍體也會丟。再者,連這兩壇子十幾年前埋下的黃酒也還完好無損,土壤鬆動不實,說明墳墓不久前剛被掘開過。那麽屍骨,會在哪呢?


    “二位,拿上酒,埋好棺材,先回去救人再說。”陳化及的聲音隱隱給人一種安定的力量。朱有才急忙拿出酒壇,與老五一起蓋棺培土。


    返回途中,朱有才問道:“小道士……如果真有鬼,你會不會抓鬼?”


    陳化及笑道:“道家法門眾多,確實有捉鬼降妖之法,隻是我不才,隻跟隨師父學了些簡單醫術。”


    朱有才道:“你說,朱大爺不會真變成鬼,跳出棺外了吧?”老五急忙插嘴道:“對對對,一定是真變成鬼,跳出棺外尋找替身了!我娘說人若遇鬼,必定倒黴!”


    陳化及道:“我沒見過鬼。但想來鬼未必有多可怕。你們說說看,是人害死的人多,還是鬼害死的人多?”


    朱有才道:“還真沒聽說過誰被鬼害死了。人害人倒是不少。”老五也跟著搭腔:“對對對,可真是。”


    陳化及繼續道:“若說鬼啊,人間鬼最多酒鬼、賭鬼、大煙鬼,哪個不是害人不淺!所以,人又如何,鬼又如何?為人不做虧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門,這是真的啊!”


    朱有才聽聞此言,對陳化及大為佩服。老五心中的恐懼仿佛也被陳化及一席話消為無形。三人一路快行,很快便到了家中。老二、老三、老四也取了豬膽、白蜜、蔥頭在家等候。見到三人,急忙起身招呼。


    陳化及打開酒壇,頓時屋中香氣四溢。倒出半斤黃酒,用酒煎蔥兩三沸;擠出豬膽汁,與白蜜四兩四錢調和一處;將酒衝入蜜膽內,恰好一碗。喂朱有才母親服下,不多時便嘔出許多黑黑紅紅的腥臭之物,身上腫脹出漸漸褪去,豆大的汗珠滴下。


    折騰了好一陣,院中雞鳴聲起。陳化及知道其母已無大礙,便告訴了朱有才接下來三日的服藥事宜,然後收拾藥箱,準備告辭。朱有才心中感激,極力挽留道:“喂,小道士!你救了我娘,卻一頓飯也不吃我的,這是存心瞧不起我朱三哥!這恰好剩下一壇半黃酒,我聞起來比那別人捧上天的馬王爺酒不知好上多少倍,不如我們弄些酒菜一起痛飲!”


    陳化及正要推辭,忽然聽見院外拍門聲。不等人出去開門,便有一魁梧中年漢子邁步而入。大漢身著綢緞衣,身高八尺圓眼虯髯,手中拎著一壇美酒,聲音洪亮地高聲大笑道:“哈哈哈哈哈!有才賢侄,聽說你母生病,我特來探望!”


    朱有才怒目圓睜,喝道:“誰是你賢侄,你來我家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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