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化及端起酒杯起身道:“馬王爺,承蒙款待,化及敬你!”說罷,杯中琥珀色美酒一飲而盡。


    這是少年陳化及第一次飲酒。跟隨元貞學藝三年,他哪裏聞到過一絲酒的味道?如今壺觴入喉,陳化及頓覺口內辛辣無比、腹中翻騰幾欲嘔吐。才壓下這烈酒味道,辛辣過後,忽然一陣甘馥的花香沁入心脾。


    該用怎樣美好和溫柔的語言形容這樣曼妙的感覺嗬……陳化及仿佛置身於瑤台仙境,空中仙樂繚繞、花香四溢,世間經曆的一切寒冷、饑餓、離別苦似乎在一瞬間化為烏有。


    “痛快!化及小友,你我一見如故,今天我便破個例,這美酒本來隻有化水峪與朱家莊兩村村民可以飲用,從此以後每月十五出酒,你也可以來取一斤回去!”馬王爺虎背熊腰氣壯如雷,這一聲吼讓陳化及登時回神。


    陳化及口中應付著,心中卻暗暗驚訝這酒的名堂,為什麽隻一口下肚,便仿佛喝了迷魂藥一般飄飄欲仙。難怪村人都如此沉醉於此。


    “化及小友,你年紀輕輕便有醫術傍身,想必師從名家。不知你師父姓甚名誰?”馬王爺按下手中酒杯問道。


    “不敢不敢,化及隻是誤打誤撞用了聽來的土方,何談醫術。家師也隻是尋常道人,隱居久了,不便提及。還請馬王爺見諒。”陳化及謙虛道。


    馬王爺見陳化及口風甚密,問不出所以然,便哈哈一笑,舉起酒杯再敬。知道了酒的厲害,第二杯下肚,陳化及暗自凝神,保持清醒。


    可畢竟初次飲酒,未經世事的他又不懂酒桌名堂,觥籌交錯間,陳化及酒勁上來,自知再這樣下去恐難以自持,便伏案稱醉,在桌下暗踢朱有才一腳。朱有才雖粗魯,卻已然知曉陳化及的意思。起身扶住陳化及,大聲問四個兄弟:“好肉好菜吃飽沒有?”


    四兄弟打著飽嗝道:“飽了!”


    朱有才學著陳化及模樣朝馬王爺一拱手:“先前仇怨在這頓酒菜後一筆勾銷啦!我朱三爺記得你的好,今日我們先走,日後若有用處,言語一聲我便來!”


    馬王爺道:“化及小友醉了,不如就留他住下,你們先回……”


    不等馬王爺說完,朱有才便大叫:“我朱三爺的住處便不是住處嗎!走!”說罷,幾人攙起陳化及便走。馬王爺也不阻攔,遣管家劉福將幾人送到門口,嘴角帶笑目送幾人離開。


    行出幾裏,陳化及愈發感到頭暈目眩,低聲說道:“送我回關王廟……”


    朱有才起初以為陳化及是假意稱醉,直到此時,眼見他雙眼迷離神魂渙散才知道他真的醉了,於是幾人輪番背負,將陳化及送至關王廟大殿。陳化及早已深醉,朱有才不敢離開,與四兄弟守候一旁。


    老二、老三、老四未改舊日習慣,見陳化及熟睡,大殿內翻番這裏翻翻那裏,半晌,終於張嘴罵道:“大哥,這破廟果真連個銅子兒都沒有,反正你娘已經好了,就讓這小道自己睡著,我們回吧!”


    朱有才道:“放屁!十裏八鄉誰不知道我朱有才朱三哥最講義氣!今兒化及兄弟喝得爛醉,我們要是這樣一走了之,哪裏還有義氣可講!你們幾個,也要改改以前的臭毛病,陳化及從今天開始就是我們的兄弟,治好了我娘的病我就認他!你們以後也不許再打這廟子的主意!”


    老五一直默不作聲,聽朱有才如此說,方悶聲悶氣地說道:“三哥,我們送他回來,可不止義氣這麽簡單吧?”


    朱有才扭頭對其他三人罵道:“你們三個蠢貨聽聽,還是老五有悟性!化及兄弟酒桌上幾次三番暗示我,三哥我是何等聰明人物,怎能不知道化及兄弟此番赴宴一定是另有目的?我們在這等他醒來再作打算。”


    老二一聽,樂不可支,咧著嘴笑道:“嘿嘿,還是三哥有智謀,那你說說他的目的是什麽?”


    朱有才隨手拾起一根稻草叼在嘴裏,胡亂嚼一嚼又“呸”地一聲吐在地上,故意深沉地說:“以我多年行走江湖的經驗看,這化及兄弟不簡單,他一定是想去打探馬王爺的虛實,好做票大買賣!”


    老三驚訝道:“三哥,你是說這小道也是像咱們一樣幹小偷小摸勾當的?”


    “放你娘的狗臭屁!”朱有才回手一巴掌結結實實扇在老三的臉上,道:“咱們是江湖義士,什麽小偷小摸!想來化及兄弟最初一定不是做這行當的,但廟裏清貧日子久了,見到馬王爺大家大業,誰不想打點主意?”


    老三捂著臉,低聲道:“三哥說的是,所以我們來入夥,跟著小道一起去做票大買賣!”


    朱有才一聽,不由得又火冒三丈,舉起右手想再打,老三早有防備,撤身一躲,朱有才的巴掌就落了空,於是怒喝:“你他娘的真是榆木疙瘩不開竅!老子堂堂朱三哥會來找他入夥?是三哥我來拉化及兄弟入夥,帶他一起發財!”


    其餘兄弟幾人連連點頭,紛紛覺得朱有才此言有理。五個人你一言我一語聊得不亦樂乎,幾個時辰一晃而過。


    忽聽茅草鋪就的臥榻上一聲低低的呻吟,陳化及醒了。


    朱有才連忙上前查看,問道:“嘿嘿,化及兄弟你可醒了!馬王爺這酒厲害,不知你做了什麽美夢,夢裏發了什麽洋財?”


    陳化及伸了個懶腰,緩緩坐起。見這五人都在,微微一笑道:“好厲害的酒,好邪門的酒!”


    朱有才一拍大腿道:“哈哈哈!看!看!我早說這勞什子酒不能喝,化及兄弟,你且說說邪門在哪裏?”


    陳化及道:“醫書記載,雲南有毒菌,食之可致幻,幻中景象光怪陸離,有甜美歡樂者,有恐懼痛苦者,不一而足。之前聽你說此酒有異於常,覺得不對,好奇心驅使赴宴,一嚐之下雖不知其中摻了什麽毒物,但大抵是類似雲南毒菌這樣的害人之物。”


    朱有才騰地一下站起身怒道:“竟然是毒酒!這馬王爺驢王爺果然不是好東西,他一定是想把化水峪和朱家莊兩村的人統統毒死,好害命謀財!”


    陳化及搖頭道:“此酒雖邪,卻不致命。謀財一說,我看更不像。”


    朱有才聽聞更急,大聲道:“你這小道說話文縐縐婆媽媽真是急人!說是毒酒,卻又講毒不死人,既然不想謀財害命,他為什麽讓人喝這毒酒?”


    陳化及一字一頓道:“我學道不久,所知尚淺,但此番來去可斷言一事馬王爺宅中藏有巨大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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