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我感覺到的是一陣痛楚。劇烈難忍的頭痛使我迷迷糊糊地醒了過來,眼前隻見模糊的白光,接著畫麵緩緩地結合起來,形成一片灰色而非白色的天花板,特殊的臭味讓我意識到自己正躺在醫院裏。我躺臥的病床旁,有位似曾相識的少女趴在床邊,似乎是在照顧我時疲累地睡著了。


    「……我,為什麽……?」


    低沉的聲音有些沙啞。喉嚨簡直像大聲嘶吼過後似的刺痛、腫脹。


    應該是聽到我的聲音了吧,她從床邊抬起頭對我說:


    「太好了,你終於醒了。」


    該不會她在我昏迷期間都待在這裏吧。眼眶有些濕潤的她抱住了我,修長的手指輕撫我的頭發。


    「艾莉絲……小姐……?那個,我到底怎麽了?」


    我為什麽會躺在醫院裏呢?何況艾莉絲她可是葬花少女隊的隊長,同時也是這座蝶蛹最受歡迎的偶像。我想不到有什麽理由能讓她這麽擔心,甚至願意照顧我到這種程度而感到不好意思。但同時,也因為她身上這股有如熟透水果般的香氣而心動不已。


    「肩膀的傷怎麽樣?已經痊愈了嗎?」


    肩膀?聽她這麽說我便輪流動了一下兩邊的肩膀,但卻沒有任何異樣。


    「我沒事,可是……我怎麽會在這裏呢?」


    「什麽都別擔心……你不記得球場的事了嗎?」


    艾莉絲以她幾乎要蹦出眼眶的眼睛注視著我。


    球場。她這麽一說,我才想起白色軍團來襲的事情。


    「……我被那家夥打倒了嗎?」


    也許是剛清醒的緣故,我的腦筋似乎有些遲鈍。艾莉絲伸出手輕撫著我的臉頰,從她那蟲子般的指尖長出的指甲嵌進了皮膚裏,呼吸吹撫著我的肌膚。


    「都是〈我〉硬是勉強你才會發生這種事……不過多虧你的幫忙,我們總算擊敗白色軍團了。真的很謝謝你。」


    她眯起美麗的淡紫色眼眸笑著說道。顏色與雙眼相同的長發來回擺蕩,手腳上的肌膚綻放出有如陶器般的亮白與眩目的金屬光澤。


    「你在軍團來襲時,保護了陷入恐慌的人們,同時還誘導他們去避難呢。你不記得了嗎?」


    「不好意思,我的記憶還很混亂……」


    「軍團在你的腦部植入了用以施加強大催眠魔法的『刺』,這種刺已經深入你的脊,就算是〈我〉的魔法也無法取出……對不起。」


    「喔,這樣啊……」


    「不過沒關係,〈我〉的魔法會保護你,你不會有事的。請你放心。」


    「這麽說來,球場被襲擊的時候我的頭會突然痛起來……該不會就是在那個時候被『刺』給……?」


    「非常有可能。」


    「從那之後,我就什麽都想不起來了……就算想回想當時的狀況,腦袋好像也沒辦運轉。」


    「你不用勉強自己,想不起來的事不想起來也沒關係,你現在得好好靜養。」


    「……好的。」


    我看著窗外,病院外籠罩在一片黃色的光芒之下。逐漸西下的日光在〈天空〉上留下一道不規則的陰影。接著,我的視線不自覺停留在覆蓋醫院牆壁的絲線上。絲線是暗沉的白色,或許說淺灰色比較貼切一些,為什麽不是白色呢?醫院的牆壁像這樣──啊,不對,這很正常不是嗎?這是醫院的牆壁啊,根本不必非白色不可嘛。再說,我為什麽這麽執著於白色呢?難道這有什麽特殊意義嗎?不行,我沒辦法思考,是因為剛清醒過來,所以才會像這樣昏昏沉沉的吧。再這樣下去好嗎?不,應該沒關係吧。反正我總是過著渾渾噩噩的生活嘛。總是如此。


    「……春……野。」


    我無意間輕聲說出了某人的名字。頭腦裏好像有條蠕動的毛蟲一般使我坐立難安,而這股寄生蟲在皮膚下鑽動的不適和不協調感從未間斷。


    「葛見,你怎麽了嗎……?」


    「沒事……」


    還沒來得及說出「我很好」,病房的門就打開了。


    「真是的,賤賤真的很遲鈍耶。」


    「春野同學,你來啦。」


    艾莉絲微笑著迎接來訪的客人,她伸出細長的手臂請對方坐在椅子上。


    「春……野……?」


    「嗯?怎麽啦,賤賤。你的表情好怪喔。該不會忘記我了吧?」


    輕柔飄逸的褐色微卷鮑伯頭,人偶般的臉蛋上有雙深黑色的大眼睛,嘴邊的線條有如腹語人偶般深邃。這名少女擔心地對我伸出僵硬的手。


    「春野……」


    「對呀,我是賤賤的青梅竹馬。你想起來了嗎?」


    「是嗎?是這樣沒錯,對吧……」


    一股沒來由的衝動湧上胸口,肺部在情緒的激蕩下使我不自覺地笑了。


    「是這樣沒錯。」


    我又複誦了一遍以後,緊緊地抱住了春野。


    「你、你在做什麽啊,賤賤!」


    她纖瘦的身體幾乎隻剩下脊椎。


    「太好了,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總覺得我好像已經崩潰,不再是原本的自己了。


    「怎麽啦,賤賤?怎麽哭了呢,你真的有這麽寂寞嗎?」


    「咦……?」


    這種情緒應該不算寂寞也不是悲傷,但卻也說不上是喜極而泣,可是淚水還是不停地從眼裏落下。淚水滑過了臉頰,滴落在病人袍上沾濕了衣襟。


    「這、這是怎麽回事?」


    我抬起雙手,死命地擦乾無法停止的淚水。


    「你太誇張了,更何況艾莉絲小姐還在這裏,你就抱過來,很丟臉耶。」


    「對呀,我會忌妒耶,你們適可而止啦。其實我真的很想刪除這種角色耶。」


    艾莉絲咬著指甲,眯起眼睛說道。


    「有什麽好忌妒啊,請你不要消遣我了。還有,我好像有點怪怪的,所以不要看我啦。」


    艾莉絲看著掩飾淚水滿臉通紅的我笑了起來,可以瞥見她口中的妖豔觸手。


    「結果還是沒辦法讓你脫離那種感情呢。也好,總是會有辦法的。從她那裏把你搶過來也算是戀愛的樂趣之一嘛。」


    她好像說了什麽奇怪的話。不對,在這個世界上,奇怪的人是我才對,艾莉絲絕對不會有錯。不對──不會錯嗎?真的嗎?不行,我的思緒一團混亂。頭好痛。耳鳴的聲音幾乎要貫穿頭蓋骨。


    「對了,艾莉絲小姐。我的朋友沒事吧?聽說他們受傷了。」


    「沒想到你還記得這件事呢……真是傷腦筋啊。本來想徹底消除青梅竹馬的存在,但是你對她的情感實在太強才不得不放棄。但你如果不是這種人,說不定還不配當〈我〉的伴侶呢。」


    「我本來還信誓旦旦地說要幫助你,結果這下子好像還造成了你的困擾……」


    「哎呀,你不用在意。沒關係,我會慢慢讓你忘記這一切,畢竟人類的記憶就是這麽不可靠嘛。記憶……本來還想再多了解你一點,卻沒辦法找出你完整的記憶呢……難道你擁有的魔力足以和〈我〉抗衡嗎?還是說,直到現在殘存的外來者還在繼續妨礙我呢……?真麻煩耶。」


    「你遇到什麽麻煩了嗎?」


    「沒事,我隻是在自言自語罷了。別管這種事了,你的身體怎麽樣?還有哪裏不舒服嗎?」


    「這麽說來……我的耳鳴從剛才就沒停過。」


    「耳鳴啊。我聽說當它們想讓人類聽見原本無法聽到的音頻時就會造成耳鳴……那些家夥到底打算做什麽?」


    「音頻……是高周波和低周波之類的音頻嗎?」


    音頻?振動?這些好像曾在那裏聽過。好像有誰跟我


    說過這種能力──


    「不可以再想嘍,會造成耳鳴的原因有很多嘛……反正那些家夥已經什麽也做不了了,最麻煩的隻有白色的家夥而已。隻要那家夥不在,剩下的就跟垃圾沒兩樣。」


    「這麽說也是。畢竟這間醫院是大樓建築,有可能是因為……防震構造引起的低周波振動造成的吧。」


    「葛見真是博學呢。」


    「沒這回事……我沒懂這麽多。因為我住的地方也是公寓大樓,隻是想起附近住戶跟我說過風的共鳴會引起大樓振動之類的知識而已。」


    我一笑,春野也維持著原本的表情尖聲怪笑。


    「她們很有可能正在暗中準備秘密計畫……對了,是不是該來問問那個丫頭知道些什麽?現在也很在意外麵那些人似乎在籌劃什麽對策……好吧。真有個萬一就舍棄蝶蛹帶著他逃走就好。既然找到了匹配的雄性,也沒必要刻意窩在這狹小的飼育場裏啦。更何況,本來就沒必要再養著這群人類了嘛。為了管理沒用的東西而煩惱的日子也受夠了,再享受一下就結束這一切吧。」


    「對了,艾莉絲小姐。我有個叫阿久津的朋友是你的粉絲,方便的話能跟你要個簽名之類的當紀念嗎?不用現在給我也沒關係。」


    「好啊,我知道了。下次會再帶簽名板過來……離開這裏之後就去聯絡外麵的〈姊妹們〉,一起捏死這些煩人的蒼蠅。不過接下來要告訴葛見的故事情節該怎麽安排才好呢。既然如此,乾脆就用愛與勇氣的經典橋段吧。」


    「太感謝你了,真是不好意思。」


    要是能帶簽名回去,阿久津一定會很高興吧。畢竟他可是聽到葬花少女就會陷入狂熱的忠實粉絲呢。


    「對了,葛見。我有一個禮物要送你,你可以收下嗎?」


    「要送我是嗎?」


    她說完,我才發覺病床旁放著一個綁著紫色緞帶的禮物盒,尺寸大約比麵紙盒要大一些。艾莉絲從畢恭畢敬地拿起盒子的春野手上接過禮物,接著將這個盒子遞給我。


    「這可是你努力奮戰的獎勵喔,回到家裏再打開吧。」


    「回家?我已經可以回去了嗎?」


    「嗯,沒關係。你先出院,明天開始就能好好享受學校生活嘍。你來當英雄,而〈我〉就是偶像。你就暫時享受一下即將發生的故事吧。」


    艾莉絲微笑著說。接著──


    轉眼間,我已不知不覺回到了熟悉的房間。這個放有矮桌的淩亂臥室就是我的房間。出院的時候我大概是在發呆吧,甚至連自己是走回來還是搭計程車回家的都不記得了。真是的,注意力再怎麽渙散也該有個限度吧。


    「哇,賤賤。冰箱裏怎麽都是垃圾。」


    廚房裏傳來春野的慘叫聲,看來她也跟我一起回來了。


    「啊,抱歉。我待會再自己整理……」


    「不過明天就得丟垃圾了對吧,賤賤要不要把艾莉絲小姐給你的禮物打開呢?我順便把包裝紙丟了吧。」


    「喔,好啊。」


    在春野的催促下,我伸手拿起放在矮桌上的禮物盒,接著拆開了包裝紙。裏頭的盒子分成了上下兩層,上層塞滿了數量驚人的學校餐廳餐券。


    「這也太多張了……」


    除了被這幅景象震懾的我之外,從廚房回來的春野也睜大了她的大眼睛。


    「哇,好多啊。有這麽多餐券的話,我也用不著每天替你做便當了。這樣正好,反正我也有點膩了。」


    「……是這樣嗎?這段時間真是麻煩你了,雖然拿別人的禮物當謝禮也不太好,不過這些餐券一半給你吧。」


    「沒關係。那是賤賤的禮物不是嗎?對了,下麵那層放了什麽啊?」


    我打開隔板,裏頭擺著一把綻放出與艾莉絲身上相同的金屬光芒的小槍。


    「這是……」


    「賤賤,你好厲害喔。艾莉絲小姐一定是還想請你幫忙才會將好戰者交給你呢,看來她真的很信任你喔。」


    春野毫無生氣地側著脖子盯著我的臉。


    「沒錯……下次一定……」


    湧上心頭、幾乎要刺穿胸口的情緒使我咬緊了嘴唇。


    我什麽都做不到,誰也救不了,所以下一次,我一定要殺了軍團保護葬花少女,協助艾莉絲拯救這座蝶蛹。


    我握緊了拳頭。這時從廚房裏傳來一股香氣搔弄著我的鼻腔,應該是春野不知道在什麽時候煮了些吃的吧。不知道怎麽搞的,今天老是在發呆。房間裏充斥著有如煮熟廚餘似的腐敗氣味。這陣令人食欲大開的飯菜香使我不禁作嘔。這麽說來,我到底在醫院裏昏迷了多久?在昏迷前究竟吃了些什麽呢?


    「春野,你在煮什麽啊?」


    「晚餐呀,今天吃燉菜和漢堡肉。從冰箱的內容物看來,你最近應該都沒有好好吃飯吧。」


    話還沒說完,春野的身影就消失在廚房裏。


    「叮」的一聲,耳鳴再度響起。這是怎麽回事?那股振動也傳到這裏來了嗎?難道是大樓防震構造的音波造成的?這陣振動簡直要震破了我的鼓膜。快停下來,我的耳朵快被震裂了。


    我摀住耳朵,直到耳鳴消失為止。


    「來吧,多吃點才能補充營養。」


    回過神來,矮桌上已經擺好了餐具。冒出蒸氣的燉菜黑得像爛泥一樣,從呈現暗沉紫色的漢堡肉縫隙中伸出有如蟲子的腳的物體,一旁的沙拉呈現強烈的粉紅色調。


    「看起來好好吃啊。」


    「我想祝你早日康複,所以做了幾道拿手菜。快點吃吃看吧。」


    她把叉子遞給我說道。我很高興春野有這份心意,所以在雙手合十說完「我開動嘍」之後,就立刻舀起一口燉菜往嘴裏塞。一股刺激的味道在嘴裏擴散開來。果然好吃──我心想。春野親手做的料理怎麽可能不好吃呢。


    可是在下一個瞬間,我吞進的東西全都吐了出來,黑色液體灑滿了桌麵。


    「賤賤,你怎麽了?」


    「抱、抱歉……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很想吐……」


    難道空腹吃燉菜對胃的負擔太重了嗎?春野拿抹布擦掉桌上的嘔吐物,伸出帶有球狀指節的手指輕柔地撫摸我的頭。


    「賤賤,沒關係啦。你慢慢適應就可以了。代號二〇七,確認排斥反應。必須投藥或進一步處理……對了,賤賤家裏沒有胃藥對吧?」


    「嗯。」我點頭回答以後,春野眨了眨沒有半點眼白的雙眼輕聲對我說:「好……那麽,我現在就去買。你在家裏等我。」


    「抱歉……有什麽事再跟我聯絡吧。」


    我甚至無法目送春野離開房間,隻能窩在廁所裏吐個不停。我的喉嚨被逆流的胃酸侵蝕,傳來一陣火辣辣的痛楚。我從嘴裏吐出了至少是吞下肚子裏的燉菜一倍以上的液體,總算才平息了這股惡心感。我打開水龍頭漱口,衝掉殘留在嘴裏的惡心燉菜味。


    「吃東西居然會想吐,我又不是孕婦。」


    我對自己吐槽後從洗手台抬起頭──突然間,我的視線下意識落在冰箱旁的垃圾袋上,我朝袋子裏一看,隻見裏頭有好幾個打包好的塑膠保鮮袋。


    「……這是什麽?」


    我拿起那些還沒解凍的袋子,每個塑膠袋上都用圓圓的獨特字體寫著料理的名稱。


    「『不吃胡蘿卜就去死』咖哩……?這個,不是春野替我做的嗎……?」


    為什麽非要丟掉啊?我狐疑地翻找垃圾袋,從裏麵找到了一個不鏽鋼製水壺。


    「連這個都有……有必要連水壺都扔掉嗎?」


    難道是發黴了嗎?我打開蓋子查看了一番。但裏頭乾淨得很,壺裏隻有已經氧化,但還是飄散著陣


    陣芳香的咖啡。我試著嚐了一口,味道算不錯。


    ──接著,就是一陣暈眩。


    令我手足無措的不安逐漸膨脹。簡直像是心中留下了一塊空白似的,我好像遺忘了什麽重要的事物。忘了自己絕對不能忘卻的決定性事物。


    是什麽?就算今天總是在發呆,但我真的會忘掉這麽重要的事情嗎?我都不清楚自己到底怎麽了。


    想到這裏不禁笑了出來。但我還是像迷失在沙漠的旅人般一口氣喝乾水壺裏的咖啡,就連自己也無法抑製這份衝動。


    怎麽回事,這究竟怎麽回事?這一切簡直是夢境,行動已擺脫了意識的掌控。


    「我得救她……」


    要救誰?似曾相識的夕陽景色閃過腦海,在耀眼的橘紅色光芒映照下,浮現出小小的身影。那段一起喝咖啡的回憶,還有說著要保護我的平靜側臉。


    此時,耳邊傳來了開門的聲音。冰冷的金屬音質打斷了我的思考。


    「咦?賤賤,你不躺著沒關係嗎?」


    春野回來了。


    「不好好躺著怎麽行。不可以翻垃圾,要是情況惡化就麻煩嘍。」


    春野側著她軟趴趴的脖子,臉色有些不高興地硬是把我推進寢室裏。被她不由分說地推進寢室後,垃圾袋就從我的視野中消失了。


    我開始感到焦躁。


    殘留在內心深處的某個身影似乎發出了慘叫。


    「對了,那些東西真的是垃圾嗎?」


    「為什麽你要問這種事呢?〈我〉的賤賤才不會問這些事,也不會反抗〈我〉。〈我〉很愛你喔,你是〈我〉族盼望的那個人啊。」


    春野笑著說道。她擺出陰森的笑臉笑著逼近我:


    「所以你應該接受這一切乖乖聽話,趕快恢複你原本該有的樣子。代號二〇七持續中、持續中,趕快吃掉這些藥。這都是為了你喔。因為你看起來很奇怪喔、很奇怪喔、很奇怪喔、很奇怪喔。」


    我很奇怪?我嗎?哪裏怪了?


    「可、可是,那些明明還可以吃啊,而且那些都是你難得為我做的……」


    「那種東西……你說那種垃圾是我做的?這種玩笑太過分嘍。那不是你該吃的東西。趕快把藥吃了。吃吧,在你變得更奇怪之前,你必須吃下去不可。」


    春野想把握在手裏的黑色塊狀物塞進我的嘴裏。我拿起水壺擋在她麵前。


    「這、這杯咖啡也一樣,是你為我泡的啊。」


    春野她為了我,為我用真正的咖啡豆泡的咖啡。這麽重要的回憶我是絕不會忘的。這一點我不可能會弄錯。


    「你是怎麽啦,我從來沒做過這種事情。你把我和誰搞錯了呢?」


    春野的手拉起了我的手臂,纖細而堅硬的手指深深陷入手臂的肌肉。


    「我知道了……是這個水壺……問題就在這裏。是這種東西的錯。你一定是喝了裏麵的有毒液體。一定是這樣。」


    「春野,好痛啊。放手!」


    「不行,吐出來。吐出來。吐出來。吐出來。吐出來吐出來吐出來吐出來吐出來吐出來吐出來吐出來吐出來吐出來吐出來吐出來吐出來吐出來吐出來吐出來吐出來吐出來──立刻吐掉!」


    她抓住我的下巴。黑色的手指幾乎要塞進我硬被撬開的嘴巴,我一把推開了她。


    「不要鬧了!」


    春野在這股衝擊下摔了出去,用力撞在牆邊的架子上。書本和cd像雪崩似的撒落在地毯上,傳來cd盒的碎裂聲。房裏到處是散落的塑膠盒碎片與紙片。


    最後,一張雪花圖樣的信紙輕輕地飄落。


    「這個,你能看的話就看吧。」


    記憶一閃而過。我彷佛看見某人逐漸遠去的背影。那個人是誰呢?


    我……


    是誰呢?


    我伸出顫抖的手打開信紙,本應是一片空白的紙上出現了文字。


    『這裏,是軍團的巢穴。』


    我覺得自己的立足之地正慢慢崩毀。不,不隻是立足之地而已,覆蓋著自我意識的某種牆壁也逐漸碎裂,一點一點被掃除。


    「賤賤你怎麽了,那種信……」


    春野像是威嚇般低聲對我叨念著。我無視她的低語搜尋著架子,裏頭還有更多信紙。我抽出那疊信件快速瀏覽一遍,一張張地翻閱。


    『所有人都被軍團控製了。』


    『拜托你,快點看到這些內容。我不想看到這樣的小九。』


    「這到底是什麽啊?」


    『為什麽你都看不到呢?就算我直接跟你說你也聽不見,軍團它們說的話明明就很怪,可是都沒有人發現。為什麽連小九都能津津有味地吃下這麽奇怪的東西呢?不要再吃了,這太詭異了。我不想再看下去了,快停下來呀!』


    「欸,那是什麽啊?」


    「你在說什麽……這是你給我的啊!」


    春野聽到這句話立刻瞪大雙眼,張開她四方型的嘴巴發出詛咒般的怒吼。


    「我才不會寫那種東西!那種藐視這座蛹的內容……」


    這樣的話──


    「這些信到底是誰寫的啊!」


    『是我啊。快點想起來。』


    想起來?要想起什麽?


    『和被小九的印度奶茶弄濕的繪本標題同名。拜托你,快點看到這封信。』


    繪本?那是什麽?


    「代號〇〇八,狀況惡化,需要立即重新洗腦。代號〇〇八,請求支援。」


    春野大聲呼喊著走出房門,我無視她的行動,像著魔似的拆開下一封信。


    『已經夠了,我會拯救你的。我一定會保護你。』


    『所以,你要笑喔。要笑著等我喔。』


    『下次,我不會再讓你死了。』


    *


    我還記得你死去的那天。


    就在我們居住的城市遭到軍團襲擊那天。那是十二歲那年最後的暑假。那片紅色的天空、沉悶的空氣、警報的聲響,還有為了我露出微笑的故作堅強、牽著我的手的體溫,以及失去這份溫度的觸感。


    軍團為了收集樣本,為了找尋能與自己匹配的特殊才能,襲擊了人類居住的城鎮。它們在一陣慌亂之際,區分著凡人與凡人以外的人類。哭著逃跑的我對軍團而言隻是垃圾,因此就被舍棄了。所以我本該被魔法和刀刃殺害,但為我擋下這一切的卻是你。我記得柏油路燒焦的顏色,也記得飛濺在那上頭,你的鮮血的紅色。


    從此之後,你就陷入再也不會醒來的長眠。


    而我,還是想拯救已經沉睡的你。


    *


    「你真的沒問題吧。」


    一名研究人員有些擔心地對十四歲的我說道。事到如今還說這種話不禁讓我覺得有些好笑。


    「我已經做好覺悟了。」


    通往地下實驗所的乳白色冰冷走廊上,自己的聲音輕輕回蕩著。


    「……我就是為了這個才會選擇走上這條路。」


    沒錯。就是為了這個,我才自願放棄身為人類的身分。因為深信隻要能獲得魔法的力量,就能夠拯救小九。


    「……他的情況怎麽樣?」


    「還是一樣,勉強維持他的生命。要不是有你這名大體的貢獻和說情,在現在這個世道,他早就已經被拋棄了。」


    自從軍團開始襲擊人類以來,所有物資通常都處於不足的狀態,所以這個世界不知不覺產生出一條應該活下來的有用人類及無用之人的界線,隻不過是個孩子的他當然屬於後者。


    「喔,對了。冷凍睡眠技術法已經在前幾天通過了,就是人稱棺材法案的那條法規。很遺憾,你的王子殿下符合這項法案


    的條件,就算這次的手術成功,你下次見到他大概也得等到世界恢複和平之後了吧,如果你們兩個都能活到那個時候。」


    研究人員聳了聲肩平靜地說道。


    「這次的實驗,就算是你也得冒一定的風險。你不但無法避免自身能力大幅下降,甚至有可能導致死亡。如果真的發生這種事情,對於人類而言將會是莫大的損失。即使如此,你還是決定這麽做嗎?」


    「請你別說這種像是在試探我決心的話好嗎?」


    眼前這名研究人員應該也接受了這一點才對,他們所追求的永遠隻有結果,而不是我個人能否存活。


    「無論我會怎麽樣都無所謂,隻要能拯救他,這就……」


    「我想也是。不過你就放心吧,理論上來說應該會是一次成功的手術。畢竟你所有的部件都很優秀嘛。你一定救得了他。」


    研究人員語帶欺瞞地用力點了點頭。


    事實上,正如研究人員所言,這項實驗現階段還隻是「理論」上的空談,最多不過是個希望而已。但我卻不得不依靠這個希望。


    「……你說得對。麻煩你,請你務必讓手術成功。隻要能成功,我──」


    什麽都願意做。戰鬥,不斷的戰鬥,一直戰鬥到軍團滅絕為止。


    我痛恨軍團。自從那天以來,我就近乎瘋狂地痛恨它們。


    痛恨這些奪走我們未來的存在。


    而我……


    就算隻有你一個人也好,我一定要取回失去的未來。


    *


    『這是最後一封信,我衝進中樞之後就再也無法出來了。我想和守護核心的軍團戰鬥應該會很慘烈,核心破壞後我也無法從那裏逃脫。對不起,我什麽都沒對你說。最後,沒辦法讓你回想起來,心裏多少還是有點遺憾。不過,我自己也是在中途就沒有勇氣對你說了。因為小九總是很溫柔,就算我說了奇怪的話也不會不想理我。而且,如果對小九說出口,我覺得你一定會想繼續追究下去。


    我不會忘記這兩個星期的高中生活,因為對我而言,這本來就已經是永遠失去的時光了。我一直想和小九一起成為普通的高中生,這份心願總算是實現了。而且我想春野這個〈青梅竹馬〉的存在,就是你在軍團洗腦下也沒有忘記我的證據。


    你之所以能使用魔法,是因為體內植入了我這個人類第一位葬花少女的器官。我的心髒現在就在你身上。這顆被稱作不死者的我的強韌心髒,在我的期望下固定在你那遭軍團撕裂瀕臨死亡的身體上,成功修複了你的肉體,把你從死亡的世界帶回人間,所以你並不是因為軍團的實驗才變成類似軍團的生物,你可以放心。對不起,我擅自做了這些事情,因為我想拯救小九,就像你當時救了我一樣。


    小九弄髒的那本繪本,其實已經被我洗過好好保存起來了,雖然這本書現在已經弄得破破爛爛的就是了。那時我要你無論在什麽時候,隻要我哭就一定要趕來幫我,這才原諒了你。小九最後也為我實現了這個無理取鬧的願望。


    我想對你說的話應該還有很多,卻沒辦法好好寫出來。


    我真正的名字就先不告訴你,也許這樣你才比較不會忘了我。總有一天,一定要想起來喔。對不起,或許我還是太固執了吧。


    還有,請你記得,我永遠都會為你的未來祈禱。


    請你一定要幸福喔。』


    看完這封信,手裏的信紙從顫抖的手指落下,散落一地。


    「這到底……怎麽回事……」


    我難過地低聲說道,同時也開始明白之前發生的一切。


    「──你從以前就會故意喝黑咖啡裝酷。」


    「──老是裝成熟卻又不敢吃胡蘿卜的德性,也是從以前就沒變嘛。」


    春野她知道我對咖啡的喜好,還有不敢吃胡蘿卜的事情。


    雖然她隻是在無意中說出這些話,但春野如果隻是幾個星期前才剛認識的陌生人,那她絕不可能會知道這些事情。


    籠罩著我的五裏霧已然消散,軍團的洗腦也幾乎解除。


    可是,我仍然無法想起她的名字。


    這不是虛假的記憶。


    也不是虛假的關係。


    她真的──是我的青梅竹馬。


    「原來……是這樣……」


    她從沒告訴過我自己成為葬花少女的理由,就連在信裏也輕描淡寫地帶過這件事。可是我很清楚,這全都是為了我。為了拯救我這個青梅竹馬,才讓她選擇成為葬花少女,為了將心髒植入我的身體,才讓她選擇成為生化武器,走上一條即使渾身是傷也得戰鬥下去的道路。


    為了拯救我。


    「你這笨蛋……」


    我將信紙緊握在胸口呻吟著。


    這時候,軍團也回到家裏。它打開門直接走進我的房間裏,頭頂褐色鮑伯頭,長著一雙純黑色眼睛,從製服衣襬下露出幾乎隻有脊椎的軀幹,手臂、手指都像是杆子般細瘦,雙腳粗大。和春野的形象完全扯不上半點關係的怪物,背後還跟著兩個身穿白衣,看樣子階級較高的軍團。


    「賤賤,我請醫生過來嘍。過來,幫你把壞掉的地方治好喔。」


    眼前的怪物張開腹語人偶般的方形嘴巴發出嬌柔的聲音。


    「……壞掉的地方……是吧。」


    我喃喃自語著將手伸進矮桌上的盒子裏。


    「說得沒錯,壞掉的蝶蛹,不想辦法處理可不行啊。」


    ──我得去拯救那個女孩才行。


    我從箱子中抽出艾莉絲的好戰者對準眼前的怪物,紫色的魔法陣在槍口前張開,那道光圈逐漸匯聚,將魔法的力量集中在一點上。


    「賤賤……?你怎麽了?快住手,這樣很危險。不要拿那種東西對著我。」


    原本要勸我過去的三隻軍團僵在原地,語氣僵硬的假貨還打算安撫我。


    我的頭仍然痛得要命,但對軍團的恨意也伴隨著劇烈的痛楚從我心裏蘇醒。


    「賤賤,快點住手。你想做什麽?在這座蝶蛹裏反抗〈我〉究竟是想做什麽?你說啊,賤賤!」


    「誰準你叫我賤賤啊!」


    我說著扣下了扳機。


    「能這麽叫我的人,就隻有那家夥而已。」


    我徹底明白心中的憎惡。即使在軍團洗腦下,我對軍團的憎惡感卻從未消失──打從一開始就沒有消失過。


    這份憎惡是春野的情感,是推動春野的原動力之一。她那顆拯救了我的心髒裏潛藏著在我體內蠢蠢欲動的情緒。


    槍口釋放出的魔法穿透了假貨,它額頭上被打穿的小洞像是膨脹般逐漸擴大,黑色的血液噴濺而出。緊接著射出的兩發光彈又停下一隻軍團的動作,它的肩膀和下巴上各開了一個大洞,身體隨著灑落的血液癱倒在地。


    「還有一隻。」


    它的手臂掠過我的頭,要是沒來得及避開,我早就被它打飛撞上牆壁了。但我終究隻能避免直接被它打中,在頭部遭受衝擊下,我的視野隨即扭曲,身體也失去了重心。但憑著一股執著,倒下的我再度扣下扳機。


    從槍口釋放出的光芒貫穿了最後一隻軍團的軀幹,飛濺的血液染黑了我的右半身,我胡亂擦拭著影響視線的黑色血液,低聲喊道:


    「喂,玫瑰……玫瑰,聽得到嗎?」


    得趕快跟她們聯絡不可,必須趕快弄清楚我們現在處境到底如何。


    我抱持著祈禱般的心情等待她們回應。


    要是我們之間的通訊已經被截斷……


    『……大哥哥!太好了……』


    在經過有如永恒般的幾秒鍾後,玫瑰終於回應了我的呼喊。我鬆了一口氣。


    「你們沒事吧?」


    『沒事。』


    「有話待會再說,我想跟你們會合。有什麽方法能過去嗎?」


    『我知道了。我會從這裏引導你,請你稍等一下。』


    「麻煩你盡快,我解開洗腦的事情被發現可能隻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我看著三具軍團的屍體說道。地獄,現在才正要開始。


    *


    根據玫瑰提供的路線,我得先到距離家裏約十分鍾路程的地鐵「都廳前站」,從那裏走大江戶線步行至位於商業,住宅區外圍附近的「牛込柳町站」。


    『在那裏的話,不但離中樞有一定的距離,也沒有任何主要設施。軍團的監視很有可能沒那麽嚴密。我想對大哥哥和我而言,應該會比直接從地上走過來要安全得多。』


    我換掉染上黑血的衣物,壓低了戴在頭上的連帽外套的帽子。如今,我手裏正拿著手電筒,並按照玫瑰指示走在預定的路線上。由於離開前不曉得究竟該不該帶上艾莉絲的好戰者,所以我便和玫瑰展開一番討論,最後決定舍棄這把武器。這把好戰者雖然精良,但萬一它被裝上定位係統,我們就全完了。


    趕路時揚起的灰塵使我咳個不停,我隻得摀住嘴巴繼續往前走。原本已經做好覺悟準備迎接充滿濕氣和蟲子的地鐵軌道,但沒想到這裏的環境卻是既乾燥又充滿灰塵,有時還得默默地在如樹根般遍布的絲線中跌跌撞撞著前進。


    我就這樣沉默地走著,直到確認距離夠遠也沒有追兵之後才開口說話。


    「……對了,在那之後已經過了幾天了?」


    『今天,是第四天了。』


    這個消息使我錯愕不已,我原以為那不過是昨天,最多就是前天的事情。


    「過這麽久了……!距離破壞蝶蛹的預定時間大概還有多久?」


    『……按照當初預定的時間來算,破壞行動預計要在明天中午進行。現在是晚上七點,所以計劃得在十七個小時後完成。』


    隻有十七個小時。


    『特露德的身體昨天就已經停止運作,她的狀況就等同於一般人陷入昏迷的情形,雖然特露德好像也曾想盡辦法幫助大哥哥,可是時間卻……』


    「特露德在這個狀態下還能撐多久?」


    『現在我還能用受體調節特露德的魔力流動,暫時抑製她體內的魔力失控。可是……我和小雪兩個人應該會在十二小時內停止活動……到那時應該就是極限了。』


    「這樣啊……」


    大約十個小時後,她們就必死無疑,而且還是因為自己的魔法爆炸而慘死。


    「抱歉,要是我能再早一點解除洗腦……」


    玫瑰柔弱地笑著對緊咬嘴唇的我說:


    『……不過,這真是太好了。我還以為來不及了呢。』


    沒錯,還來得及。這一切還沒有結束。


    「我們兩個得先拯救那家夥,再處理掉這座蝶蛹……對了,春野她──」


    我很清楚這隻是個捏造的假名,但我還是想不起她真正的名字,所以也隻能用這個名字叫她。


    「你能知道春野現在的情況嗎?」


    『可以,小雪體內的受體並沒有消失,也能掌握到她的所在位置。雖然在通訊幹擾下無法和她聯絡,但她一定還活著……至少,現在是沒事。』


    「隻有現在嗎……」


    『我現在人在牛込柳町站附近,通訊雖然會先開著,但為防萬一還是盡可能減少對話吧。如果覺得快迷路的時候我就會引導你……那就先這樣。』


    「嗯,待會見。」


    一個半小時後。我抵達了布滿鏽斑和灰塵的車站出口。


    我依照告示牌的指示朝東邊出口前進,接著爬上長得煩人的階梯,隨後踢壞破爛的鐵卷門走出車站外。


    一道強烈的燈光刺入我已習慣黑暗的瞳孔。


    「那個,我在這裏。請上車。」


    待在出口處的小巷子裏等我的玫瑰居然出乎意料地開著車子來接我。黑色雙人座的轎車車頭上,還有一個高級車廠的標誌。說不定是改裝車,但至少還看得出來是amg。外表看起來就隻是個小學生的玫瑰,這台車怎麽想也不可能會是她租來的,也許她是入侵或用其他方式偷了路邊的車子吧。身為逃亡者選擇如此特殊的車一度讓我搞不懂她在想什麽,但仔細一想,原因說不定是車身較低的跑車係對身材嬌小的她來說比較好掌握。


    「抱歉,有點晚了。」


    我趕緊上了車關起車門,玫瑰一言不發地用力踩下油門,身體雖然在慣性下被安全帶緊緊扣住,但或許因為這是頂級高檔跑車的緣故,感覺上並沒有任何的不適。我在急速前進的壓力下暫時屏住呼吸,接著問道:


    「我們現在去哪?」


    「芝浦碼頭廢墟。特露德現在就在那裏。」


    芝浦應該是在蝶蛹的外牆周圍才對,在我被軍團抓住的這段期間,狀況已經惡化到必須把藏身處搬到這麽遠的地方來了嗎?


    「對不起,都是我能力不足才會讓你們兩個陷入這麽危險的局麵……要是我的魔法沒有被偵測到,小雪和大哥哥也不會……」


    「這怎麽會是玫瑰的錯呢,隻是這次的對手稍微強了點而已。對了,我被軍團抓住的時候是你一直透過受體跟我說話對吧?我一直都聽得到那些像是耳鳴的聲音。」


    「是的……但就算如此,我還是幫不上什麽忙。畢竟最後還是靠著大哥哥和小雪之間強大的羈絆,才能夠解開你的催眠。」


    「羈絆……」


    我把手放在胸前,陣陣鼓動從掌心傳來。


    「看樣子,那家夥的心髒好像就在我的身體裏。」


    「咦?」


    驚訝的玫瑰一度將視線移開行進方向,瞪大了眼睛看著我。


    「……這是怎麽一回事?這到底是什麽時候發生的事情?」


    「很久之前的事了。她的心髒在很久以前就移植過來了。我和那家夥本來就是青梅竹馬,這件事你也知道了吧?」


    這應該就是四天前,玫瑰在京王線站內想告訴我的事吧。


    「是、是的。我之前就曾經聽小雪說過一點,再看到她對大哥哥的態度和之前的那封信,所以多少知道一點。」


    「我之所以能用魔法,原因大概也是因為她的心髒。和軍團的實驗無關。」


    「……所以我們可以把軍團讓蝶蛹居民吃下屍體視為它們為了製造出能夠與自己交配的雄性,打算喂食人類自己的蛋白質資訊,藉此讓人類引發突變嗎?」


    「或許吧。軍團雖然跟我說什麽我是它們期盼已久的命運般的伴侶,但我能使用魔法的原因居然是春野的心髒,結果那些dna之類的東西還是沒變對吧?」


    「……我不知道。因為我從沒聽過葬花少女的器官能移植到一般人身上,所以根本無法想像這會帶來什麽結果……」


    「也就是史無前例,是嗎?」


    「所以,我想大哥哥還是不要再使用魔法比較好。」


    玫瑰沉著臉,直接對我這麽說。


    「如果不斷使用自己都不清楚為什麽能運用的能力,很可能會發生無法挽回的事……我有這種預感。」


    臉色陰沉的她像是害怕著什麽似的垂下視線。


    「無法挽回……你指的是什麽?」


    「說真話,我完全無法從大哥哥的資料裏導出任何結論。可是,和這些資料無關,我就是有種很不好的預感。因為常有人說我的預感很準,所以有點擔心……」


    不好的預感……


    「話說,這陣子總有奇怪的頭痛……我仔細想了一下,這種頭痛就是在使用好戰者或魔法


    道具前後才引起的……」


    我回想起被軍團蒙騙後打算在表參道和球場對春野開槍的時候,還有剛才開槍攻擊假春野的時候。


    即使魔法真的會對我的身體造成不良影響,但對我而言,這不能當作不使用這項可用武器的理由。真有必要的話,隻要能用魔法幫助春野,我就會用。就是這麽簡單。


    我注視著緊握的拳頭。此時,思緒陷入混亂的玫瑰在駕駛座上歎道:


    「……說到底,軍團是異世界的人類這種事……我還是沒有辦法理解。那種東西居然會是人類……」


    「我也無法相信這件事,但至少軍團本身是這麽認為的。正因為覺得自己是『人類』,就算外表差了十萬八千裏,它們還是想從中孕育出能交配的雄性不是嗎?」


    「可是,艾莉絲所說的不同的人類究竟是什麽?要是某天擁有軍團細胞的我們突然變成軍團,我……」


    「……這根本是恐怖片了吧。」


    這種絕望感大概不下於卡夫卡短篇小說裏的主角格裏高爾?薩姆莎吧。


    「不過,我們每天吃那種東西都沒事的話,你也用不著擔心不是嗎?更何況,它們說的話也不代表事情真是如此……但無論真相究竟如何,它們的目的就是繁殖,而艾莉絲應該是把我當成了交配的對象。這種事情雖然惡心了點,但也許能當成救出春野的某種關鍵底牌呢。」


    看著緊咬牙根說出這些話的我,玫瑰露出似乎有些崇拜的神情笑著說:


    「大哥哥,你很重視小雪呢。」


    「怎麽突然說這個啊?」


    「沒有啊,因為我們有時候就像消耗品一樣,所以能有男孩子像這樣為自己著想,心裏多少會有點羨慕。」


    當車子停下來等紅燈時,舊jr四穀車站已經出現在我們的左手邊。照這個速度開下去,不到十分鍾應該就能抵達目的地芝浦了。


    「小雪和我這種經過多年才誕生的類型不同,她接受過很嚴苛的改造,還被稱作最接近軍團的葬花少女。即使是有我的魔法輔助,但她能取代占據〈青梅竹馬〉欄的軍團身分去學校上課,心髒甚至還能讓大哥哥使用魔法……什麽都做得到的小雪真的好厲害,我也一直很崇拜她。」


    她歎著氣搖了搖頭,緊貼在她耳朵的粉紅色耳機發出了沙沙的摩擦聲。


    「可是,小雪之所以能這麽厲害,一定是因為她想拯救大哥哥吧。她為了打造能讓大哥哥幸福的世界才會這麽努力……」


    「難道春野在我陷入冷凍睡眠的這段時間,都是以葬花少女的身分作戰嗎?」


    「對呀,因為她是初期的類型,所以應該快二十年了。」


    二十年。我想起春野遍體鱗傷的樣子,這句話的重量也跟著壓在胸口上。


    「不過成為葬花少女也是有好處的喔。因為我們的年紀不會增加嘛。她還能以幾乎和與大哥哥分開時一樣的樣貌出現在你麵前呢。畢竟從女性的觀點來看,和喜歡的人重逢時就隻有自己變成老太太的話多可憐啊。」


    「女人都是這麽想的嗎……?」


    如果可以,我倒希望她能待在安全的地方。光是想到待在某個不知名的地方作戰弄得滿身是傷的她,我的心情就難以平複。玫瑰卻開導著感到不安的我。


    「請你理解她吧。這是小雪自己的選擇。所以,大哥哥不可以……否定她的選擇。你不能這麽做。」


    在她充滿耐心的說教之下,我點了點頭。既然如此,回應她多年來的辛苦戰鬥,就是我現在的工作。


    「對了,玫瑰。我們設置的受體還能用嗎?」


    「可以,由於通訊內容並沒有遭到破解,我們的作戰計畫並不會讓艾莉絲知道。而且在那之後,我已經徹底分析過艾莉絲交給大哥哥的魔法道具,藉此讓我們使用的訊號幾乎與軍團釋放魔法的雜音完全相同。雖然音質也因此大幅劣化,不過這次可不會再那麽輕易地被發現了。所以預計在往後的作戰計畫中也會用到這些受體。」


    「我知道了。那麽就把這項計畫告訴我吧。特地跑到芝浦就表示我們得在那裏做些什麽吧。」


    「沒錯……我要請大哥哥帶著特露德,一起逃到蝶蛹外。」


    「什麽?」


    一時之間,我沒意會她話裏的意思,臉上掛著僵硬的苦笑。


    「你說什麽……?」


    看到玫瑰緊繃的側臉,我才明白她是認真的。


    「你要我逃走?要我丟下春野、拋棄蝶蛹?我怎麽能這麽做啊!」


    「就像大哥哥剛才說的一樣,大哥哥的存在應該能成為和軍團交涉的籌碼。再這樣下去,這座蝶蛹一定會被拋棄,如果要避免這件事發生,隻有請你們兩個逃離這裏,我們才有機會跟軍團賭一把。這就是我們最後的希望了。」


    「等一下。再說逃離蝶踴,跟之前說的──」


    「在擬定運用受體疏導居民避難計畫時進行的模擬運算中,我們已計算出小雪即使無法成功破壞蝶蛹核心,隻要能對中樞造成一定程度的傷害,同時對我們在一個月前攻進蝶蛹時的地方施加高負荷,就能讓外殼打開直徑一公尺的大洞約二十秒的結果。為此,外麵也已配置了三輛十二式陸基反艦導彈車,正以固定模式瞄準芝浦一帶的『外牆』。這裏在被蝶蛹包覆前本來就是一座戰場,所以這類閑置武器要多少有多少──」


    「我叫你等一下!春野還活著吧?她身上的受體也還能用吧?那麽你為什麽還要這麽做!」


    「小雪一開始就打算這麽做。」


    「這麽做?她想做什麽?」


    突然間,從未開機的車用導航傳出一陣雜音蓋過了我的叫喊聲。


    「咦……?這是……」


    玫瑰瞪大眼睛驚訝得說不出話。


    自動立起的導航螢幕上,出現擁有一雙紫色眼睛的軍圈身影。


    「艾莉絲……!」


    『葛見,快回到〈我〉的身邊來呀。不管你想跑到哪去,都無法離開這座蝶蛹喔。你應該很清楚不是嗎?所以不要再把心思放在外麵的女人身上了,〈我〉可是等你等得好苦啊。你是為〈我〉而生、萬中選一的人類呀,所以你還是快點回來吧。雖然要跟你玩鬼抓人的遊戲也沒問題,可是如果真的要玩遊戲,〈我〉可不會放水喔……你自己也不會想找罪受嘛,沒錯吧?』


    畫麵裏的艾莉絲微笑著對我招手,就連視線似乎都和我對上了。


    「難道……我們位置已經曝光了嗎?」


    玫瑰對驚訝得差點忘了呼吸的我搖搖頭說:


    「不,我想應該還沒有。」


    她說著便讓我身邊的自動車窗開了一道縫隙,街道上的雜音跟著傳進了車裏。從消防監控音響到商店前的螢幕,蝶蛹內所有的影音設備都播放著和導航螢幕裏相同的影像與聲音。


    「如果她知道我們的位置,就不會用這種方式對我們喊話。」


    這段訊息像是要證明玫瑰說得沒錯似的重複播放了好幾次。


    「不過,她要掌握我們的行蹤說不定也隻是遲早的事而已,再不快點的話──」


    『葛見,你再不快點回來的話,事情就會變得很麻煩喔。』


    導航螢幕的畫麵隨艾莉絲挑釁般的語氣跳轉,夾雜著尖銳噪音切換的畫麵上,出現了被纏在身上的絲線吊掛在半空中的春野。解除死神狀態穿著破爛製服的她頭發散亂、失去意識,無力地垂下頭。


    「春野!」


    「放棄吧。」玫瑰見到我忍無可忍地大叫,便以壓抑著情緒的聲音勸我。


    「為什麽啊!為什麽要對春野見死不救,你們不是戰友嗎!」


    「……這是小雪的意思。所以,請你也照


    著她的意願去做吧。」


    「她的意願?被艾莉絲抓走也是她的意願嗎!」


    「在模擬運算時,我們還得出了一個結論。即使小雪的好戰者……也就是死亡禁果和黑暗光輝火力全開,能破壞軍團核心的機率也隻有百分之幾而已。所以,我們雖然沒告訴大哥哥,但從一開始……小雪她就打算在居民順利避難之後──」


    疲勞得不再水潤的嘴唇不停顫抖。


    「──就讓自己的魔力失控引發自爆。她從一開始就決定這麽做了。」


    「你說什麽……?」


    玫瑰控製著方向盤,同時滔滔不絕地對愣在一旁的我說:


    「我剛才也跟你說過,即使小雪無法成功抵達核心,隻要她能在中樞地帶自爆進而對核心造成傷害就能暫時減弱蝶蛹的機能。所以我們約好,就算隻有大哥哥一個人也好,特露德一定要讓你趁這時候逃到外麵去。」


    玫瑰踩下油門,路上的景致在車窗外流逝。她無視艾莉絲那些響徹街道的訊息,隻管將車子駛向逃脫地點。


    「這種做法雖然有失偏頗,但這畢竟是自願犧牲的同伴最後的心願……即使在電子幹擾嚴重的環境下,我還是多次和她取得聯係。就算是現在,小雪的決心也沒有改變。所以,我也會尊重小雪的意願實行這項作戰。」


    這麽做,真的是對的嗎?


    「距離小雪自爆的時間大約還有四小時,在那之前我必須發動結界魔法,讓蝶蛹居民立刻前去避難。所以,我們已經快要沒有時間了。」


    別這樣。


    「我們還是有一點時間不是嗎!一定還有辦法──」


    「不可能。小雪被抓、特露德也倒下了……我也很想找出別的辦法,所以在這段時間裏我努力思考了很久。可是,光憑非戰鬥型的我和大哥哥兩個人能做什麽?就算我們現在回去救小雪,最後還是會全軍覆沒。」


    車子速度逐漸加快。她像是要逼迫自己麵對現實並逃離這個讓自己束手無策的對手一樣,用力地踩著油門。


    「所以,為了不讓蝶蛹遭到破壞,保護裏頭的居民安全,我想這次的策略才是我們力所能及的最佳選擇。」


    「你真的覺得這樣好嗎!這種作戰計畫連你自己都無法接受不是嗎!」


    「那你說我到底該怎麽辦才好啊!」


    煞車突然被用力踩下。她激動地抓住我為了對抗突然停止的衝力而聳起的肩膀。


    「我也不希望小雪去送死啊!我根本不想看到這種事發生。她可是近十年來和我一起並肩作戰的同伴呀。可是,我們是守護人類的葬花少女,如果無法以守護人類為己任,根本就隻是和軍團一樣的怪物而已啊。這麽一來,我們身為人類的部分也會跟著崩潰。所以──」


    玫瑰脫口而出的已經不是話語,唇間隻能發出算不上哀號或吶喊的不成聲的氣息。她像是忍耐著即將潰堤的情緒,把緊抓著肩膀的手從我身上移開摀住自己的臉。她在重複幾次顫抖的紊亂呼吸之後再度開口,但說話的聲音卻平靜得有些不祥。


    「在小雪自爆前,我得讓居民們全數撤離新宿避難。這次的魔法是過去從未實踐過的大規模魔法,為了確實發動魔法陣,我不能離開新宿。所以……」


    「該不會,春野自爆的時候你也會──是嗎?」


    她不是在開玩笑。「是的。」可是玫瑰臉上卻浮現了燦爛的笑容。


    「隻要能夠配合小雪自爆的時間點,說不定也可以直接破壞中樞。這就是我最後的使命。」


    「等一下。不如我們直接和它們談判。想要我回到那家夥的身邊,就得放走蝶蛹的居民和春野,這麽一來──」


    「請你冷靜一點,談判的前提是雙方得站在對等的基礎上才能成立。然而,現在的我們在這座蝶蛹裏正處於極為不利的情形。更何況,大哥哥還記得你被抓之前,艾莉絲在地底下說過的話嗎?這個世界不需要其他人類。我說的可能不夠完整,不過她話裏的意思大概就是如此。就算對方真的願意和我們談判,我也不認為軍團會肯乖乖履行談判的承諾。」


    「就是沒有其他辦法了嘛。」玫塊悄聲說道。


    「所以,大哥哥還是快逃吧。如果軍團視為命中注定的對象逃離這裏,狀況應該會有改變。然後,請你無論如何都要拯救這座蝶蛹的居民,這就是我們的心願,也是在這次作戰中犧牲的四十二人,以及我和小雪離開人世前的遺願。請你接下我們的遺誌。」


    影像仍然不停播放。無論是導航螢幕、街頭大螢幕,甚至是走在街上的人們的手機,一次又一次重播的影像映照出呼喚我回到她身邊的艾莉絲,以及被拘束的春野。


    「葬花少女艾莉絲」的舉止雖然極度異常,但路上的行人卻沒有感受到任何異狀,隻顧著陶醉地眺望突然登場的艾莉絲。


    『葛見,快回到〈我〉的身邊來呀。不管你想跑到哪去,都無法離開這座蝶蛹喔。你應該很清楚不是嗎?』


    艾莉絲的影像再度重播,春野的身影也同樣再次出現在螢幕上,所有人都注視著這個畫麵,但卻沒有人會去關心出現在無數個畫麵上的春野。


    「可惡!」


    真的,什麽都做不到了嗎?我就隻能眼睜睜看她們兩個送死嗎?


    湧上心頭的焦躁感使我忍不住一拳捶在眼前的儀表板上。我下了車,抬頭看著家電行外的大螢幕,與此同時,被鏡頭特寫的春野也抬起了頭。


    『賤賤……你不可以過來,敢過來我就跟你絕交,一輩子都不原諒你,所以──』


    她的聲音就此中斷,在一陣噪音過後,艾莉絲再度出現在畫麵上。


    『葛見,如果你要拋棄這個女人也無所謂,正好能讓我好好報複這個狐狸精。』


    臉皺在一起的艾莉絲笑著說道。她恐怕不是在挑釁我,而是說出自己的真心話。


    『可是,〈我〉是真心希望你趕快回來喔,畢竟我們是情侶嘛。人家還是想盡可能和你待在一起嘛,因為〈我〉真的很喜歡葛見喔。人家想和你到處去玩,體驗各種故事的主角生活呢。』


    如果被她洗腦、隨著設定任她擺布,我簡直就成了她的玩偶。


    『如果為了抓住你而把你弄壞,不就得花很多時間修理了嗎?畢竟,人家都等了整整四天了呢,本來以為總算能跟你好好玩玩了,可是你怎麽可以馬上就跑了呢?』


    艾莉絲自顧自地說完,馬上又擺出一副無所謂的態度。


    『不過,現在這樣也很開心呢。也對,太聽話的男人也很無趣。葛見,你真是太棒了。能讓〈我〉這麽心動的男人,你還是第一個。畢竟,蝶蛹裏的男人又有哪個不聽話呢。所以呀……』


    她抬頭看著鏡頭模仿起人類撒嬌的樣子,詭異的模樣看得我差點吐出來。我們和蝶蛹裏的所有人類都是因為這家夥,如今才會置身於危險之中。


    『我實在很期待你下一步究竟會怎麽做。』


    那家夥到底在說些什麽啊?就沒人能讓她閉嘴嗎?


    『這種遊戲也不錯嘛。』


    如果沒有人可以,那就由我來讓這家夥──


    『你們的書上說過,吊胃口也是戀愛的樂趣之一。大概──』


    影像的聲音突然中斷。


    「怎麽了……?」


    玫瑰拉著一頭霧水愣在原地的我的手說:


    「大哥哥,請你上車。就算不會被艾莉絲看見,還是得小心低階軍團的眼線。我們不能再繼續待在這裏。」


    艾莉絲依舊在畫麵上陶醉地說著些什麽,但我已經聽不到她說話的聲音。玫瑰和街上的聲音依舊沒有消失,所以我的耳朵並沒有問題。


    「……是我做的。我想這種


    內容再聽下去也隻會讓大哥哥更難過,所以就把艾莉絲的聲音消掉了。準確來說,是隻讓大哥哥聽不到她的聲音。」


    「隻讓我聽不到……怎麽做到的?你還有這種能力啊?」


    「我隻是讓大哥哥身上的受體發出和艾莉絲的聲音完全相反的振動,藉此抵銷她所播放的聲音。雖然沒辦法完全消除,但應該能讓你察覺不到她說的話……是我太多事了嗎?」


    「振動?」


    原來如此。玫瑰的能力既不是治療也非催眠更不是通訊,而是振動。透過受體產生振動才是一切的根基。


    好像有什麽地方不對。一道靈光閃過我的腦海中,這道光芒逐漸擴大形成影像。


    「對啊……」


    我笑了起來,笑得連肩膀都不停抽搐。玫瑰似乎以為我發瘋了,有些同情似的皺起眉頭,打算把我推回車裏。


    「……快走吧。特露德在等我們。為了小雪,我至少要拯救大哥哥。」


    我抓住她的手轉頭對她說:


    「不,我要回去把春野救出來。」


    「你怎麽還說這種話啊?已經夠了,我和小雪兩個人就到此為止了。」


    玫瑰的情緒正如我想像中的激動,我製止了她並且拉起她的手說:


    「也許能讓事情完美落幕的方法,還有最後一個。」


    所有人都能獲救的方法。


    「拜托你,我需要你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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